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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士玮这一拜,便是整个阴谋的开始。
他口中的瑞妃,就是我的姑婆金瑞莲。可能是两边时间流逝的速度不一样,在这个世界里,姑婆去世才三年。皇帝昶昼对她余情正浓,所以余士玮就找到了和姑婆容貌相似的我,打算送我进宫去讨好皇帝。
为了控制我,还给我下了据说每个月会发作的毒,必须定期服用解药。加上之前看到那些剪了舌头的侍女,我觉得他的目的绝对不止是投皇帝所好送个美人这么简单。但我人在他手里,又中了毒,加上毒发时那种有如被冰椎穿刺的冷与痛我也实在扛不过去,只能没骨气的答应了。
反正,我也是要找机会见那位我从未谋面的姑爷爷。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以余士玮的甥女的身份住在他的一处别院里。
余士玮的确是为这个阴谋策划了很久,不说姑婆和昶昼相识相爱的故事,连姑婆的习惯喜好他都摸得很清楚,甚至还打造了一批据说与姑婆当年用过一模一样的衣服首饰,还蓄养了一批死士。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许对他而言,我就是那阵东风。
之后的时间里,我被填鸭式的教了很多东西。姑婆会的一切不消说,另外还有琴棋书画啦,女红刺绣啦,礼仪规矩啦,余士玮甚至还找了一个叫云娘的女人来,每天晚上教我媚术。总而言之,一切都为了让我能在最快的时间得宠,并且长久的保持下去。
南浣没什么三年选一次秀女的规矩,余士玮送我进宫的计划很简单。他只是打听好了皇帝微服出游的路线,然后算准了时间叫我去路边走了一圈而已。
余士玮看着我,很满意地说:“我可以确定,只要你一露面,绝对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我皱了一下眉,道:“但谁可以保证这个‘引起注意’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万一他不肯要我呢?”
“不会的。”余士玮道,“凡是他看上的东西,他一定会据为己有。不管以什么方式。”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看我这是要去见一个什么人?这皇帝根本就是一个被宠坏的任性小鬼嘛。为什么那样娴静温婉的姑婆会爱上这种人?
但不论我自己理不理解,情不情愿,余士玮的计划都在继续执行下去。
我开始排练如何和昶昼巧妙地“偶遇”。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走出来,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自然地“让风吹走面纱”,如何以最曼妙的姿态去拣,如何将自己最像瑞妃娘娘的一面展现在昶昼面前。
毫无疑问,余士玮真的是很了解这位皇帝陛下。
我想过三四种到时如果引起皇帝的注意之后事态并没有像余士玮预计中发展我应该采取的对策,但是一种也没用上。
当我按照计划出现在昶昼面前时,他直接就将我抱上了自己的马背。
昶昼果然像他宣告的那样,没让我离开他半步。
在马上的时候,他牢牢地抱着我,下了马就改为牵着我的手,连到了行宫之后内侍服侍他梳洗更衣的时候也没松开,最多也就是从左手换到右手。目光亦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移开。毫不避讳。当然,事实上也的确没有人敢说什么就是了。
我本来还在想姑婆当年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人,现在却觉得姑婆不爱上他才奇怪。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热情,连我都觉得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要化了,又有几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挡得住?
他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松手,左手牵着我的右手,右手拿着筷子,还偏起头来问我:“瑞莲,你为什么不吃?菜不合胃口么?”
