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个让她崩溃的极品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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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个让她崩溃的极品男
如果这场爱情注定万劫不复,为何又要让我遇见你——童夏
2007年,盛夏,阳光格外灿烂,才不到八点而已,太阳就已经晃花了繁华大街上行人的眼睛。
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晕,安诺抬手关掉了手机闹铃,昨晚又失眠到凌晨,对着镜子看去,里面那人果然双眼浮肿。
睡着后究竟梦到了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者说,她根本不打算再去想。
她用冷水绞了毛巾覆在双眼上十分钟,再看时,仗着正是二十七岁的青春尾巴,镜子里的女孩又恢复了光采。她知道自己这张脸绝对能挤进美女的行列,巴掌大的脸上明眸皓齿,合体的束身衬衫配上紧身牛仔裤,让一米六八的纤细身材展露无疑。可是,她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人掉下巴,水灵的大眼睛上瞬间已经多出了一幅黑框厚底大眼镜,几乎遮掉了大半个脸,如瀑般垂直的长发被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挽,扭成一坨紧束在脑后,如此呆板的装扮,让镜中人瞬间迸入中年妇女行列,与之前都市丽人的形象相差甚远。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她这才满意地抓上包冲出门去,只是那张素净的脸上没有表情,真的是一点表情都没有,连眼神都是放空的。
“要四个小笼包一杯豆浆。”和平常一样,安诺迅速解决好早餐,然后向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三个月前,从日本某医大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她低调回国,来到皓康医药集团下属的圣隆研发公司研发部任职,主攻一款抗癌新药的研发,此药在世界先进国家医学界仍旧是空白,一旦研发成功,将会是国家和公司一笔估算不出的财富。
昨天人事部刘姐给她打来电话,因为女儿半夜突发高烧,原定今天前往人才市场的招聘会让她帮忙代劳,平素在公司她根本不和同事来往,但人事部和研发部在同一楼层,这个热心肠的大姐对外地来的她颇为照顾,于情于理,她不好推辞。
马路旁种满了凤凰木,树上凤凰花开得正盛,光线透过树叶斑驳而下,把明亮的阳光切割成一片片细密的碎片,洒在站在人行道上等公车的人们身上。
微风轻轻吹来,树影摇曳,带着花叶的清香,闭上眼深呼吸,这是她每天里最放松的一刻。三个月了,她已经有些爱上了这个以凤凰花为市花的沿海城市,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终究是不会属于这里的。
睁开双眸,那抹不易察觉的慵懒之色已褪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公交车缓缓靠站,人潮开始有序向前涌动,安诺也抬步从人行道上向车走去。这时,从左面路口急速拐来一辆山地自行车,“喂,快让开!”一道清朗的男声伴着一阵强风而来。可是已经来不及,“嘭”的一声,安诺被撞得连退数步,仰面朝天就要摔倒,这时一只有力的臂膀及时伸了过来,将她拯救了回来。
“大婶你没事吧,走个路都这么不小心?”仍旧是那道清朗如玉的男声,却让安诺气得炸肺。大婶?有这么老吗?好吧,就算看上去有,那,明明是他不守交规,在人行道上骑车撞人,不但不道歉,开口就倒打一耙,她扶了扶眼镜,不屑地冷扫了对方一眼。
抬头看他的时候,太阳正照在眼镜上,有点眼花,她眯了眯眼,才看清楚他的脸。
面前的男人横跨在自行车上,是个五官极其漂亮的男人,对,就是漂亮。他个子应该很高,修长的双腿撑着地,扶在车把上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十分整洁干净,头发黑而密,不短不长,很有时尚气息,眉峰轻扬,鼻梁英挺,痕迹深刻的双眼皮下目光清彻,略尖的下颚,性感的双唇,衬得整个人超级有型。
一件洁白的长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领口解开了两粒钮扣,而一条磨得发旧的牛仔裤和一双普通的白帆布鞋,又显出他有几分落魄的景况。
他也歪着头看她,脸上没有一点刚闯完祸的窘迫,嘴角反而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好像世间什么事情都不会令他太在乎。他的笑容很好看,右嘴角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有这样的长相和笑容的男孩子,哪怕在闯祸的时候,都是讨人喜欢的,就连一向淡定的她,心头也禁不住跳了跳。
朝阳打在他身上,勾勒出闪着金边的轮廓,一种不经意的随性洒脱从他身上流露出来,那是女人最神往的魅力。这个男人真的是漂亮到会让女人流口水的程度,可惜,不包括她。
“呀,你的裤子都蹭脏了。这样吧,你脱下来,我给你洗,算是道歉。”男人突然挑起了眉头,嘻皮笑脸。
小腿强烈的痛感从先前已被撞得麻木的开始扩散开来,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已经青了一大块。安诺动了动腿,知道没有伤到骨头,谁会当街脱裤子?这不是明摆着调戏吗?她有些恼怒了,好半天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冷开口:“想玩碰瓷是吧,那你可找错人了,我没时间陪你玩,麻烦让开。”
都怪昨晚没做什么好梦,一大早才会碰到这么个倒霉的家伙,就这点工夫,她已经错过了两辆公车,铁定是要迟到了。抬眼看去,正好又有一辆公车进站,安诺没再理他,扶着酸痛的左腿,一拐一拐地向车上挤去。
“喂,要不用我的车送你吧,就当是再次道歉。”清朗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安诺没有回头,不屑多看他一眼。
“切!”男人长腿一蹬,跨上车走了。
果然是迟到了,人事部的两个员工早已经把公司用来做宣传的展架搭好。这次招聘会圣隆医药公司招的是医药行业的高端人才,最低门槛也要研究生,有一个研发助理的岗位正是由她来面试。
在这个城市,圣隆的口碑相当好,福利也不错,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报名,一早上不停地看简历,简单地面试让安诺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而左腿也越来越痛。
失眠加伤痛,让脑袋里像是装了把锯子,不停地撕扯着她的神经末梢,让她痛苦万分。人在病痛中总是脆弱的,终于面试完又一轮应聘的人,在下一波人潮到来之前,安诺立即坐到展位最里面的凳子上,让自己喝口水,缓缓气。
其实她并不是个太挑剔的人,她不喜欢和太过精明的人搭挡,但也不喜欢蠢人,因为合作起来会累,面试了这么多人,还没有谁能打动她,早就知道在这里不可能有什么收获,她不相信一个“白骨精”会在这种地方递交自己的简历。
腿痛得更厉害了,又有人来投简历,她闭上眼休息,索性不去理会。
“你好,我想应聘医药研发助理职位。”清朗的男声越过嘈杂的人群传来,安诺倏地睁开眼。
果然,是那个花样美男。他冲着她咧嘴一笑:“我叫童夏,这是我的学历证书。”
童夏,二十七岁,博士!干净的简历上,白纸黑字。安诺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冷冷开口:“你拿一个心理学的博士文凭应聘药品研发的职位?”
