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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问题少女

　　新闻报道了重庆、杭州死人的事，但警方的调查还没有初步结果。桑绪看着资料，北京和上海的脑爆案，死者一共五人。在这五桩案件里，法医断定受害人都死于头颅爆裂，此前没有中毒迹象，没有抵抗迹象，没有遭受过重击。这五人是在好端端的清醒情况下忽然头颅爆炸的，死者耳部结构和口腔的情况显示，爆炸点是在眼睛后方、额叶下部的位置，这就排除了凶手把爆炸物强行塞入受害者口鼻、耳道的可能。

　　也就是说，假如这五人死于他杀，凶手必然是想出什么诡异的办法，把爆炸物塞进了死者眼球后方、额叶下方的这个位置，而那时受害者甚至是清醒和有知觉的，完全有能力报警。警方推断，这对于普通人类而言不可能，对于由液体金属构成的桑绪也许并非不可能。

　　桑绪确信自己办不到这种事。

　　他或许可以把液体金属变形成流体与量子处理器的电路对接，但从人眼睛的某个部位一直游动到头颅内部，不引起对方的挣扎反抗，甚至不引起人的注意，这绝对办不到。一粒灰弹进眼睛人还要流半天眼泪。

　　更别说同时还要携带爆炸物。

　　资料上，警方爆破专家对爆炸物的描述只有一条：瞬间引起颅内极端高压。

　　这相当于在说长寿的秘诀是不要断气。

　　而爆炸物究竟是什么，体积、成分、引爆方式、爆炸强度，一概不知。因为“目前尚未找到确凿的爆炸残留物或遗迹”。

　　闭上眼，漫长的半个世纪对他来说只是不久以前。那时他常去妹妹的墓园，一待就是半天。墓园在山上，离开的时候走下山就是热闹的人间，人工智能产品来来往往，像人的影子一样常见而驯顺，一般来说以金属合金、塑合金居多，液体金属少见而昂贵，因为性能完备的液体金属原料是纯钼颗粒，这种金属只有月球上有。

　　桑绪是熟悉液体金属的，太熟悉了，这就是他如今的身体，那颗仅剩的头颅，现在每天每分每秒，费劲牵动着躯体，是一种切肤的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沉重感。无可摆脱，让人对一些轻飘的东西格外留意——那片黑色闪金属银光的雾气自从出现在桑绪面前，他就没有忘掉过，因为同自己身上的液体金属同样熟悉。他在全息屏中输入“钼、氦-3”，他记得液体金属之后还有一次技术突破，是在纯钼颗粒中加入二位石墨烯，加工工艺中使用热核聚变反应，反应原料氦-3同样是月球的特产，这样生产出的成品不再叫“液体金属”，改名为“气-液合金”，这种新型合金不仅能形成液态，还能形成气态，漂在空中，黑色的一片雾里闪着银光，像在黑夜里洒下月光，于是有了“月光金属”的别名。

　　但月光金属的颗粒直径也大于人体细胞，无法自由地出入人体而不被察觉，但如果有新的技术突破，在这之上创造出来的新型材料未必不能。

　　搜索结果出来了，桑绪愕然地盯着屏幕。

　　月光金属的后身不是再一次技术革命，十多年前，地球与月球之间的地月运输线就因为技术缺陷而关闭，月光金属之后不是新的技术飞越，而是空荡荡的绝响，这种材料正如它的名字，成了人工智能时代最后一抹耀目的白月光。

　　那么爆头案只是恰巧与他的逃亡同时发生，但和他、和人工智能都完全无关？

　　全息屏幕上跳出来卫生部告全国居民的通知：全国发生未知原因的死亡事件，不排除爆发致死性传染病的可能，目前已发现北京死亡五例、上海一例、杭州一例……

　　桑绪注意到晴天无情绪地看了看屏幕，目光又转到他脸上。

　　桑绪打开画板问她：怎么了？

　　女孩不回答，只抛给他问题：那是什么感觉？

　　桑绪不明白，女孩子指着搜索结果：地月运输线关闭、月球开采项目全球性终结。她的好奇心像是具有某种奇特又难解的内在逻辑，异常执着，甚至有一丝莫名的冷酷。

　　桑绪回答说，感觉挺好的。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他指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字“月球开采项目全球性终结，含钼型液体金属终成绝响”，他敲敲自己额头，这颗由含钼型液体金属构成的头颅——这样的话，日子就有尽头。

　　为什么？

　　桑绪不再回答，只是笑了笑。

　　液体金属也好，月光金属也好，都是有使用损耗的，性能越好，损耗率越大。但曾经钼在月球上有海量的矿藏。只要损耗能得到补充，人工智能就成了不死的。月球采矿停止了挺好，那么液体金属也是有寿限的了。一切都将有尽头——苦难、混乱和回忆，都有尽头。 十方界2：非人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