“我不是左撇子。而且,我也不叫瑞莲。”我说,“这位公子,你到底要抓着我到什么时候?你真的认错人了,请放我回去吧。”
他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我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然后笑起来,居然还是没松手,笑道:“我喂你。”
然后居然真的就挟了一筷子菜递到我面前来。
我后面那几句话明显地被他忽略了。
我看着递到唇边那一筷子菜,有一点哭笑不得。
他见我不张口,把那筷子菜放在一边的碟子里,一面说:“不喜欢这个么?那吃鱼好不好?”又去挟了一筷子鱼喂过来。
我忍不住向后仰了仰,皱了眉,“我说,我真的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请你……”
“你想吃什么,我叫他们给你现做。”他完全不理会我的话,自顾地说。
这人倒底听不听得懂人话?他这个样子,我要怎么跟他说明我是姑婆的侄孙女?总不能就真的这样做姑婆的替身吧?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这道鸭子的,来,张嘴。”完全不管我的不耐烦,这人依然低言细语,温柔而固执地把菜递到我面前来。
我终于按耐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他:“你玩够了没有?都说我不是了,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桌上一个酒杯被震倒,滚了两圈,摔了下去,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那一刻,房间里鸦雀无声,十几个内侍宫女似乎连呼吸都一起摒住了。
一直静了好几秒,昶昼身后的太监才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叫了声:“大胆。”
门外刷的就涌进好几个侍卫,手都按在刀柄上,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冲上来拿人。
我紧张得手心里都沁出汗来。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继续跟他胡搅蛮缠下去,就只好赌一把。赌以前没有哪个女人会在他这种男人面前发飚,赌他会爱新鲜,赌他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杀了跟瑞莲姑婆长得如此相像的我。
但我还是有点怕,毕竟他是那样一个名声在外的暴君,我不知道他对一个女人的旧情可以让他容忍到什么程度。
结果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太监垂下头,退了一步。那些侍卫也都退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这代表我赌赢了么?
昶昼挥手遣退了所有的内侍宫人,这才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看向我,低低又唤了声:“瑞莲……”
我翻了个白眼,“我不是……”
“我知道。”他打断我,伸过手轻轻抚上我的脸,“瑞莲没有你高,也更年轻一些,她绝不会像你刚刚那样发火,她温婉得就像一枝江南柳……”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最重要的是,三年前,她已经死了。就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声音和之前那样的热情如火不一样,低沉喑哑,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忧伤。
我不由一怔,目光正望进他眼里,只觉得那两只眸子就像两汪深潭,有着空虚与孤独构成的黑洞。
就在我几乎要失神的时候,他的目光却突然冷峻起来,手亦已经滑到我的颈上,没有用力,但是分明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又是一惊,才要出声,他已一字一字缓缓道:“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不管你想做什么,朕说你是瑞莲,你就是!”
我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自称“朕”,但令我愣住的却是他说的话。
这件事多好笑?我自以为是地答应姑婆要来救人,结果却只能听任余士玮摆布。余士玮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结果呢?结果呢?
我笑起来。
这个皇帝,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脓包!
他等着我笑完,然后冷冷道:“不要说你不知道朕是谁,不要说你只是很偶然的路过那里。”
他站起来,捏着我的下巴,令我微微抬起头来仰视他,看了一会才继续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面孔出现在朕面前,大家心知肚明。你之所以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朕刚好也想要这样一个人。”
很显然,不论余士玮的这个计划怎么样,这位传闻里不学无术奢淫残暴的皇帝陛下都已经早有防备,而且决定反过来利用它。
“长得真像。”他轻轻道,手指缓缓拂上我的脸,“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瑞莲。”
我又笑笑:“我可以说‘不’么?”
他也笑笑,冷笑:“你想死么?”
我还能怎么样?但是到了这个处境,我是瑞莲姑婆的侄孙女这种事情,自然也就不好再说出口。
那么,如果,他要向我求欢的话,我要拿什么借口来拒绝?拒绝不了怎么办?
我看一眼他,看一眼那边锦衾绣褥的大床,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昶昼像是觉察到我的心思,伸手把我头上那些发饰都拨了,将我一头长发放下来,执起一缕来,放在鼻端,轻轻地嗅,眼角也瞟向那张床,依然冷笑道:“你是怕呢?还是在期待?”