眼前的男人双手插兜,收起一脸漫不经心的笑,突然正色道:“我觉得药品研发是一项有着高强度压力且很枯燥的工作,急需心理专家给从业人员进行及时的心理辅助,大婶可以考虑下,错过了我你会很后悔的,再见。”说完,他吹着口哨闪进了人潮中。
再见,那是不可能的!
四周一阵爆笑,安诺连打了三个喷嚏,这才知道她又被那个可恶的男人给捉弄了,不由气得血液沸腾。
她拿笔在面前那份简历上划了个大大的X,随手交给人事部的员工:“你们待会一起把收到的所有简历归档,打勾的留下来,余下的自行处理了,我腿受了点伤,有些不舒服,下午还要开会,现在去医院看一下。”
走出空气污浊的会展大厅,静谧的午后,夏风迎面拂来,树木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淡淡的幽香,在空气中无声地弥漫萦绕。
妈妈最喜欢凤凰花,以前香港的家中后园里有一个小花圃,是专门种菜用的,却种着一株凤凰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凤凰花。
拾起落在脚边的花瓣,放到鼻端,很多年以后,即使她已经忘记了老家阳光的浓烈,也已记不起凤凰木的苍翠,所有的时光都已经在光阴里被冲刷得逐渐模糊了,但这片清香却永久地绽放在她的记忆里,如同家人的味道,仿佛永恒。
她抬起头,痴痴地仰望着这满眼不属于她的繁华,却没留意到,凤凰木下,黑色的奥迪越野车里,有一束冰冷的目光正在追寻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
良久,那张紧抿的薄唇里才吐出三个没有温度的字:“回香港。”
暗沉的包厢里,传出纸醉金迷的声音,五彩射灯打着旋在包厢内发出迷离的光芒。
两个身穿低领短裙的性感女子正人手一支麦高声唱着歌,间或向歪在沙发上的男人抛个媚眼,浓浓的妆容下,涂着黑色眼影的剪水美瞳,不时停留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身上。
这是本城最豪华的KTV,来这种地方消费的人,非富即贵。
而此刻,身姿慵懒地歪倒在沙发上的男人正是童夏,他一双漆黑的眼眸,时而落在门边,时而又落在不远处扭动纤腰的女人身上,脸上明显写着无聊二字。
几分钟后,包厢门被人推开,一个戴着大墨镜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
童夏依旧保持着慵懒的姿势,扬手打发了那两个小姐出去,眼皮都没掀一下,只是声音淡淡地说道:“你又迟到了半小时零二十秒,三年了,这破习惯倒是没变。”
高大的身影坐到了他身边,摘下了墨镜笑说:“真是没想到啊,咱们的夏大公子终于肯放弃国外的大好生活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了。”
童夏端正了坐姿,五彩灯光打在他俊美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的魅光,他抿了一口酒,笑笑:“我买了房,手头上没钱了,去你老头子那打几天工好不好?”
秦皓拿过一瓶冰啤,直接对着嘴就喝起来,很快一瓶就见了底。
他直到喝了个痛快,才说:“怎么?那边肯放你自由了?”
童夏撑着下巴,竖起一根极其漂亮的小拇指,慢悠悠地开口:“一年,只给了一年。”
秦皓拍拍他的肩:“够了,早就给你留位了,研发部主任怎么样?你知道的,我把全部人财物都投进了这个研发项目中,跟老头子立下了军令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可目前国内这方面人才稀缺,你过来帮哥们一把。”
童夏眯了眯眼,笑:“不要,助理就成,哥很低调,唉,现在也只有你肯收留我了。”
秦皓挑眉:“行,不过我要提醒你,和你搭挡的人可不大好相处。”
童夏眸光流转,问:“我今天在你们公司的招聘会上遇到一个灭绝师太,你不会是安排她跟我搭挡吧?”
秦皓一口酒喷出来,调侃地轻笑着:“你说安诺啊?实话告诉你,就是她,不过她可不是灭绝老尼。”秦皓开始两眼放出亮光,“我跟你说,有一次我无意中路过洗手间,看到她取下那副土不啦叽眼镜后的庐山真面目,哎哟喂,那叫一个漂亮。”
童夏眯眼看着他,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张面无表情的僵尸脸,一脸的不信。
“不骗你,特纯,跟白莲花一样。哥也算是阅女无数,那啥四小花旦漂亮不?我跟你说,根本不及她一星半点。”
“切!”童夏眉梢轻挑,他是吊眼梢,就是俗称的‘桃花眼’,桃花眼的男人不笑则矣,笑起来能将人溺毙在眼波中。
“啧,就是太清高了,我秦少在这个圈儿里不算差吧,可人家愣没把我放眼里,做女朋友,不答应;包她,不屑;一夜情,说我玷污神圣的医学事业。”秦皓苦笑着摇头,瓶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么说她拒绝你了?不肯做你的女朋友、情人,一夜情也不答应?”童夏一脸似笑非笑,幸灾乐祸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和秦皓是发小儿,想当年两人在学校里怎么着也是能让女生涎着脸狂追的风云人物,不至于这么掉价吧。
难道是欲擒故纵?童夏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那女人手段还真是高啊。
镜片下漆黑的眸子,古板的面孔,清高的姿态,衣着打扮老气横秋,却又很漂亮,清纯与美丽交织,这样的女孩,究竟有着一颗怎样的玲珑心?不知为什么,这几个东西加在一起,竟真的让他有了一种要探个究竟的渴望。
“哎,敢不敢打个赌,如果你能让她心甘情愿陪你睡一夜,我输一套房给你。”秦皓碰了碰他的酒瓶。
童夏粲然一笑!
八点半,安诺准时换上白大褂,走进实验室,她刚把实验笔记打开,就听见木门被敲响,“请进!”冷冷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口罩传出来,有些闷闷的。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助理。安主任,以后由你和他带领大家共同负责这个项目。”秦皓笑得一脸坏相。
“主任好,合作愉快!”童夏摘下宽大的墨镜,脸上一丝懒懒的坏笑,右颊笑涡又现,他看她的时候,她也看了他,他笑逐颜开,她面无表情,两个人足足对视了十秒钟,最后还是他先忍不住移开眼睛,伸出手主动碰了碰她冷硬的指尖。
其实一开始他是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哥们玩玩的心态接近她的,可他后来跟秦皓说,这就是一见钟情吧,那十秒钟通过我心脏的电流,足够麻痹我的后半生。也不知怎么的,那一刻我就决定此生非她不娶,而那时候,我还根本不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子,有着怎样的背景和经历。
弥漫着福尔马林消毒水味道的实验室,安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站在眼前这个跟她年纪相仿却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隐隐霸气的男人。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在阳光灿烂的清晨,就这样霸道地冲进了她的眼睛,霸占了她的视线,闯进了她的生命,她甚至没有留意到此时实验室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他今天很不一样,穿着时尚休闲服,更引人瞩目,但是她没心情、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欣赏眼前的美男子,她只是绷着小脸做自己的事。
生命中有些事情似乎是早就注定的。
这年夏天,她以搭挡的身份,也进入了他的生命。
但,只是搭挡,仅此而已吗?
