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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幽灵庄园 [英]弗朗西斯·哈丁 7988 2021-04-06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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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几个小时之后的下午,言和和詹姆斯停在山顶的小树林旁边休息。这里在远古时期是一个山顶堡垒,但现在只是个形状奇怪的小山坡,可以俯瞰附近的田野。

  两个人身上都布满伤痕,筋疲力尽,他们终于感觉到累了。詹姆斯之前被当作五个鬼魂的宿主,自己的灵魂被挤到了自己身体的角落里,现在仍然在恢复当中。言和一直和长者的魂灵做斗争,受了伤,而且有些难过。他们的回忆覆上了一层灰,就像被烧毁的飞蛾的灰烬。而现在,他们目之所及都被染上了这样的色调。

  兄妹两个人身上都有不少瘀青,皮肤像彩虹一样什么颜色都有。而且,言和因为抱着那只转烤杆的小狗,胳膊酸疼。它的小短腿让它比其他狗更容易累。

  “那是什么?”詹姆斯说。

  远处,他们两个人看到高空中飘着一缕棕灰色的烟。烟太浓了,不可能是从烟囱或者营地篝火里传出来的,颜色不像是柴烟,现在也不是一年之中烧树桩的时候。

  言和拿出便携日晷,看着指南针。她费力地回忆着自己曾努力拼凑起来的地图,但她心中已经知道烟火从何而来了。

  “格芮斯海。”詹姆斯小声说,他震惊地呆住了。言和知道自己脸上也是相同的表情。

  固若金汤的格芮斯海,永恒矗立的格芮斯海,过去几个世纪的历史就像藤壶一样附着在它身上。格芮斯海是世界之流中永不变动的岩石,是他们的监狱,他们的敌人,他们的收容所,他们的家。

  格芮斯海在燃烧。

  “世界末日要来了吗?”詹姆斯声音沙哑。

  言和走过去,用伤痕累累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他。

  “是的。”她说。

  “我们怎么办?”

  “我们上路,”她说,“找食物填饱肚子,找地方睡觉。明天也是一样。我们要活下来。”

  有时候世界是会崩塌的,这对言和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在暴乱的那天晚上,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那时她的世界轰然倒塌。

  一只狗冲着树林狂吠。言和跳了起来,但是她看到了灌木丛中慢悠悠的小身影。这是一只獾,正在若无其事地挪动,好像战争不存在一样。

  言和入迷地看着它。她想起来自己在格芮斯海的那本动物书上,学到过关于獾的知识。獾,也叫狗獾,它一侧的腿比另一侧长,好在斜坡上奔跑……

  但它们并不是这样的。獾漫步到日光下,她看得很清楚,它所有的腿都一样粗壮,一样短。

  也许古老的真理都不再真了吧。这可以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在这里,獾并不向一侧倾斜,鹈鹕也不用自己的鲜血哺育后代,蛤蟆的头上没有珍贵的宝石,熊崽一生下来就已经是大熊了。在这个世界,城堡可以燃烧,国王可能会死,所有规则都可以被打破。

  “我们要活下来,”她又说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把这个软塌塌的新世界舔成形。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

  过了很久,他们才在一张新闻报纸上,读到了格芮斯海倒塌的全部故事。

  深夜的那场爆炸,被归咎于火药储备过于靠近围墙。黎明时分,格芮斯海的城垛上挂了一匹白布,表示愿意协商。一个叫柯罗的男人出来,商量投降事宜。

  包围圈的总指挥让所有市民都离开了,甚至还允许他们带了一些粮食和财产。在和平时期,他也算是个好人,而包围时间相对较短,他的斗志还没有被磨损成为憎恶。

  占领格芮斯海的议会军还没来得及抢劫这里的储备,就被告知麦玛杜克先生带领的皇家军队,距离这里已经不到一天的路程了。

  包围圈的指挥官处境艰难,但他迅速做了决定。不如将这幢房子付之一炬,让它永远无法使用,这也要强过等国王的军队把这里用作阵地,虽然这阵地已经破损了。

  报道称,当麦玛杜克先生看到他祖先的房子在火焰中燃烧时,“心都碎了”。他拒绝穿防火服,像一个疯子一样带领骑兵冲锋陷阵。事后,两方都高度赞扬了他的英勇。但话说回来,赞美逝者总比生者要容易多了。

  *

  并不是所有战役都会见报,也并非所有战役都有长官锐利的远见,有全副武装的军队和主线部队参与。几个月过去了,和平还未来临。有时候会爆发一场巨大的战役,人们传言这会决定事态将倒向哪一边,但不知为何却没有。

