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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音乐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唐]杜甫《赠花卿》

　　【阅读导语】

　　儒家认为，音乐不仅是一种具有审美价值的艺术，它的流行还与社会的政教得失密切相关。《礼记·乐记》就说“治世之音安以乐”“乱世之音怨以怒”“亡国之音哀以思”，音乐的风格被认为反映了社会的现实状况。孔子在齐国听到歌颂古代帝王德行的《韶》乐后，甚至“三月不知肉味”，盛赞其“尽美矣，又尽善也”。可见打动孔子的不只是音乐本身的旋律，更重要的是其中包含的政治意味。到了崇尚个性解放、反对礼教束缚的魏晋时期，出现了像嵇康的《声无哀乐论》那样独树一帜的音乐理论，旨在打破以《乐记》为代表的儒家音乐审美观念的控制，为所谓的“郑卫之音”和“亡国之音”争取合法地位。

　　中国古代音乐的理论基础是五声音阶，即“宫”“商”“角”“徵”“羽”，加上“变徵”和“变宫”，相当于现代简谱中的“1”到“7”。古代乐器主要有埙、缶、筑、排箫、箜篌、筝、古琴、瑟等。汉唐时期，中外交流频繁，笛子、筚篥、琵琶、胡琴等印度和伊斯兰世界的乐器大量流入，并被中国人改良发展，逐渐替代了许多本土乐器。比较著名的中国古代乐曲有《广陵散》《高山流水》《梅花三弄》等。

　　【选文】

　　《列子·汤问》三则 注释标题 选自《列子·汤问（第2版）》。据《列子集释》，杨伯峻撰，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标题为编者所拟。

　　师文学琴

　　匏巴鼓琴而鸟舞鱼跃 注释标题 匏（páo）巴：传说中擅长鼓琴的乐人。 ，郑师文闻之 注释标题 师文：春秋时郑国乐师。 ，弃家从师襄游 注释标题 师襄：春秋时鲁国乐师，善弹琴、击磬。孔子曾跟他学琴。 。柱指钧弦 注释标题 柱指钧弦：即按指调弦。钧，同“均”，调和。 ，三年不成章。师襄曰：“子可以归矣。”师文舍其琴，叹曰：“文非弦之不能钧，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声。内不得于心，外不应于器，故不敢发手而动弦。且小假之 注释标题 小：通“少”，稍微。假：宽容。 ，以观其后。”

　　无几何 注释标题 无几何：没过多久。 ，复见师襄。师襄曰：“子之琴何如？”师文曰：“得之矣。请尝试之。”于是，当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 注释标题 商：五音之一，相当于简谱中的“2”，对应五行中的金、五季中的秋。南吕：十二律之一，对应农历八月。中国古代将一个八度分为十二个不完全相等的半音，称为“十二律”，分别与十二个月相配。 ，凉风忽至，草木成实；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夹钟 注释标题 角：五音之一，相当于简谱中的“3”，对应五行中的木、五季中的春。夹钟：十二律之一，对应农历二月。 ，温风徐回，草木发荣；当夏而叩羽弦以召黄钟 注释标题 羽：五音之一，相当于简谱中的“6”，对应五行中的水、五季中的冬。黄钟：十二律之一，对应农历十一月。 ，霜雪交下，川池暴冱 注释标题 暴：突然。冱（hù）：冻结。 ；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宾 注释标题 徵（zhǐ）：五音之一，相当于简谱中的“5”，对应五行中的火、五季中的夏。蕤（ruí）宾：十二律之一，对应农历五月。 ，阳光炽烈，坚冰立散；将终，命宫而总四弦 注释标题 命：动用。宫：五音之一，相当于简谱中的“1”，为五音之主，统帅众音。对应五行中的土、五季中的长夏（农历六月夏秋之交。一说指每季最后18天）。 ，则景风翔 注释标题 景风：祥和之风。 ，庆云浮，甘露降，澧泉涌 注释标题 澧（lǐ）泉：甘美的泉水。澧，同“醴”。 。

　　师襄乃抚心高蹈曰 注释标题 抚心：抚摸胸口。表示感叹。高蹈：感动振奋的样子。 ：“微矣 注释标题 微：精妙。 ，子之弹也！虽师旷之清角 注释标题 师旷之清角：师旷，春秋晋国乐师，善于辨音。清角，清脆的角音。《韩非子·十过》：“平公曰：‘清角可得而闻乎？’……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奏而有玄云从西北方起；再奏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隳廊瓦。” ，邹衍之吹律 注释标题 邹衍之吹律：邹衍，战国末阴阳家代表人物。吹律，吹奏律管。律，即十二律中属于奇数的六律，为阳声。《艺文类聚》引刘向《别录》：“《方士传》言：邹衍在燕。燕有谷，地美而寒，不生五谷。邹子居之，吹律而温气至，而谷生。今名‘黍谷’。” ，亡以加之。彼将挟琴执管而从子之后耳！”