如果她不是安诺,他不是童夏,又或者她与他的身份不是那样的,也许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事……
可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
此刻的安诺仍然面无表情,那种冷漠简直就是一种趾高气扬。她看一眼童夏,淡淡地开口:“叫安医生就行了,我不需要心理辅导,我也不想知道你和秦经理是什么关系,但你既然进来了,我会做到一视同仁。”
炽烈的阳光从实验室高高的窗户上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给女孩儿的轮廓镀了一层雾一样的朦胧,虽然大口罩和厚眼镜几乎已经将她的脸遮了个全,可反倒更令人心慌意乱。
他比安诺高不少,说话就得把头低着点儿,看着她有点刻意做出来吓唬他的冷漠表情,他倒觉得很有趣,而她那副厚底镜片下漆黑的眸子,真的很美,仿佛水晶般透明,倾刻就能点燃周围的空气。
等童夏换好无菌处理服,安诺一副公事公办地递给他一个实验登记本,微一沉吟:“开始工作。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领导,你的工作就是无条件听我指挥。等会仪器上显示出来的生物细胞数据你要记下,做实验不是背心理学,一个数据的产生往往要经过成千上万次反复实验,如果细胞死亡或是数据不对,今天就不能下班。这个过程会很枯燥,在研发部流行着一句话,那就是: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畜生使。”
童夏很认真地点头,接口:“把畜生当领导使。”
安诺一口口水生生呛进喉咙里。
童夏斜着眼,一脸无辜地揉了揉口罩下高挺的鼻子,摊手!他太有才了。
好吧,随他怎么说,这种没有本事只靠后台进来混饭吃的人,她会用行动逼走他,她的时间不多,谁也甭想给她添乱。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下来,那个想泪奔崩溃暴走满地打滚的人竟然是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
十五分钟后,实验室里的所有人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去扑火,原来是她让童夏打开显微镜,他却点燃了酒精炉,然后在她的大喝声中又将酒精炉碰翻在一旁的明矾上,之后是火光四射,而在他们忙着扑火的时候,肇事者睁大苍凉而脆弱的眼睛,面带梦游般的笑容,四肢呈壁虎状一直挂在门后避难。
四个小时后,他将她培养了三天的细胞活活饿死,只因她临时有事跑了趟防疫站,去之前交代他给培养基里的细胞加胰岛素和血清以及促生长因子,结果他因为拉肚子而错过了最佳时间,等她回来后,留给她的是熬了数个通宵才成功又被人毁掉的一摊细胞液。
之后又是在门后找到了四肢呈壁虎状的他,那里似乎已经成了他的避难之所,也是实验室里唯一一块没有被破坏的净土,但安诺突然觉得很有必要让工程部的人来多加几个钉子。
本来二十七岁能读完博士就让人费解,此刻她更毫不怀疑地认为那个心理学的博士文凭是他花五十块钱办来的假证。她对这个超级白痴无话可说,一天内向生物药品研发中心经理秦皓投诉了三次,而对方每次只回给她一句,我知道了!之后便是摊在大班椅上一边挺尸一边冲她暧昧地诡笑。
走出经理室,安诺仰天深呼一口气,认命吧!那人就是上天派来克她的,反正她也说不出有他没我这种豪言壮语,她需要留下的,不是吗?她口罩下的唇抿成一抹冷笑,如一朵冰凝花。
公司地处近郊,打开窗,不远处,便能闻到大海的腥气。小时候她最喜欢在沙滩上奔跑,那时候的她身边还有家人,不知道什么叫孤独,她喜欢弯腰在沙滩上捉小螃蟹,喜欢在大浪袭来时奋力狂奔。
她以为这一辈子身边总是有他们陪着的,会一直有人对她说:“诺诺别跑,当心摔跤!”
而她总会在听到这话的同时,故意将身子倒在沙滩上,然后等着爸妈冲上来焦急地抚慰她,她会把头埋进他们怀里偷偷地笑。
柔软的沙滩上她怎么会受伤?她就是想要他们来哄哄自己,享受被宠爱的感觉。
现在想起来一定是那时的她太过放纵,总是肆意挥霍他们给予的温存和呵护,才会提前用完了属于自己一生的幸福。
收回目光,拉上窗帘,细胞死了,工作必须从头来过,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也好,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安主任,一起吃个饭吧。”那家伙终于肯从门后溜出来了,还蛮淡定地溜达到她身边,漂亮的脸上带着点笑意,压根不怕有挨揍的危险。
以为这样就能将功赎罪?做梦!“我不饿。”安诺头也没抬,仍旧鼓捣着数据,直到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这个城市有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温暖属于她,实验室里只余下了她一个人,透过显微镜认真观察着癌细胞和细菌的每一个形态变化,这一次她和公司高薪聘请的专家们要攻克的就是治愈肺癌的特效药。
在走廊里就能透过玻璃窗看到无菌实验室里那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女人。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背影,白色的静谧,岿然不动的沉静,她半倾着身,那种对事物的认真与谨慎,仿佛落在眼底的不是一个个肉眼看不到的癌细胞,而是她最深爱的人。
……
童夏失神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换好消毒装备,拧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安诺肯定知道是他,但半天了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在她眼里,他不如那些正在分裂的癌细胞。
“大婶,这烧杯是放这儿的吧?”
“主任,还没吃饭吧?饿不饿?”
“诺诺,这些细胞养不大你信不信?”
但是,不管他怎么气她,似乎都没起到什么效果,他连个正眼的交流都没有捞到。
他又开始故意逗她:“嘿,这数据是细胞分裂的速度吗?不对吧?”
这次她倒是转过头瞄了一眼,一脸认真地解释:“是啊,我刚算出来的,错不了。”
“那这个呢?看上去你这次培养的细胞生命力不错啊,数据挺好。”
她诧异的目光终于从显微镜上移开,落在那双桃花眼上,冷冷开口:“原来你真看得懂?”
童夏摊手:“我只是觉得说好听的你才会搭理我。”
“你要么离开,要么到门后挂着去。”安诺压低了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童夏摸摸鼻子,乖乖往后退了一步,稍微拉开了距离:“姐姐好彪悍喔。”他委屈地低声抱怨。
如果他的出生日期没造过假的话,她好像跟他是同年的,还比他小五个月吧,安诺总觉得这人身上有股萨摩犬的气质,不管她怎么鄙视他,他一晚上就像一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算了,他要跟就跟吧,腿长在他身上,她有什么办法,她饭都还没吃呢,而且,她赌他只是一时兴起,这么枯燥的工作,他百分百不可能坚持下去。
童夏坐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咬着牙签,将脑袋搁在桌上,自语道:“你是不是改过姓啊,原来是姓冷吧,真够冷的啊。”
“闭嘴!”她口袋里调成振动的手机在不停地颤,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才接:“我是冷诺,不对,安诺。”
“噗——”童夏对着她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漂亮得如同大片大片盛放的凤凰花,到处都是浓郁的芬芳,那芬芳,让她的心瞬间跳快了一拍。
然而一秒钟后,这一切却被一道如冰般冷冽的嗓音扑灭:“是我,上线。”电话被挂断。
安诺收好手机,开口:“我饿了,麻烦你替我买份炒饭。”
终于得到她的回应,童夏立即屁颠屁颠地换好衣服跑了出去。
安诺舒了口气,跟着脱下防菌服,扯下口罩,推开了隔壁机房的门,打开私人电脑,登陆上MSN。
摄像头里映出了一张不苟言笑的面孔,只穿着一身纯白的浴袍,仪态很好但是长相普通,面部轮廓透过摄像头还有些许变形,就这么看上去并不让人觉得有多大的气派。可安诺很清醒地知道,他于她意味着什么。
电脑上很快敲过来一行字:“进展如何?”