  人是奇怪又善于适应的动物,最终能习惯任何事,即便是那些不能忍受的。假以时日,难以想象的事也会变成常态。

  一个森林村庄的居民看到他们的访客会包扎伤口,都很高兴。他们刚被一队系着腰带的武装分子袭击,枪炮齐下。最后,村民们躲到了教堂里,往那群陌生人身上扔石头,直到他们屡次纵火未遂,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领薪资的正规军,是强盗,还是一伙抢劫犯。

  村民只能用食宿报答言和和詹姆斯,外加给狗的骨头,但这已经很不错了。大部分时间都是詹姆斯在说话。他即便是流浪者,也十分讨人喜欢。

  “我每次想起之前这能给我带来多少收入,”快克医生嘀咕道,言和的一个病人刚刚出了门,头上包扎了一条干净的绷带。不过,这些天医生已经不怎么抱怨这些事了,也许有钱的雇主没有贫困的平民懂得感恩吧。“我就感伤得不行。”

  “应该是理智,不是感伤,”言和一边洗手一边告诉他,“我们需要找个地方住几天。”

  “你帮这些人的理由很充分,”医生说,“你的理由总是很充分。

  “我跟你讲过我战前认识的一个外科医生吗?他是颗新星,比其他医生的客源都要好。但有一天,一个孩子在他刀下去世了——他最好朋友的女儿。在那之后,他就没救了。他突然变得无法拒绝任何人。他到处奔忙,所有的病例都接,即便病人付不起钱他也接,而且他每次解释自己的行为时都理由充分。但他从未承认他其实是想救所有人,来缓解自己没有救活那个女孩的伤痛。”

  “他最后得到平静了吗?”言和问,她很清楚医生在暗示什么。

  “谁知道?就我所知,他还活着。也许有一天他能找到平静吧。但与此同时,这个蠢人救了不少性命。”

  “你今天还想写吗?”言和问。

  “如果咱们能找到时间和纸的话。”

  言和一有机会就去换纸。纸总是很贵,通常一面都已经写了字,但这样医生就能写下他关于战地手术的新发现和新理论了。

  言和在格芮斯海坍塌不久之后,也写了两封信。第一封是写给诺维奇的慈善·泰勒,送回她哥哥的祈祷书,告知他去世的消息。信中说,他想和自己的堂兄和解,结束他们之间的嫌隙,他全心全意地爱他的妹妹。信中还说,优生帮助摧毁了皇军的壁垒,结束了一场可能会牺牲很多人的包围战。信里没有提到这是在他死后发生的。

  优生很快就会消失的,她知道。他现在沉静多了。但有一天,她会醒来,发现她的脑海里留了一片空白,就好像掉了一颗牙一样。

  “我尽力打磨了我的灵魂,”他最近说过,“如果我待得再久,只会磨损我的灵魂。”

  第二封信是在摩根的帮助下写的。信是给海伦的,是一封关于孩子感染麻疹的冗长的官文。然而背面,却用洋蓟汁写了另一封加密的信。

  海伦:

  你现在应该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的奇怪的事情,但真相更为奇怪。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并不是在为费尔莫特家族的人服务,但我也没有供职于你的敌人。我想证明,我是你的朋友。

  你在寻找的特许状现在在白合楼。赛蒙·费尔莫特把它藏在了主卧室的那扇秘密门的内衬里。我把特许状移走了,但是我藏的位置离原处不远,就在同一个内衬下面,但是用一枚钉子固定在了靠上的角落里。我告诉他我藏在了别处,料想他会把手伸到底部,看是不是还在他原来放的地方,但是他确实发现特许状不见了。我估计他不会把门剩下的地方也搜查一遍,只会在房子其他地方拼命搜寻。人们总是习惯在别处寻找,但很少搜寻近处。

  如果上帝有意,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如果再见,希望我们仍是朋友。

  曾经的朱迪丝

  言和记得那个抓女巫的人听说特许状的时候,眼里放光的样子。如果国王的间谍拿到特许状,把它秘密销毁可能会更好。她无法把世界上抓捕女巫的人都消灭掉,但也没必要给他们造势。就她所见的冰山一角而言,这些人贪婪得很。

  而且,她想象着海伦跟她丈夫客套相待的画面,身为议会军的丈夫却并不知道海伦的真实身份,而海伦手套里藏着言和的密信,晚上溜出去为国王冒险从事间谍活动。想到这里,言和忍俊不禁。

  “我还想写下我对鬼魂的研究,”医生评论道,“如果咱们这样做,不会被当作异端烧死的话。

  “我有时候觉得,你家人是不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见的鬼魂越多,越不敢确信我们现在的灵魂和以前的一样。就我所知,也许我们真正的灵魂已经高高兴兴地回归造物主,把我们留在了身后。我有时候觉得我们这些鬼魂是……记忆、回声、印象而已。哦,我们可以思考,可以感觉,可以后悔过去,畏惧未来,但我们真的是我们以为的人吗?”

