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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节

　　小桌子摆在院坝里。

　　桌子上有豌豆、花生、葵花籽，还有刚采的草莓。

　　草莓是孩子一大早在屋后的树林里采的。采完草莓的时候，太阳出来了。她听见了远处的钟声和僧人们断断续续的合唱。

　　采完草莓她又采了一会儿蘑菇。浅黄色的黑褐色的大蘑菇又肥又光鲜。她把蘑菇摊在林中的大石头上。婆婆喜欢吃蘑菇，她也喜欢。有香客在石头边歇脚，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的蘑菇。

　　婆婆在桌子下摆了三个凳子。她和婆婆相对而坐。在那个空了一会儿的座位上，婆婆心虚地搁上她的针线筐。

　　婆婆用指头拈碗里的豌豆，豌豆在她的嘴里咯嘣咯嘣响。小孩子一直在吃莓，吃得很慢，因为缺了几颗牙齿，不能嚼，只是抿，草莓的汁将嘴皮染得绯红。

　　我看见一个人背着伞往上走。孩子说。

　　要出大太阳。婆婆说。她眯着的眼睛顺便瞥了一下天。她正在穿针，那蓝色的线头总是在针眼附近，怎么使力也穿不进去。

　　你来。婆婆说。她放弃了针线的手又拈了几颗豌豆放进嘴里。

　　一把红伞，背篓里还有香。小孩说。

　　还有点灯的油，还有鞭炮。婆婆说，是去还愿。

　　只有一个人呢。孩子说。她已穿好了针。

　　还各人的愿。婆婆说。她开始在小帽子上绣花。那是只无檐的八角帽，湖蓝色的，顶部有一粒玻璃纽扣，蓝色的丝线绣上去几乎看不见。

　　一个人背着伞、香、鞭炮去还愿，一路上，伞没有撑开，香没有点燃，鞭炮也没有响。

　　小孩说，婆婆。

　　婆婆正在绣一株狗尾草。一株静止的狗尾草。只要狗尾草不摇动，帽子就感觉不到风。

　　我想去还愿。

　　去还愿？婆婆问，去看人家还愿？

　　孩子说，唔。

　　去不得。愿不要经常许，也不能经常还，多了就不灵。

　　小孩闭着眼想了一下已经实现了的和没实现的大大小小的愿望，她庆幸自己从来没有还过愿。

　　我要许一个很大的愿，就一个愿。

　　什么愿？

　　小孩没有回答。她低下头，用草莓的汁去染豆子。被染过的豌豆像血珠一样红。

　　一生许一个愿。就一个。不要多。

　　你还过愿吗？

　　还没有。

　　你只许过一个愿吗，婆婆？

　　没有第二个。

　　你是说一生？

　　我能有几生？

　　婆婆。小孩子柔声叫着。她不再玩豆子了。她的头枕着婆婆的膝盖，她将婆婆手里的帽子夺过来丟进针线筐，接着她用双手去搂婆婆那颗雪白的头。她的手上，草莓的汁都没怎么干。

　　就在这会儿，院子下面的果林雾已经散尽。对面的山峰已露出云海。盘在樱桃树下的菜花蛇舒展开身体，慢慢朝水井爬过去。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