安诺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峻地表情,除了眨眼,她面部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化,手指却在灵活的敲打着键盘,“细胞培养又失败了,今晚重新开始,这次能不能成功看天意。”
“送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不是来听因为所以的,我只要最终成果。我和别人签了协议,你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可用,后果不用我再提醒你。”
“他们给我配了一个白痴助理,走关系进来的,吵得我心烦,你能不能让人想办法将他弄走。”
“不要告诉我你连一个白痴都搞不定。”
“下周我有两天假,想回去看看。”
“没人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摄像头里出现了一个挺纯的女孩子,看上去像大学生,只是穿着很是性感,声音娇得能掐出蜜来:“斐哥,人家等你好久了啦!”女孩说得一口标准粤语。
“就这样。”对面敲来三个字后电脑屏幕里就只余下一片黑暗,安诺这才露出一个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笑,可她自己知道,笑中应是带着些许同情的,不过同情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镜头里那个女孩,如果她足够了解那个人的手段,就该知道她今晚会被收拾得多么惨。
叮铃铛,叮叮铛铛……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安诺快速关掉电脑,皱了皱眉。不知道那男人为什么要在手机上挂串铃铛,而手机就揣在屁股口袋里,听他走路就跟骑着自行车似的,一路叮铃铛啷地,响得让人崩溃。
她站起身,看到那双桃花眼已经笑盈盈地到了眼前。
“谢了。”安诺洗干净手,拿过实验记录本边吃边认真研究数据。
“真香。”童夏低头在安诺的饭上闻了闻。安诺正低头吃饭,他的鼻息就喷洒在她的脸上,她猛地抬头,说:“往后退!”
虽说是她名义上的助理,但一个大男人靠她这么近,这不是要热死她吗?怎么回事,休息室里有空调,她怎么还是浑身燥热的感觉呢,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果然是地球变暖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剜了他一眼,他正一手支着下巴,吊着眉梢笑嘻嘻地看她,清澈的双眸中毫不掩饰着几许狡猾。
秦皓的脑袋肯定不是因她的拒绝而锈掉了,可平白无故将一个白痴放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不会是——心怀什么鬼胎吧!安诺扶了扶眼镜,唇角抿出一丝冰冷的笑。
灯光下的女孩,笑得真漂亮,也漂亮到够虚伪,不过要比做戏,他童夏绝不会输她一分一毫,追女孩要对症下药,要让这类灭绝师太还俗,用强、服软都不会成功,只有拿出水滴石穿的精神,一点一滴敲碎那扇紧闭的心门。
灯光下照出两张同样不真诚的面孔,同样笑意盈盈,同样暗藏心机。
“饭太干了,我去倒杯水。”叮叮铛铛的,童夏飞快地端着满满一杯水冲了回来。谁料水太满,放下的时候失了点平衡,有半杯水尽数洒在了安诺的裤子上,水渍瞬间在她大腿上漫延开来。
童夏却并不见丝毫的慌张,还蛮好心地说:“要不,我给你洗裤子吧?”
安诺抽了抽眼角,实在有些火大,声音比刚才更冷,“我要你帮我倒水了吗?我要喝水不会自己去吗?真是个白痴,人民公害!”
童夏咬着指尖,半眯着眼瞅着她,像犯了错害怕主人责骂的萨摩犬。
“走开!”安诺瞪了他半晌,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
“喔!”童夏转身一路磕磕碰碰冲了出去,休息室里的桌椅板凳全都被撞得东摇西晃,他又忙着跑回去一张张扶稳。
安诺斜眼瞅瞅他,使劲吸吸鼻子,突然觉得这一天眼角抽动的频率堪比高铁提速。
十五分钟后,她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抬头看去,童夏正甩着湿淋淋的双手走进来。安诺脸色一变:“你刚用什么洗手的?”
童夏惊讶地看着她:“消毒液啊,就水池边放的那个。”
安诺脚下一滑,紧张万分地抓过他的手,飞快跑到水笼头下拼命冲洗,心中的怒气如排山倒海般吼出:“你不想要命了,那是癌细胞溶液,那盆福尔马林里浸泡过多少癌细胞你知道吗?虽然那些细胞基本上没有存活,可万一还有活着的,就会从皮肤的伤口渗入到血液里,你懂不懂啊?”
“噢!”童夏点点头,血淋淋的教训,他没那么傻。
他仰起脸看着她,她低着头,两手不停地搓洗着他手上的皮肤。冰凉的水流,温暖的掌心,他被搓得心悸,之后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没有听进去。
用消毒液搓了半小时,两人的手都已经惨不忍睹。
她瞪着他说:“你很任性,迷糊,自大,做事没条理又欠揍。”
童夏勉强笑了笑。
“不过,本性倒还善良。如果你真想做一个好助理,就跟着我好好学。”安诺看着他那双红萝卜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一次,是没有一丝杂质的笑。
“你的笑很漂亮。”他开始相信秦皓的眼光。
她的脸有些微红,回答却还是淡淡地:“谢谢,你笑不笑都漂亮。不过实验室不需要漂亮的花瓶,赶紧换好无菌衣进来,我带你熟悉每一个仪器。”
他看着她,眼神在灯光下渐渐变得迷离。她看着他,一向淡定的目光渐渐多了一丝笑纹。
以后的,很长时间内,童夏的梦里曾反复出现过这个场景:那个晚上,他傻笑着坐在一边呆呆地仰头看着她,恨不得把世上的一切都拿给她,统统拿给她,只求能看到她展露出一丝纯真笑意。
“研究细胞由胚胎到成体可以使用各种技术,相差、荧光、电镜、组化、同位素标记等。当细胞达到一定密度后,会向三维空间发展,发生堆积……”
突然安诺停了下来,白着一张脸瞪童夏,微微拔高了声调:“你刚给我吃的是什么炒饭?”
童夏眨眼说:“海鲜的。”
安诺脚底发凉,她有很严重的海鲜过敏症!事实再一次证明此人是她的头号克星,老天这是要绝她么?
