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娘子一问，站在她身后的仆妇，轻咳了一声，有些拘谨地垂下头去，“那个，娘子，大官人去清水县了——好像是和什么朋友喝酒！”

　　“朋友？”海娘子冷笑一声，声音也尖利起来：“是不是和姓黄的一起？！我说过多少回了，别和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他就是不听！也不知道那些不要脸的给他灌什么迷汤了……”

　　骂得气愤，海娘子也没顾及还有外人在这儿。

　　“小娘子，你刚才说姓黄的养了外室是吧？难道我那臭汉子，也……”

　　“嫂夫人多心了，海大官人一向爱重你，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就算是被人拉着去那种地方……”捂住嘴，顾思晓看着海娘子，眼珠直转，一副自己说错话，实在太不当心的表情。

　　不过她可没说错，海大官人赶去清水县，十有八九是赴的李重阳之约，去兰桂阁会那媚儿姑娘。

　　她的话才说出来，海娘子已经脸色一沉，捏着手，她沉声喝道：“去把小三子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清楚了，他是怎么看着他姐夫的！”

　　不过片刻，就有一个青年大步而入，看到海娘子，还在笑，只是一被问道“你姐夫今个儿去哪儿了？”青年就苦起了脸。

　　转头看看顾思晓二人，他苦笑道：“姐，这还有外人呢！”

　　“小娘子也不算外人，”海娘子冷哼一声，“你们要是知道脸面，就别做那丢脸的事儿啊！小三子，你老实说，你姐夫是不是去吃花酒了？”

　　没吭声，青年垂下头去，显然是默认了这事。

　　海娘子闻言大怒，一拍桌子站起了身，“你，马上去清水县，把你姐夫给我叫回来！就说我病了，他要是再不回来，就见不着我了！”

　　“嫂夫人，这如何是好……”顾思晓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

　　“我是特意来探望嫂夫人的，一片好意，也想着能见着海大官人，说说生意上的事，却不想居然闯了这么大的祸——要是我爹爹知道，一定骂死我了……”

　　说着话，她眼里已经闪烁泪光，活像是被吓坏了的女孩。

　　她越是装出可怜样，海娘子看着她的目光就越是柔和。

　　“快别慌神了，小娘子，你别急，这不关你的事儿，他们这些男人啊，不好好教训是不行的，他们啊！耶，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总之，你放心，你要和我家那汉子说什么，有我在这呢！你别怕……”

　　摇了摇头，她抱怨道：“你家大人也是，怎么能让你这么大的小娘子跑出来谈生意呢？留家里绣绣花，和姐妹说说笑笑的多好？！”

　　顾思晓垂下头，低声道：“不怪我爹爹的。嫂夫人不知道，我们薛家这一辈没有男丁，只能靠着我们姐妹几个。现如今，我二姐姐帮我爹爹打理生意，已立志不嫁，只招婿上门。我虽然是后被爹爹认的养女，可也该知恩图报，帮着家里做些能做的事情——我也不求能做多大的事，只要能帮着我二姐姐和爹爹分担一些忧愁就好了……”

　　“可怜见的，真是个好孩子……”海娘子为人粗豪，可是却也有女人的柔肠，听到顾思晓这几句话，不禁直抹眼角。

　　“你也别叫我什么嫂夫人了，论年纪，我家大妞都和你一般大，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婶婶，我认了你这个侄女……”

　　“这……”顾思晓迟疑，“海大官人对我有些误会，我怕他……”

　　“有我呢！你怕他什么？！”海娘子一拍胸口，“你别管他，不就是发了点财嘛，还拽上了。想当年，我们也不过是在海上讨生活的穷苦人家，要不是碰上贵人了，现在还在海边上刨食呢！哪来这样的富贵日子过啊！”

　　“也是海大官人——是海大叔有本事，才有这份富贵。还要说，婶婶持家有道，要不然海大叔再有本事，一天到晚担心着家里，能做出什么事业？”

　　“瞧瞧，你这小嘴甜的！画儿，我这样叫你可以吧？你呢，来都来了，也别急着什么生意上的事儿，就在婶婶家里好好住上两天，啊，我叫大妞她们来陪你玩……”

　　说着话，海娘子已经回头去让叫两位小娘子出来见客。

　　顾思晓笑着应声，陪着海娘子说笑，目光转向直眨巴眼睛的张掌柜，微微点了点头。

　　看起来，好像只是在攀交情，没做半点和生意有关系的事。

　　可是有时候，这生意并不是一点一点谈出来的。

　　且按下顾思晓在东口认干亲的事不表，只说李重阳在清水县，在兰桂阁可是叫了一桌上好的席面。

　　海大官人一到，他就立刻请上席来，除了海大官人的老相好媚儿姑娘，又叫了好几位小姐。

　　“大官人，之前咱们也一起喝过酒，却从没好好谈过心，今日是难得的机缘，也让在下好好与大官人亲近一番。”

