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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节

　　婆婆生气的时候就会打开她的樟木箱子，每次都是这样。

　　箱子里的东西孩子都熟悉，也都玩过，无非是各种颜色的丝线、五花八门的帽子。那些帽子都只有拳头般大。箱子盖的内侧别着一只小铜镜，镜子的柄上镂有花和字。箱子收藏着的帽子镜子也收藏着。婆婆从来不准孩子拿她的镜子?婆婆拿着镜子一看就是半天0

　　婆婆从来没有照过相，她翻来覆去照镜子实际上就是在看自己的影集。

　　这是她妈妈的镜子，婆婆说过，她从小就开始看，看了几年了。

　　几十年，你看见什么了？孩子曾经问婆婆，婆婆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地说：妖怪。

　　你说自己是妖怪？

　　我是说镜子里的人。婆婆笑起来，她昨天是你，今天是我。

　　孩子张开手指去罩镜子，在镜中她自己的手腕上有一圈皱纹婆婆不准孩子拿她的镜子。但孩子还是悄悄地将镜子带出门去。她照的是树林、岩石、峡谷和房屋后面的一井。

　　孩子喜欢那井，她喜欢盯着井看。那井很深，井很大。大片的林子倒映在水中，树梢上的鸟巢云朵蓝悠悠的天都清晰可见。孩子用镜子照井水的时候，也在水中看见了镜子。

　　水井收藏的东西在夜晚看不见，镜子收藏的东西除了婆婆别的眼睛看不见。那支箫收藏的声音除了吹箫的人其他的人都放不出来。

　　轮流堵住箫的洞眼，藏在箫中的声音就纷纷出来，轮流关闭打开的五官，存在体内的声音会不会自动出来？孩子总是觉得挤在自己身体里的声音太多了，它们奇形怪状的，有的像刺那么小，有的比野猪还要大。

　　听！孩子说。

　　婆婆吓了一跳。她还在照镜子。她在看她的眉毛。看了几十年她突然发现她所有的忧伤都在眉毛周围，那一对眉毛就像两条挣扎着的蚯虫弓。

　　啊。小孩子又说。

　　婆婆问，你听到了什么？

　　也许是锦鸡的啼鸣，也许是斑鸠的嘀咕，或仵就是想水潭瀑布的水声，小孩子没有答话。她推开窗，走出门去。

　　天开始放晴，浓雾中，山下的小溪涨了大水。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