她冲出实验室,脱下无菌衣,果然,灯光下,她的手臂上已经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
“出什么问题了?”童夏紧随着跟了出来。
“没事,我要回去了。”安诺极力忍受着浑身的刺痒,飞快锁好实验室。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记忆中她第一次吃过海鲜后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全身冒出红色的疹子,像小山丘一样一片连着一片,奇痒难耐。
突然胳膊被大力一扯,她整 个人瞬间沐浴在灯光下,童夏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除了那张脸,露在外面的肌肤几乎布满了密密麻麻山丘一样的红疹,脖子,手腕——全是红红的一片,估计疹子已经蔓延到全身,而这个女人还在给他装淡定。
他伸臂去掀她的T恤,安诺吓得跳起来,这一看,童夏又是一个头两个大,该死,背上也全是红疹,连肚皮上都是,遍布的红疹触目惊心,他自己看着都痒,何况她?
“你干什么?”安诺一把拍开他的手,但见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肚脐处,连忙背过身去,说:“是过敏,你是无心的,不用内疚。”
童夏回过神来,干咳一声,“不能挠,越挠会越多,必须要去医院,时间很晚了,这个地方打不到车的,坐我的车吧。”
不等她拒绝,他就牵过她的手。他的手臂修长有力,握住她的时候仿佛承起了她全部的重量,就像父亲当年牵着她的手一样。她似乎又找回了记忆中的那份温暖和安宁,在这样孤寂的夜,内心被关怀的渴望由不得她再去清高地拒绝。
他的车就是那辆撞过她的山地车,一路上他将车踏得飞快,接下来的挂号、抽血、诊断、洗胃、挂水都有专人负责,后来她才知道,这居然是一家高端豪华的贵族私立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药水里加了镇定的成份,她在挂上点滴之后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不经意间,她被窗边的一抹身影吸引了。
窗边,一个英挺的背影笼罩在暗色里,淡淡的光晕勾勒中,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子拉得更加修长,说不出的俊逸挺拔。
她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男人,只是站着不动,就如此有型。而且看他的站姿,根本不像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轻狂……
他就这样站着守了她一整夜吗?之前她还想着他是不是把她丢进了医院,就放心地找了个舒适的房间睡大觉去了呢?
安诺心里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有点挫挫的疼,她觉得有些惶惶然,又觉得这样的情绪来得莫明其妙。
凝视得太久,眼睛有些发涩,她这才发现那副用来伪装的厚底眼镜已经被人取下,放在了枕边。她忙又戴上,这么多年,她已经不习惯以真面目示人了。她翻个了身,却不想一下就惊动了窗边的人,他回过身来,看了看吊瓶,随后轻轻坐在她的病床边,手臂撑在病床的一侧,半俯下身看着她,问:“好些了吗?”
她有些恍惚,深深浅浅的光影划过他的脸和俊挺的鼻梁,模糊了原本在他身上的浮躁,竟将他的神情衬得意外的温和。
还是那种懒懒的语气,但人在困境当中是很容易被感动的,即使他的表现再不合格,在这一刻安诺还是觉得他带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仿佛只要有他在,所有的事情都不必再担心。
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感受着他人的体温与心跳,淡淡的柠檬香掩盖了所有的消毒水味儿。
平复了一下心情,安诺强装笑脸:“好多了,这里有护士看着,你先回去吧。”
他抿着嘴不说话,她也看着他,俊美的脸在灯光下好看得有些飘忽。
他轻轻笑了下,在床边坐了下来,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懒散样儿,笑嘻嘻地说:“要不你把你不能碰的东西给我列一张表,我保证不再犯错误。”
她歪头看他,病房里的光线有些亮眼,光晕中,俊美的脸庞显出淡淡的寂寥,许久她才开口,“没必要,你只是来做我的助理,不是做生活保姆。”
“你吃海鲜会过敏,为什么当时还吃?”
“都怪那些海鲜剁得太碎,我又在看记录,没闻出来。”
“你干脆笨死算了。”这次换了他用鄙视的眼光来秒杀她。
安诺嘟嘴,无言以对,却没意识到自己这副表情有多可爱,咬了咬唇,才恨恨的说:“平时去医院医生都挺难说话的,还从没有过这么好的待遇,这里的医生都认识你?”
“没有,我比较低调,只认识这里的院长。”他收起了笑,颇郑重地说。
安诺撇嘴:“就凭你?还能再谦虚点儿吗?”
童夏笑,一摊手:“好吧,这是秦皓安排的,你是他的重点保护对象。”
安诺面无表情地点头,“我想也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你们俩私下关系不错吧?替我谢谢他。”
童夏一手支着脸颊,又是一脸坏笑:“你别多想,他绝对不是出于喜欢你才这么帮你,你现在只是他手中国宝级的摇钱树而已。钱和女人之间,他一直更倾向于前者。”
情场无兄弟,过河拆桥这种事他一向做得出。
安诺舒了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我不习惯欠人情债。”
他没再说话,默默坐着,眼睛盯着洁白的墙壁,眯着眼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秦皓确实是个让无数女人心动的钻石王老五,不过当中不包括她。她记得刚到公司上班没多久,他就约过她,目标很明确,希望她做他的女伴,女伴这个词有多重含义,可以是女朋友、情人,却不包括妻子。
秦皓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一弯新月。那天他以谈工作为名将她带了出去,车里开足了空调,坐了一会,她就觉得有些冷,悄悄抱起双臂取暖。
“很冷吗?”他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她一直看着外面,被这个小小的亲昵动作吓了一跳,这个举动很明显已经超出了雇主与员工的界限,她没有一丝感动,反倒很不舒服,她不喜欢和男人靠得那么近。
他看着她受惊的表情,一定觉得有趣极了,哈哈笑着,说:“做我的女伴好吗?我会给你一大笔钱,如果你想做点什么,我也可以给你投资。”
她听到这话,并不惊讶,冷静地问:“如果我不答应,你会辞掉我吗?”
