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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哀
在即墨长莺死的第二天恰是个雨天,游阮骑着马带走了即墨长莺的尸身,没有人知道游阮将她葬在了哪里,京都之中,知晓即墨长莺死讯的人少之又少。在第八天的时候游阮才回到京都,第九天的时候白三惜陪着游阮一同去了一趟大漠,后两人回来的时候给重明帝呈了一份密报。
花序序没有问,但不问她也知道,兴许碍于暮国四皇子的颜面,游阮不会做得太过分,但大漠的流燕杀这次必定伤亡惨重,起码惨重到可以抵了即墨长莺的性命。花序序偶然问起,才知道浮尘珠久久没有下落,照着之前抓来的两个流寇口供,说是被即墨长莺私吞了。即墨长莺已死,浮尘珠线索断了便没了下落。
三月的最后一天,天很晴朗,花序序想起荣昌寺里即墨长莺扔在小池塘里的酒杯,那时即墨长莺说她很喜欢那个酒杯,让花序序有时间帮她去找一找。花序序便喊了白三惜一起去荣昌寺,连着几天天都晴朗得厉害。
释英方丈着令寺里的小沙弥抽干了即墨长莺扔过酒杯的那个小池塘里的水,水抽干的时候,花序序在鹅卵石上找到即墨长莺的银杯,上面红艳的口脂还未褪去。花序序拿着那只小巧的银杯,觉得下面有点硌手,翻过来才发现是银质的酒杯下,薄薄的一层银片被石头硌破了,花序序拉开那层银片,便见里面有一条红绳做的手链。是游阮红缨枪上的一条红缨,她对花序序说了谎,她没有烧掉而是小心翼翼藏了起来。她喜欢他,到死她都喜欢他。
烟柳画桥景色如烟,高檐乌燕花深巷远。正是三月柳絮如雪,那个身穿绿裙的女子,带着柔媚的风情,自此便再不会回来。花序序想起她掌灯时寡淡的笑意,想起她漫不经心的模样,想起初遇那天枝蔓茂盛的大柳树,记得那棵大柳树下她一身绿裙睡眼惺忪的模样。
她所有想讲给他的话以玩笑或是认真的方式都告诉了他,她死在二十一岁,但没有遗憾。他和她之间,连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样悲情的事都没有,平淡到说书人两三句便可讲完所有的牵绊。一个是掌管即墨家、手握轩国一半商铺的貌美佳人,一个是叱咤八方、一把红缨枪护佑山河长安的不世名将。他和她生得那样般配,般配到再巧舌的媒婆也不能给他俩选出别的婚配对象,而且她还那么喜欢他。她很喜欢他,在她对他的喜欢里,她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于宣庆三十六春三月,她晚了一个朝暮遇见他,从此他便成了她朝朝暮暮不可得到的人。
白三惜不解地看着花序序,花序序将手链握在手里,一瞬觉得心里蓦地一疼。那样好的长莺,死得籍籍无名。
“如果是我,你会那样亲手杀了我吗?”不知不觉,花序序就问了出来。四周没有小厮也没有小沙弥,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三惜看着花序序先是一怔,而后徐徐笑起来道:“不会。”他说得很是笃定,眉宇间傲气丛生。
“那你会陪我一同死?”
“序序。我希望我能看到你双眉戴雪、两鬓披霜的样子。”白三惜无奈地笑了笑宠溺地看着她,“我想跟你在一起很久很久,一直到百岁暮年,你若信我,便将你的生死交到我的手上,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便兵临城下,我也能保你平安。”
花序序猛地笑起来,“你又不是神仙!”
白三惜没再搭话,花序序拎起裙摆正要踩着鹅卵石往池塘外走,才一抬脚却脚底一打滑,脚下的一块石头猛地翻起,那里顿时银光四射,花序序站定了身子俯身去看,她只看了一眼,便被白三惜一把扯过袖子护在了身后,那颗明珠稳稳落在白三惜手里,被他用袖子层层裹着放在身后。
是浮尘珠,花序序一眼就认出来了。花序序了然一笑,即墨长莺要花序序来找的才不是什么银杯,而是这个世上仅有一颗的浮尘珠。浮尘珠两个用处,一是照明,二是安魂。照明不用说自然大家都知道,使用方法和夜明珠一模一样,但安魂一说却是传得极其玄妙,说是浮尘珠取自雪山,经过昔年高僧供奉已然通灵,如果活人佩戴则可以驱邪避难,保佑一世平安。如果用来供奉死者则可守护魂灵,使魂灵安息入轮回,而有缘人,在它上面可以窥见自己的前世今生。原来这就是即墨长莺说过要送自己的礼物,一颗可以看见前尘的浮尘珠。
白三惜扶着花序序站直身子,他看着花序序骤然怪异的笑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浮尘珠凶吉不定,所以我……你刚才看了一眼,你……”他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但一张面皮却仍是从容不迫。
“你刚才不还把自己说得跟个神仙一样吗?这会又紧张什么?”
