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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了很久才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但是昶昊居然还没有回来。
他不回来我就无事可做。因为两名太医之前都被我问怕了,看到我过去就显得无比紧张,连带病人也跟着紧张。我想帮忙抓药,药房的伙计虽然表面上恭恭敬敬,但完全就是一副嫌我碍手碍脚。就连熬药的烧火丫头也根本不想看到我。
我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完全就一点用也派不上,索性就跟太医们交待了一声,带上茉莉出去散步。
沈骥衡保持距离跟着我们,比以往更加沉默。
但我现在也根本不敢再去逗他说话,就算气氛奇怪也只得由他去了。
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在弘愿寺里转转。弘愿寺不愧是有着几百年历史底蕴的古刹,过了两道墙,外面善堂和义诊的些微吵闹已遥远如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寺内香烟袅袅,肃穆幽静,偶尔能听到和尚们在诵经,伴着木鱼单调的声音,却似乎有种令人安宁的奇异力量。
我走乏了便在随便倚着走廊的栏杆坐下来,茉莉陪在一边,随口说着最近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八卦。
大概是被寺里这样宁静的气氛影响,茉莉说话的声音远比平常低,轻轻柔柔,就像是催眠曲。我靠在柱子上,几乎要睡着。
但茉莉却就在这时停下来。
“怎么了?”我转过头来看她。
茉莉还没回话,我就先看到了骆子缨。
我一惊,睡意全无。
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骆子缨?
我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
那边一身淡青衣裙的美人的确是骆子缨没错,但她这时看起来丝毫没有我印象那样冷若冰霜高洁出尘,精致的脸庞微微泛着醺红,眼睛也是红的,就像刚刚哭过一样。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侍女,这时正忙着想将她隐蔽起来。
骆子缨本人一开始看到我们的时候,显然也吃了一惊,但侍女惊慌地试图将她藏起来的时候,她倒表现得很大方,没有一点扭捏,坦然看向我。
于是我笑了笑,扬手打了个招呼:“哟,骆贵妃。”
骆子缨并没有回应,只略微欠腰行了个礼便自顾走了。她的侍女自然紧跟在旁边,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骆子缨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一副那种样子?眼睛是红的还可以说是伤心,为什么脸也是红的?这种天气又不热,没道理走几步就面红耳赤啊?还是她病了在发烧?
我坐在那里想这些七七八八的问题,还没理出头绪呢,就听到有琴声传过来。
茉莉显然也听到了,问:“是不是骆贵妃在抚琴?”
我笑了笑,站起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抚琴的人竟是昶昊。
他坐在一个小亭子里,白衣胜雪,丰神如玉,琴声如他的人一般,清越幽远。
我驻足静听,一直到昶昊一曲终了才一面鼓掌一面走过去。
昶昊像是这时才看到我,抬起眼来,笑了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自然是被你的琴声引来的啊。”我也笑笑,在他身边坐下来。
昶昊倒有些不好意思,轻轻道:“献丑了。”
“哪里。弹得很好呢。”我伸手摸了摸那张放在桌上的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琴,骆贵妃啊,澹台凛啊,你啊,我最近见过的人好像都会弹琴。这在南浣是每个人都必须学的功课么?”
昶昊又笑了笑,道:“没那回事。我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你就不用再自谦了。来出诊还带着琴,怎么可能是附庸风雅?”
“你误会了。”昶昊道,“这琴是跟寺里玄证大师借的。”
他莫名其妙放着义诊不管跑去找和尚借了张琴在这里弹是怎么回事?我愣了一下,忍不住还是问出口:“呃,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昶昊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心神不宁,想借抚琴平静一下自己的心绪。”
老实说,我在刚刚的琴声里可没听出什么心神不宁来,但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骆子缨来了。
那一个就红着脸流泪走了,这一个就心神不宁坐在这里弹琴。再加上之前骆子缨在承华宫前的表现,要说什么关系都没有,鬼都不会信吧?
