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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闯入者

　　天花板上的红光消失了，记忆屏蔽全部解除，一切的回忆都回来了。

　　林九微一动不动在床上躺着，周身却洋溢着微微的颤动感，这大概就是处理能力大幅提升的感觉，竟然和人类感到恐惧时的反应巧合地相像。

　　那么现在该出去“拯救世界”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像是总算找准了身为非人产品的行动模式，脑子里生出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要是张臻活着就好了。她很想问问他，这种颇具黑色幽默的天才计划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让三个深受人类之害的人工智能产品去阻止另一群人工智能产品戕害人类，真是绝了。

　　她走过床角，去攀登那绿幽幽暗沉沉的长阶，刚踏上去，背后一个声音冷不丁吓人一大跳，回头，虚空中跳出来全息视频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出现在里面，他开了口，林九微才意识到，这是老年的张臻。

　　累累的皱纹遮掩住了他的表情，让他跟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即使一辈子白活，只要沉下嘴角，微微皱起点眉头，看起来就沧桑而睿智。

　　他顶着这幅糊弄人的表情说：“你好，林九微，我是张臻。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再打扰你，但世事多变。也许你听说过‘混沌理论’，不知道的话，理解成‘蝴蝶效应’也可以。对于‘世界的未来’这种宏观的研究对象，一个小细节有时会产生极其出人意料的结果。这种影响在最开始的时候往往很难预测，只能得出一个模糊的趋势，而等到那个最为可能的结果显现出端倪，有时候可以亡羊补牢，有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我写了一本笔记，命名为《意识之鲸》，里面记载了我研究智能技术的全部成果。笔记的结尾，我就得出了一个无法亡羊补牢的结果。它太过重大，全世界放眼望去，我发现我只敢托付给你一个人。所以，尽管没有资格对你这么做，我还是把《意识之鲸》——”

　　四下里忽然一黑。

　　林九微一惊，第一反应是张臻又在搞什么鬼，但等了几秒，那全息屏再也没有出现，反而楼梯上面传来了砰砰的砸门声，伴着骆沉明的呼喊：“林九微，你怎么样？听到回答我！”

　　“我这里断电了，”林九微喊着往楼梯上跑，打开门，门后面是地下城的控制中心，桑绪和骆沉明都是刚飞奔进来的样子，林九微问：“怎么回事？”

　　骆沉明说：“你的记忆传输——”

　　“结束了，但后面还有个视频只放到一半——”

　　“传输完成了就好，我就担心这个，怕引发意识衰减。”骆沉明气喘吁吁的。

　　林九微还有些摸不清状况，余光里瞥见桑绪蹲在地上，便叫了他一声。桑绪却像没听见，从地上捡起一架纸飞机后才站起来。整个地下城的灯光都熄灭了，控制中心里黑魆魆的，只有从门缝里漏进来的一点绿幽幽的应急灯光，桑绪脸上的表情谁也看不清，只看见他拂了拂机翼上沾的脏灰，飞机仿佛是红色的。

　　“晴天呢？”林九微问。

　　骆沉明三言两语向她解释刚才的情况：监控系统发现有人进入了地下城，身份经过DNA锁验证，竟然是“桑绪”，而升降梯又扫描出那人是个“人类”，他和桑绪追到升降梯口，不仅没见到人，地下城的电也被断了，等他们回到这里，晴天就不见了。

　　林九微听得目瞪口呆，这时从外面传来一片低沉的嗡鸣声。

　　骆沉明侧耳听了听：“是升降梯的声音！你们等在这里，我——”

　　“我也去。”桑绪打断他，跟了上去。

　　断了电，地下城一条条走廊便如怪物食道般幽深无底，贴地浮着一层稀薄的应急灯光，绿惨惨的，酝酿着不安的种子。两人赶到时，电子屏幕上显示升降梯已经从地下升到了地面，桑绪问骆沉明：“还有别的办法出去吗？”

