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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丧葬

　　薤上露，何易！露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汉]佚名《薤露》

　　【阅读导语】

　　丧葬，和婚姻一样是人生中的大事。但它不只是家族内部的事务，还关系到整个社会的道德秩序。在注重伦理、讲究尊卑的传统宗法社会里，丧葬制度表现出等级分明和形式繁冗的特点，不同社会地位的人连“死”都有不同的说法：“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礼记·曲礼下》）

　　古人把亲人——特别是父母的丧事看作极为重要的大事，形成了一套严格的丧礼制度。父母过世，子女必须“居丧”，《礼记》和《仪礼》对于居丧期间的饮食、居处、哭泣、容体、言语、衣服以及丧期都有明确规定。例如：孝子三天内不能吃东西，出殡后每日早晚喝一点粥，一百天后可以吃糙米饭，一年后才能吃蔬菜水果。丧期为三年，其间不得外出工作，官员必须辞职；要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不得嫁娶，禁止一切娱乐活动。亲人去世后，所有亲属都要穿着丧服。丧服，按照亲疏关系，由重至轻分为“斩衰（cuī）”“齐（zī）衰”“大功”“小功”“缌（sī）麻”五个等级，称为“五服”。每一种服制都有特定的居丧服饰、居丧时间和行为限制。此外，墓地的大小和坟的高低，甚至墓碑的形状，也都按照死者的社会地位有所区别。

　　在汉代，居丧制度对于贵族尤为严格。汉武帝刘彻的孙子刘贺，甚至因为居丧期间饮酒吃肉、寻欢作乐，被废去帝位。南北朝时，居丧三年被列入刑律。居丧制度到唐代全面法律化。《唐律疏议》规定，居父母之丧，“丧制未终，释服从吉，若忘哀作乐，徒三年”。《大清律》则规定：“凡居父母及夫丧而身嫁娶者，杖一百。”

　　【选文】

　　祭十二郎文 注释标题 据《韩昌黎文集校注（第2版）》，[唐]韩愈著，马其昶校注，马茂元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十二郎：指韩愈的侄子韩老成。韩愈兄弟三人，长兄韩会无子嗣，二兄韩介有两个儿子，长子百川，次子老成。韩老成后来过继给了韩会，因在族中排行十二，故称“十二郎”。韩愈幼年丧父，由韩会夫妇抚养，和年龄相仿的韩老成相依为命，情如兄弟。

　　[唐]韩愈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 注释标题 季父：父辈中排行最末的叔父。 ，乃能衔哀致诚 注释标题 衔哀：心怀哀痛。致诚：表达诚挚的情意。 ，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 注释标题 建中：和下文中的“耿兰”可能都是韩愈家仆。时羞：应时的食品。羞，同“馐”。 ，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 注释标题 孤：幼年丧父。 ，及长，不省所怙 注释标题 省（xǐng）：知道。所怙（hù）：所依靠的人，特指父亲。怙，依靠。《诗经·小雅·蓼莪》：“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 注释标题 中年，兄殁南方：韩愈长兄韩会43岁死在韶州（今广东韶关）刺史任上，当时同在韶州的韩愈只有11岁。 ，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 注释标题 河阳：今河南孟州。韩氏祖坟所在地。 。既又与汝就食江南 注释标题 就食江南：指随嫂迁家，避居宣州（今安徽宣城）。因韩氏在宣州置有田宅别业。 ，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 注释标题 吾上有三兄：除韩会、韩介外，韩愈应还有一哥哥，可能死时尚幼，未及取名。一说“吾”指我们（韩愈和韩老成），“三兄”指韩愈的两个哥哥和韩老成的哥哥韩百川（韩介的长子）。世：同“逝”。 。承先人后者 注释标题 先人：这里指韩愈死去的父亲韩仲卿。 ，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 注释标题 两世一身：指子辈和孙辈都只剩一个男丁。 ，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 注释标题 省坟墓：即扫墓。 ，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 注释标题 董丞相：指董晋，贞元年间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当于宰相）。汴州：今河南开封。 ，汝来省吾，止一岁 注释标题 止：住。 ，请归取其孥 注释标题 取：接。孥（nú）：妻儿。 。明年，丞相薨 注释标题 薨（hōng）：古代称诸侯或有爵位的大官死去。 ，吾去汴州，汝不果来 注释标题 不果：未能。 。是年，吾佐戎徐州 注释标题 佐戎：辅助军务。 ，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 注释标题 东：这里指河阳以东的汴州和徐州。 ，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 注释标题 遽（jù）：骤然。 ！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 注释标题 斗斛（hú）之禄：指微薄的俸禄。斗、斛，古代容量单位，十斗为一斛。 。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 注释标题 万乘（shèng）之公相：指高官厚禄。万乘，即万乘之国，有一万辆兵车的大国。 ，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注释标题 辍（chuò）：舍弃。就：就职。 ！