　　薛谭学讴

　　薛谭学讴于秦青 注释标题 薛谭、秦青：传说中古代秦国的两名善歌者。讴：唱歌。 ，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饯于郊衢 注释标题 郊衢（qú）：城外的大道。 ，抚节悲歌 注释标题 抚节：打节拍。 ，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注释标题 遏：阻止。 。薛谭乃谢求反 注释标题 谢：认错。反：同“返”。 ，终身不敢言归。

　　秦青顾谓其友曰：“昔韩娥东之齐 注释标题 韩娥：相传为古代韩国的善歌者。 ，匮粮 注释标题 匮：缺少。 ，过雍门 注释标题 雍门：齐国的城门。 ，鬻歌假食 注释标题 鬻（yù）：卖。假：借。 。既去，而余音绕梁欐 注释标题 欐（lì）：屋梁。 ，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过逆旅 注释标题 逆旅：旅店。 ，逆旅人辱之。韩娥因曼声哀哭 注释标题 曼声：拉长声音。 ，一里老幼悲愁，垂泪相对，三日不食。遽而追之 注释标题 遽（jù）：急忙。 ，娥还，复为曼声长歌。一里老幼喜跃抃舞 注释标题 抃（biàn）舞：边拍手边跳舞。 ，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赂发之 注释标题 厚赂：赠送大笔财物。发：送走。 。故雍门之人至今善歌哭，放娥之遗声 注释标题 放：同“仿”。 。”

　　伯牙鼓琴

　　伯牙善鼓琴，锺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注释标题 峨峨：高耸的样子。 ！”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注释标题 洋洋：盛大的样子。 ！”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伯牙游于泰山之阴 注释标题 阴：指北面。 ，卒逢暴雨 注释标题 卒：同“猝”。 ，止于岩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 注释标题 霖雨：连绵大雨。操：琴曲。 ，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 注释标题 夫：句末语气词，表示感叹。 ！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

　　听颖师弹琴 注释标题 据《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唐]韩愈著，钱仲联集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颖师：唐代天竺僧人，善弹琴。

　　[唐]韩愈

　　昵昵儿女语 注释标题 昵（nì）昵：亲热的样子。儿女：青年男女。 ，恩怨相尔汝 注释标题 尔汝：表示亲昵，相当于“卿卿我我”。 。划然变轩昂 注释标题 划然：突然。 ，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喧啾百鸟群 注释标题 喧啾（jiū）：喧闹嘈杂。 ，忽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 注释标题 跻（jī）攀：攀登。 ，失势一落千丈强。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 注释标题 省（xǐng）：懂得。丝篁：弹拨乐器。这里指琴。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 注释标题 遽（jù）：急忙。 ，湿衣泪滂滂。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李凭箜篌引 注释标题 据《李长吉歌诗编年笺注》，[唐]李贺著，吴企明笺注，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李凭：唐代著名乐师，善弹箜篌。箜篌：一种弹弦乐器，有卧箜篌、竖箜篌、凤首箜篌等不同类型，今已失传。李凭弹的是竖箜篌，形似竖琴。

　　[唐]李贺

　　吴丝蜀桐张高秋 注释标题 吴丝蜀桐：用吴地出产的丝作弦，用蜀地出产的桐木作主干。张高秋：在秋高气爽的时节弹奏起来。 ，空山凝云颓不流 注释标题 空山凝云颓不流：参见本单元选文《〈列子·汤问〉三则·薛谭学讴》。 。江娥啼竹素女愁 注释标题 江娥啼竹：江娥，即湘娥，湘水女神，舜的妃子娥皇和女英。传说舜死后，娥皇、女英痛哭流涕，泪水洒在湘江边的竹子上，成为斑竹。素女：传说中擅长鼓瑟的神女。 ，李凭中国弹箜篌 注释标题 中国：国之中央。指都城长安。 。昆山玉碎凤凰叫 注释标题 昆山：即昆仑山，据说产美玉。 ，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 注释标题 十二门：长安城东西南北每一面各三门，共十二门。 ，二十三丝动紫皇 注释标题 二十三丝：竖箜篌有23根弦。紫皇：道教中至高无上的天神（一说指皇帝）。 。女娲炼石补天处 注释标题 女娲炼石补天处：传说共工氏怒触不周山，致天柱崩塌，女娲炼成五色石将缺处补好。 ，石破天惊逗秋雨 注释标题 逗：引。 。梦入神山教神妪 注释标题 神妪（yù）：妪，妇女的统称。《搜神记》卷四：“永嘉中，有神见兖州，自称樊道基；有妪，号成夫人。夫人好音乐，能弹箜篌，闻人弦歌，辄便起舞。” ，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注释标题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吴质，即吴刚。传说月中有吴刚伐桂，玉兔捣药。 。

