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曹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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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曹戒
作为一个开黑诊所的地下医生,琉璃严格遵守这一行的三个原则:不贪婪、重视回头客、永远别把真名告诉别人。
真名会给自己惹事,假名则保障了安全,有时还会带来生意——每次那个年轻人来到诊所,他都会想起名字这回事。年轻人叫曹戒,一开始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介绍来的,他说自己叫曹戒,听起来像命如草芥的草芥,大概也是个代号。琉璃说,我叫琉璃。
那次曹戒肚子上被激光弹打了个贯穿伤,伤到了肠子。琉璃不问他的伤哪来的,这也是基本原则。打过麻醉,琉璃告诉他纳米缝合机器人进入他体内了,过了一会儿,他告诉他机器人找到伤口了,正在止血。
曹戒有一张很寡淡的脸,也许是失血造成的。比起大部分光顾黑诊所的人,他要安静得多,他半睁着眼睛躺在手术台上,躺了很久,琉璃以为他会一直这样躺到结束,他却开了口,问他:“你为什么叫琉璃?”
琉璃打个哈哈过去:“怎么,这名字不好听?”
“我的朋友也叫琉璃。”
从曹戒的表情来看,他那个朋友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快死了,有点不好接话,琉璃就点点头,继续忙活曹戒的肠子。曹戒静了一会儿,说:“药师佛以无上愿力在东方创造了净琉璃世界,里面没有病痛污垢,极乐如同西方极乐净土,但西方极乐净土人死了才能去,净琉璃世界活人就可以到达。”他轻声说,“琉璃是个好名字。”
琉璃笑了一声:“我的名字可没那么高深。旧北京城旁边原来有个地方叫琉璃河,听说过吗?据说清代的时候是造琉璃瓦的。我生在那儿。”这是私人信息了,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
“你生在废墟地?”曹戒问。
“十来岁就跑出来了,”琉璃不愿多谈,“还是文明世界好,至少水里没有重金属。”
但他多少也带了一点废墟地的价值观,对机器智能始终不能完全信任,一直没有安装云端,从医学院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干脆开了黑诊所。
“你的外号呢,是命如草芥那个草芥?”琉璃问。
“曹戒,曹操的曹,戒断的戒,”曹戒说,“是我的真名。”
“你自己取的?”
“我朋友给我取的。”
也许就是那个跟自己同名的朋友,琉璃问他:“戒断?你要戒断什么?”
“戒骄,戒躁,戒杀生。”曹戒说。
“那……你戒了吗?”
“没。”
琉璃没问他没戒断的是什么,骄躁还是杀生,他想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骄躁。
这之后曹戒就成了琉璃的回头客。现在,他是琉璃最喜欢的回头客之一,他说话有礼貌,给钱还痛快,唯一的缺点是没几天活头了。
曹戒喜欢穿一件皮大衣,只要气不热得过分,他永远和他的皮衣一起出现,那衣服真是绝了,棕色的皮革斑驳得像年久失修的老城墙,袖子和领口都磨破了,扔进垃圾筒连野狗都不会去嗅一下。看着这么件奇葩,你绝想不到它底下的穿戴值五环内一套房——曹戒皮大衣下的衣服里面,从脖子到脚踝都戴了外骨骼,全都是高级货,高度贴身,穿起衣服几乎看不出来。
并且这次来做身体检查,琉璃发现他又添了新装备。他看着曹戒从耳蜗里拉出一个助听器,感到非常的无奈:“你还往身上添?”
一旁的收纳盘里放满了从曹戒身上摘下的外骨骼:增加负重能力的脊椎铠,增加臂力和抓握力的动力臂套和指环,增加弹跳力的智能胫骨,还有这个刚摘下来的十倍放大听觉的耳蜗吸附式助听器。
这些东西个头都不大,重量却十分可观。正式的名称是穿戴式体能强化器械,用以强化体能。警察、保镖等特殊职业的人,常常会选用一两样,但曹戒像个收集狂一样把自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地武装了个遍。
琉璃很少这么苦口婆心:“你的身体对外骨骼的最大承重是35公斤,最大瞬时动能承载是3千焦,你身上这些东西加起来却有60公斤,都接近你的体重了,瞬时动能总和是8千焦,”他看着全息屏上的扫描结果,“骨骼钙沉积、肌腱重度劳损,心肺功能轻度障碍,胸腔少量积液,广泛性软组织挫伤。问题很多,而且很严重。”
“我还要测一下身体的使用时间,精确到天。”曹戒说。
“你是不打算治了,是吧?”琉璃摇着头给他加了一个身体机能深度测评,结果和他估计得差不多,“照你现在的情况,身体还能正常使用的时间不超过70天。我跟你讲,你给我马上停用所有的外骨骼,接受全身修复手术,我可以把下午的预约推掉。不过钱你得给我双倍。”
曹戒从扫描床上起身,娴熟地把外骨骼一一安到身上,他的身材很不错,精壮但不算魁伟:“我听说可以打一种针,让身体一段时间里保持正常。”
琉璃不由得提高音量:“你疯啦?!那种机能针是专门给重大伤害没法手术的病人用的!只能让他们的身体暂时能承担手术,你以为是什么特效保健品?”
曹戒听不进人劝的时候完全就是个聋子。
琉璃是恨铁不成钢:“你这样会出大问题的!不做全修复,至少做个浅表修复,门诊手术,很简单的。”
“浅表修复术后也要修养七天才能康复,我没有时间。”
琉璃拉下脸:“我没有机能针,有也不会给你打,你找别人去吧!”