　　去年，孟东野往 注释标题 孟东野：即孟郊，字东野，韩愈诗友。当时孟郊在溧阳（今属江苏溧阳）当官，离宣州不远。 ，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 注释标题 无涯之戚：无尽的悲伤。涯，边。戚，忧伤。 ！”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 注释标题 纯明：纯朴贤明。不克：不能。蒙：承受。 ？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 注释标题 业其家：继承家业。 ！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注释标题 推：推究。 ！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 注释标题 毛血：指体质。 ，志气日益微 注释标题 志气：指精神。 ，几何不从汝而死也 注释标题 几何不从汝而死也：过不了多久就要跟着你死去了。几何不，即“不几何”，不多久。 。死而有知，其几何离 注释标题 其几何离：分离的时间还有多长？ ？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岁 注释标题 汝之子：指韩老成长子韩湘。韩老成有两个儿子，次子韩滂过继给了哥哥韩百川。 ，吾之子始五岁 注释标题 吾之子：指韩愈长子韩昶。 。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 注释标题 成立：成长到可以自立。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 注释标题 比：近来。软脚病：即脚气病。 ，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 注释标题 吊：哀悼，慰问。孤：指韩老成的儿子。 。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 注释标题 终丧：守满三年丧期。 ，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 注释标题 兆：墓地。 ，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 注释标题 抚汝以尽哀：指抚尸恸哭。古代丧礼的规矩。 ，敛不凭其棺 注释标题 敛：同“殓”。即大殓，尸体入棺。凭：靠。 ，窆不临其穴 注释标题 窆（biǎn）：下葬。 。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 注释标题 其又何尤：又能怨谁？ ？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注释标题 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老天爷啊，我的痛苦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诗经·唐风·鸨羽》：“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

　　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 注释标题 伊颍之上：指韩愈的家乡。伊颍，伊水和颍水，位于今河南省。 ；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 注释标题 幸：希望。 ；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注释标题 尚飨（xiǎng）：古代祭文结语，意为请死者享用祭品。 ！

　　亡妻王氏墓志铭 注释标题 据《苏轼文集》，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

　　[宋]苏轼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 注释标题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即1065年7月4日。治平，北宋英宗年号。 ，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 注释标题 赵郡：今河北赵县。苏轼祖籍所在地。 。六月甲午 注释标题 六月甲午：即1065年7月11日。 ，殡于京城之西 注释标题 殡：死者入殓后停柩以待葬。 。其明年六月壬午 注释标题 六月壬午：治平三年（1066）六月无壬午日。疑误。 ，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 注释标题 眉：指眉州。今四川眉山。 ，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 注释标题 先君、先夫人：对已故父母的尊称。 。轼铭其墓曰：

　　君讳弗 注释标题 讳：指死者的名字。 ，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 注释标题 乡贡进士：指从各州选送到中央参加进士考试而未能擢第的士子。 。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 注释标题 归：嫁。 ，有子迈。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 注释标题 谨肃：谨慎恭敬。 。其始，未尝自言其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忘，君辄能记之。问其他书，则皆略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静也。