这样想着,我便想找借口把茉莉和沈骥衡支开。茉莉很好打发,我让她去泡壶茶来她应了声就去了。但想支开沈骥衡的借口就难找了一点,我抬眼看向沈骥衡,他亦看过来,跟我对视。
我讪笑了一声,道:“沈兄,那个……”
结果我借口还没编好,沈骥衡看一眼我,又看一眼昶昊,哼了一声,自己走开了。
昶昊看着沈骥衡离开,笑了笑,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他这么坦白地问出来,我却不知要从何说起,犹豫了很久,才轻轻道:“我刚刚看到骆子缨了。”
“嗯。”昶昊只是应了声,并没有接话。
于是我继续问:“她来做什么?”
“来进香。”
我皱了一下眉,“真的只是来进香?”
昶昊这才抬眼看向我,又笑了笑,道:“你在怀疑什么?”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是拜佛时被香薰红了眼睛,也不会顺带连脸都一起薰红。”
昶昊道:“也许她只是有些害羞,很多女人知道自己要做母亲的时候都是这样。”
我惊得直接站起来,睁大眼道:“什么?”
“骆贵妃有了身孕。”昶昊重复,神情平静,语气平淡,像是在说根本不相关的人的事情。
我还是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骆子缨怀孕了?她进宫才多久?不过这种事情倒也真说不准,毕竟她跟昶昼又不像我一样,只是假凤虚凰假扮夫妻,运气好的话,也许有个一两次就怀上了。
昶昊轻轻叹了声,伸手过来握了我的手,轻轻道:“你已经是公主了。”
我看向他,眨了眨眼,他这算是在安慰我吗?他以为我介意昶昼和骆子缨有了小孩?我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点点头道:“我很庆幸这一点。”
昶昊道:“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在意这件事?”
我看着他,缓缓道:“我在意的是为什么骆子缨有了身孕竟然会来找你?”
昶昊不避不闪地迎着我的目光,道:“你以为我们有私情?”
我挑起眉来,问:“没有?”
“没有。”昶昊很坦然地回答,秋水般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这倒叫我更加疑惑,不由得又皱起眉来,“但是……你们……”我还是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同寻常,但一时却也不知应该如何问起,于是说了几个字就停下来。
昶昊低头看向桌上的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划,淡淡道:“我们……是跟同一个老师学的琴。”
琴声悠扬,昶昊的声音更是幽远如风,似从记忆的长河中吹过来,带着对年少时青涩情怀的追忆、惋惜,以及……哀悼。
我沉默下来。
昶昊垂下眼,开始弹另一支曲子。
一直到茉莉回来,没有人再说话。
我这几天都在忙义诊的事情,公主府官吏的面试就都交给傅品在安排。
面试的地点当然就在公主府的正堂。
来谋职的人不少,老老少少济济一堂。厅中设了座,但是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乖乖呆在自己的座位旁边。有在厅里来回踱步的,有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的,也有跑去檐下甚至院中透气的。
我一间忍不住想起自己以前找工作的时候来。可惜这里这么多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是正经想找工作的。
厅里侍候的小厮高声叫道:“公主驾到。”
一群人连忙齐齐拜倒,口称千岁,山呼行礼。
我缓缓走过去,茉莉和沈骥衡一左一右跟在我身后。我在大厅正中的交椅坐下之后,才抬了抬手,令他们起来。我自觉架子摆足,不由有些得意,却听到有人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有些不悦地循声看过去,便看到骆子嘉正抬腿迈进大厅。傅品跟在后面,努力地迈动两条短腿想追上他,一面叫道:“骆世子,你不能就这么随便闯进——”他话没说完,骆子嘉已进了大厅,也不等我开口,大喇喇就随便拖了张椅子坐下。
傅品只好顿住后面的话,过来向我行礼,一脸无奈,道:“永乐侯世子求见公主。”
我挑起眉来,看着骆子嘉,而他一脸傲慢地坐在那里,也同样挑起眉,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给我听。
——他这是“求见”的态度吗?
不过这人连昶昼也不放在眼里,只怕还真不能要求他对我这半路捡来的便宜公主有多恭敬。也不怪傅品拦不住他。看他的样子,只怕就算要武装冲突,也肯定会闯进来。
我只好叹了口气,问:“骆世子今天来见我,不知有何贵干?”