“我出三倍的钱。”
“你把市民证给我弄来都免谈,我只救人,不杀人。”
曹戒扣上皮大衣上锈乌的银扣,往外走。
琉璃叫住他:“你上哪去?”
“找肯给我打机能针的人,”曹戒说,“你有推荐吗?”
琉璃觉得他不应该叫曹戒,他就是草芥,视别人如草芥还不算,连看自己都是草芥,这才是真本事。这世界里有什么是他在乎的?
“你厉害,你真的厉害,”琉璃投降了,“机能针对医生的要求很高,我认识的地下医生里没几个能好的,要是打得不好,你就直接残了。”
“你能打好,对吧?”
“我还能一拳揍你脸上呢!”琉璃气哼哼地准备手术床,“过来,上全麻。”
“我不能上麻醉。”
琉璃两眼发黑:“白痴!不上麻醉一会儿疼死你!”
“上了麻醉我几天里都操作不好外骨骼,”曹戒又说一遍,“我没那个时间。”
琉璃觉得不是曹戒没时间,是他自己要没时间了,他等不到市民证下来的那一天了,今天就会被这小子气死。“不上全麻,上局麻总行吧?”他说。
“局麻也不行,”曹戒说,“你可以给我开两瓶止疼药。”
“吃板蓝根还可以治癌症呢,你怎么不试试?”
曹戒不理会他的讽刺,坐下来开始脱皮衣,问他:“问你个事,一个人要是在医院做了抽血检查,做完检查的血样会在医院里保存几天?”
“一般来说是出结果之后的一周,如果检查比较重要,会保存半个月到一个月。”琉璃说。
曹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能不能把做过检查的血制成DNA追踪剂?”
“那得看是做过什么检查了。”琉璃说。
“涡虫-扁形虫生物电基因修复术?”
“那是挺费事,不过要是搞得到好的分离剂倒也不难,”琉璃说,“要是找我干,我必须得问一句,会不会搞出大事来把我牵扯进去?”
“不会,”曹戒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办事手脚很干净,从来没留下过尾巴。而且那个人,现在全北京城的警察也都在找他。”
他把皮衣小心地叠好,这时一张照片从口袋里掉出来,琉璃替他捡起来,看了一眼,一家三口的合照,中间的小男孩笑得分外灿烂,他有种不小心窥探到隐私的尴尬,把照片塞回去,说道:“这是你的全家福?”
“不是,”曹戒说,“说起来,上面的男人算你的同行。”
蒋医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反锁门。
自从在医院里被桑绪挟持过以后,他患上了严重的疑心病,总觉得哪里都不安全,而且桑绪到现在还没抓住,北京市天天戒严,他前几天就把妻子和儿子送到石家庄待一阶段去了。
锁上门,他才换拖鞋,这时他发现机器人管家没有上来迎接他。意识到这一点,冷汗刷地就湿透了他全身。他转身开门,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我不会伤害你,不过你要是开门,可就不一定了。”
曹戒走出来,他手里甚至没拿刀:“蒋医生,桑绪这个人,你觉得我应该从哪里找起?”
蒋医生懵了,后背紧紧贴在门板上。
曹戒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全家福照片,拎到蒋医生眼前:“你的妻子、你们自然受孕生的宝贝儿子,他们现在在石家庄,对吧?”“蒋医生,我只想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新闻报道上只说桑绪挟持你越狱,具体怎么个挟持法?”
蒋医生费劲地吞咽唾沫,盯着曹戒夹住照片的手,那泛着病态青白色的拇指从妻子红润的笑脸上滑腻地蹭过去,蹭过儿子白胖的胳膊,有意无意地停在心脏的位置。冷汗顺着蒋医生的脸颊淌下来。
“桑绪……是个人工智能。”蒋医生抖着嘴唇说,“血液检测的时候给他蒙混过关了。做完基因修复术以后,他的头颅忽然变成液体,一下子从玻璃隔墙的传声孔伸过来,勒住了我的喉咙。”
“你一直把桑绪送到医院大门外?”
“出手术室的时候,担架床上看似是没有头的身体,实际上桑绪的头化成两道液体金属,一道刺在我胸口,一道刺在我头顶,我只要一个步骤不按他说的做,就没命了!”
“医院外面没有接应他的人?”
“没看见……他还有同伙?”
“他有没有提到他准备干什么?”
“没,没有,”蒋医生满脸汗,像蒙了一张不透气的透明面膜,“那样一个连环杀手,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
“他的血样呢?”
“全都移交警方了。”
卡在脖子上的手指收紧了,铁一样硬:“我怎么听说,你们医院还有一点检测残留?”
“那……是做过检测的废血,”蒋医生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被检测试剂污染了,没有使用价值。”
手指慢慢离开蒋医生的喉咙,曹戒吩咐道:“用你的工作权限把血拿来,我在这里等你。我在石家庄的同伴是个很变态的人,如果报警,那你和我都会很伤心。”
血液混了检测试剂,颜色发青,同蒋医生的脸色一样。
他额头上淌着汗,既是恐惧,也是因为来回奔波。他颤颤地把血交出去。
曹戒的眼神如同黑色丝绸,凶险得近乎艳丽:“蒋医生,你会跟人提起我吗?”
“不会,绝不会!”
“要是不守承诺,就拿出来看一看。”曹戒把照片放入蒋医生口袋,他向来是个有礼貌的人,“打扰你了。” 十方界2:非人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