　　从轼官于凤翔 注释标题 凤翔：今陕西凤翔。 ，轼有所为于外，君未尝不问知其详。曰：“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语也。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复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 注释标题 持两端：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 ，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与人锐 注释标题 锐：急切。 ，其去人必速 注释标题 去：抛弃。 。”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 注释标题 有识者：有真知灼见的人。 。其死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 注释标题 姑：婆婆。指苏轼母亲的程氏。 。”未期年而先君没 注释标题 期（jī）年：满一年。 ，轼谨以遗令葬之。铭曰：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泉 注释标题 九泉：指墓地。 ，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 注释标题 所依怙（hù）：这里指父母。参见本单元选文《祭十二郎文》注释“所怙”条。 。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 注释标题 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你虽然死了，但还能给人做儿媳，（我）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呜呼哀哉！

　　江城子 注释标题 据《苏轼词编年校注》，邹同庆、王宗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注释标题 乙卯：即北宋熙宁八年（1075）。

　　[宋]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 注释标题 十年：指作者的结发妻子王弗去世已十年。 ，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 注释标题 千里：王弗葬于眉州（今四川眉山），苏轼当时的任所在密州（今山东诸城），两地相隔遥远。 、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自为墓志铭 注释标题 选自《张岱诗文集（增订本）》，[明]张岱著，夏咸淳辑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

　　[明]张岱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 注释标题 纨（wán）绔（kù）子弟：指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弟。纨绔，用细绢做的裤子。 ，极爱繁华，好精舍 注释标题 精舍：精致的房舍。 ，好美婢，好娈童 注释标题 娈（luán）童：被当作女性玩弄的美貌男孩。娈，美好。 ，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 注释标题 梨园：戏曲班子。这里借指戏曲。 ，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 注释标题 茶淫橘虐：指酷爱品茶和下象棋。淫、虐，过分喜爱。橘，即“橘中戏”，指象棋。牛僧孺《玄怪录·巴邛人》记载，古时有一巴邛人家橘园，霜后两橘大如三斗盎。剖开，有二老叟相对象戏，谈笑自若。一叟曰：‘橘中之乐不减商山。’”后遂以“橘中乐”或“橘中戏”指代象棋。明人著有象棋谱《橘中秘》。 ，书蠹诗魔 注释标题 书蠹（dù）：书虫。 。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 注释标题 国破：见“9.散文”选文《〈陶庵梦忆〉三则·自序》注释“国破”条。 ，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常自评之，有七不可解：向以韦布而上拟公侯 注释标题 韦布：韦带和布衣。借指平民身份。 ，今以世家而下同乞丐，如此则贵贱紊矣 注释标题 紊（wěn）：乱。 ，不可解一；产不及中人而欲齐驱金谷 注释标题 金谷：借指西晋富豪石崇。参见“14.家园”选文《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注释“罚依金谷酒数”条。 ，世颇多捷径而独株守於陵 注释标题 於（wū）陵：战国时齐国城邑，位于今山东邹平，齐国陈仲子曾在此隐居。借指隐居生活。 ，如此则贫富舛矣 注释标题 舛（chuǎn）：错乱。 ，不可解二；以书生而践戎马之场 注释标题 戎马之场：战场。戎马，指军事生活。 ，以将军而翻文章之府，如此则文武错矣，不可解三；上陪玉皇大帝而不谄，下陪悲田院乞儿而不骄 注释标题 悲田院：官方举办的乞丐收容机构。也指乞丐聚居的地方。佛教认为救济贫苦有无量功德，所以把贫苦众生称为“悲田”。 ，如此则尊卑混矣，不可解四；弱则唾面而肯自干 注释标题 唾面而肯自干：别人往自己脸上吐口水，不擦掉而等它自己干。指受了侮辱，极度容忍，不加反抗。 ，强则单骑而能赴敌，如此则宽猛背矣，不可解五；夺利争名甘居人后，观场游戏肯让人先 注释标题 肯：表示反问，相当于“岂”。 ，如此则缓急谬矣，不可解六；博弈摴蒱则不知胜负 注释标题 博弈：下棋。摴（chū）蒱（pú）：一种类似掷色子的博戏。 ，啜茶尝水则能辨渑淄 注释标题 能辨渑（miǎn）淄（zī）：渑、淄，即渑水和淄水，位于今山东省境内。《列子·说符》：“孔子曰：‘淄渑之合，易牙尝而知之。’” ，如此则智愚杂矣，不可解七。有此七不可解，自且不解，安望人解？故称之以富贵人可，称之以贫贱人亦可；称之以智慧人可，称之以愚蠢人亦可；称之以强项人可 注释标题 强项：硬着脖子，不肯低头。形容秉性刚直。 ，称之以柔弱人亦可；称之以卞急人可 注释标题 卞急：性情急躁。 ，称之以懒散人亦可。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