骆子嘉看了看我,居然歪了歪头,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
——喂,这里不是你们家后花园,不要这么随便说“就是来看看”这种话好不好?
我觉得自己眼角有点抽筋,按捺着性子道:“如你所见,我现在有正事要办,没功夫招呼骆世子,请世子改天再来吧。”
骆子嘉对我的逐客令置若罔闻,四平八稳坐在那里,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看着厅里那些形形色色的应聘者,道:“你所谓的正事,就是帮昶昼那小子挑人吧?你觉得能在这些家伙里挑出什么人才来?”
看起来昶昼让我开府设幕的目的,大家都清楚得很嘛。但是他这样直接跑来搅局,到底是想做什么?
沈骥衡皱了一下眉,直接就上前了一步,我伸手拦下他,笑了笑,道:“世子既然这样想,不如就帮我一起来挑好了。给骆世子看茶。”
旁边的侍女连忙端上茶来,骆子嘉倒也没推辞,喝了口茶才问:“你打算怎么个挑法?”
“考试啊。”我回答,一面抬手示意傅品把题亮出来。
三道题,一道数学,一道脑筋急转弯,最后一道则是作文,论述自己为什么要来公主府应聘,若是取中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我让下人们点燃了一柱香作为时限,并给他们准备了文房四宝,让他们自己做去,自己坐地一边喝茶吃点心。看看时间差不多,才道:“做好的人,请在答卷上写好自己的名字交给骆世子。”
骆子嘉像是又吃了一惊,皱了眉看向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道:“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是世子大人自己愣跑来要帮我挑人的嘛,索性阅卷的重任也由你代劳了吧。”
骆子嘉一时无言,恨恨瞪了我一眼,伸手接下已经走到他面前一个人递上的答卷。
一柱香燃完,骆子嘉手里也已经有厚厚一叠答卷,他倒真的很仔细一张张看了。
我也没等他看完,自顾拿起傅品之前给我的名单,依次点名。
被叫到名字的人就上前一步,我仔细打量几眼,太老太小,或者长相太丑的便直接请他们走人了。
骆子嘉对我这举动大感意外,直接站起来,举着手里的一叠答案向我道:“刚刚那个人分明三题都答得很好,你竟然叫他回去?”
我笑了一声,道:“我只是说要考试,没有说按考试成绩择优录用吧?”
骆子嘉愣在那里。
我又补充道:“这里是公主府,要请的是公主府家臣,当然是以我看得顺眼为前提。”
骆子嘉一时气结,咬了牙挥动手里那一叠纸,“那你弄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的确什么意义都没有。”我点点头,“骆世子若是喜欢,大可以拿回去做纪念。”
“你——”骆子嘉气极,一副想跟我动手的样子,又向前跨了一步,但也只多跨出一步。
沈骥衡闪身直接拦在了我与他之间,手按上腰间剑柄,完全一副只要他敢妄动就直接叫他血溅当场的样子。
于是骆子嘉只能咬牙瞪了我一眼,将手里那叠纸重重往地上一扔,拂袖而去。
傅品不失时机地命人送他出门。
我让茉莉把那些答案捡回来,自己这才一张张看过去,斟选余下的人。
结果这次面试,除了傅品事先圈出来说是昶昼安排的,我自己只多留用了两个人。
一个叫周世昌。大概二十上下,虽然面黄肌瘦,但一双眼乌黑灵活,倒是一副机敏的模样。考试的前两题他都答对了,而且还是前几名交卷的,但我留下他只是因为他最后那份答卷。
最后那题我问的是为什么想进公主府以及进了公主府第一件事想做什么。虽然时间只有一柱香,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更有人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辞藻都堆在上面,将自己的理解抱负才干能力写得天上有地下无,只要给个机会就会化龙腾飞。
而周世昌只写了四个字。
“赚钱。吃饭。”
我觉得很有趣,就将他留下了。他果然还没等傅品给他安排职务就先开口讨饭吃。傅品有些哭笑不得地让人先领他去了厨房。
周世昌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就跟傅品说想提前预支本月俸禄。我让傅品发了两个月给他。这人很心安理得地坦然收下了。本来只是觉得有趣才留下的,没想到他在管理帐目上倒很有一手。公主府开府还没多久,官吏都没到位,琐碎的事情本来就多,又加上最近因为义诊,很多别人捐的款项也是公主府在管,七七八八零零散散一本乱帐,到了周世昌手上,竟然被做得有条有理一目了然丝毫不差。
我觉得自己是无意间捡到宝,很开心,想请他吃个饭,看看要给他点什么特别的奖励。
结果周世昌对于我的邀请犹豫了很久,慢吞吞回了句,“只是吃饭倒没什么,如果还有什么我份外的事情的话,我希望能先得到报酬和补偿!”