　　琵琶引 注释标题 据《白居易诗集校注》，谢思炜撰，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一作《琵琶行》。 （节录）

　　[唐]白居易

　　浔阳江头夜送客 注释标题 浔阳江：长江流经江西九江的一段。因九江古称“浔阳”，所以又叫“浔阳江”。 ，枫叶荻花秋索索 注释标题 荻（dí）花：水边生长的植物，叶子像芦苇，秋天开紫花。索索：形容风吹草木的声音。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 注释标题 转轴拨弦：指正式弹奏前调弦校音的准备工作。 ，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意。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 注释标题 拢、捻、抹、挑：都是弹琵琶的指法。“拢”指扣弦，“捻”指揉弦，顺手下拨为“抹”，反手回拨为“挑”。前二者用左手，后二者用右手。 ，初为《霓裳》后《绿腰》 注释标题 《霓裳》：即《霓裳羽衣曲》。本为西域乐舞，唐时传入中原。《绿腰》：唐代流行于京城的曲调，亦作《六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 注释标题 大弦：指琵琶上最粗的弦。嘈嘈：形容声音沉重舒长。 ，小弦切切如私语 注释标题 小弦：指琵琶上最细的弦。切切：形容声音细碎急切。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 注释标题 间关：形容鸟的叫声婉转。 ，幽咽泉流冰下难 注释标题 幽咽：形容低沉微弱的水流声。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注释标题 铁骑：披着铁甲的战马，借指精锐骑兵。 。曲终收拨当心画 注释标题 拨：弹琵琶用的拨片。当心画：用拨片在琵琶中部划过四弦，表示一曲结束。 ，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舟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双调〕驻马听（四首） 注释标题 据《白朴戏曲集校注》，王文才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

　　[元]白朴

　　吹

　　裂石穿云，玉管宜横清更洁 注释标题 玉管：笛子的美称。 。霜天沙漠，鹧鸪风里欲偏斜。凤凰台上暮云遮 注释标题 凤凰台：故址位于今江苏南京，六朝宋时所建，相传建造前有凤凰飞来。 ，梅花惊作黄昏雪。人静也，一声吹落江楼月。

　　弹

　　雪调冰弦 注释标题 雪调冰弦：指高雅的曲调。 ，十指纤纤温更柔。林莺山溜 注释标题 山溜：山间向下倾注的细小水流。 ，夜深风雨落弦头。芦花岸上对兰舟 注释标题 兰舟：舟的美称。 ，哀弦恰似愁人消瘦。泪盈眸，江州司马别离后 注释标题 江州司马：指白居易。白居易《琵琶引》：“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白居易时任江州司马。 。

　　歌

　　《白雪》《阳春》 注释标题 《白雪》《阳春》：战国时的高雅歌曲。泛指高雅艺术。 ，一曲西风几断肠。花朝月夜 注释标题 花朝月夜：即良辰美景。 ，个中唯有杜韦娘 注释标题 个中：隐语，指妓院。杜韦娘：唐代歌女，借指名妓。 。前声起彻绕危梁 注释标题 绕危梁：危，高。参见本单元选文《〈列子·汤问〉三则·薛谭学讴》。 ，后声并至银河上。韵悠扬，小楼一夜云来往。

　　舞

　　凤髻蟠空 注释标题 凤髻蟠空：挽成凤形的发髻高高耸起。凤髻，古代妇女的一种发型。蟠，盘曲。 ，袅娜腰肢温更柔 注释标题 袅娜：细长柔美的样子。 。轻移莲步 注释标题 莲步：女子脚步的美称。《南史·齐纪下》：“（废帝东昏侯）又凿金为莲华，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 ，汉宫飞燕旧风流 注释标题 汉宫飞燕：即赵飞燕，汉成帝的第二任皇后。以美貌著称，体态轻盈，据说能在掌上跳舞。 。谩催鼍鼓品《梁州》 注释标题 谩催：急催。鼍（tuó）鼓：用鳄鱼皮蒙的鼓。鼍，扬子鳄。《梁州》：即《凉州》，唐代大曲，从西凉传入。 ，鹧鸪飞起春罗袖 注释标题 春罗：一种丝织品。 。锦缠头 注释标题 锦缠头：赐给歌舞艺人的锦缎等财物。 ，刘郎错认风前柳 注释标题 刘郎：即刘晨，借指情郎。刘义庆《幽明录》记载，东汉永平年间，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迷路，遇二仙女，后被招为夫婿。 。

