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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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两年又一个季度之中,可能会发生很多改变。
27个月已经足以让一个地方深入骨髓了,它的颜色会变成你脑海的调色盘,声音成了你私下的曲调,悬崖和教堂尖顶在你的梦中投下阴影,而它的墙壁会禁锢你的思想。
人是奇怪又善于适应的动物,最终能习惯任何事,即便是那些不能忍受的。住在野兽城堡里的美女也一定有她的作息规律,也常常觉得烦恼且百无聊赖。恐惧令人疲惫,但它不可能永远伴人左右,它迟早会被更为实际的东西所替代。
总有一天你在你的监狱之中醒来,发现这是唯一真实的地方。逃跑是一场梦,成了你不再相信的一段祈祷文。
然而言和擅长与毒性缓慢的惯性做斗争。她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教会了她过无根的生活。这不是你的家,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幸运的是,言和还有熊相伴。它急躁猛烈的本能反反复复地告诉她,她还在一座监狱里,被看不见摸不着的锁链系得紧紧的。除此之外还有詹姆斯。现在兄妹两个人见面要难多了,因为詹姆斯有了新的差事,他和其他仆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他现在是赛蒙——托马斯先生的金发继承人——的贴身仆人,是他的跑腿、朋友、拳击伙伴和私仆。
虽然这儿的人努力想把两个兄妹分开,但两个人还是瞅准机会偷偷见面,制订逃跑计划。
在两年又一个季度之中,你可以学到很多关于逃跑的东西,言和发现自己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詹姆斯想出不少大胆巧妙的计划,但他从来都注意不到它们的漏洞。他很自信,她却犹豫多疑。然而犹豫和怀疑有它们的用处,言和对问题处处留心,在解决办法上有不动声色的聪明。
她把偶然得到的分币都存了起来,偷偷用来买些旧衣服,以防匆忙之间需要伪装。她摸清了所有格芮斯海仆人的习惯和作息规律,也发现了这栋老房子无数的藏身之处。她固执地练习书法,这样如果需要的话,她也可以伪造签名。
两年又一个季度教会她成为一个谨慎小心的小偷,她悄悄把逃跑可能需要的零碎物品都藏了起来——一把小刀,一盒火柴,一些纸,几截蜡烛头。她还藏了些粉末,用来把肤色变淡,遮住脸上的水痘坑,还有可以把眉毛描黑的煤炭。言和还攒了一些没人要的布头,在睡觉前的安静时刻慢慢地把它们缝成了一条临时用的绳子,以备急用。
她甚至在一张节目单的背面偷偷画了一张当地的地图,每知道一个新的地标就添在地图上。
令所有人嫌恶的是,她和詹姆斯仍时不时地从格芮斯海逃跑,再被丢人现眼地拖回来。
*
在两年又一个季度中,你可以从失败之中学习,你可以学会耐心,学会狡猾,你可以让所有人忽略你。
言和学会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藏起来。就像柴火堆和火钳一样,她也被当作了厨房的一部分。等她十五岁时,她已经被彻底接纳了。人们信任她,觉得她的存在理所当然。其他仆人认定乖戾的言和是暴躁的葛特丽副厨的延伸,而非一个真实的有自己想法的人。她们有时候称呼她为“葛特丽的影子”“葛特丽的回音”“葛特丽的猫”。
言和尽可能让自己不讨人喜欢。她肥大的衣服永远不合身,上面总是有油污或面粉渍。她的头发开始变得和她母亲的一样蓬乱,但她像其他女佣一样用头巾式麻布帽小心地包住头发。她的面部表情很少改变,让别人觉得她思维迟缓,但她思维一点都不慢,和她的手指一样灵活。没有人会对她长了茧的手多看一眼。
她和大部分人都保持距离。这些年来,她的行为也变得有些像熊了。熊不喜欢有人太快地走过来或者靠它太近,她也不喜欢。陌生人游荡到离她五英尺的地方,她就会觉得生气且害怕,就好像他们尖叫着向她冲过来一样。她能感觉到熊在挺起身子吓唬他们,让他们退后。它试图从喉咙发出低沉的恐吓声,到了言和的喉咙里却变成了恼怒的咳嗽声。言和的名声是她有一阵一阵的古怪脾气,而且她像保护领地一样捍卫厨房。
“别不打招呼就跑进去,”人们警告跑腿的男孩,“不然葛特丽的猫会用她的汤勺打你的。”但人们都是开玩笑的,没人能猜到言和的熊脾气是从哪儿来的。