他一笑:“我还不至于那么卑鄙。”
她点头,“谢谢经理的抬爱,可是我只想当个好员工,为公司创造财富。”她很有礼貌,但拒绝得彻底,他的笑容尴尬地僵在嘴角。
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在追求她,他不过是想让她见识到奢侈的花花世界,体会到有钱的快乐,晃花她的心然后心甘情愿拜倒在他身下,等他玩腻了再拿一笔钱把她打发掉,可惜,他看错了对象。她是一个不可以去爱和被爱的人,她的心已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点波澜,不会再给任何一个男人伤害她的机会。
月光如水银般泻进来,有树影在轻轻摇荡,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助缠绕着她,连呼入的空气都带着悲伤的味道,她知道童夏一直在看着她,却突然有种卸掉了伪装的快意。
他一直喜欢的这种类型女孩,就在刚才,他已经很仔细地看过了这个女人,其实她也谈不上有多绝色,却很耐看,三分清纯,三分淡雅,三分调皮,不说话的时候有南方女孩的玲珑、精致、张口又有北方女子特有的大气明媚,像朵纯白的玫瑰,虽然不如红玫瑰艳丽却更娇嫩,胜却其他万紫千红。
她或许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一个美丽得清冷的单身女人;一个笑容可以温浅,目光可以薄凉的女人;一个光看背影就让人心疼看到表情却让人无语到揪心的女人;一个视周遭人为无物想哭就哭的女人。
而他现在竟开始想试着去了解这个女人,无关那个赌约。
其实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才知道,昨天并非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四年前,他从北京飞往美国西雅图,中途在香港做了短暂停留。在候机室里,他旁边的座椅上,一个有着瀑布般长发,水汪汪大眼睛的女孩在不停地抽泣,那种伤悲,强烈地感染到了周遭的人。他一张一张地递,她一张一张地扯,仅半小时,她就用完了他所带的全部纸巾,之后广播响起,他登机离去。自始至终,她没有抬眸看过他一眼,而他也一直悲伤着她的伤悲,带着灰暗的心情踏入另一个国度。
他不知道她的名和姓,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但在她抬手时无意中看到了她露腰T恤下肚脐旁一颗梅花型的红色小胎记。
他心里不得不承认悲伤中的她真的好漂亮,被泪水洗刷过的脸庞,清纯无暇,精致的五官,窈窕的身段,出尘的气质,让他的心微微一动,莫名就想起了他家大院花圃里那株亭亭玉立的玉兰树开出的洁白花朵。
刚才就在她昏睡的时候,他取下了她那副讨人厌的眼镜,看清了真容。他没有想到,茫茫人海,他竟还能遇到她,或许日后有机会,他会告诉她这个一把眼泪引发的故事,但此刻,他不想吓着她。
其实他好喜欢看她笑,喜欢看她因为他说的话而笑,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倨傲冷漠的表情,没有了距离和防线。
安诺,你究竟有怎样的故事?你不是不会笑,也许只是,生活中缺少了一个能让你笑的人。
输完液,天已经微亮,安诺一走出医院,就看到童夏漂亮得一塌糊涂地半伏在山地车上,一脚踏着车踏板,一脚着地,歪着身子冲她笑。
安诺定定地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发现,他不笑的时候有点懒洋洋的,一旦笑起来,就会有一种阳光的气息,温暖干净。
“上来吧,漂亮的领导,让小的贿赂一下。”童夏吹了一声口哨,俏皮地笑了一下。
安诺本想摇头,但还是被他的笑容感染,抿唇跨上了后座。
“抓紧喽!”童夏握紧车把,自行车一个漂亮的划转,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鼓起他的衣服,拂到安诺脸上。
她偷偷地把脸靠在了他的衣服上面,却不让他感觉到任何的接触。
“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坐在宝马车里哭,还是坐在自行车后笑?”清朗的声音随风飘来。
安诺一怔,好半天才悠悠回答:“不管是宝马车还是自行车,我都希望坐在自己的车上哭或笑。”
童夏没再开口,但看得出他心情很好,骑到人少的地方,他居然松开紧握车把的手,双手平伸,昂着头,迎着风,唱起了自己改了词的歌:“妹妹你坐车后,哥哥在前面蹬,恩恩爱爱单车嘛晃悠悠……”
“喂喂,你掌好车把。”她没好气地开口。幸好时间还早,大街上没什么车流。
童夏回身,吹了声口哨。
“姓童的,下次想自杀,别拖累别人。”这是安诺跳下车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刚才当真是让她感受了一次生死时速,虽然飞起来的感觉很爽,但她好几次都想掐住童夏的脖子听他嗷嗷叫。
童夏撇撇嘴,一般的女孩这时不是尖叫着说,哇你好帅,就是趁机占他的便宜,紧紧抱住他的腰,撒娇地捶打他一下,说吓死人家了啦,可是这样的吓唬对这种天天玩癌细胞的女人效果甚微,看来还得下猛药才行。
看着童夏抓耳挠腮的模样,安诺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她发现面对他,才一天的时间,却越来越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唇角了。其实她只有二十七岁,而不是七十二岁,不是吗?
安诺摇了摇脑袋,思绪依旧混乱。
车子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越过了无数个坑洼,溅起大大的水花后,终于在一间叫做“御膳粥”的小店前停了下来。
小店没有靠着大马路,却装修得古香古色,仿佛只是故宫里一间不起眼的下人房。
童夏把钥匙一拉,直接走了进去。
这是个由一对老夫妻掌勺的粥店,还没进到店内,甜甜的米味就已经传了出来,不到六点的清晨,店里有人稀稀疏疏地坐着,也许是刚下夜班的人。
“进来啊。”见安诺还在门口发呆,他连连催促,“你别看这里不起眼,这粥可香着呢,夏天燥热,火气大,喝点儿粥好。”
粥上得很快,还配有酱菜,童夏一手煎饼一手粥勺,吃得很畅快。
“你是北京人吧。”良久,安诺主动开口。
他一愣,点头说:“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比较正宗的北京小吃店,这都是从六必居带过来的酱菜,我常来这家吃。”
安诺吸了一口粥,没有再问,对别人的私生活,她没有任何兴趣。米粥滚烫,米粒早就熬至入口即化、甘香无比,这两天有点小感冒,又在医院折腾了一夜,正好没什么食欲,喝了一碗粥,背心都出了一层汗,整个人的心情顿时就豁然开朗起来。安诺扫了一眼身旁的童夏,见他正捧着碗白粥就着六必居酱菜吃得正欢,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额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
“咳咳咳!”安诺被呛了一下,米粒从口里下去却没往食道走,而是绕了个不大不小地弯进了鼻子,童夏立即站起身子,转到她身后,轻轻拍打她的背部,“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他语气略带责备,却依旧温柔。
她看着他,心中突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结在心中的冰在渐渐融化,一滴滴化成水。一股强烈的暖意流入血脉,温了胃,同时也暖了心……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再说什么话,天已经大亮,安诺抬起头,痴痴地仰望着这满眼的繁华。
曾经,他是她眼中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曾经,她以为跟他的交集仅止于此。
万万没有想到,在后来的后来,这一切都只是曾经的曾经。
接下去的几天,她晚上都住在实验室旁的休息室里,密切监测着细胞培养的实验。她坚守实验室,他也以学习为名陪着,也没再给她添什么乱。她发现其实他的悟性真的很高,只要他愿意学的,基本说一遍就会,还能举一反三,这彻底改观了她之前对他的全部印象。
而每一个枯燥单调的夜晚,她也因为多了一个伴,不再度秒如年。
人与人的距离,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宿命拉近,孤寂的夜,关系也会因为寂寞而变得微妙。有时候童夏会絮絮叨叨地给她讲网上看来的笑话,而她只是默默地听着,心情好的时候就附和一下,但绝大多数时间,她的世界里只有细胞分裂。
她原本就不是个热络的人,或者说她早就学会了不能太热络,虽然也不孤僻,只是让人看来有点清高,因为做研究的人必须要耐得住寂寞。然而,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谁又能真正做到六根清静?哪怕就是灭绝师太复生,也不能吧?