我一时气结,就算我真的对他有什么企图,他也吃不了亏吧?居然还要先补偿!
我哭笑不得地打消了请他吃饭的念头,只让傅品给他包了个红包做奖励。
周世昌对于这个倒是完全没有推辞,坦然收下之后,还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看了我一眼。
——真是太打击我了。
若不是还有郑书颖在,我就要开始怀疑自己的行情是不是已经跌破底线了。
郑书颖就是这一次挑选的另一个人,也是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修长,面如冠玉,风姿俊朗,就算是与昶昼昶昊这样的美男子相比,也并不逊色多少。很符合我对骆子嘉说我想找的那种人的形象,留下来正好可以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他就像是只发情期的孔雀,无时无刻不想在我面前开屏,卖弄风情,大献殷勤。目的明确的大概连瞎子都能看出来。
一来我本来就是想拿他放“公主府置幕只是为了找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做面首”的烟雾弹,二来有个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美男子在身边献殷勤也不是什么很难忍受的事情,所以我也就没说什么,甚至有时候还会有意让他做陪。
但是我身边其它人显然都看他不顺眼。
茉莉不止一次说过“想做附马也不先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种话。
云娘也很不屑地附和:“长得一表人才,却想巴结女人吃软饭,真是白念了那么多圣贤书。”
但是最讨厌郑书颖的,还是沈骥衡。
沈骥衡虽然还是很少讲话,但是那种比剑还要凌厉的目光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尤其是当有人骂郑书颖吃软饭之类的话被他听见的时候,那个脸色与眼神,实在很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有人血溅当场。
当然,他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直接拨剑杀人,于是这种想杀人的怒气无处发泄,我就成了间接受害者。
沈骥衡对我的态度直接退回当日他被昶昼关小黑屋的时候。基本只用不屑的冷哼和“我讨厌你”的眼神与我交流。每次都让我怀疑我是不是前世欠他的债没还。
但这样也好,至少比他温柔体贴地帮我盖被擦汗让我好受。他讨厌我至少不会让我有负罪感,不会让我觉得自己有“始乱终弃”的愧疚——虽然我这边真的从来没有乱过。
不过,他从我毒发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伸手碰过我,反到让我觉得自己那一时只是因为中毒而神经敏感,其实只是个误会。反正他奉命保护我,只能呆在我身边,如果真的让彼此的关系变得那么尴尬的话,也没什么好处,还是这样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所以就算他每天摆棺材脸给我看,我也没有把郑书颖赶走。
结果没过几天,郑书颖就被人打了。一张俊脸肿得跟包子似的,还带着一只堪比熊猫的黑眼圈。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不敢认。直到他出声向我行礼,我才敢确定,皱着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呃……我……”郑书颖犹豫了一下才道,“回禀公主,小人只是摔了一跤。”
……要怎么样才能把好好的帅哥摔成猪头啊?我正想再问,却见他目光躲躲闪闪瞟向我身后。
我一回头就看到沈骥衡绷紧的脸。
我只好轻咳了声,挥手让其它人都退下,单把沈骥衡留下来。
但是等到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的时候,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好又咳了声。
结果沈骥衡斜瞟着我,哼了一声,冷冷道:“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我笑了笑,道,“沈兄你不是那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出手的人。”
沈骥衡又哼了一声,扭开头彻底不看我。
我只好自己继续道:“但是他的头变成那样,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打的。不管怎么说,他是我府里的主簿,被打成那样总该有个说法。既然他有意把目标引向你,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好了。”
