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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幽灵庄园 [英]弗朗西斯·哈丁 10452 2021-04-06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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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马车的窗户挂着窗帘。头顶,车顶一个圆环上挂着一只灯笼,细长的光线在马车里跳跃。

  言和觉得又冷又恶心,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到处都疼。熊对囚禁她的人出击救了她,但用的是她的身体。现在她开始感觉到身上的瘀青和扭伤了。她只希望自己身上没有发生断了骨头或者丢了牙齿之类的情况。

  她嘴里有血,还有被熊轻易撕裂的探员散发着的灰蛾般尘土的味道。那是谁的鬼魂?也许是曾经被利用过的人?他们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是否也在尖叫?言和并不为他们感到悲伤,只是一想起自己吐出那几缕被撕裂的鬼魂,就觉得有种空洞的恐惧。

  言和无法正常思考。她能感觉到熊很疲累,但同时也躁动不安,十分困惑。

  熊?熊——怎么了?

  它第一次好像并没有听见她。它像被蜜蜂蜇了一样,盲目地觉得难受而顾不上她。她深呼吸,试图把它安抚下来。

  麦玛杜克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她想象他跑到庭院中,看到她已经逃走了。他发令给马配好鞍,来追赶她……

  马车跑得很快,但比不上骑手全速行进。去伦敦的大路像粗缎带一样横跨整个荒原,两边都是开阔地,一英里之外马车便清晰可见。如果它待在大路上,不一会儿就会被追上的。

  她在哪儿呢?她轻轻掀开窗帘向外看。树在无声地滑过,在银黑色的天空上像刺绣一样。他们过了一个地标,一个巨大的悬崖像人的拳头,在黑色的灌木丛映衬下岩石是惨白色的。

  言和花了好几年掂量哪条路线最适宜逃跑,心里默默记下哪条小路不引人注目。如果她想得没错的话,前面就是……对!就在那儿!尖锐的黑影正是一棵被闪电击中的橡树。她深吸了一口气。

  “车夫!”她高叫道,声音盖过了马蹄声和缰绳的声音,“向左转!”她的声音因为刚刚咆哮已经变得沙哑了,但她试图模仿艾普女爵傲慢刺耳的音调。“在断树前面向左转!”

  马夫点了点头,勒紧了马。即使他注意到她的声音有哪里不对劲,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也许在车轮吱呀声的掩盖下,人们喊叫的声音都差不多吧。

  他在树前面小心地掉转马车,慢慢驶上了一条破烂的老路,路旁的土堆上都是簌簌抖动的荆豆丛。马车猛地晃动、摇摆、倾斜,言和开始担心车轮可能会散架。

  正当言和觉得安全一些了,马车突然慢了下来,停住了。车夫在低声安抚马匹。正当言和张嘴准备发问时,她听到了车夫听到的声音。

  在他们身后,也许是在去伦敦的那条大路上,黑夜里响彻着马蹄奔跑的声音。是一匹马,也许是两匹。

  言和闭上眼睛,祈祷高大的荆豆丛把马车藏在了里面,祈祷马车顶不会像甲壳虫的后背一样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熊上演的闹剧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她再也没有力气跳出马车逃跑了。

  马蹄声更响了。越来越响,直到仿佛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但马没有停下。马上的人路过他们,然后渐渐消失了。

  骑马的人没有看见马车,马夫也没有认出他们是格芮斯海的人。马车又缓缓开动了,言和的心跳慢了下来,没那么痛苦了。

  希望魔鬼给你带路,麦玛杜克先生。希望你一路走到贝董峰才发现你错过了我们。

  很明显,艾普女爵的车夫习惯秘密出行了,这一事实现在意外地有用。道路分岔时,言和让他走一条颠簸的打猎的路,深入树林里。黑色的树向下压,保护马车不被看见。车轮的辐条之中,藤条和枯树枝发出断裂的声音。

  言和就着灯笼的光检查了自己的伤口。她的牙齿完好,不过得从牙床挑出几块碎木渣。艾普女爵的发簪刺破了她的肩膀,但伤口不深。她身上还有许多瘀青,左眉毛也感到尖锐地疼痛。回想之下,她把小柯罗扔出去时,关节似乎有柔软的断裂的感觉。

  她的身体需要睡眠才能自愈。她的头也背叛了她,变得越来越沉。她一遍遍地惊醒,但最终疲惫像是用柔软的手指罩住了她的大脑。

  *

  “喂!”

