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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幽灵庄园 [英]弗朗西斯·哈丁 8403 2021-04-06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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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教堂已经被鬼魂侵占了。只有几支燃烧的蜡烛在黑暗中发出孤独的光,照亮了大理石碑、一尊雪花石膏做的骑士像,还有一个躺倒的木质圣像,旁边是矮胖的木质吊唁者。言和能猜到仪式是纪念谁的。只有已经永远死亡的才是光辉的,才是真实的,在深渊中闪闪发光。

  但言和也是真实的。她手腕上勒紧的绳子是真实的,麦玛杜克先生和小柯罗抓得她生疼也是真实的。

  “葛特丽管事!”她大吼,声音响彻教堂,音量大到亵渎神灵,“贝丝!艾里思!帮帮我!”她知道,她们不会来帮她的,她只身一人。但至少会有仆人能听到她,至少她还能被记住。她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走得并不情愿,也不安详。如果他们能记住这些,那她还没有完全消失,即便她将只是他们记忆中的一块伤疤,存在于他们试图忽略的愧疚之中。

  圣坛上铺着深红色的布,上面有一支蜡烛。深红色,吊唁的颜色。圣坛边缘用银线镶着一枚十字架,如同舌头上的沟壑。

  圣坛前面摆着两把椅子,和第十二夜那天的布置一模一样。一把椅子上倚靠着不省人事的费尔莫特勋爵。他的头歪斜在一边,目光在烛光中闪烁着,动啊动啊,像被玻璃杯困住的昆虫一样。

  第二把椅子如同王位,在费尔莫特勋爵继承的那天晚上,她曾看到托马斯先生在里面痉挛抽动。言和被按了进去,她的手腕被反绑在后背上。小柯罗在她腰际绕了一根绳子,系在椅背上。

  “别丢人现眼了!”艾普女爵从黑影中走出,大声叱责,“你现在在上帝的住所,放尊重点!”

  “那就让上帝听我说!”这是言和能想到的唯一比费尔莫特家族的人更可怖的力量,“上帝有眼——他能看到你们在做什么!他能看到你们杀了我——他能看到你们的妖术——”

  “大胆!”艾普女爵怒喝道。有一瞬间她似乎准备打言和,但她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她当然不会在一张不久将属于费尔莫特勋爵的脸上留下瘀青。

  “我们的传统受到了教堂,”这个老妇人厉声说,“还有六位主教的佑护。正是上帝本人赐予了我们传宗接代的本领,允许我们积蓄几个世纪的智慧。而我们也对他尽职尽责,许多费尔莫特家族的成员都加入了教堂,当上了主教,甚至大主教!上帝站在我们这一边。你竟然有胆子跟我们说道?”

  “那你告诉所有人!”言和愤怒地说,“告诉全世界你们的鬼魂偷走了生者的躯体!告诉他们你们有上帝的准许,看他们怎么说!”

  艾普女爵靠得更近了。她把言和散乱的头发拨向一边,然后往她脖子上系了一块布,就在她下巴下方的位置。言和感觉到布被系在了椅子上。

  “我要告诉你,”艾普女爵冰冷地说,“什么叫对神的不敬。不知服从,不知感激,粗鲁无礼。”

  言和知道这个老妇人是认真的。艾普女爵的鬼魂相信这个世界有它闪闪发光的自然秩序。正如火苗向上蹿,河水向下流,所有东西都各就其位。在这个巨大的金字塔底部是芸芸众生,然后是中间阶层,上面是贵族,闪光的尖顶是全能的上帝。每个阶层都顺从而感激地看着上面的阶层。

  对于艾普女爵来说,不服从不只是粗鲁无礼而更像是犯罪,破坏了上帝的自然秩序。不服从是水向上流,老鼠抓猫,月亮流血。

  “你和魔鬼串通一气,”言和怒声说,“服从你没什么好下场!”