白三惜没有搭话只是定定看着她,花序序笑笑从白三惜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小心翼翼往岸上走,走到岸上的时候,她突然笑起来转身道:“我突然想起来之前长莺和我说过的一句话,是说给游阮的话。”
白三惜还站在池塘里,他微微笑着轻声道:“什么话?”
四周梨花正谢,柳絮纷纷如雪,半指宽的柳条随风扬起,软风自枝头滑下,落在他深深浅浅的眉心里。他长身玉立,暮时的烟霞落在他肩上。花序序想了又想,看着白三惜眸色一闪半晌才轻轻说道,“这长长久久的喜欢里,我只中意你。”
“怎么说起这些?”
花序序笑笑,“我突然觉得许久都没有见东里绍了,我想去看看他。”
白三惜没想到花序序这次是说走就走,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花序序已经走了,自季阿蛮死了以后,花序序身边再也没有留一个丫鬟。花序序其他的都还好,唯独写字的时候惯用左手,写出来的字虽不至于歪歪扭扭,却也算不上好看。她只留了一行字。
“孤竹山,即日便回。勿念。”
白三惜攥着纸张捏得变了形,良久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珠子,小巧的珠子才一拿出来立刻散出刺眼的光来,正是失踪的浮尘珠。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白三惜手腕一转将珠子藏进袖子,才放好,外面的人已鱼贯而入。
白三惜打量着面前一脸慌张的公公,道:“怎么了?”
“边疆告急,陛下让老奴赶紧宣大人回京。”
白三惜点点头,那内侍身后的几个人迅速走上前来帮白三惜收拾了行礼,白三惜迈出屋子,那内侍赶紧跟上来,低着头慌神的瞬间白三惜猛地回头,那内侍一惊。却听见白三惜轻声道:“是暮国?”
内侍下意识点点头,白三惜轻声笑笑,“来不及了。”
内侍来不及想白三惜的话,再一抬头白三惜人已走到了院子里,身后收拾行李的几个小太监还没跟上来,内侍一跺脚赶紧跟了上去。
皇命急召,驾车的内侍不敢懈怠,一路马车晃悠到城楼下时,已是夜里子时,内侍听见有脚步声一阵狐疑,这个时辰不应该呀!他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脚一软赶紧趴着下了马车。
“我要走了。”马车外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白三惜撩起帘子戏谑一笑,“我知道。”
游阮见白三惜伸出头来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没好气道:“序序呢?我要和她说说话。”
“她去孤竹山了。”白三惜跳下马车,扫一眼游阮身后的三万大军,这三万都是游阮将府的人,各个左胳膊上绑着一条半尺宽的红锦。暮国突然发兵,打的旗号是追寻本国客死轩国的几个商人。
那几个“客死轩国的商人”,根据形容,分明就是流燕杀的几个流寇。守疆的小将不知道端倪,以为不过几个小兵小卒来兴风作浪,人拎着长刀骑着马才到边疆,便有人从暗地里扔出来一把短刀直接削掉了那小将的脑袋,而后,黄沙里爬出几百个早已埋伏的士兵,有人竖起一面暮国“长琴”的战旗,将府的人这才知道事情厉害,慌忙快马加鞭传消息。消息传到京都的时候,已有三座城池失守。
这件祸事是游阮惹的,自然是游阮去收拾。重明帝打定主意要灭灭游阮的气焰,这三万家将是游阮的家底,万一打完了,如果重明帝不发兵,疆场不比其他的地方,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更遑论大将军了。此次暮国来势汹汹,游阮虽没有输过,但万一呢……
“我磨蹭了。”游阮轻轻道。
“将军今日似与往日不同,往日将军若要出战,可是开心得很……”
“我在等花序序。”游阮打断白三惜的话,“你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你待她很好,我原不该说什么。只是她实在和苏……”心口猛地钻心的疼,他额上渗出薄薄的汗,五指下意识地捏紧手里的红缨枪,魂魄似是在身体里晃荡了几下才附体。他一抬头恰好撞进白三惜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序序去了孤竹山,我原也想让她和我一起回来的,谁知道……真是不巧。”
城墙上点着的火把散出微薄的热量,身后三万大军早已急不可耐。游阮直直看着面前的白三惜,翕动着嘴唇,最终左手一划握紧手里的红缨枪翻身上马,身后三万大军见他的红缨枪立马会意,才整装却见游阮一人已经冲了出去。完全和往日不一样的出行,将士们面面相觑,最后是副将扬旗喊了一声,剩下的人才回过神随着副将追出去。
马蹄踏起的飞尘里,巍峨的皇城下立着一个白衫的男子,他望着游阮消失的地方笑了笑转过身,春末的夜里凉意丛生,红彤彤的灯火下那男子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消失,细长的双眉,眉尖处是浓墨的两点黑,上面流转着灯火的光,眉细长而逐渐变淡,那笑意从眉峰上猝不及防地消失了。黑亮的长发似墨水落在白绸缎的锦袍里,马蹄凌乱踏碎的灯火里,他的衣衫扬起,一步一步朝着皇城走去。
那小将骑着马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着那男子,勒紧缰绳一回头,就见那男子已经停步正立在皇城下,红艳亮丽的灯火下,唯他一人独身而立,风吹得墨发似游丝。 傀儡师: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