　　初字宗子，人称石公，即字石公。好著书，其所成者，有《石匮书》《张氏家谱》《义烈传》《琅嬛文集》《明易》《大易用》《史阙》《四书遇》《梦忆》《说铃》《昌谷解》《快园道古》《傒囊十集》《西湖梦寻》《一卷冰雪文》行世 注释标题 石匮（kuì）：石制的柜子。琅（láng）嬛（huán）：传说中天帝藏书的地方。昌谷：即李贺，字昌谷，唐代诗人。快园：原为明初韩御史别墅，因韩氏快婿诸公旦在此读书而称“快园”。张岱曾借居于此。傒（xī）囊：《搜神记》中记载的一种精怪。 。生于万历丁酉八月二十五日卯时 注释标题 万历丁酉八月二十五日：即1597年10月5日。卯时：早上5点到7点。 ，鲁国相大涤翁之树子也 注释标题 鲁：明代藩王的封国。国相：汉代藩国负责行政事务的长官。张岱的父亲曾任鲁献王的右长史，其职务相当于汉代的国相。大涤翁：指张岱的父亲张耀芳，字尔弢，号大涤。树子：正妻所生的儿子。 ，母曰陶宜人。幼多痰疾 注释标题 痰疾：指精神性疾病。 ，养于外大母马太夫人者十年 注释标题 外大母：外祖母。太夫人：指官员的母亲。 。外太祖云谷公宦两广 注释标题 外太祖：外曾祖父。云谷：张岱外曾祖父陶大顺的号。 ，藏生牛黄丸盈数簏 注释标题 簏（lù）：竹箱。 ，自余囡地以至十有六岁 注释标题 囡（nān）地：呱呱坠地。 ，食尽之而厥疾始瘳 注释标题 厥（jué）：这个。瘳（chōu）：痊愈。 。六岁时，大父雨若翁携余之武林 注释标题 大父：祖父。雨若：张岱祖父张汝霖的字。武林：杭州的别称。 ，遇眉公先生跨一角鹿 注释标题 眉公：即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公，明代文学家、书画家。 ，为钱塘游客 注释标题 钱塘：今浙江杭州。 ，对大父曰：“闻文孙善属对 注释标题 文孙：周文王的子孙。后用作对别家子孙的美称。属对：对对子。 ，吾面试之。”指屏上《李白骑鲸图》，曰 注释标题 李白骑鲸：传说李白在安徽采石矶醉酒后跳入水中捞月，骑鲸升天。 ：“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 注释标题 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采石，即采石矶，位于今安徽马鞍山长江东岸。参见上条。 。”余应曰：“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眉公大笑，起跃曰：“那得灵隽若此 注释标题 那：同“哪”。灵隽：聪明机灵，超出常人。隽，同“俊”，才智出众。 ！吾小友也。”欲进余以千秋之业 注释标题 进：赞扬，勉励。 。岂料余之一事无成也哉！

