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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临江亭会谈

　　这一日，刘备叫来诸葛亮，尴尬地问道：“听说令兄到蜀中来了？”

　　“是的。家兄似乎是昨夜到的。”

　　“你们兄弟二人尚未见面吗？”

　　“他此番乃是作为东吴使者而来的。我既然身为蜀中之臣，怎能擅自与他会面。”

　　“令兄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呢？”

　　“家兄恐怕是为了要荆州之事而来。”之后，诸葛亮凑近刘备身边，耳语了几句，“主公如此这般行事即可。”

　　“好的！刘某明白了。”刘备这才喜笑颜开。

　　当晚，诸葛亮突然造访驿馆。诸葛瑾一见到弟弟，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哥哥，你为何大哭？”

　　“弟弟啊！为兄的全家老小，都被吴侯关进大牢了！”

　　“什么？莫非是因为我家主公未还荆州，害你们受了牵连？”

　　“正是啊！弟弟，你一定要帮帮为兄啊！”

　　“那是自然！兄长和嫂嫂因为孔明而深受牵连，我怎会坐视不管？你且放心，我这就去禀告主公，请他将荆州归还给东吴。倘若我们归还了荆州，想必东吴不会为难兄长了吧？”

　　“多亏弟弟帮忙！”诸葛瑾这才拭干泪水，面露喜色，再三对弟弟道谢。

　　他次日便去谒见刘备，说道：“此乃吴侯命我转交刘皇叔的书信。”

　　刘备展信一看，立刻满面怒容。

　　诸葛瑾见状，心中暗暗吃惊，就连侍立一旁的诸葛亮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见刘备一把撕碎手上的书信，他遥指东吴的方向，大声怒骂道：“好你个孙权！竟然如此霸道！刘某本欲一取下西蜀便归还荆州，你却玩弄小计，将我的夫人诓回东吴！你不顾我们的夫妻情深，硬生生拆散了刘某的姻缘，刘某如今对你恨之入骨！想当初刘某虽只领荆州一地，尚且没把你放在眼里，如今我坐拥西蜀四十一州，精兵数十万，战马无数，粮草丰鼎，百姓齐心。无论你万般手段，哪怕是兴兵来伐，也休想拿回荆州！”

　　刘备异常激动，他慷慨陈词，仿佛要一吐胸臆。诸葛两兄弟也吓得不敢出声，只能默然垂首。过了良久，诸葛亮才掩面哭道：“请主公明鉴！如今我的嫂嫂和侄儿都被吴侯囚禁。倘若荆州不还，他便要将他们全部诛杀！若真的如此，我也无颜苟活于世了！请主公看在我的分儿上，再三思啊！”

　　诸葛亮一边说，一边仰头吞泪。他的肩膀也哭得颤抖不止。

　　刘备虽然面色稍霁，但仍余怒未消。他慢慢平复了一下情绪，才体谅地对诸葛亮说道：“军师莫要如此伤怀，刘某怎能不理解你的苦衷？我虽不愿归还荆州，但也不能让军师太过为难。唉！……不如这样吧，刘某最多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归还东吴，这样既可以保住东吴的面子，又可以解救令兄的妻儿。刘某做这些让步，全是看在军师的情面啊！”

　　“多谢主公！多谢主公！”

　　诸葛亮连连拜谢，感激地说道：“主公既然肯让三郡，便请写下一封书信，好让兄长携此信去荆州见关羽关将军，与他商议交割之事。”

　　刘备当即挥笔，写好书信交给诸葛瑾，并提醒他道：“我那义弟关羽的心地十分率直，性情如火，连刘某也要惧怕三分。你去见他之后，须用好言相劝，莫要与他冲突。”

　　诸葛瑾于是怀揣书信离开成都，一路上跋山涉水，花了十多日才抵达荆州。一到荆州，便立刻求见关羽。

　　关羽的养子关平，侍立在他身旁。

　　诸葛瑾递上刘备的亲笔信，对关羽说道：“刘皇叔已经答应将荆州三郡归还东吴，望关将军从速安排。”

　　关羽一言不发，只是瞪着眼睛盯着诸葛瑾。诸葛瑾无奈，只得哀求道：“倘若关将军不肯归还三郡，只怕我的妻子儿女会立刻被吴侯诛杀。我无颜再回东吴，还望关将军能体谅我的苦衷！”

　　关羽一拍剑柄，大喝一声：“不行！荆州三郡绝不能还！这些都是吴侯的诡计罢了，关某怎会上当？你休得啰唆，否则关某这柄剑就要不客气了！”

　　关平在一旁劝道：“爹爹请息怒！这位也不是外人，他是咱们军师的兄长嘛。”