　　海大官人也不客气，直接哼道：“有什么好亲近的？不过就是买卖！这些事，我早就和黄老弟谈得多了，你有什么要知道的，问他不就是了。”

　　“海大官人，在下实在是惭愧，虽然和黄大哥是多年好友，却没能帮上他的忙。只是这次害了黄大哥的，是我们东家的小女儿，东家和少东家都听信她的话，认定了黄大哥贪墨，我一个小小管事人微言轻，实在是……”

　　叹息着，李重阳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顾思晓身上。

　　“就是这次，那位小娘子也同我一起来了，只不过畏惧海大官人，才不敢前来。”

　　“哼，一个小娘子，也能闹出那么大的事？我看，不是那小娘子能干，而是你这朋友太没用！”

　　海大官人说话嚣张，哪怕李重阳面上泛红，他也没留半分口德。

　　“唉呀，大官人，你可不能这么说人家李管事！”挨着海大官人坐的媚儿姑娘手中的帕子一甩，打了下海大官人。

　　报怨道：“你这个没良心的，那么久都不来看我，要不是李管事出面帮我请你，你还不来呢吧？也不想想，人家是怎么盼着你来——这些日子，光是想你，都想得人家心肝疼了……”

　　说着话，她拉着海大官人的手去摸她的胸口，“你摸摸，人家的心都为你疼得快要碎掉了。”

　　“心碎了还能用手摸出来？！”海大官人哈哈笑着，捏着指下的圆润，却是忘了说李重阳的那些话。

　　“小乖乖，不是李管事给你银子，你就把大官人我卖了吗？”

　　“大官人乱讲，人家薛记不过是要买你的宝石，哪里是要买大官人了呢？”

　　娇嗔着，媚儿拉着海大官人，附在他耳边低语，“您快点和他谈正事嘛，谈完了好打发了他，咱们两个——人家可是想你想得紧呢！你不想奴家？！”

　　娇声细语，呵气如兰，就是海大官人铁石心肠，也要被勾得意动。

　　眼看着海大官人就要应下这笔生意，李重阳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

　　“大官人，虽然黄大哥不做了，可是其他事情都照从前的办，绝不会让海大官人吃亏的。这个，您可以相信在下……”

　　“想让我吃亏，也得看你们薛记有没有那个本事啊！我也不怕和你说，我背后的大东家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商户惹得起的。”

　　海大官人搂着美人在怀，说话倒是随和了几分，“嗯，这样吧！以前我给黄掌柜的那个价格，是有他的人情和面子在里头。你们若是还想继续合作，就把价格提高一成！怎么样？你能不能做主呢？”

　　“提高一成？！”李重阳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刻应声。

　　说句实话，他对这些宝石心里有数，虽然在中土，他们采买到的宝石也算是不错了，可若在海大官人那，这样的宝石只能算是二、三流货色，并不是精品。

　　如果再加一成，那样的价格，他们就真的不好再动手脚了。

　　沉吟半晌，李重阳一咬牙，正要答应，却突然有人撞门而入。

　　跌进门来的，是海大官人的随从，踉跄地撞进门来，站都没站稳，直接就跌在了地上。

　　李重阳吓了一跳，只当是来了什么泼皮无赖，惊得跳起身来。

　　一旁的几个女子也吓得慌忙起身，尖呼不已。

　　海大官人却是搂着媚儿，稳坐泰山，“哪个不开眼的，敢到你海爷爷面前闹事！？”

　　“姐夫！”应他的青年说话声音不高，脸上还带着笑。

　　可偏偏海大官人却像是吓到了，“小三子，你跑这儿来做什么？你、你不在家陪着你姐呢嘛？”

　　“是啊，姐夫，”小三子冲着海大官人一笑，平声道：“姐夫，我姐说了，不管你在哪儿呢！都请立刻回家去，她病了，你若是慢了半步，就见不着她了。”

　　“你姐病了？”海大官人眨着眼，看起来和刚才的嚣张完全判若两人。

　　李重阳听得发急，一个劲地给媚儿挤眼色。

　　媚儿扒着海大官人，娇声抱怨：“大官人，你真要走？难道家里的母老虎那么凶吗？”

　　“你说谁是母老虎？”小三子挑眉，大声喝骂：“不要脸的臭婊子！惯得你长脾气了啊！”

　　“你、你骂我？！”媚儿气得粉面绯红，拉着海大官人直摇，“大官人，你听到了，他居然敢骂我？！不就是个黄脸婆吗？还好意思装病勾男人！有那本事，她来亲自抢男人啊！大官人，你莫理会她，管她病死呢？！”

　　话音方落，海大官人就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被打得发愣，媚儿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打我？大官人，你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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