他虽然是在冷笑,但这动作却实在太暧昧,靠得也委实太近了一点。
那一时间,我突然想起程同。
程同是我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男人。
我的第一次,是三年前,他生日的时候。我当日是那样地爱他,甚至连自己也可以送给他做礼物。那样的痛和快乐,我至今记忆犹新。我记得他那时印在我身上的每一个吻,我记得他那时如同对待无上珍宝的表情,我记得他在我耳边柔声许诺,他一辈子也不会负我。
结果……这个“一辈子”未免太短了。
不由得就想起不知哪个名女人说过,反正男人都花心,不如找个帅的。
我身边这个男人倒是够帅,甚至算得上我见过的男人里最英俊的。而他这时正轻轻搂了我的腰,靠近我,轻轻嗅着我发间的香味。他的呼吸拂上我的皮肤,有一点酥痒的感觉,我的脑海里不由涌出一些绮念。
他咬着我的耳朵,轻轻呢喃:“瑞莲……”
只这一声,不要说绮念了,连魂都几乎要惊散。
我刚刚是中得什么邪,就算这人长得再帅,他也是我姑婆心爱的人,何况我现在还是这样的处境。
想起来要抵抗的时候,他已哼了一声,抱起我就往那床上一扔。
饶是床上垫了厚厚的褥子,这一下也摔得够呛,我痛得抽了口气,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往床角一缩。
他站在床前,冷眼看着我,“原来是怕么?你不是自愿的?”
鬼才是自愿的!
“你放心好了。朕不会在这里要你的。但是——”他上了床,伸手拉过我,抱在怀里,语气软下来。“让朕抱一下。”
他抱着我,将我一缕头发缠在手心,脸埋在我肩窝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瑞莲,我好想你。”
这句话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我的心,令我整个人都软化下来。我看着身边的男子,就如同看到一个在黑暗里向隅而泣的孩子。
这一刻,他没有初见时那种张扬,也不像刚才那样冷峻。
这站在南浣国至高点的男子,抱紧我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抱住了他的浮木,孤独而无助。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姑婆,你遇见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昶昼已不在身边。
我才刚刚坐起来,就有宫女过来服侍起床洗漱。才洗好脸,就听到昶昼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极不耐烦地吼道:“不就是个女人吗?小小一个太守的甥女,朕说要就要了!”
“陛下——”那老人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最终却还是没有说什么,道了声“遵旨”就退了下去。
昶昼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房。
“陛下。”
宫女内侍忙忙地跪了一地。
我坐在妆台前看着他,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是昨夜在我面前做戏,还是白天在别人面前做戏?众人眼里不学无术胡作非为的暴君是假象,还是我昨夜看到那个冷峻敏锐悲伤孤独的男人才是假象?
昶昼瞟了坐在那里没动的我一眼,倒也不以为意的样子,摆了摆手让那些宫人们起来,自己走到我身边来,顺手就接过了宫女手里的梳子,拿起我一缕头发,缓缓梳了下去,就好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一般自然。
宫人们悄悄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
昶昼的动作轻柔如风,眼神温柔若水,连带空气都跟着旖旎起来。
我一时失神,却已听见他问:“余士玮是你什么人?”
这还旖旎个鬼了?
我咬牙切齿地回答:“仇人!”
昶昼一梳到底,淡淡道:“他说你是他甥女。”
“我还想说他是我孙子呢。”我啐了一口,“谁会把自己的亲人往这火坑里送?”
他的手停了一下,目光盯着镜中的我端详了片刻,然后笑起来,“火坑?这说法倒新鲜。你可知有多少人挖空了心思想进来?”
我稍微转动了一下身子,扫了一眼这房间。这里不过是一处普通的行宫,已经雕梁画栋金玉满堂,若是皇宫里,还不知要富丽堂皇到什么程度呢。
我啧了啧嘴,很鄙视地咧了咧嘴,没再说话。
昶昼有一下没一下地玩我的头发,也过了很久才问:“你叫什么?”
我吸了口气,没有回答,反而试探性地问:“你知道金瑞莲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瑞莲姑婆记忆片断虽然向我展示过他们相处的画面,但是毕竟没有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一记录下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姑婆的身份,为了更好地说明自己的身份,还是先问他一声比较好吧?
昶昼愣了一下,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疼得一呲牙。看他这种反应,应该是知道的。于是我直接道:“我叫金木樨,是她在那边的侄孙女!”
昶昼又怔住,皱了眉,乌黑的眼盯着我。
我索性把自己的经历都说了一遍,如何被姑婆收养,如何在姑婆临终前应下她的嘱托,如何穿越来南浣,如何被余士玮抓去,一直到如何被送到他面前。
昶昼静静地听着,过了很久,才松开了抓住我的手,缓缓道:“故事很不错,但你如何让朕相信你?”