　　“我知道！若他不是军师的兄长，我早就饶不过他！”关羽满面怒容，十分可怖。

　　诸葛瑾无奈之下，只得返回成都，打算向刘备申诉。可刘备却卧病在床，医生不准他见客。诸葛瑾又想找弟弟诸葛亮商量，怎奈诸葛亮也去各处巡察，不在成都。

　　诸葛瑾千里迢迢，往返折复，却徒劳无功。无奈之下，他只得返回东吴，向孙权报告事情经过。孙权一听，气得连连跺脚，他断定一定是诸葛亮从中设计。但他仍对诸葛瑾道：“此事你并无过，你的妻子老小也是无罪。你们回家便是了。”

　　孙权命人将诸葛瑾一家放还回家。之后，孙权又派几位官吏去荆州赴任：“刘备已经答应归还长沙、零陵、桂阳三郡，无论关羽肯不肯，东吴都得接收过来。你们这就去这三郡赴任，将当地的官吏赶走，接管政务！”

　　孙权除了派出官吏，也派了军队一同前往。

　　但没过多久，他派去的几名官吏都逃回来了。他们说不仅没有接管成功，反而被关羽赶了回来，带去的兵马也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仅剩三分之一生还。

　　这时，鲁肃建议道：“看起来，若用寻常手段，我们恐怕难以要回荆州。主公可以将此事交给我来办，待我溯江前去陆口边寨，择日于临江亭设宴，邀关羽前来商议。假如他肯听从好言相劝便罢，若他执意不从，便当场将他刺死。主公认为妥否？”

　　鲁肃作为东吴数一数二的贤臣，虽然有人反对，但吴侯孙权却执意采纳了他的计策。孙权说道：“恐怕咱们不这么做，便难以收回荆州！请你快些去吧！”

　　于是，鲁肃佯作亲睦使者，却暗率满船将士，溯江而上。抵达陆口后，他便在风光俊秀的临江亭上，大摆酒宴。鲁肃还分别叮嘱吕蒙、甘宁等大将：“待你们见到关羽，便如此行事。”

　　临江亭位于如今的湖北省境内，与荆州隔江相对。鲁肃派人渡江送上请帖，送信之人身着华服，侍者手擎华盖，显得十分悠然。小舟破江而去，水声清脆。

　　使者在对岸下船，进荆州城拜见关羽递上请帖。鲁肃在信中洋洋洒洒写到两人的深厚情谊，态度十分恭谨，令人难以回绝。

　　“好！关某定会去赴约！”关羽答应下来，便打发使者回去了。

　　关平一见，颇为担心：“父亲，这鲁肃虽然是个东吴贤者，素有长者风范，但如今时局如此，也难保他使诈来陷害您啊！父亲您这千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请您三思啊！”

　　“不必担心！”关羽毫不在意地说，“我只带周仓一人同去。到那天，你可率领精兵五百，乘坐快舟在岸边待命。若见为父在对岸举旗招呼，便立刻驶快舟来接应就是。”

　　“孩儿遵命！”关平只得听从父亲的命令行事。

　　到了约定的当日，关羽特意打扮了一番。他身着绿袍，头扎青巾，峨冠美髯，十分华丽。他乘坐的小舟也特意装饰一新，显得十分隆重。同行的周仓面如青蛟，唇露白齿，两条晒得铁青的臂膀，力能提千斤。但周仓没带兵刃，而是拿着关羽那柄八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侍立在关羽身后。这柄大刀关羽自桃园结义以来，从未离身。

　　他们乘舟而来，舟上立着一面红旗，上绣斗大一个“关”字。江风吹过，波浪不兴，关羽双目微闭，似睡非睡。

　　“他们来了！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关羽？”

　　东吴兵士远眺江面，见此情景不禁惊奇地瞪圆了双眼。他们皆以为关羽必定引大队兵士前来，因此鲁肃便早已计划好，吕蒙与甘宁以铁炮为号，各率两路人马将其包围，一网打尽。

　　怎奈关羽却不以为然地只带了一名随从而来，导致东吴的计划不便执行。

　　鲁肃和手下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改计行事。

　　他们在临江亭的后园埋伏了五十名身强力壮的兵士，专等关羽前来。另外，还在沿路各处，山林泉边都埋伏好刀斧手。任何人一旦踏足此地，绝难逃出生天。但是在表面上这些刀光剑影都被遮掩周详，看不出一丝破绽。

　　临江亭之中大摆宴席，各式雕花盘碗之上，盛满远道运来的美味佳肴，再配上松林翠柏的掩映，以及林间各色莺鸟的婉转啼鸣，显得格外隆重。

　　鲁肃一见关羽前来，连忙热情地将他让至上座。东吴将士轮番敬酒，歌伎乐女殷勤服侍，整个宴席显得十分热闹融洽。但鲁肃却一直躲闪着关羽的视线，因心中有愧，始终不敢正视关羽。