　　【阅读探究】

　　清人方扶南曾将韩愈的《听颖师弹琴》、白居易的《琵琶引》和李贺的《李凭箜篌引》并推为“摹写声音之至文”，又说“韩足以惊天，李足以泣鬼，白足以移人”。你是否同意他的评价？你认为这两三首诗在描写音乐方面有什么共同点和差异？

　　【阅读训练】

　　中华古乐有“十大名曲”之说，分别是《高山流水》《广陵散》《平沙落雁》《梅花三弄》《十面埋伏》《夕阳箫鼓》《渔樵问答》《胡笳十八拍》《汉宫秋月》和《阳春白雪》。虽然这些曲子的原始乐谱多已失传，今天流传的不少谱本皆为后人伪托，但仍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仔细听这十首曲子，你能分辨出每一首各用了哪些乐器吗？（提示：包括古筝、古琴、笛子、箫、琵琶、二胡等。）

　　【拓展阅读】

　　尽美 注释标题 选自朱长文《琴史》。据《琴史（外十种）》，[宋]朱长文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

　　[宋]朱长文

　　琴有四美，一曰良质，二曰善斫，三曰妙指，四曰正心。四美既备，则为天下之善琴，而可以感格幽冥，充被万物，况于人乎？况于己乎？

　　昔司马子微谓伏羲“以谐八音皆相假合，思一器而备律吕者，遍斫众木，得之于梧桐”。盖圣人之于万物也，亦各辨其材而为之器也。既知其材矣，又当求其良者以待于用，养其小者以致于大。故禹作九州之贡，有峄阳孤桐。而《诗》美周室之盛曰：“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又，卫文公之作宫室也，亦云：“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是所谓求其良者以待于用，养其小者以致于大也：古之圣贤留神于琴也如此。后之赋琴，言其材者，必取于高山峻谷、回溪绝涧、盘纡隐深、巉岩岖险之地，其气之钟者，至高至清矣；雷霆之所摧击，霰雪之所飘压，羁鸾独鹄之所栖息，鹂黄鳱鵙之所翔鸣，其声之感者，至悲至苦矣；泉石之所磅礴，琅玕之所丛集，祥云瑞霭之所覆被，零露惠风之所长育，其物之助者，至深至厚矣；根盘拏以轮菌，枝纷郁以葳蕤，历千载犹不耀，挺百尺而见枝，其材之成者，至良至大矣。

　　一日，夔、襄、钟、牙之俦，睨而观之，嘉其可以为琴也。于是命般、倕之徒，斤斧之，绳墨之，锼中襄间，平面去病，按律吕以定徽，合钟石以立度，法象完密，髹采焕华。于是饰以金玉瑰奇之物，张以弦轸弭之用，而琴成矣。昔伏羲之“龙吟”、黄帝之“清角”、齐桓公之“号钟”、楚庄王之“绕梁”、相如之“绿绮”、蔡邕之“焦尾”，传于天下久矣；唐相李勉以“响泉”“韵磬”闻，白乐天以“玉磬”闻；而世称有雷氏者，有张越者，尤精斫琴，历代宝传，以至于今，非力足而笃好，不能致也。近世斫琴者间有之，然孰能杰然可以绍前人之作者欤？

　　昔圣人之作琴也，天地万物之声皆在乎其中矣。有天地万物之声，非妙指无以发，故为之参弹复徽，攫援标拂，尽其和以至其变，激之而愈清，味之而无厌。非天下之敏手，孰能尽雅琴之所蕴乎？

　　当其援琴而鼓之也，其视也必专，其听也必切，其容也必恭，其思也必和。调之不乱，醳之甚愉，不使放声邪气得奸其间；发于心，应于手，而后可与言妙也。是故君子之于琴也，非徒取其声音而已：达，则于以观政焉；穷，则于以守命焉。尧之《神人》、舜之《南风》、武王之《克商》、周公之《越裳》，所以观政也；许由之《箕山》、伯夷之《采薇》、夫子之《猗兰》、王通之《汾亭》，所以守命也。又若子贱以治一邑，邹忌以相一国，彼皆至命也，又有所自得也。

　　夫丝与梧桐皆至清之物也，而可见人心者，至诚之所动也。是故孔子辨文王之操，子期识伯牙之心者，昭见精微，如亲授于言也。故曰：“惟乐不可以伪为。”又曰：“至诚贯金石；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吾于乐，益知诚之不可不明也。夫金石丝桐，无情之物，犹可以诚动；况穹穹而天、冥冥而神，诚之所格，犹影响也。君子慎独，不愧屋漏，可不戒哉！是故黄帝作而鬼神会，后夔成而凤皇至，子野奏而云鹤翔，瓠巴作而流鱼听，师文弹而寒暑变，可谓诚至也。

　　是故良质而遇善斫，善斫既成而得妙指，妙指既调而资于正心，然后为天下之善琴也。总其能，作《尽美》。 传统文化阅读与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