  “柯罗,”艾普女爵冷静地说,“扶住她的头。”

  小柯罗抓住了言和的头,言和想挣脱却被按住动弹不得。艾普女爵抓住她的下巴,掰开嘴。

  “救命!”言和喊出了最后一句话,嘴里被强行塞入一根木棍,嘴撑开到下巴都疼了。喊叫是愚蠢的,她浪费了最后一句话。没有朋友赶来救她。

  教堂门口传来了紧张的声音。

  “勋爵,女爵……”老柯罗站在门边。

  “你觉得现在这个时间打扰我合适吗?”艾普女爵厉声说,手中还抓着嵌在言和嘴里的木棍。

  “抱歉——荒原上发现了篝火。您说如果看到任何迹象……”

  “我们来处理。”麦玛杜克先生对艾普女爵快速说。他向门口走去,然后犹豫着停下,皱着眉头,“你今晚还要出行吗?”他小声继续说,“如果敌军临近,道路会很危险。”

  “这我们很清楚,”艾普女爵生硬地说,“这也是为什么这件事必须早点结束,我们好离开。我们要给国王送信件和钱,情况紧急——如果要和信使碰头的话,我们必须今晚就走,绝不能耽搁在这种地方。”

  “那把你的戒指图章交给能信任的人,让他去!”麦玛杜克先生坚持道。

  “如果有任何人值得信赖,我们会的。”艾普女爵抿住了她的薄嘴唇。看样子她脸部的肌肉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微笑。“去吧!我们来处理这件事。告诉凯特摩尔把马车准备好,我们马上下来。”

  麦玛杜克先生从教堂走了出去,柯罗跟在后面,关上了门。

  “她的嘴和眼睛都必须大张着。”艾普女爵说。小柯罗仍用两只手抓着言和的脑袋,伸出拇指掀开她的眼皮。她的眼睛湿润了,世界开始在她眼前变得模糊。

  她被打开,好让鬼魂更容易进入。言和无声地扭动着身体,想让自己的双手挣脱出来。

  “现在抱怨太晚了,莫德,”艾普女爵说,“这件事经过了你的同意。你住在我们屋檐下、吃我们提供的饭的每一天,你都同意了。你的血肉是我们的饭食做的——是我们的。现在回过头来哭喊太晚了,现在是你表达感恩的时候了。”

  言和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片潮湿,她的眼睛因为疼痛流下了泪水,当她想到艾普女爵可能以为她在哭,她竟为此觉得生气。她已经看不清其他人的脸了,他们在烛光下成了粉色的光晕。

  “诸位大人,”艾普女爵换作恭敬的口吻说,“道路准备好了。”言和知道她是在跟费尔莫特勋爵身体里面的鬼魂说话。“这个女孩很麻烦,最好派您的探员先行,征服她之后好为您做好准备。”

  探员?言和从未听过这个词,但她的脊柱一阵发凉。

  停顿了很长时间。沉默却有某种刺痒的感觉,有如下雨前的空气。言和的耳边有嘶嘶的声音——微弱的低语声像干燥的纸一样。

  接着言和看到托马斯·费尔莫特张开的嘴中,有一缕蛇状的烟舌飘出。他的下巴下垂着。烟舌爬得离她更近了些,模糊地蜷曲着,膨胀成了柔软的蛇般的阴影。它没有扭动也没有融化,而是目的不详,嘶声靠近了她。

  言和尖叫、扭动,试图用舌头把木棍推出去,但都无济于事。她试图叫喊,从她口中飘出的字词模糊,只发出破碎的声音。她看到它像没有眼睛一样闻嗅着靠近她的脸。是烟,却又不是烟。它扼杀了所有光。

  接着,它扭动到她的脸前,只一个动作就迅速进入了她的嘴和眼睛。她的视野变暗、变得扭曲了。

  探员在她脑海里。她连声尖叫,即使想停止尖叫也做不到。她能感觉到它正沿着自己的念头滑行,和灰蛾一般柔软,坚定地探寻着。它强行进入了她的最隐秘处,但它不应该在那儿。她觉得仿佛有虫子在她的脑海里搅动一般。言和用意识对它出击,但它奋力击退了她,把她挤到头颅的边缘,给自己腾出地方。

