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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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朱迪丝?”
言和困难地睁开眼睛,眼皮像粘了胶一样,嘴里有酸腐的味道,喉咙也肿了,她想再闭上眼睛。
一个女人的脸在她上方晃动,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楚。现在是黄昏还是黎明?有一阵子言和不记得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朱迪丝,你怎么了?脸灰得和土一样!”
海伦把一只手伸向言和的额头,但还没碰到她就缩回了手,看起来害怕又纠结。
“你眉毛上都是汗,”她说,“我跟你说把香囊放在脸边上的!”
“我没病!”言和坚持,努力想坐起来。她的胃里一阵痉挛,又倒下了。“我只是……很累。”她不可能这么快就病了,是吧?距离她上一次和快克说话还不到几个小时。
海伦什么都没说,只是后退坐到了一把椅子上,用一只手捂住口鼻。她的眼睛转动着,在思考。
“我今天晚上就要离开牛津,”她终于说,“佩格已经离开了,我必须向北去班伯里,赛蒙·费尔莫特最喜欢的老师住在那儿,他可能会知道赛蒙的消息。而且,据说议会军的兵力在调往城市,如果他们的迫击炮对准城市开火的话,我就被困在这儿了。我想过带上你和我一起。”
“我也要离开这儿!”言和快速说。
海伦摇摇头。
“你这个样子我没法带着你,”她说,“就算我们两个人都没生病,也够危险的了。我不能背着你,朱迪丝,而且这对你而言也很危险。”
“听我说,”医生说,“她说得没错,你现在不能动。你得了热病。”
“没有!”言和嘶声说,“我现在不可能病了!我不会生病的!”
“你没有选择。”
言和被巨大的恐惧抓住了。之前她的头脑饱受侵扰,而现在她的身体也从内部受到了攻击。她想起了本杰明·快克的病床,想起了他的魂灵从躯壳中飘离时的情景。
“我很抱歉,”海伦明显十分难过,“我会把剩下的药都留给你,还有一半香囊,但我不能留下来陪你。我必须把陛下的指令放在第一位。”
“别害怕,”医生说,“我在这儿,而且我了解这种疾病。你比我更年轻更强壮,咱们会扛过来的。”
“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病了,”海伦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言和说,“他们在城外的草原港设置了隔离区域,如果有人把你发烧的事情上报,会有人把你从这儿拖走,那你活下来的机会就不多了。我会付钱给房东,让他给你做饭,不要声张。我估计为了一把硬币,他应该会愿意做更多。”
她一把拿起自己的东西,穿上斗篷。
“上帝保佑你。”她说。言和满脑子都是苦涩的话,但海伦已经尽了全力,而且她什么都不欠“朱迪丝”的。言和的目光落到了海伦脸上藏住水痘印的贴片上。那么,她和水痘有过生死搏斗,曾经和死神有过照面了。她没法埋怨海伦想要逃离这个病房,逃离这座疫情肆虐的城市。
“也保佑你。”她说。
言和的眼睛又闭上了,只一小会儿,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海伦已经不见了。
*
“我不会死的。”言和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她一遍一遍地想,“我不会死,我还不能死。我还没有做我要做的事,成为我想成为的人。现在不行,现在不行。”
过了一会儿她注意到脑袋里医生的声音,安静沉着,像是和小孩子说话一样。
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小孩,他们可能把食物放在外面了。你得现在起身去门边。我们得吃饭,是不是?”
她困难地起身,蹒跚地走到门边,心脏狂跳着。门外有一碗汤。言和想弯下腰,但她膝盖一软,笨拙地摔倒了。她费尽全力把汤弄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吃饭成了跑马拉松。她的头沉得必须靠在墙上,而且她总是觉得快要晕过去。
“再吃一勺,”医生坚持,“再一勺,来,现在,在这儿……我来用你的手。”于是言和让他控制了她的右手,把一勺汤喂到了她的嘴里,接着一勺又一勺。她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想到这里,言和觉得想哭。
“好多了,”医生说,“现在你得吃药了。”在他的指导下,言和爬向他的医药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绿色的小玻璃瓶。“现在就喝一小口,之后再喝。”
药水让她的嘴里更黏了,房间旋转得更加剧烈。熊不喜欢这个气味。
“我不能待在这儿。”言和小声说,血液在她的耳朵和太阳穴下抽动。
“你没有选择,”医生说,“只有休息才能治好你的病。你必须睡觉,不然你会死的。”
言和可不想死。
她的时间观念融化了。门上又响起了敲门声,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才喝过汤。但医生说这是新的汤,她得再打开门,把新的汤喝掉。他们怎么又送来了?医生说因为是晚餐时间了,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她喝了新的汤。没过一小会儿,她又得起身用夜壶。她在房间里拖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拖一座山。
她的脸贴在地板的花纹上。她为什么要睡成这个姿势?咚、咚。新的汤又来了。医生现在用她的手喂她喝汤已经熟练多了。虽然她知道是谁、为什么在动她的手,但看见自己的胳膊那样移动她还是觉得很恐怖。
“你怎么不晕呢,医生?”她哑声问。