我沉默下来,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怎么让人相信?若在现代,也许还可以验个DNA什么的,但这里怎么可能?所以我索性一摊手,十分无奈地道:“爱信不信。”
昶昼看了我一会,并没有追问,只是很平淡地告诉我:“我们今天就起程回京。”
越靠近京城,昶昼就越不开心,发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一个在跟前服侍的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对就掉了脑袋。
一直进了宫门之后,昶昼才又换了副脸色,柔情蜜意向我道:“朕已安排好了,你先跟他们过去,不要乱跑,朕稍晚一点就会过去。”
我点了点头,他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
跟着便有宫女来扶我下车,换了软轿。
这时天上一轮淡淡的月牙,清冷的月光笼着次第的宫宇。我隔着纱帘隐隐约约的看着,只觉得四下都是殿台楼阁泼墨般的影子,重重叠叠,也不知有多大。
迤逦又走了大概半小时左右,才终于停下来。我从轿上下来,面前是一重院落,檐下挑着灯,照着月洞门上一块匾,题着“麟瑞宫”三个大字。
难道这就是当日姑婆住过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就开始复杂起来,连心跳也快了几分。
这院子倒不像我印象里故宫那样方方正正,反而更像是江南园林,进门便是曲折游廊,青石铺路。里面几重房舍,靠着院墙有几丛翠竹,旁边还有一汪小小池塘。夜色深沉,我来不及细看,就被宫女太监引进那边的主屋。
房间里倒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金碧辉煌,家具陈设都十分简单,却样样精细。
是瑞莲姑婆喜欢的家具摆设,是瑞莲姑婆喜欢的颜色花样,是瑞莲姑婆喜欢的薰香味道。我站在屋子当中,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扑倒在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抱紧了那床被子,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这里,的确就是瑞莲姑婆住过的地方。
这里,就是我那唯一的亲人生平最快乐的地方。
这里,就是姑婆心心念念想了五十年却不能回来的地方……
领我进来的宫人们见我扑倒在床上,一开始还忍不住掩了嘴窃窃地笑,见我哭出来,神色就变得奇怪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有个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宫女走过来轻咳了声,问我:“姑娘车马劳顿,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我坐起来,擦了擦眼泪,点下头。
等我洗好了出来,发现前厅里已摆了一桌饭菜,昶昼正坐在桌边喝酒。我从里间走出去的时候,他微微怔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变得异常遥远,似乎已经透过我在看向他记忆里那个最美好的女子。
我忍不住轻轻叹息,明明那样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结局?
跟着我的两个宫女跪下去行礼请安,我不管这一套,径直拖开凳子坐下来,拿起筷子就想吃饭。折腾了这么久,我早就饿了。
昶昼阻止了我,他伸手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令我面向他,皱了眉问:“眼睛怎么红了?你哭过?他们给你气受了?”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在周围几个内侍宫女身上扫了一圈,宫人们忙忙地又跪了一屋子,一个个伏在地上口称“奴婢不敢。”
我打开他的手,“没有的事。你这样带回来的,才头一天,谁敢欺负我啊。”
他依然看着我,追问:“那为什么哭?”
“眼睛里进了沙子而已。”我说。
昶昼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一屋子宫人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
昶昼盯着我,目光冷峻,语气森冷:“你不是蠢人,我想你应该明白,如果想好好的活下去,谁才是你应该仰仗的。”
我点头。我当然明白得很,余士玮的毒药虽然让我很郁闷,但总还有一个月的限期,但面前这人如果要我死,只须一秒。何况以我现在的处境,如果他不罩我,估计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让我生不如死,更不用说去跟余士玮算账了。
昶昼道:“那么,首先你要记住,不要对我撒谎。”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字地补充,“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情。”
“好。”我很爽快地再次点头。其实这种约定的效力真的不怎么样,就算我发誓不说谎,但是也可以选择不说,或者不说完。
昶昼也点点头,然后再次问:“为什么哭?”
我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瑞莲姑婆了。”
昶昼大概没料到我会说这样的答案,静了很久,然后闭了眼,轻轻道:“我也是。” 承君盛宠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