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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到了白岩寺雾还没有散。
于成海下车就直奔大雄宝殿。没想到比他早到的人多的是。院子里的烛架上插满了手臂粗的红蜡烛，挤着香的案台像一块苗圃，旁边石池里的纸呼啦啦燃烧着。火光里、烟雾中那些怀抱各色愿望急于求成的人，闪着红扑扑的脸，亢奋异常。
于成海不想随这么多人一起叩头拜佛，他想先去见住持道坚法师。
道坚师不在。他的客堂里等着的人有七八个，其中一个中年男子于成海认识，他点了点头，在沙发上挪出空当让于成海坐下。
于成海刚坐定，就习偾地用手摸出烟，中年男子摆了摆手，两个人都笑了。客堂里除了他们两个，其余的都是女士。她们自顾自地讲着话，没有谁注意新来的人。
坐在于成海对面的是一对母女。母亲端坐着，女儿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女儿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于成海还是听见了。她说的是阿弥陀佛。母亲侧过脸，笑眯眯地说，不要说出来。女儿说，真是灵得很，我求什么得什么，呆会儿我要问问法师，为什么我给他求的一件都不灵？母亲仍旧笑眯眯的，她说，信则灵。
就在她们说话的同时另外两个女子也在耳语。有个在说，大明寺的尼姑刚刚升为住持就拿功德款炒股，被佛协的领导发现了。在听的那个女子不相信，两人于是争起来。那个女住持于成海见过，红红胖胖的，不像一个精明人。
坐在长沙发上的三个女子都闭着嘴，心事重重的。看来她们互不认识。
于成海准备邀同坐的人去外面抽烟，还没有开，就看见一个高大的和尚走进门来。这人的鼻翼旁有拇指大一块疣子，两粒眼珠在小眼眶里转得很勤。看到母女俩便兴奋地叫道，老板娘！
女儿的母亲站起来，她说法宽师。
法宽师说，你们还没有见到师父？
女儿的母亲说，我们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他在哪里？
法宽师说，他手机关了，我也在找他。他来了，麻烦你转告他，杨老板来了，正陪他妈烧香。
法宽师刚一离开，于成海也起身想走他对同坐的人说了句什么，正要站起来，却听见刚才说尼姑的那个女子在对同伴说，法宽师是庙里的管家，管修建，是个花和尚。
来厂里联系印刷的小和尚叫法雨听到于成海的电话，连忙喊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和尚来卸书。于成海带来的不只有《修福积德造命法》，还有《心经新注》《静坐门》《白岩寺简介》《心在哪里》等几本书，每本书的印都很小，要是以前，他是绝不做这种亏本生意的。卸完书，法雨便高兴地引着于成海去看新塑的观音像。
观音像坐落在佛塔旁边的一块大草坪上，有几人高，工人们搭着梯子在往上面刷金粉。法雨说，开光时，北京和广州的大和尚都要来。他说了几个和尚的名字，都是佛教界的高僧大德。于成海说，到时你提醒我一声，我一定带着家人来。话才说完，就看见刘灵和她的表妹往这边走来。于成海掏出手机要拨刘灵的号码，但他看了法雨一眼，又把手机收回了衣袋。
刘灵和她的表妹穿的都是黑裤黑祅，背的也都是米黄色的包，不同的是刘灵的祅子上绣有花，而包是一个名牌皮包。看过去，她表妹的黑是鲜艳的，而刘灵自己的黑却显得有几分暗淡。两个女子都跟法雨熟，见于成海阴着脸，她们便跟法雨打招呼。
法雨向于成海介绍，这位是刘居士，这位是雪居士：
于成海说，什么居士？
刘灵笑着说，我表妹叫雪慧。我嘛，是最近才成的居士。
于成海对雪慧点点头，又侧过身对法雨说，你们忙，我有事先走了。
于成海又回到大雄宝殿。烧香的人比刚才少了些于成海烧过平安香，见佛祖前面的蒲团一时空着，便跪了上去。他求菩萨三件事。一求小厂渡过眼下的难关；二求妻子早曰恢复正常；三求母亲在外平安无碍。末了，他又增加了一条，求他身边的女人们相安无事，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乱。
从大雄宝殿出来，于成海接到王乙的电话，上他马上回去，说是催款的人已经上门来了。于成海问，什么款？王乙说，纸款。
于成海摸出另外一个手机，上面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这虽然是一个业务专用电话，这段时间却开锝少。
于成海想再去看看道坚师在不在，没走几步，就见一个长胡子的老人迎面走来。
先生，看看相，看不准，不要钱。
于成海站着，定眼看着长者：这人棉袄外罩一件土黄色的长衫，虽无仙气却也红润饱满。于成海看了一眼他藏在长袖里的手问，你是和尚还是道士老者说，今年你走财运，但有血光之灾。
于成海在心里说了声扯淡。他不奢望有什么财运，只求摆脱目前的窘境。至于血光之灾，他已经历过了，虽然遭难的是他送货的司机，但他也赔了不少钱。
老者再次要求看于成海的手相，干成海递给他一支烟，说我要去看看道坚师，先走了。
老者说，他不在，我看见他的车出去了。
再回客堂，果然不见一个人。出来碰上一个和尚，他说，道坚师进城去了，临时去的，去跟移动公司的人谈信息开光的事。
于成海回到车里，雾已散尽。淡红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副驾驶座位上。看见阳光于成海才感觉自己的手已冻得半僵了。他伸出左手仔细瞅着，上面的三条掌纹像二棵病树，不知什么时候挂满了藤蔓。
正要离开，却看见了刘灵，她表妹没跟她一道。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