“我有一点,”他说,“但你和身体的联结比我强得多,身体的疾病对你影响更大。你的力量也是你的弱点。我的弱点也是我的力量。”
医生又提到了药。是的,又到了吃药的时间。拖啊,拖啊,把自己拖到他的药包旁边,拿起瓶子喝药。
她做起了发烧的梦。她发誓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低声谈话,但等她疲惫地眨眨眼,看向四周,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人。
时间飞逝而过,几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了。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接着又升起了太阳,接着又成了瘀青色,灯火渐暗,接着又有了深沉的黑暗佑护,接着整个循环又开始了。
言和觉得焦虑,但她想不起来是为什么。她需要想起什么事,需要去到什么地方,但这些都在发烧的浓雾中消散了。
*
低语,低语,低语。又来了。幻想的声音在言和脑子里对话,但这次声音不是幻想出来的。言和微微张开眼睛。门开着一条缝。透过缝隙能看到房东的脸,还有一个瘦削的女人,言和估计是他的妻子。
“我们不能一直把她藏在这儿给她喂饭!”女人小声说着用眼睛瞟言和,眼神里满是同情和绝望。
“那个红头发的女士给了我们几个月都没见过的硬币,让我们不要把她的事告诉任何人,直到她痊愈。”房东的声音很坚定,但他皱着眉头的表情显露出他并不坚决。
“但如果这个打听她的人真像他说的,是她的朋友,怎么办?让他把她带走吧!如果有人知道我们没有上报热病——”
“我跟你说了,没这回事!你看她——没有冷汗也没起疹子。”
“疹子之后才会起,你知道的!”他妻子叫道,“她三天几乎都没起床!”
“而她来城里还不到四天,”她丈夫尖锐地回答,“你见过热病发病这么快?”
“也许她带着热病来的!”妻子叹了口气,“你不应该把那位先生打发走。咱们得派个人去找他,跟他说实话。”老妇人低下头看了看言和,她的脸疲惫忧虑,但不乏善良。
门关上了。
言和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床上背靠着墙坐了起来。她拼命把思维集中到一起。
三天了。她已经病了三天了。这……真糟。她现在想起来了。她根本不应该在这儿,这儿很危险。她已经引起了宫廷的注意。如果费尔莫特派人来找她,会有人记得看到她和海伦在一起,会有人记得海伦住在哪里的。
一个男人在找她。也许费尔莫特的人终于找到她了。
“冷静点。”医生小声说。
“我……”她咽了下口水,“我们……得离开这儿,就现在。”
“你知道你没法离开,你没有力气。”
“我必须离开!”言和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但说话让她觉得有了力气,有了活力。“我得在那个男人回来之前离开……他是费尔莫特的人……”
“你平静下来,”医生说,“好好想想。咱们房东现在还没派人去找他。现在天黑了,如果你现在睡觉,也许烧就退了,然后我们……”
言和想站起来,但她又跌倒了。
“听我说,听着!”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后悔又失望。“我明白你很慌张,但我作为一个医生告诉你,你不能——不可以——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劳累身体。你得尊重身体的极限,你不知道你身体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我很清楚。”
“抱歉,快克医生。”言和小声说。她四肢着地爬到斗篷边,笨拙地把斗篷披在肩膀上。
“那……至少先喝点药,省得晚上着凉了。”
“不行,我……我喝完药总是睡觉。”言和的脚感觉就像铅块,但她还是穿上了鞋。
“苍天啊,你都站不起来!”
言和深深吸了口气,手攥着床尾的床板,保持平衡,猛地把自己拉起来……
然后她站起来了。
她摇摇晃晃地拿起她和医生的包,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地走向门边。她每走一步都要集中注意力把脚摆正,但她还是走到了门口,打开门,走到了黑漆漆的楼梯平台上。
“简直胡闹!”医生发火了,“停下!”他突然控制了她的手,紧紧抓住门把手不让她走。
言和生气地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但现在,她能听到自己脑袋里面的窃窃私语充满了危险的企图。这次她确定这不是出于自己的幻觉。
“你尽全力吧。”医生说。这次言和知道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正当言和走下楼梯时,她突然感觉到左脚开始背叛自己了。它听从了非己的意志,向后扭动。言和摔倒了。她从长长的楼梯滚落,发出巨响,楼梯尖锐的边缘伤到了她的腿和身体。
楼上楼下都传来混乱的声音。光脚的脚步声靠近,人们穿着睡衣,手里拿着蜡烛。
她在几双手的帮助下拼命站了起来。
“谢谢……我……我得离开这儿……”言和的声音又粗又哑。
“这么晚了?”言和能看到她身边模糊的脸上满是疑虑。
“女士,你还好吗?”
她跌跌撞撞地走过那几个人,打开前门。夜晚的冷空气让她倒抽了口气。
“哈,她在那儿!”街上传来了一声喊叫。太晚了,言和看到烘焙师的妻子匆匆忙忙地向这儿跑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汹涌的恐惧从言和心中升腾起来。她知道那个身影是谁,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名字和小时候听过的摇篮曲。他走进亮处,睁着冰冷的眼睛对她露出微笑。
詹姆斯。 幽灵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