时间长了,熊学会了接受厨房,除了那里的热气和噪声。它现在熟悉里面所有的味道了。它摩擦门把手,让它染上自己的气味,这样厨房能让它感觉安全一些。慢慢地,言和开始跟它讲条件和承诺。现在别出声,熊,过一会儿我让咱们到果园里跑一跑。别发脾气,过一会儿我给咱们偷一把喂鸡的饲料。收起你的怒火,有一天,有一天我们会逃到没有墙的世界去。
言和脸颊上的两个水痘坑一直都没淡下去。其他女仆有时候念叨她做点什么,用粉把痘坑盖住,或者用油脂把痘坑填平。但她一直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盯着她看。
我不值得你费神,别看我了。
与此同时,詹姆斯正在吸引更多的关注。当赛蒙离开这里去皇宫或者走访关系的时候,詹姆斯被留在这里,他只是一个仆人而已,但只要赛蒙回到格芮斯海,詹姆斯的人气就上升了,他的心情也随之好转。他们两个人好得像穿一条裤子,詹姆斯也突然变得对这个家族、宫廷和国家的事了然于胸。
那些女仆人还在拿他开玩笑,但她们的语气不一样了。他现在是一个十七岁的男人,而不是男孩了,而且人们都悄悄说,他有前途。
*
两年又一个季度,一个国家可以变得四分五裂。裂纹比所有人预想得都要深,它们可以变成断痕,接着变成深渊。
新闻零碎地传入格芮斯海,有时候装在封好的信封里被直接送入费尔莫特勋爵的房间,被偷听到的片段再传遍房子上下。有时候流动商贩和吉卜赛人会带来口口相传的消息,通常混杂了传言和血腥的细节。
这些片段再被拼凑成完整的故事。
公元一六四一年末到一六四二年初,国王和议会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危险。
伦敦四分五裂,危险正在酝酿。群众互相斗殴,流言像野火一样传开,国王和议会的支持者都相信对方正在密谋反对自己。
有一阵子似乎是议会靠信念赢得了战争。
“整件事我都弄不明白,”葛特丽管事说,“但是他们说议会想要绕过国王做更多的事情。等他们做完了,国王就不是国王了,只是一个有皇冠的傀儡。他应该给他们尝尝皇家发怒的滋味。”
很明显,国王也是这么想的。
一六四二年一月四日,查理国王带着上百名武装士兵包围了众议院,想要抓住五名议会的元凶。
“但等他到了那儿,”朗·艾里思说,她是从小柯罗那儿听到的消息,“那些人已经逃跑了!他们肯定有间谍报信了。议会剩下的人都不告诉国王他们在哪儿,都不服从!而现在伦敦受训的士兵都去保护议会了,和他们自己的国王作对!噢,他们现在都露出卖国贼的真面目了。”
每个人都感觉到发生的事情已经跨越了界限。到目前为止,两边都在提高筹码,都相信对方不久就会被压垮,然而现在他们已经亮出了武器。传言说议会以爱尔兰的战争为幌子,正在召集军队反对国王。
“当然了,国王也在组织自己的军队!”有人听到老柯罗对他的儿子说,“不然他拿什么抵御议会,保护他的皇冠和他的子民?”
“他们都在像公鸡一样踱步、亮出自己的爪子,希望这件事不要见血。”这是一个马夫的悲观看法。
这不可能会发生的,这儿的人都这么觉得。一定会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件事!肯定没有人愿意战争开始!
然而一八四二年八月,在诺丁汉的一片空地上,国王升起了王旗,把旗杆固定在地上。在抖动的丝绸旗帜下,国王宣读了一份宣战声明。
当天晚上,王旗在暴风雨中被刮到了泥地里。
“这是个噩兆。”葛特丽搓着她痛风的那条腿嗫嚅道。她总是说暴风雨来临前她能感觉到腿疼,有时候也说她能感觉到厄运的到来。“我真希望它没掉下来。”
当一个国家一分为二,通常是以意想不到的锯齿状撕裂的,很难猜到谁会站在这边,谁会站在另一边。有传言说有亲人为此反目成仇,朋友向对方举起了武器,邻居之间也在彼此宣战。
议会占领了伦敦,国王把大本营扎在了牛津。有说和平协商的,但更多的是战争的消息。
然而在格芮斯海,战争听起来是很遥远的事。当然这里也是有准备的。村子里的男人在共有地上挖地道,给当地的军团也配制了绿色的制服。费尔莫特家族订购了武器和军火,修缮了这栋老房子的防御围墙。然而战火会烧到费尔莫特的堡垒这一想法仍然显得荒唐。
它阴郁的灰墙仿佛在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变,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会真正发生改变,因为只有我们才是重要的。我们就像是海洋里的石头,其他人像海水在我们周围冲刷,但我们是亘古不变的。” 幽灵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