　　甲申以后 注释标题 甲申：见“13.书画”选文《八大山人传》注释“甲申国亡”条。 ，悠悠忽忽，既不能觅死，又不能聊生，白发婆娑，犹视息人世 注释标题 视息人世：即“视息于人世”，在人世间苟活。视息，只剩下视觉和呼吸。 。恐一旦溘先朝露 注释标题 溘（kè）先朝露：（生命）比早上的露水消失得还要快。形容死得过早。 ，与草木同腐，因思古人如王无功、陶靖节、徐文长皆自作墓铭 注释标题 王无功：即王绩，字无功，隋末唐初诗人，有《自作墓志文》。陶靖节：即陶渊明，东晋诗人，死后友人私谥“靖节”，有《自祭文》。徐文长：即徐渭，字文长，明代文学家、书画家，有《自为墓志铭》。 ，余亦效颦为之 注释标题 效颦（pín）：指拙劣的模仿。颦，皱眉。《庄子·天运》：“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走。”矉，古同“颦”。 。甫构思，觉人与文俱不佳，辍笔者再。虽然，第言吾之癖错 注释标题 第：仅仅，只是。癖错：嗜好和过失。 ，则亦可传也已。曾营生圹于项王里之鸡头山 注释标题 生圹（kuàng）：生前预造的墓穴。圹，墓穴。项王里：即项里山，位于今浙江绍兴，传说项羽曾避仇于此。 ，友人李研斋题其圹曰：“呜呼！有明著述鸿儒陶庵张长公之圹 注释标题 长公：张岱的号。 。”伯鸾 注释标题 伯鸾，高士，冢近要（yāo）离：伯鸾，即梁鸿，字伯鸾。参见“17.节庆”选文《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并诗）》注释“窜梁鸿于海曲”条。他很崇敬春秋时的刺客要离，所以死后埋葬在要离的坟墓附近。要离，春秋时吴国人，受公子光之命刺杀了王僚之子庆忌，却拒绝封赏，伏剑而死。 ，高士，冢近要离，余故有取于项里也。明年，年跻七十 注释标题 跻：登。 ，死与葬其日月尚不知也，故不书。铭曰：

　　穷石崇，斗金谷 注释标题 穷石崇，斗金谷：石崇，见“15.饮食”选文《豆粥》注释“萍齑豆粥不传法，咄嗟而办石季伦”条。金谷，见“14.家园”选文《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注释“罚依金谷酒数”条。石崇曾在金谷园和王恺、羊琇等人斗富。 。盲卞和，献荆玉 注释标题 盲卞和，献荆玉：卞和，春秋时楚国人。荆玉，荆山（一名“楚山”）之玉。《韩非子·和氏》：“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献之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为诳，而刖其左足。及厉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献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为诳，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于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泪尽而继之以血。……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遂命曰‘和氏之璧’。” 。老廉颇，战涿鹿 注释标题 老廉颇，战涿鹿：廉颇，战国时赵国名将。涿鹿，今河北涿鹿，相传是当年黄帝消灭蚩尤的地方。《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载，因赵王听信谗言，廉颇被迫逃亡魏国。等到秦国攻打赵国时，赵王想重新起用廉颇，于是派人去魏国察看廉颇的身体状况。使者受了廉颇仇人的贿赂，回来报告说廉颇已老。于是赵王便不再召还廉颇。 。赝龙门，开史局 注释标题 赝（yàn）龙门，开史局：赝，假。龙门，今山西河津，借指《史记》的作者司马迁（因司马迁出生在龙门）。张岱著有纪传体明史《石匮书》，所以自称“赝龙门”。 。馋东坡，饿孤竹 注释标题 馋东坡，饿孤竹：东坡，即苏轼，北宋文学家，号“东坡居士”，好美食。孤竹，指伯夷、叔齐。参见“9.散文”选文《〈陶庵梦忆〉三则·自序》注释“首阳二老直头饿死，不食周粟”条。 。五羖大夫 注释标题 五羖（gǔ）大夫：即百里奚。见“9.散文”选文《谏逐客书》注释“百里奚”条。羖，黑色的公羊。 ，焉能自鬻 注释标题 鬻（yù）：卖。 ？空学陶潜，枉希梅福 注释标题 梅福：西汉末南昌县尉，王莽当政时弃家隐居，传说后来修炼成仙。 。必也寻三外野人 注释标题 三外野人：即郑思肖，南宋诗人、画家，宋亡后隐居吴下，自称“三外野人”。 ，方晓我之衷曲 注释标题 衷曲：无人知晓的心事。 。