  言和的尖叫不只是出于恐惧,还有愤怒。愤怒变成了怒吼,但她不是一个人在怒吼。

  突然她能闻到熊的味道了。她的血液如同被烧热的金属,脑海里着了火。在她头颅的某个地方,熊正在出击,带着可怕的力量笨拙地横扫而去。巨大的力量震动着她的头骨,令她恶心。她感觉到探员被击中了,它正猛烈地抽动着,像一条被烫伤的蛇一样挣扎着。

  一声断裂的巨响之后,言和意识到她把木棍咬裂了。木头断裂,碎木片嵌进了她的牙床。她挣脱了手腕上的绳子,撕扯着系在她胸前和脖子上的绳子,直到绳子也断了。

  艾普女爵猛地后跳,速度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符。小柯罗没有动,也没有躲过言和凶猛的横扫,他的太阳穴被击中了,小柯罗飞到了房间的另一边,重重地摔落在长椅上。橡木长椅向后倒去,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

  言和站在那里,吐出嘴里的碎木片和碎裂的鬼魂。她的心脏在搏动之中认清了环境,理智如同迷失在暴风中的海鸥。这一刻她是熊,熊也是她。

  下一个心跳,言和恢复了一些意识。艾普女爵用几个世纪勤于练习的敏捷,从袖口掏出一支发簪,挡在自己面前。她用她能发出的最高的声音喊叫着什么。请求支援?是请求生者的支援,还是死者的支援?

  又一下心跳,她的胸口一阵疼痛。艾普女爵的动作像蜻蜓一样快,她手里的发簪被染红了。但是言和的脑海里如同奏响着暴风交响曲,疼痛和恶心只是几个音符罢了。

  小柯罗趴在她脚下,他在震惊之中喘不过气来,他的一只手剧烈地抽动着。他抬起头看着她,呆滞的眼睛里反射出一个疯女人的映像。他眼神一闪,落到了言和身后,艾普女爵正举起剑,准备好要猛冲过来。

  艾普女爵冰冷的眼睛看入言和的眼睛,她看到了熊。

  言和看到那双古老的眼睛里闪过震惊,似乎在问:“女孩,你干了什么?”

  就在那时,言和的手掌带着击碎头颅的力量挥了出去。一击之下,言和胳膊的每个关节都在震动。她的心脏一下搏动着黑暗,一下搏动着光明。艾普女爵瘫倒在地板上,她看起来小多了。就像一个睡着的老妇人。

  而且她正在流血。

  言和站在那里大口呼吸,她的思绪和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在哪儿?小教堂、几缕光亮、断裂的木头、地上有两个人。疼痛感遍及全身,似乎有光从窗口照进来。

  想,快想!

  她不情愿地弯下身子去摸艾普女爵的手腕。她时刻害怕那些鬼蛇会从长者的嘴里扭动出来,跳到自己的嘴里,但她必须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凝滞的脉搏还在持续颤动,显示出生命的迹象。她能看到小柯罗也在近处呼吸着。

  言和回忆起鬼蛇扭动着挤进她的脑袋的画面,几乎难以压下心中的怒火,想要像踩碎鸡蛋一样一脚踩向艾普女爵的头,但她没有。“他们活该去死,”她迷迷糊糊地想,“但我不该做个杀人犯。”

  “想!”她对自己说,“快想!”