　　骆沉明摇摇头。

　　两人便都沉默了，电梯按钮已经按过，只剩下焦灼而无奈的等待。骆沉明咳了一声，说：“他八成跑不远，那是个人类。”

　　“监控也说了，访客身份是我。”桑绪说，声音里有一股寒气。

　　升降梯终于等到，两人急切地乘上去，从颤巍巍的漫长黑暗里来到地面，出去一看，四下里只有冬青树林的莽莽黑影，一点动静也听不到。骆沉明从怀里掏出酒瓶，把里面剩余的电解液一口气喝尽了，然后蹲下来，一只手撑在地面，五根手指立时熔融，变成五道银色液体，蛛网一样向四面八方飞速延伸，越来越细。

　　过了快一分钟，金属丝渐次收回，骆沉明直起身，刚要说话却膝盖一软，摔了下去。

　　“没事吧？”桑绪赶忙扶他。

　　骆沉明握拳捶胸口，要砸断骨头似的砰砰敲了十来下，猛咳出一口血在地上，才喘匀了气，说：“我意识衰减发作起来就这样，歇一会儿就能好。我只追到一些脚印，那人没有代步工具，但是跑得比飞还快。而且出了城市森林就是市区，我们追过去也容易暴露。”

　　他歇一口气，说：“那人也许用了外骨骼，但速度快到这样的我还没听说过，超出人体的承受能力了。”

　　“会不会是用了外骨骼的人工智能？”桑绪问。

　　“从速度来讲，我也有点怀疑，”骆沉明说，“但升降梯扫描从没出过错。”

　　桑绪说：“不知道那人怎么进来的，还冒了我的身份……”

　　骆沉明扒开地下城入口处的苜蓿枯枝，露出下面伪装成岩石的塑料合金，岩石上的小凹槽是DNA锁的位置，桑绪和林九微进来时还这里按过拇指。骆沉明伸手抹了一下，桑绪打开尾戒光源，看见他指腹上沾着一抹新鲜血迹。

　　骆沉明问桑绪：“档案解密后你肯定被人抽过血，对吧？”

　　“在医院做身体修复的时候的确抽过。”桑绪说。

　　“还记得我派去的第一只机械狗传给你的信吗？”骆沉明说。

　　“祂们会用DNA追踪剂来找我。”桑绪说，机械犬、纸团、一片废墟接着一片废墟的逃窜，一切都历历在目。

　　“DNA追踪剂现在是警察常用的追踪技术，旧苏州那边也学会了，”骆沉明捻了捻指腹那抹血迹，“这血摸着也像被处理过了，都不粘手。我猜到祂们肯定想办法从医院弄到你抽的那点血。”

　　“但你也说过追踪剂有三天延迟，我才到这里，祂们不应该能这么快找上门。”桑绪说。

　　“那就是这个地下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祂们发现了。”骆沉明说。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个诡异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那声音很低沉，乍一听像有人在锯树，三更半夜，让人不寒而栗。

　　骆沉明把手按在地上，打算故技重施再去探测一番，却被桑绪阻止：“不用探，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说话间，那声音近了，听得清晰些了，不过也更瘆人。乌沉沉天寒地冻的树林里，像有一个人梦游着靠近过来，一面使劲地磨牙。

　　两人都极度戒备，骆沉明听了一会儿，说：“像不像……一只大马蜂？”

　　“那得是多大的马蜂？”桑绪不禁问道。

　　说着便看见一团漆黑的东西从面前不远处一排冬青树里飘出来，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有声音响得人心惊肉跳，一眨眼又近了许多，虚影有了轮廓，婴儿拳头大小，的确是一只尺寸骇人的大马蜂！

　　骆沉明一激灵，正要对付它，只听桑绪说道：“它身上拴着东西！”

　　那马蜂鼓动着一对嗡嗡作响的大翅膀，飞到两人面前，不像要攻击的样子，肥硕的肚腹底下几对虫足蠕蠕而动，一条腿下栓了个指甲盖大的小包裹，屁股后面则伸出一根极具威慑力的长刺。