　　五人墓碑记 注释标题 据《七录斋合集》，[明]张溥撰，曾肖点校，济南：齐鲁书社，2015年。

　　[明]张溥

　　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 注释标题 蓼（liǎo）洲周公：即周顺昌，号蓼洲，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人。万历年间进士，居官清正，遭阉党迫害，死于狱中。 ，急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 注释标题 当道：掌握政权的人。 ，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 注释标题 魏阉：对魏忠贤的贬称。废祠：废弃的生祠。魏忠贤专权时，其党羽在各地为他建立生祠。 ，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 注释标题 旌（jīng）：表彰。 。呜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尔。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与 注释标题 草野：指民间。 ？独五人之皦皦 注释标题 皦皦：同“皎皎”。光明的样子。 ，何也？

　　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丁卯三月之望 注释标题 丁卯三月之望：即天启七年（1627）农历三月十五日。按《明史》记载应是天启六年（1626），即丙寅年。 。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 注释标题 吾社：指作者和郡中名士所倡建的复社。声义：伸张正义。 ，敛赀财以送其行 注释标题 赀（zī）财：钱财。 ，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 注释标题 缇（tí）骑：穿橘红色衣服的朝廷护卫马队。这里指逮捕犯人的差役。缇，橘红色。 ，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抶而仆之 注释标题 抶（chì）：打。仆：推倒。 。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 注释标题 大中丞：负责接受公卿奏事和举荐、弹劾事宜的官员。抚吴：做吴地的巡抚。私人：私党。 ，周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 注释标题 溷（hùn）藩：厕所。 。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 注释标题 按：审查。 ，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注释标题 傫（lěi）然：聚集的样子。 。

　　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阳阳 注释标题 阳阳：毫不在意的样子。 ，呼中丞之名而詈之 注释标题 詈（lì）：骂。 ，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脰而函之 注释标题 脰（dòu）：脖颈。这里指头颅。函：装在匣中。 ，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

　　嗟乎！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 注释标题 缙（jìn）绅：指士大夫。缙，同“搢”，插。绅，士大夫束在衣外的腰带。古代官吏将笏板插在绅带上。 ，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 注释标题 编伍：指平民。古代编制平民户口，五家为一“伍”。 ，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且矫诏纷出 注释标题 矫诏：假托皇帝命令颁发的诏书。 ，钩党之捕遍于天下 注释标题 钩党：勾连同党（这里指东林党）。 ，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 注释标题 株治：株连治罪。 。大阉亦逡巡畏义 注释标题 逡（qūn）巡：犹豫不决的样子。 ，非常之谋难于猝发 注释标题 非常之谋：这里指篡位。 ，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 注释标题 待圣人之出而投缳（huán）道路：圣人，指崇祯皇帝朱由检。投缳，自缢。天启七年，朱由检即位（年号崇祯），将魏忠贤放逐到凤阳守陵，不久又派人逮捕他。魏忠贤得知消息后，在途中上吊自杀。 ，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一旦抵罪 注释标题 抵罪：因犯罪而受到相应的处罚。 ，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而又有剪发杜门 注释标题 杜门：闭门不出。 ，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贱行 注释标题 辱人贱行：可耻的人格和卑贱的行为。 ，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 注释标题 暴（pù）：同“曝”，显露。 ，赠谥美显 注释标题 赠谥美显：指崇祯追赠周顺昌“忠介”的谥号。美显：美好荣耀。 ，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 注释标题 加其土封：增修他们的坟墓。 ，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不有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 注释标题 户牖（yǒu）：指家宅。户，门。牖，窗。 ，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 注释标题 扼腕：用手握腕。表示情绪悲愤或惋惜。 ，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也 注释标题 冏卿：即太仆寺卿，负责马政事务的官员。因之吴公：即吴默，字因之，万历时任太仆少卿。太史：指翰林院属官。文起文公：即文震孟，字文起，天启二年状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孟长姚公：即姚希孟，字孟长，万历进士，授翰林院检讨。 。

　　【阅读探究】

　　阅读以下材料，结合你在本书第一部分学到的知识，思考儒、道两家面对死亡为什么会有不同的态度：

　　子贡问孔子：“死人有知无知也？”孔子曰：“吾欲言死者有知也，恐孝子顺孙妨生以送死也；欲言无知，恐不孝子孙弃不葬也。赐欲知死人有知将无知也，死徐自知之，犹未晚也。”（刘向《说苑·辨物》）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陪葬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庄子·杂篇·列御寇》）