　　待宾主双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鲁肃才提起话头，他对关羽说道：“关将军想必还记得，当初鲁某奉吴侯之命，多次出使，请刘皇叔归还荆州。只可惜难如人愿啊！”

　　“此话怎讲？”

　　“鲁某如今在东吴落得个言而无信的名声，刘皇叔坑得我好惨！”

　　“我家主公向来遵守承诺，他绝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可是，事到如今，荆州尚未归还啊！”

　　“呵呵！”

　　“关将军啊，不怕您笑话，鲁某曾为刘皇叔作保，如今荆州再不归还的话，我实在难圆其辞了啊！想当初刘皇叔保证，只要得了西蜀四十一州，便将荆州归还东吴。如今既然已得益州，他却仍不归还荆州。之前刘皇叔终于答应，先归还荆州三郡，无奈关将军又拒不答应，这让鲁某如何是好啊？”

　　“鲁公请看，这荆州来之不易啊！想当初我家主公率领我等将臣，在乌林几番激战，抛头颅洒热血才夺了下来。关某身边的无数兄弟，都葬身此处，如今东吴说要便要，我等又岂能轻易让出？请你替我等想一想，倘若你是我，又会如何处置？”

　　“关将军啊，您也莫要忘了，想当年当阳之战时，关将军大败而归，无处立足之际，是谁向你们伸出的援手？若非东吴及时出手相救，你们便无家可归。如此雪中送炭的恩情，关将军怎么忘了？”

　　鲁肃不愧是东吴数一数二的大贤才，当他谈到涉及东吴利益的时候，立刻慷慨陈词，咄咄逼人：“鲁某并非是一定要关将军报答东吴的恩情，但您且想一想，想当初，刘皇叔东奔西躲，无处容身之际，只有我家主公肯出手相助。之后，东吴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进行战斗，终于在赤壁一举击破曹操的百万大军，刘皇叔因此才得以重获生机，得到荆州，得以立足。刘皇叔曾答应得了西蜀便归还荆州，如今既已将西蜀四十一州拿下，若再迟迟不肯归还荆州的话，只恐遭天下人耻笑啊！刘皇叔素来以信义为先，为天下人景仰，关将军还是不要辱没刘皇叔的美名才是！”

　　“……”

　　关羽闻言，一时语塞，只好低下头来。他只得无奈地应道：“我家主公做事，必然有所缘由，岂是我等可以揣摩的？”

　　鲁肃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道：“关将军，您与刘皇叔曾在桃园结义，发誓生死与共。天下人都知道，你就代表刘皇叔啊！”

　　这时，原本侍立在关羽身侧的周仓，见主人受窘，忽然大吼一声：“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凭什么荆州非得归还东吴，你家主君孙权怎能一人独占？”

　　周仓一声大吼，震得屋宇颤抖，人人皆惊。关羽顿时变色，他起身一把夺过周仓手执的青龙偃月刀，呵斥道：“周仓！还不住口！此乃国家大事，岂容你信口开河！快给我退下！”

　　关羽不顾亭中一片骚然，伸手扯住了鲁肃的胳膊便向亭外走去。此时，周仓早已会意，先一步奔至江边，举起红旗向对岸摇晃示意。

　　“随我来吧！”关羽佯作酒醉，拉扯着鲁肃，快步走向外面，“鲁公，如此国家之事，怎能在筵间轻谈？今日我已大醉，恐谈此事而伤了酒兴，更坏了你我的故旧之情。不如我另择一日，在荆州设筵款待鲁公，你我再饮一场。今天就此告别，你送我去江边可好？”

　　还不等东吴将士反应过来，关羽已经快步走出亭子，穿过园子，步出门外。鲁肃的胳膊被关羽扯住，只得一路紧紧跟随，毫无能力反抗。

　　鲁肃此时醉意全消，他踉踉跄跄地跟在关羽身后，只听得耳旁呼呼的风声。很快，他们便来到江边，只见江上浪涛汹涌。

　　吕蒙与甘宁原本在江边埋伏下重兵，但当他们看到关羽一手提青龙偃月刀，另一只手扯着鲁肃时，只能干瞪眼。他们生怕伤着鲁肃，于是互相提醒道：“且慢动手！”

　　“大家都不可轻举妄动！”

　　这时，周仓已将小船靠近岸边，关羽这才放掉鲁肃，纵身跳上小船。他说了一句：“有缘再会！”

　　话罢，小船便像箭一样，飞驰而去。

　　甘宁与吕蒙见鲁肃平安，这才下令放箭。所有东吴将士立刻搭弓瞄准，齐向小船放箭。但小舟顺风而去，轻快地划过江心，汇入对岸迎来的数十艘快船之中。

　　鲁肃交涉失败，两地势必断交。

　　之后，鲁肃立刻写明事情经过，派快马急送至吴都秣陵。

　　与此同时，还有快马带来了另一个消息，曹操又率三十万大军南下。 三国4：成王成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