　　骆沉明捱了一会儿，忌惮着挨上前，迅速扯下包裹。借着桑绪的尾戒光源打开来，里面是张纸条，写着：要想救人，你们三人即刻跟着马蜂前往苏州做交易。限时两小时内到达。报警后果自负。

　　桑绪把纸条攥进手心：两小时！从阖闾浮城驱车到旧苏州就得一个来小时。

　　骆沉明看一眼被拴住犹自上下翻飞不止的马蜂，这东西也是个智能机器，或许有监听监视的功能，此时不便多说，他拍拍桑绪肩膀：“走吧，先回去。”

　　两人登上升降梯，梯舱里，骆沉明说：“你估计完成补救计划大概要多久？”

　　桑绪的声音比周围的黑暗更沉闷：“如果供电能够恢复，林九微的浮点运算速度够用的话，差不多要花一个半小时。”

　　剩下的半个小时绝对不够赶到旧苏州，并且补救计划如果成功，旧苏州那边一定会立即察觉到，晴天等于是落入一群狂怒的机器疯子手里……

　　梯门打开，两人压抑地走进幽深的走廊。

　　桑绪跟着骆沉明找到配电室，房门大敞着，一进去便踩到一地砍得七零八落的电缆线，几组变压器也被砍成了废品。

　　这下骆沉明连脾气都没了：“那王八蛋动作是真快。”

　　“这些东西有备用的吗？”桑绪问。

　　骆沉明摇摇头：“张臻说过，这地方虽然建得早，但东西的性能比现在的都要好很多倍，因为用的材料里有含钼合金这一类的原料。自从地月运输断了，都绝版了。”

　　他说完这话，桑绪没有接茬，因为无话可说。情况已经摆在面前，任何言语都不能减轻它的分量：净琉璃病毒感染全国云端的比例已经超过36%，一旦到达36.5%，旧苏州的人工智能就会引爆病毒的附加进程。因为按照社会学家们的预言，任何族群一旦占到总人口的36.5%，就很难再被控制。而附加进程只要三分钟，就能把被感染的人类变成一具大脑爆炸的可怕尸体，同时制造出一个新的机器灵魂，到那时候，什么补救计划也没用了。

　　“先回控制中心，”骆沉明说，“看看那里的设备怎么样了。”

　　两人出了配电室，也许是感到单调的脚步声会让人越发消沉，骆沉明打破了沉默：“桑绪，我以为你会自杀的。”

　　过了一会儿，桑绪才回答：“为什么这么想？”

　　“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骆沉明说，“小耳朵、我、之后又变成这种……东西。我以为你会灰心。”

　　“你为什么活着？”桑绪忽然问。

　　“我和你不一样。”骆沉明说完了立刻感到后悔，这话就像在无耻夸耀自己的顽强。

　　桑绪却没在意：“是不一样。我想过死，但死之前还有一件事没做。”

　　以他们两人的交情是可以往深里谈的，但路已经走完了，控制中心就在走廊尽头，林九微在门口候着他们。

　　“晴天找到没有？”她遥遥地问。

　　骆沉明只有摇头。

　　林九微再开口，却说出了一个更让人颓丧的消息：“我发现控制中心的好几台机子都被砍过，看上去好像有点严重。”

　　尽管有一点心理准备，骆沉明和桑绪还是觉得心里一沉，林九微打量着两人的神色，问：“供电没能恢复？”

　　“配电室被人砍了个稀巴烂。”骆沉明说。

　　桑绪走进控制中心，打开尾戒光源，弯着腰挨个检查设备上的划痕，检查完了就站在一台机器前久久地没有动。

　　林九微看出他很不对劲，想过去找他说话，被骆沉明拉住了摇摇头，把那张纸条递给她，但暗淡的光线下看不清字，骆沉明伸出手，林九微便意会，两人伸手握了一握，骆沉明的记忆就共享给了林九微，之后林九微怔了片刻，才抽回手。