　　【阅读训练】

　　古汉语中有许多表示“死”的词，有些只能用于特定的人物或特定的场合。借助工具书或网络，了解以下这些词的用法：

　　夭、殇、弱、殣、瘐、作古、圆寂、羽化、尸解、见背、弃养、大故、晏驾、授命

　　【拓展阅读】

　　祭妹文 注释标题 据《小仓山房诗文集》，[清]袁枚著，周本淳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

　　[清]袁枚

　　乾隆丁亥冬，葬三妹素文于上元之羊山而奠以文曰：

　　呜呼！汝生于浙而葬于斯，离吾乡七百里矣。当时虽觭梦幻想，宁知此为归骨所耶？汝以一念之贞遇人仳离，致孤危托落，虽命之所存，天实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尝非予之过也。予幼从先生授经，汝差肩而坐，爱听古人节义事。一旦长成，遽躬蹈之。呜呼！使汝不识诗书，或未必艰贞若是。

　　余捉蟋蟀，汝奋臂出其间。岁寒虫僵，同临其穴。今予殓汝葬汝，而当日之情形憬然赴目。予九岁憩书斋，汝梳双髻，披单缣来，温《缁衣》一章。适先生奓户入，闻两童子音琅琅然，不觉莞尔，连呼“则则”。此七月望日事也。汝在九原，当分明记之。予弱冠粤行，汝掎裳悲恸。逾三年，予披宫锦还家，汝从东厢扶案出，一家瞠视而笑，不记语从何起。大概说长安登科，函使报信迟早云尔。凡此琐琐，虽为陈迹，然我一日未死，则一日不能忘。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历，逼取便逝。悔当时不将嫛婗情状，罗缕记存。然而汝已不在人间，则虽年光倒流，儿时可再，而亦无与为证印者矣。

　　汝之义绝高氏而归也。堂上阿奶，仗汝扶持；家中文墨，瞬汝办治。尝谓女流中最少明经义、谙雅故者。汝嫂非不婉嫕，而于此微缺然。故自汝归后，虽为汝悲，实为予喜。予又长汝四岁，或人间长者先亡，可将身后托汝，而不谓汝之先予以去也。前年予病，汝终宵刺探，减一分则喜，增一分则忧。后虽小差，犹尚殗殜，无所娱遣。汝来床前，为说稗官野史可喜可愕之事，聊资一欢。呜呼！今而后，吾将再病，教从何处呼汝耶？

　　汝之疾也，予信医言无害，远吊扬州。汝又虑戚吾心，阻人走报。及至绵惙已极，阿奶问：“望兄归否？”强应曰：“诺。”已予先一日梦汝来诀，心知不祥。飞舟渡江，果予以未时还家，而汝以辰时气绝。四支犹温，一目未瞑，盖犹忍死待予也。呜呼痛哉！早知诀汝，则予岂肯远游？即游，亦尚有几许心中言要汝知闻，共汝筹画也。而今已矣！除吾死外，当无见期。吾又不知何日死，可以见汝；而死后之有知无知与得见不得见，又卒难明也。然则抱此无涯之憾。天乎！人乎！而竟已乎！

　　汝之诗，吾已付梓；汝之女，吾已代嫁；汝之生平，吾已作传；惟汝之窀穸，尚未谋耳。先茔在杭，江广河深，势难归葬，故请母命而宁汝于斯，便祭扫也。其旁葬汝女阿印，其下两冢：一为阿爷侍者朱氏，一为阿兄侍者陶氏。羊山旷渺，南望原隰，西望栖霞；风雨晨昏，羁魂有伴，当不孤寂。所怜者，吾自戊寅年读汝《哭侄诗》后，至今无男；两女牙牙，生汝死后，才周晬耳。予虽亲在，未敢言老，而齿危发秃，暗里自知，知在人间尚复几日。阿品远官河南，亦无子女，九族无可继者。汝死我葬，我死谁埋？汝倘有灵，可能告我？

　　呜呼！生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传统文化阅读与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