沈骥衡没说话,我就当他答应了。
这事很长时间都没有后续,但是“公主府的面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流言却不胫而走。
郑书颖被打的事情一时没有下文,但骆贵妃怀孕的事情却在昶昊告诉我不久之后就明朗化了。
继太子之后,这还是昶昼的第二个孩子,消息公开之后,朝野上下一片欢庆。
傅品帮我备下了贺礼,我第二天就进宫去道贺,反正早晚都得去,早去早安心。
这次去见骆子缨,倒没有受到任何刁难,也可能是这几天去鸾鸣宫道贺的人太多,她也顾不上来。
骆子缨本来就受宠,这下子更是宝贝到天上去,吃穿用度都已与皇后无异,昶昼一下朝就守在鸾鸣宫不说,更是破例让永乐侯夫人住进宫来照料女儿。骆子缨没怎么害喜,气色很不错,也不像以前那样冷若冰霜,面色红润,或者是因为要做母亲了,从内而外的焕发出一种柔和的光彩,格外迷人。
我进去的时候,昶昼也在。
这还是我出宫之后,我第一次见到昶昼。
他正陪在骆子缨身边轻声细语地嘘寒问暖,神情间的关切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毕竟不论他是因为什么而娶的骆子缨,孩子总是他自己的。
我走过去,例行公事的行礼,道贺,送上贺礼。
骆子缨还是冷冷淡淡的,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
昶昼在旁边问了些我在宫外过得怎么样啊,习不习惯啊,府里的人合不合用之类的话。他倒是神情自若,闲话家常。
我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稍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
昶昼也没有留,只略微抬了抬手。
于是我行礼退了出去。
才出了鸾鸣宫,茉莉就忍不住长叹了声,道:“男人的心真是说变就变了。”
我看着这小丫头一脸沧桑地说这种话,不由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还没说话呢,后面已有人叫了声:“公主请留步。”
我回过头,见赐福正快步走过来。于是我停在那里等他,赐福走到我面前来,行了礼,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请公主到御书房稍坐。”
我不由一怔,问:“什么事?”
赐福道:“陛下稍后会过去见公主。”
当着人若无其事,转身就让赐福来叫住我,大概是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吧。于是我点点头,跟着赐福去了御书房。
这还是我第一次到御书房。与后宫的华丽精致不一样,这里的摆设布局简洁大气,尽显皇室威严肃穆,令人不自觉地摒息静气。
赐福领我进去,令小太监奉茶上来,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于是我也就静靜坐在那里喝茶,一杯茶还没喝完,昶昼便已过来了。
“陛下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他一进来我便放了茶杯,直截了当地问。
昶昼看了我很久,眼神变幻不定,好几次像是想说话,却没发出声音来,末了摒退了其它人,扔了一封奏折给我,“你自己看。”
我接过来打开,第一眼就被当中用朱笔圈出来的四个字抓住了目光。
“求尚公主?!”我惊得念出声来,“这是什么啊?”
“看不明白么?”昶昼哼了一声给我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这才封了公主多久,求婚的折子已来了五六封。”
“他们只是看中‘公主’这个身份而已吧。”我无视他的阴阳怪气,随口答了一声,一面又低头去看那奏折。还是只看了一眼,便再次愣在那里,“荀贡瑜?是那位国舅爷还是同名同姓的人?”
“没错,就是那个人。太师之子,皇后之兄,当朝国舅,威武大将军。”昶昼斜睨着我,“你意下如何?”
我直接把奏折往桌上一摔:“呸,他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当我脑子进水了?他三番两次加害我的事就算不能追究,但是怎么可能当没有发生?”
对于我气极的大叫,昶昼倒显得很平静,顺手又递过一封奏折来,“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我接过来,又只看了一眼就摔出去,“搞什么啊?骆子嘉为什么也凑这个热闹?荀骆两家本来已经权势滔天,不用再动这个驸马的念头了吧?”
“但是如果对方做了驸马,却是件麻烦的事情。”昶昼解释。
是,反正在他们看来,婚姻不过是筹码,老婆还不如件衣裳,娶我也不会有损失,有了驸马的身份更是锦上添花。
我冷笑了一声,看着昶昼:“陛下打算怎么样?”