  言和猛地醒了过来,惊吓之中她感到胃部一阵搅动。她对着一只灯笼痛苦地眨动着眼睛,灯笼后面勉强能看清一个男人苍白的、长着方下巴的面孔,脸上堆满了怀疑和困惑。他正站在马车门边上,盯着她。

  言和这才想起来她在哪儿,又是为什么会在这儿。这个瞪着眼睛的人一定是车夫了。艾普女爵怎么称呼他的?凯特摩尔?

  “见鬼了,你是谁?”他质问。

  言和知道,他一定以为自己会看见艾普女爵。明明是她的斗篷、戒指、手套。而现在,他却发现一个面容疲惫的十五岁女孩坐在他的马车里。

  她能怎么办?趁机逃跑?求他不要出卖她?

  不行。

  “把那灯从我们眼睛前面移开,凯特摩尔。”言和尽全力用冷冰冰的权威口吻说。她想起艾普女爵僵硬的姿势和红色的薄嘴唇,于是直起自己的后背,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我们的睡眠必须不受打扰,到达目的地时必须精力充沛。”

  这是一场赌局,危险且走投无路。她的赌注全部押在了车夫身上,车夫应该知道费尔莫特的长者看起来并不总是像费尔莫特长者。

  灯笼晃了晃。言和能感觉到凯特摩尔的犹豫和沮丧。

  “夫……人?是您吗?”

  “当然,”言和尖锐地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以为我会把这东西交给别人?”她伸出手,戒指在灯下闪闪发光。

  “不,夫人——原谅我,夫人。”他怯懦了,语气听起来很后悔。言和忍住没有舒一口气,“我……我不知道您换了……居所。我能否问——”

  “不行,”言和快速厉声说,“这么说吧,我们过了很疲劳的一天。”庆幸的是,她装出来的高傲允许她粗鲁无礼地躲避问题,“你为什么停?我们到目的地了吗?”

  “没有,夫人——我……我以为您敲了敲车顶。”

  “你弄错了。”言和快速说。然而她右手的确有酸痛感,就好像击打了什么东西一样,“还有多久到?”

  “我想,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安全房了。嗯……我们到了以后,您想如何被介绍给其他人呢,夫人?”

  其他人?言和惊恐之下思维一片混乱,她用尽自己的意志力才把思维集中起来。她敢在和别人的会议之中冒充艾普女爵吗?如果他们熟悉女爵,不一会儿就会把她看穿的。

  有一阵子她思索要不要让车夫把她带到别的地方,但这样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言和的伪装像蛋壳一样脆弱,戳一下就全碎了。

  “告诉他们,我是艾普女爵的代理。”她说。这样说似乎是最安全的选择。

  “好的,夫人。该用什么名字?”

  一本老旧的基督故事集中的插画突然跳到了言和脑海里。一个愤怒的女人一只手提着剑,另一只手提着割下来的脑袋。

  “朱迪丝,”她脱口而出,“朱迪丝·格雷。”

  车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退下了。

  言和缓缓舒了口气,关节的疼痛却让她皱起了眉头。她的手难道真的打到什么东西,发出的巨响连车夫都听到了?

  会不会是熊在她睡着的时候又控制了她的身体?它反常的躁动令她不安。三年以来,它一直都是她的灵魂伴侣,她的另一个自我,而现在她不知道它出了什么事,也不能问。

  那场打斗让它又惊又怕,她告诉自己,仅此而已。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她必须在和“其他人”的见面中蒙混过去,她没有时间做准备了。如果她想装作艾普女爵事务的代理人,她就必须知道艾普女爵的事务是什么。

  马车底板上放着一只箱子,上了锁,但是她在艾普女爵的手包里找到了钥匙。箱子里放了那么多金币,言和看了有点头晕。这应该是给国王的钱。

  艾普女爵的包里有一小包文件和一个小瓶子。言和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害怕是毒药,但是瓶子里闻起来是洋蓟汁的味道。

  言和就着灯光看了看文件。阅读总是件苦差事,但奇怪的是,今天晚上却毫不费力。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很高兴。一些文件看起来是战争报告,一些小纸片上写着奇怪的密码,言和认不出这些字母。

  言和不再怀疑了,艾普女爵是个间谍。

  有一封用粗花体字写的信格外吸引了言和的注意。

  向我的朋友和血亲们致敬:

  如果这封信现在在你手中,那么我现在要么已经卸任了我的军中职位,要么已经在此过程中消亡。如果是后者,那无疑你们为了保护家族的珍贵名誉,已经掩盖了我的行为。如果是前者,那么我现在已经摘下了帽子上的衔位,另谋高就了。