　　骆沉明问背身而立的桑绪：“这些设备修不好了，是吧？”

　　桑绪点点头，过了片刻，说：“修是能修好，但跟配电室的情况一样，没有原材料。”

　　黑暗的室内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九微说：“其实去旧苏州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骆沉明和桑绪都一愣，只听她说：“补救计划是张臻针对净琉璃病毒制造的疫苗，它从框架、数据结构到运行方式，方方面面都尽可能地模仿净琉璃，为此张臻把这里的设备也改装成类似他在旧苏州看到的那些——”

　　骆沉明听了懂她的意思：“我们这里的设备毁了，但旧苏州的还在，祂们的机器能运行净琉璃，说不定也就能运行我们的疫苗？”

　　林九微点头：“补救计划的承载主体是我，其他的设备只是辅助。要利用旧苏州完成补救计划，只要我本人去了那里也许就能行。所以去旧苏州反而对我们有利。”

　　骆沉明问桑绪：“旧苏州那些设备你操作得了吗？”

　　桑绪通过张臻的记忆回忆了一下那些设备的模样，点点头：“应该可以。”

　　那么……就是要去旧苏州了，那个神秘的废墟地，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它都笼罩在一片暧昧的迷雾中，没人看得清它的真面目。林九微感到一阵惊悚般的紧张，仿佛一下子来到一个全新的境界，没有了刚才的颓丧，但似乎也没有任何准备。有一瞬间她甚至荒唐地想到，眼下的这个情况需要一个英雄，一个所有故事里自带金色光环的英雄，无所畏惧，唯一的追求和使命就是拯救世界，之后站在珠穆朗玛峰上向全世界的朝圣者挥手致意，而不是她——一个拿错剧本的凡人，面对意料之外的事件转折只有茫然和恐惧。

　　骆沉明却像是心有所感，他向她伸出手，一开始林九微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紧接着往日的默契就从心头灵犀一点，让她醒悟过来：桑绪一进地下城就跟骆沉明拥抱过了，而在她恢复记忆，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的之后，她和骆沉明还没有相认。

　　于是她伸出手。

　　两人郑重地握手，接着演化成一个坦诚、真挚、热烈的拥抱，这迟来的亲厚，像在无涯的虚空里抱住了一盆火，前尘往事热腾腾薰了人一头一脸，刺激得眼泪要流。

　　这一刻，林九微想，尽管茫然而恐惧，但她存在着。

　　还是来时那辆汽车，还是三个人，但少了一个晴天，多了一个骆沉明。

　　开出阖闾浮城之后，汽车俯身向旧苏州驶去，操作屏幕上，红外照明显示车头前三米左右方向上飞着一只硕大的马蜂，不疾不徐地领着路。

　　三个人商量着先找到设备所在地，完成补救计划，再救晴天。由于他们对琉璃或者旧苏州都等于是一无所知，具体行动只能是到地方以后随机应变。

　　发动机压抑的低鸣在封闭的车厢里被放大了，嗡嗡的，扰人心绪。

　　桑绪转过脸，久久地望着车窗外。

　　骆沉明问他：“在想什么？”

　　“张臻为什么不报警。”桑绪说。

　　林九微附和道：“正常人都会在发现净琉璃的时候就报警。他却想当英雄想昏了头，不惜拖几亿人下水。就算他一向心理变态，这么做也太疯狂了。”

　　“有一本书你们听说过吗，”骆沉明忽然提起，“名字叫《意识之鲸》。”

　　桑绪摇了摇头。

　　林九微却脱口道：“我在……”

　　骆沉明问她：“你听说过？”

　　她听说过，还不止一次，先是在罗刹海市里见过，刚才在地下城的密室里，张臻又以全息影像的形式告诉了她《意识之鲸》的来历。

　　“……他正打算告诉我那本书的下落，结果断电了。”林九微说。

　　骆沉明安慰道：“我想这本书跟旧苏州关系不大，我们可以在补救计划结束之后再研究。”