昶昼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看了我很久,才叹了口气问:“你自己想怎么样?”
我又冷笑一声,道:“我想嫁给谁就可以嫁给谁么?”
昶昼又静了一会,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道:“我不想你嫁给别人。”
我没动,只是偏头看向他。
有些话我们早已说过太多遍了,并不需要重复。
昶昼亦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手却越握越紧,直到我被他弄痛,忍不住呻吟出声,他才咬了咬牙,松了手,道:“算了,你先回去吧。”
我如释重负,站起来便想走,昶昼却又叫住我,“等等。”
我站在那里,很无奈地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昶昼道:“你想找一些小白脸来混淆别人的视听没问题,但是,不要给我假戏真做。”
我怔了一下,然后皱起眉来,道:“原来郑书颖是你叫人打的?”
昶昼哼了一声,冷冷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要他的命已经不错了。”
——怪不得沈骥衡查来查去就没了下文!
我看着昶昼,一时实在不知道应该摆什么表情,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你自己同意让我做这公主,是你自己给我权利开府置幕,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就像霸着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我才不是——”昶昼似乎本来想要反驳,但是才说得几个字便又顿下来,瞪着我,“总之,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这人真是蛮横无理。
我十分无奈,“真是的,说要把什么人赏我的也是你,连个招呼也没有就直接去打人的也是你,想要迎合陛下你一时兴起的决定还真难。”
昶昼道:“沈骥衡不一样。”
“嗯,他是你想拢络的人嘛。”我冷笑了一声,“礼送出去,当然要有相等的回报才好。”
“木樨!”昶昼急切地打断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又笑了一声,斜眼瞟向他。
昶昼沉默良久才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有想过要把你当成礼物送给什么人来换取什么。我的确一直在利用你,但是……”他顿下来,苦笑了一声,“我有时候,真的很矛盾。我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混蛋,要么就应该再彻底一点,真的将你当工具来利用,要么就应该什么都不管真的娶了你,或者……干脆一点,直接放手。”
昶昼伸过手来,轻轻抚摸我的脸,声音轻柔而无奈,“可是哪一点我都做不到。”
我无言以对。
昶昼继续道:“我是真的喜欢上你,所以硬不下心来。但是又不可能停止我的计划。我也想过,既然你不可能爱上我,继续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你应该有自己的幸福,或者沈骥衡会是你最好的归宿,所以我真的想过撮合你们,但是事到临头却还是做不到。我不想放手,不想你嫁给别人,甚至看到你和别人亲近就会无法克制的怒火中烧。你说我一时兴起也好,喜怒无常也好,但只要是和你有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他这剖白很坦诚,但却让我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寒。
“所以呢?”我忍不住皱了眉看着他,直接道,“你要将我就这样套在这里一辈子吗?瑞莲姑婆已经为你虚耗了一生,你还想我继续守一世活寡?你还能更自私一点吗?你到底要残忍到什么程度?”
昶昼僵在那里,然后微微眯起眼来,一双乌黑的眸子就像是要喷火。
我想大概从来没有人当面跟他讲这样的话。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就算他怎么生气也好,我也不可能收回去。老实说,看到他这样盛怒的样子,我有些后悔,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我稍微向后面退了一点,伸手按向自己的胸口,不避不闪地正视昶昼的眼。
澹台凛给我的那枚印章我拿绳子穿起来贴身挂在脖子上。这时只觉得刻着他名字的玉石硌在胸口上,微微生痛。
没错,在这个世界里我实在是微不足道,没办法和贵为一国之君的昶昼抗争,但却真的不甘心,我不想嫁给别人,也不想这样虚度自己的年华,更不想这样就离开这个世界。
我才刚刚正视了自己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不想这就样什么都没做就放弃。
但昶昼看了一会,眼中的怒气竟然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伤感与无奈。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不看我,袖子一挥,道:“你先回去吧。”
我应了声,走出御书房,在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翻倒的巨大声响。
我吸了口气,没有回头,直接向前走去。 承君盛宠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