  你们会说我是变节者,但至今,我发现我的责任和使命更偏袒议会一边。我宁愿做国王的叛徒,也不愿背叛自己的良心。我必须承认,如果我知道我的血亲看重我的话,那么我的良心也许会更柔软一些。天知道我如何等待你们的宠幸,祈祷你们看重我的价值,让我加入你们,但我不愿再赌上我的生命和灵魂,听凭你们垂怜了。

  我同情军团的士兵,但我的新朋友如果看不见证据以证明我的信仰,是不会信任我、接受我的投靠的。

  我从档案室拿走了一个小东西,用来保障我的安全。如果你们与我为敌,如果我在房间外面看见柯罗的面孔,那么议会将拿到特许状,那么从彭赞斯到爱丁堡,每个大街小巷的印刷机都将拿到特许状的复印件。世界都将知道你们是魔鬼,而国王也是魔鬼的帮凶,然后我们看风朝哪边刮吧。

  请相信,如果我发现自己身陷囹圄,我绝不会手下留情。血亲终归是血亲,一个人首先要把上帝赐予他的脖子保护好。

  您最深情的血亲

  赛蒙·费尔莫特

  言和拼命忍住才没有把这封信揉成一团。那么就是这封得意扬扬的信让费尔莫特勋爵心碎,一夜之间毁了他的健康!赛蒙不仅弃逃了,他还叛变加入了议会军。他早就冷血计划好了这一场背叛的戏码。

  我同情军团的士兵,但我的新朋友如果看不见证据以证明我的信仰,是不会信任我、接受我的投靠……

  言和把这句话读了一遍又一遍。他故意把詹姆斯和军团引到了致命的危险之中,然后把他们留在了那里。他宁愿把他们全都牺牲掉,好获得新盟友的赞许。

  她不怨他想逃离自己继承家庭灵魂的使命。毕竟,多少年了,她自己也在试图逃走。她甚至也不能怨他在长者背后捅刀子。但她怨他背叛了詹姆斯和整个军团的人,这些他的仆从都曾追随他、信任他。

  原来金童赛蒙一直以来都不开心,或者说还不够开心。如果他能确信自己的灵魂也能像其他这些不朽的灵魂一样被保存下来,他可能还会接受勋爵的财富和负担,甚至还会做主人招待那些不朽的魂灵。但他无法确认。他明显已经为了这一刻预谋已久,正如言和一样。

  “不,他和我不一样。他就像其他费尔莫特家族的人一样,不过又是一个有钱人,认定这个世界欠他的,而只要流的是别人的血,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言和长出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她至少知道艾普女爵计划把这封信,连同军事情报和赛蒙叛国的证据都交给要去牛津的一个信使。言和不比他人聪明多少,但她至少知道如何见机行事。

  然而她还有一个紧急的问题。艾普女爵知道马车要去哪里。这个老妇人一旦恢复开口说话,费尔莫特家族的人就又会紧追言和的脚跟了。此外,会面之后,马车可能还等着把“艾普女爵”带回格芮斯海或者她自己的住所。

  言和擦了擦脸,把发辫掖回帽子,试图制订一个计划。

  *

  马车到达安全房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车门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扶她下车,言和觉得有些不适应。熊的视力穿透黑暗,言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们已经出了森林,天际沉闷且雾气弥漫,只有几棵树在摇摇晃晃。

  马车停靠在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外面,那房子背靠着一座小山丘,旁边一台绿色的水车正在滴水。水车的池子里满是杂草,但水面时不时闪出一片月光。

  车夫一敲门,一对年迈的夫妇就把门打开了,沉默地示意她走进来。他们明显正在等言和,至少在等什么人。

  “都还好吗?”车夫问。这对夫妇正领着他们穿过又黑又冷的走廊,那里散发着老鼠和陈年干草的气味。

  “过去几个月还不错,”女主人说,“之前军队强制我们提供住宿,议会军队像蝗虫一样住了进来,把厨房扫荡了个精光。”她的眼睛快速扫过言和,好像很害怕她提出异议,“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发誓!”