  “这有什么区别吗?”言和一直觉得,她的这些魂灵同盟就是她的朋友,现在让她考虑他们是不是其他东西,已经太晚了。

  “我不知道,”快克医生说,“一想到我有可能只是一大捆思想、感情和回忆,被其他人的心智赋予生命,这对我的虚荣心是致命的一击。但话说回来,书也是如此。我的笔在哪儿?”

  言和让他用自己的手写东西。她不止一次好奇,医生在来生有所了结之后,会不会也有一天离开。

  不过熊不会。熊永远不会和她分开的。

  她找不到任何过渡地带,表明在这里她是她,而熊是熊。在那一次他们的魂灵笨拙地相拥之后,恐怕就永远不可救药地缠绕在了一起。不管发生什么,她去哪里,熊都一直会在那里陪着她。不论是谁认识她、喜欢她、爱她,都必须要接受熊。

  知道自己现在就是熊,言和甚至开始喜爱自己了。

  *

  在她死后的许多天,汉娜都十分困惑。

  她因为爱和绝望来到了前线,爱和绝望一样多。汤姆说他必须和伯爵的军队一起行军,这样也没错。但如果他留她一个人,带着未出生的孩子,她要怎么赚钱吃饭?她又应该去哪儿呢?所以她打包东西,加入了战争,虽然她的腹部已经开始隆起了。

  不止汉娜一个人。军队运输行李的火车里坐满了其他女人——妻子、情人还有其他各种人——做饭、哺乳、跑腿,都加入了进来。汉娜喜欢她们,至少喜欢她们当中的许多人。行军路上十分泥泞,但她很年轻,而且有时候,这场冒险带着一种节日般刺激的感觉。她美妙的歌喉总是受到教堂的赞扬,而现在在篝火旁边,那歌声听起来更为美妙。

  但后来,一辆装载着火药的车厢爆炸了,汤姆在其中丧生。爆炸的余波让她摔倒了,她陷入痉挛,失去了孩子。后来,没有汤姆,她也不想回自己的镇子了。她现在没了家,能去哪儿呢?没了汤姆军队的工资,她怎么吃饭呢?

  另外一个女人悄悄告诉她,如果她打扮成男人的样子,愿意去最危险的地方放哨,那她也可以“参军”,拿一个士兵的工资。营地里还有几个人这么做了,长官对此也不闻不问。

  所以汉娜成了哈罗德。她个子太小,没法做排头兵,所以她接受了前往火线的任务,加入了步兵的行列。

  在战役中,步兵的防线被攻破,陷入一片混乱。她听到了叫喊声,敌人正在袭击行李车。她跑到营地后方,透过火药的浓雾和混乱,看到马背上的男人正在驱赶营地的女人,用剑砍她们。她用枪打了一个士兵,用剑伤到了另一个,却被人从身后砍了一剑,那一剑结束了她的事业和生命。

  “不!”她在死去的时候想,“不!不!这太早了,这不公平,我刚刚开始了新的人生,我做得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她脑海中只有这一个想法。她陷入了黑暗之中,这片黑暗很温暖,有些怪异,而且她觉得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这片黑暗里。

  时不时有人想和她说话。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刚开始她以为这是汤姆,想引领她去天堂,但这听起来不像他的声音,口音也不对。

  终于,她恢复了视力。当她看到头顶的蓝天时,她觉得如此释然,几乎想哭。然而,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她似乎在走路,但她无法控制她的身体。她低下头,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这仍然是男装,但现在自己确实是个男人。

  “你能看见吗?”那个坚持不懈的声音问道,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警觉,“你能听到我吗?我叫詹姆斯。”

  “发生什么了?”她问,“我在哪儿?”

  “你很安全,”他回答道,“嗯……事实上你已经死了,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安全。言和——你能跟她说话吗?我不习惯这样。”

  这个人——汉娜正在用他的眼睛——转过身看向他的同伴,一个比汉娜年轻几岁的女孩。她像市场上常见的女孩一样,穿着暗淡的羊毛衫,戴着棉布帽子,但她眼睛里有种严肃的表情,仿佛她已经看过汉娜整个人生是如何度过的了。

  汉娜在她脸上看到两个淡淡的水痘疤痕,那疤痕如此微小,就好像雨点一样。这让她想起汤姆脸上,几乎在同一个地方也有两个很大的雀斑,于是汉娜把这当作吉兆。绝望之中,任何她能找到的兆头都可以是吉兆。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不需要留下来,”那个叫言和的女孩说,“但是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想走多久都可以。我们相信,应该给那些不常有机会的人,再一次机会。

  “你是我们的朋友,汉娜。你到家了。”

  [1] 藤壶(Barnacle),附着在硬物(岩石、船底等)表面的一种有坚硬外壳的海洋生物。——译者注 幽灵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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