她从洗手间回来,看到童夏又倒在几张椅子拼起来的临时床上睡着了,安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对方睫毛都没动一下。
真亏他这样也睡得着,搞打击能力很强,她心中有些许的感动。休息室里有一张折叠床,这些天来,他一次都没睡过,留给了她,尽管她根本用不着。童夏大概是睡得很不舒服,嘴巴微微张开着,胸膛有些起伏。安诺坐到椅子上,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的睡相,啧啧,真是睡得跟只狗狗似的。尽管她对帅哥没兴趣,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一张极惊人的漂亮脸孔,自小而大,甚至在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之后,她都再也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男人。
安诺起身拿过空调被,轻轻盖在他身上。她并不是真的关心童夏,这么多年来,她关心的只有她和妈妈。十五岁,刚上高一,她失去了父亲和半个母亲。十八岁,她带着满身满心伤痕,踏上了一个她很不喜欢的国家的土地。从本科一直读到硕士,在学校,人人都夸她聪明,其实她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不过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一点。
转过头,看向窗外,满天星斗闪烁,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东方之珠,又是怎样的光景。想到后天的行程,她原本明媚的心情瞬间暗了下来,心里好像有东西慢慢塌下来,胃变得满满的,喉咙很紧。
十五岁以前,那是她一生当中最快活的日子。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过那样真正纯粹的快乐,或者,永不再有。
月色慢慢地淡去,安诺给培养基里的细胞加了一次营养液,趴在桌子上,打算眯一会儿。一整夜不睡觉,她还没有强悍到这种程度。
这个实验其实就和带刚出生的宝宝一样,每三个小时要喂一次食,否则那些脆弱的小生命就会被饿坏,之前所有的辛苦就会全部报废,所以,她必须全力以赴侍候着。这个项目组并非只有她一个人,但交给别人她不放心,一次次的失败,就算秦皓等得及,她也耗不起。还是那句话,她能利用的时间不多,后果她承担不起。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安诺直起身子,往椅上靠去,拉开距离直勾勾地瞅着面前的人。她知道他漂亮,但是就算是长得再好看的人,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时近距离看到,都会吓死人的。
童夏见安诺醒了过来,晃了晃白牙,也往后退了一步,在一边坐下,笑道:“我给你那些宝贝喂食了,长势喜人。”
“谢谢。”安诺的声音带着还没有睡醒的沙哑感,迷迷糊糊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在太阳底下刚刚睡醒的猫,透着三分慵懒。
还是有个助理好,原来她已经睡了四个小时,差点因为睡过头而酿下大祸。安诺立即起身,奔向实验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桌子上趴久了,一起身才发现全身酸疼得不行。
她很喜爱这份工作,竟然急促得眼镜都忘了戴,露出了本色。童夏靠在桌边,一抹笑容从他半开的唇上缓缓扩散,像一朵纯净的山楂花。
香港青山精神病院
安诺熟门熟路地走上三楼病房,显然她不是第一次来,鞋跟敲在走廊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医院里白晃晃的日光灯照得一切东西都是阴惨惨的,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有的房间里还有电视欢乐的声音传出来,更多的病房则是一片毛骨悚然的寂静。
轻轻推开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病房里窗户窗帘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一股很重的异味扑鼻而来,床上的女人睡得很安静,根本无法想象一分钟后,她会是那样的歇斯底里。
安诺搬了张凳子坐在病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睡着的人。记忆中的妈妈,有着美丽的容颜.她最珍爱自己那一头秀发,那时候还没有洗发水,妈妈总是用茶叶泡了水来洗头,洗完还要搽上头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茶香。小时候的她,最爱的就是趴在母亲身上闻她的发香。
“妈,我来看你了,我现在在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工作,等你好些了,我就把你接去一起住,好不好?”
“妈妈,你有多久没跟我说过话了?听懂我说什么了吗?”
“妈妈,我很想你,我一个人,很难熬,真的很难熬。”
安诺喃喃自语了也不知多久,仿佛感觉到床边有人,一直闭着眼睛的女人睁开了双眼,突然直起身,伸手就抓向安诺的脖子,头发半白的女人完全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准确的说,她谁也不认识。
安诺吓了一跳,她去拉她,却被狠狠地抓了一把,手臂上立刻出现了几道血痕。
“妈,妈,妈……”看着母亲又开始发癫,发出那种怪异的尖叫,她头脑发涨。她喃喃地喊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女人披散着头发,一边发狂地喊着:“妈是谁,是谁?我没有儿子,没有女儿,没有丈夫,什么也没有!”一边挥舞着手阻止别人靠近她。
闻声赶来的医生护士马上将她们隔开,安诺看着母亲时而痴笑时而狂叫,疯疯癫癫,手舞足蹈,然后被两个男护士压住,拽紧膀子,由医生把注射器刺入,慢慢推进。
她觉得自己也快疯了。眼前的白色墙壁,被单,全都在摇晃,不停地摇晃,她双腿发软,内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
注射了镇定剂后,两个护士仍在一旁看守。医生对安诺说,“抓伤要处理一下,跟我到诊疗室吧。”
给伤痕消好毒,安诺从口袋里拿出封好的红包递过去,医生连忙推让,说医药费一直都有人交的,怎么也不肯收。她只好从里面数出十张纸币,递过去:“这里有一千块,麻烦你给她买最好的染发剂,色掉了就帮她染染发,麻烦你了。”
望着医生不解的目光,她淡淡地说:“她年轻的时候,有着一头自豪的乌黑长发呢。”
留着乌黑齐腰长发的年轻妈妈,和带着笑容抱着他的爸爸,现在她只能在梦中回忆了。
走出医院大楼,她仰面朝上,让眼泪回流进心中,很多时候,她只能用这个办法来让自己变得更坚强。一架波音777从头顶飞过,巨大的轰鸣声像是要惊醒那一团团白雾般的云。
安诺用手遮住阳光,目光直勾勾地随着飞机没入云中。
一个全身黑西装的男人突然站到了她的面前,墨镜很大,脸很小,几乎看不全正面,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老板要见你。”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虽然她根本没说会在什么时间回来,可她早就知道,从踏上这块土地开始便逃不过的。
汽车开动,她静静地看着窗外早已变得陌生的城市,香港在安诺的记忆里,只余下一间很普通、青砖红瓦、四四方方小房子。曾经,她在那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汽车最终驶进了一栋豪华别墅,安诺站在那扇黑色的大铁门外,她知道光这扇门,便能抵挡住十支步枪的齐射。那个带她来的男人上前敲了敲门,然后就对她说:“进去吧。”
屋内已不能仅用豪华二字来形容,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的水晶灯,灯光熠熠生辉,仿佛满天细碎的星光。
安诺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四周,稍微犹豫了一下,举步走向二楼敞开着的那个房间。
炎炎夏日,冷气开得很足,安诺觉得一股寒意正从脚底一直延伸到背部。
他大概又是刚洗完澡,身上只穿着件白色的浴袍,她知道他有洁癖,学医的人很多都是这样。男人眼皮都没抬,将正在擦头发的毛巾往书桌上随意一丢,从茶几上捞过烟盒与打火机,又将那双修长的腿交叠着架上茶几,这才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淡淡地看着门口的女人:“这不是你家吗?还要我请你进来?是不是我不让人去接你,你根本就没打算过来?”