  言和被带进了一个狭长的小客厅,熊熊的炉火燃烧着湿木柴,不时溅出火星。“其他人”都在等她,两个都是女人。根据门打开之前她们交谈的声音判断,她们两个人应该互相认识。言和一进来她们都不说话了。

  其中一位个子很高,高高的帽子下面露出鲜红的头发,脸上贴着六七个黑色的塔夫绸圆片。言和知道现在很流行这样的贴片,但就算赶时尚六个也太多了。贴片也许是用来掩盖痘印的,言和猜想这个女人得过的水痘可能比自己还要严重。

  另一个女人年纪较大,宽脸,头罩下面的发辫颜色就像用旧的绳子,眼睛是天空的蓝色。这样的妇人十分常见,言和想,但是她看起来绝不愚蠢。

  言和进来的时候,她们点头致意,但在女主人离开之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红头发的女人仔细地看了一眼艾普女爵的戒指,似乎很满意。她们快速地介绍了自己,随意得有些奇怪。红头发的是“海伦·法万德”,老妇人是“佩格·库堡”。言和感觉这些名字应该和“朱迪丝·格雷”一样真实。

  “我们以为是别人。”海伦说。她带着些苏格兰口音,言和估计她的家庭可能是跟随上一任国王从苏格兰来到英格兰的。她手上有一枚银戒指,言和猜想她的直率来源于绅士阶层的自信。她就像一匹被悉心喂养的马,但略有野性,还有地方甩开腿奔跑。

  “我的主人原想自己来,”言和快速说,但也没有撒谎,“发生了紧急的事,她临时改变了计划。”

  “不严重吧?”佩格问道。她犀利的眼神毫不掩饰关心和好奇。

  “她没有对我透露。”言和迅速说。

  “你为陛下带来钱了吗?”海伦问。言和把箱子和钥匙递过来之后,她似乎放心了。

  “是的……但计划有变动。”这一步有些跳跃,“我的主人要我和你们一起到牛津去。”

  两个女人对看了一眼。

  “和我们一起?”海伦说,“为什么?”

  “她要我亲自传达一条口信——不方便写在纸上。”言和希望这个故事听起来模糊但足够合理。

  “她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了,”海伦尖酸地说,“她之前用你办过类似的事吗?”

  “我给主人办过一些私人事务——”

  “什么事务?”海伦打断她。

  “唉,不要拔这只小鸡的毛了!”佩格口气略带责备,“她不能透露她主人的私事!”但在和蔼的笑容之外,她的眼里仍有疑问。

  “道路改变方向,我想知道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海伦反驳,“而且……小孩,我不喜欢办这种事的人年龄这么小。我们要冒险穿过敌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我们被抓住了,幸运的话就要在监狱里度假了——”

  “你有可能,”佩格干巴巴地说,“要是我的话,可能就把脖子抻成天鹅了。”

  “如果我们当中有人还没断奶,不熟悉这种地下事务,我们更有可能会被抓住!”海伦继续说。

  “我不是新手!”言和抗议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发誓!”

  “艾普女爵总是按自己的套路出牌,”海伦说着把手举起来做了一个恼怒的姿势,“每个人都是!如果所有敬爱国王的人能协同起来,我们现在就把叛军镇压下去了。但大家都在黑暗中搅和,锯断那几根琴弦,互相戳对方的眼睛。”

  “请不要送我回去!”言和换了个策略说,“我的主人不会原谅我的。”

  “你要送的这条消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佩格问。

  “重要到路上都有人跟踪我,”言和来了灵感,如此描绘着,“荒原上有骑手一直追着马车。”

  “你确定他们跟丢了吗?”佩格厉声问,语气马上不再柔和。

  言和点点头。“对——但我不想这样,他们好像知道我会路过。这个地方安全吗?有多少人知道这里?”她知道自己只要在这个安全房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好问题。”佩格和海伦四目相接,挑起一根眉毛,“我们本来打算在这儿待一天……”

  “但可能不会等那么久,”海伦接过话头,“马需要几个小时休息一下,我们也是。但是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言和注意到,虽然她极不情愿,但已经把她包括在“我们”里面了。海伦并不乐意让一个陌生的女孩陪在身边,但也无法拒绝她。

  她知道海伦说得没错。去牛津的任务确实有很多艰难险阻,但她一直忘不掉那个医生本杰明·快克,他能把病人体内的鬼魂驱逐出去。根据报纸上的信息,他应该在牛津。

  如果她能找到这个能打败鬼魂的神秘医生,也许他能告诉她战胜费尔莫特的方法。她不能放弃詹姆斯,希望他真实的自我仍然活着。在医生的帮助下,如果还不晚,她也许还能救他。

  [1] 古罗马时期的女人会在脸上贴一种小圆片,以掩盖皮肤的瑕疵,反衬肤色的白皙。16世纪的欧洲又出现了这种贴片,并在17世纪成为时尚。贴片有圆形、星星、月亮等形状,贴在不同的位置含义也不同。——译者注 幽灵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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