　　“话是这么说，”林九微皱眉道，“但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怎么说？”骆沉明问。

　　“《意识之鲸》总给我一种非常阴魂不散的感觉，这感觉在我恢复记忆之前，甚至进入地下城之前就有了，好像这本书和整个世界有一种很难琢磨、又很诡异的联系。”林九微思索道，“张臻在全息影像里提到过一个词，混沌理论。”

　　她一说，骆沉明想起来：“他也跟我说过。最开始他是在调查桑绪的连环杀人案的时候，用这个混沌理论来推测旧苏州的机器人会在多久以后形成有组织的行动单位，得出的结果跟他去旧苏州亲眼看见的非常接近。但混沌理论不光能干这些，”他挠挠头发，“但这方面我就说不太清楚了，桑绪。”

　　桑绪接着他解释：“混沌理论本质上是对趋势的观测，最有意义的观测是针对那些特别庞大的体量，这时别的理论工具都无能为力，混沌理论却遇强越强，往往能得到很有洞见，甚至是十分出人意表的结果。”

　　“张臻跟我说的也和这差不多，”骆沉明说，“发现净琉璃病毒之后，张臻想过报警，但这之前，他把报警的后果用混沌理论——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观测’了一下。”

　　“结果呢？”林九微问。

　　“结果是这件事有非常大的概率变成人类历史上又一次大规模的自相残杀，”骆沉明说，“人类在排除异己这件事上到最后往往就会发展成近乎病态的偏执。你们想，别说是30%，就是让人们知道有3%的同胞感染了净琉璃，这些感染的人走在大街上跟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分别，老师、警察、公务人员，父母、子女，什么人都可能。”

　　一股恶寒从林九微脚下一直卷到她脸上来，有种作呕的幻觉。

　　骆沉明说：“张臻不光用混沌理论观测了报警的后果，后来他还观测了现在这个机器智能时代的未来。”

　　“结果？”林九微问。

　　“就在他写的那本《意识之鲸》里。”骆沉明说。

　　几点稀疏的雨点落在车窗上。过了一会儿，伴着风声，雨势越来越密集，像一束鞭子抽过来，在窗玻璃上甩下横斜的水迹，并且越发不留情起来，渐渐呈现出一种非我族类便天诛地灭的狠劲。

　　骆沉明扫了一眼车载显示屏：“快要进旧苏州了。”

　　过了半分钟，显示屏上跳出提示：您已进入旧苏州，旧苏州为严重污染区域，是否返航？

　　骆沉明正要伸手去按“否”，屏幕却闪了闪，显示汽车已换成人工驾驶模式，接着就黑屏了。

　　骆沉明稳住方向盘跟住马蜂，想起张臻的记忆里的那群智能生物，还有祂们停满棺材的所谓礼堂，说道：“这些年过去，不知道那些疯子是变强了还是变丑了。也可能又强又丑。”说得自己干笑了一声，从夹克内袋里拿出扁酒壶，里面装着地下城仅剩的全部电解液，还是张臻生前配比好的。他咬开瓶盖一口气灌了大半瓶，递给桑绪。

　　车头前面的马蜂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骆沉明盯着前窗：“是我看错了吗，我怎么觉得那马蜂好像闪了闪？”

　　正说着，马蜂忽然爆发出一团炽烈的光芒，从中伸展出一幅金碧辉煌的轮廓：宽阔的羽翼，灿烂的尾翎，流光溢彩的腹背，猥琐可怕的马蜂消失了，从刺目的光团里生出一只金灿灿、红烈烈的凤凰！

　　它像是挣脱了一路以来的束缚，舒畅地曲颈向天，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唳，那声音在疏狂的风雨中传出去很远。它回首看了一眼汽车和车内的三人，展翅掀开乌沉沉的雨夜，向前飞去。 十方界2：非人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