他的神情和态度冷淡至极,冷声命令道:“过来坐,我不习惯与人这样讲话。”
安诺抿着嘴唇默不作声,却没有丝毫迟疑,顺从地走到那边坐了下去。
沙发上男人的姿态沉静而慵懒,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种冷漠坚硬的气势里,泛着的白雾的香烟,更令室内的空气凝固了几分。
她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有读心术,居然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她早已经订好了下午回程的机票,根本没打算来这个破地方,她从来就不想同他讲话,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那件事我会办好的,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如果欧阳先生没别的事的话,我还要赶飞机回去。”安诺说完便站起身往外走,突然听见他在身后冷冷地说:“我允许了吗?”
她一怔,下意识地回过头。
欧阳斐也站了起来,她迈不出脚步,只是看着他慢慢走近。
“安安,你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嗯?”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微微皱着眉,似乎真有点温柔的样子。
她抬起脸看到他的眼睛,那对墨黑的瞳眸尽头是不可触摸的危险,而那危险,让她不寒而栗。
她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坚硬的墙壁,而他的指尖,已经捏住了她削瘦的肩头。
“你好像又瘦了,我得替你好好检查一下。”他的脸渐渐冰冷得可怕,眸子里头翻涌着不加遮掩的深沉的欲望。
安诺开始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地望着身前的男人,惊恐的眼中盛满泪水:“欧阳先生,我还要赶飞机。”
“欧阳先生?我们有那么生疏吗?”他冷笑,自从她十五岁时被他留下来那天起,她就很少跟他说话。就算说话,也只是叫他先生,可是他们的关系,早已不是这两个字可以形容了吧。
安诺突然奋力挣了挣,咬牙瞪着他:“放开我!”
他丝毫不带怜惜地扳正她的脸,唇贴在她耳畔,叹气说:“这么多年了,你以各种理由不回来,我都没逼迫过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什么换那么多女人吗?还不是把她们当成了你来发泄。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来求我,求我要你的。”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口中,他的一只手还握在她的颈边,掌心温热地熨贴着她的肌肤,可是他的唇却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动作更没有丝毫的温柔。他似乎根本没有耐心,只在她的嘴唇上辗转了片刻,继而便粗暴地撬开了她的齿关。
她挣脱不得,明明不想哭,可是眼泪不自觉地涌出来,胸腔里更是空得难受。
就在无法再多呼吸一口气的时候,他才终于稍稍放开了她。修长的手指从唇上划过,轻柔得如同世上最软的羽毛,还不等喘出气,她的身子便已凌空飞起,重重摔向了屋中那张大床上。
安诺怔怔地看着他,欧阳斐嗓子里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却不见他脱下自己的衣服,只是凑到她耳边,声音充满魅惑:“别再反抗,那样你会更痛。宝贝,让我好好替你检查下身体,看看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给我戴绿帽子。”
安诺将自己团成一团,哭了出来:“欧阳先生,求求你不要这样。”
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他似乎口气微松了一下,却仍旧笑得古怪,“乖,我只是抱抱你,我保证!”
安诺还来不及拒绝,身上轻薄的衣裤已被他撕扯下来,他无比迅速的用她的内衣在她的手腕上绕了一圈,而后绑紧。
“你真美!”床上的女人如上等锦锻般的娇躯尽入眼底,看着她一处处美好的所在,他的眸光不断加深,冰冷的指尖一路向下游移,落在她肚脐旁的那粒红痔上,轻轻打着旋儿,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别再反抗,放松,不然,你会更痛。”
只是,他却仍旧没有脱下自己的浴袍,而是嘴角慢慢诡异地扬起,突然抽过一根坚硬的皮带,毫不怜惜便向女人娇嫩的身躯狠狠抽去。
皮带如暴雨般瞬间在她身上,安诺急促地喘息着,白晰的皮肤表面迅速鼓起了一条条的青紫色伤痕,原来整齐的盘发很快被汗水零乱地沾在额头和脸颊上。
十几鞭过后,欧阳斐笑着扔下皮带。喘息着问:“爱我吗?”
她不答,他就变着法子折磨她,让她哭,让她求饶,让她尖嚎着说出爱。
非人的折磨,让安诺几次昏厥在床。
再次醒来,天已黑透。屋内已经空无一人,皮肤上传来薄荷冰片的淡香,有人已给那些伤痕上好了药,不出三日已经就会连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安诺倒在床上,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水灵的大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身体每一处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痛得她全身都在颤抖,心里的,身上的,痛是唯一的知觉。
她呆呆地盯着偌大的房间,那个男人走了,想必不会再回来,只有她孤零零地躺在这张凌乱的床上。她惊颤着坐起来,顿时牵动了伤处,痛得她眼泪直流,那邪恶的面容,那残酷的语言,那野蛮的力道,所有的一切,都像一把刀,一寸一寸切割着她的心。
僵硬地下了床,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冲进浴室里,把自己洗干净,全身上下。
她要让自己重新干干净净的,可是,身体可以冲洗干净,但心呢?他留给她的那一道道伤,相信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吧。
“禽兽!”她站在花洒下,热水和着泪水,滚滚而落。
十五岁,花一般的年华,却因为失业后自暴自弃的父亲欠下大笔赌债跳海身亡,母亲承受不了打击一夜疯癫而彻底葬送。
曾经温暖的小家一夜间被砸得粉碎。那个黄昏,天空下着倾盆暴雨,她用麻绳将疯了的母亲和自己绑在一起,缓缓向大海走去。
就在咸腥的海水即将没到她的脖颈时,有人将她们拖上了岸,之后她跪在那个男人面前说,只要你出钱给我妈妈治病,我愿意替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吗?是的,她根本不想死,她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还想上大学。那人答应了她,将妈妈送去了医院治疗,并且出钱供她上学,直到高中毕业即将出国留学的前一夜,他用与今天一样的方式摧毁了她。她没有反抗,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慈善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回过香港,直到,今天。
也是从那天起,她知道了他是个变态,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变态。他出生在医学世家,曾经是一个优秀的妇产科医生,却在后来家族生意的仇家报复中被劫持。对方没有要他的命,却令他再也做不成男人,这才是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之后他不再行医,而是开了一间猎头公司,干着买卖商业秘密的勾当。
洗了整整一个小时,安诺才走出来。她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衣服穿上,拉开门,别墅外那辆宝马仍在等着送她去机场。
突然她的脑中又浮现出那双懒懒坏笑的桃花眼和那道清朗如玉的声音——你喜欢坐在宝马车里哭还是自行车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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