  她的目光落在了艾普女爵手上银色的戒指图章上。她盯着戒指,脑海里一个计划慢慢成形了。不,那个想法鲁莽得几乎难以称作是计划。这是一场荒唐透顶的绝命赌博,但她只有赌一把了。

  言和跪了下来,她摘下艾普女爵的斗篷。摸索之中她的爪子生疼。不——是她的手,她的手生疼。

  她从那双皱缩的手上摘下手套和戒指图章,拿走了老妇人的手包和系在她腰带上的包裹,然后快速穿上斗篷、手套和戒指,把其他东西放在她的口袋里。她转念一想,把那支发簪也捡了起来。

  言和只停下回头看了一眼王座上瘫坐着的费尔莫特勋爵,他的目光追随着她。他看起来仍然是托马斯先生的样子,把他留在那里感觉很残忍,但她别无选择。

  “对不起。”她小声说。

  晚上十点钟了。言和即便在熊的状态之中,仍然知道走哪条路能避免引人注意。这些年来她默默记下了不同的通道,哪条路有脚步声回响,哪条路悄无声息,这些都成了她下意识的直觉。正好,她今天的意识状态不太正常。

  麦玛杜克先生走过的时候,言和刚好躲到窗边座位的阴影里。她屏住呼吸,直到他走了过去。他没有跑,因此他应该没有听到艾普女爵的呼救声。但只要他一到教堂就会看见一片狼藉。只要几分钟之后,警报声就会响起。

  她快速跑到陈列室,从一副铠甲身上取下头盔,从里面拿出了她逃跑用的背包,里面有她细心缝起来的绳子。

  没有时间从厨房跑出去了,她也不能冒险从正门离开。她偷来的衣服在黑暗中也许能勉强混做艾普女爵,但在大厅里人多蜡烛也多,她会被认出来的。

  成败在此一搏。

  慌忙之中她把绳子的一端系在墙上的火把架上,打开了最近的一扇铰链窗。窗户位于二楼,在房子的侧面,她从那里俯瞰着庭院角落里一片黑漆漆的鸢尾花。

  言和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她把绳子的一头抛出窗户,自己爬到了窗沿上。她把绳子绕到两只手上,开始沿着墙向下爬,在黑暗中摸索着石头缝隙手能抓的地方。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绳子一阵阵开线的“啪——啪——啪”的声音。

  离地面还有四英尺的时候,绳子断了,她摔倒在地,但她的身上只是略有瘀青。她把斗篷拉到脸上方,鼓起信心,沿着房子的角落慢慢行走。

  透过斗篷的布料,她勉强看清正在等待的马车,还有坐在车顶的车夫。希望车夫看到艾普女爵的斗篷,不去猜测为什么他的主人不期然从房子的另一边走了出来。

  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暗淡的月光下戒指闪烁着光芒。车夫恭敬地朝她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前额。

  车门打开着。她走过去准备上车,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和葛特丽管事打了个照面。

  葛特丽管事在车厢里躬着身。车厢的座位上放了细纹布包裹的篮子,无疑是给艾普女爵路上的供给。

  葛特丽管事震惊地瞪着言和,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口,粗重地喘着气。言和知道她认出了自己,而自己一定面色凌乱而愧疚。她只有盯着她宽大阴郁的脸——她的导师、伙伴、折磨她的人——她喜欢葛特丽管事,但从未对她交付任何重要的事。

  言和嘴动了动,说出了贝丝曾试图对她说的话。

  “求你了。”

  很长时间之后,葛特丽管事垂下了目光。

  “抱歉,夫人,”她清楚地说,好让车夫听到,“上帝保佑您旅途顺利。”

  她走过言和身边,笨拙地用她痛风的腿向她行了个礼,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回了房子。

  言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她快速爬进马车,敲了两下车顶。车夫对马吹了个口哨,马车猛地开动了。

  谢谢你,葛特丽管事,她默默地想,谢谢你。

  房子里某个地方传来了模糊的喊叫声。言和似乎听到了麦玛杜克先生的声音。

  “关上门!”模糊的声音说,“关上门!”

  但她听到是因为她用心在听,车夫似乎压根没有听见。马的步伐变成了小跑,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庭院和大门。小跑提到了中速,道路两旁的椴树向后迅速退去,他们已经在主路上行驶了。月光下,荒原崎岖冷漠的脸上,低矮的植物如同银色的胡茬。 幽灵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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