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

　　握在手上的梳子有些微轻颤，眼里也噙着泪，可是岳牡丹的笑容却是那样灿烂。

　　梳头这种事，原本是要儿女双全的十全人来做的，以示新娘日后会福禄双全。

　　可是顾思晓不在乎这个，偏要让岳牡丹来做。

　　岳牡丹原本也是不肯的，可顾思晓只是笑，“娘虽然没有生下儿子，可是也有两个漂亮的女儿，这不也是福气吗？再说，母亲福大命大，更是三品的诰命夫人，难道还不能算福禄双全的人吗？我不要别的人来给我梳头，就要娘帮我梳。”

　　说是梳头，只是在一开始的念喜磕时，最后盘发时，还是有梳头喜娘来做。

　　可就是这样，岳牡丹已经够激动的了。

　　退开一边，她看着梳头喜娘用一双巧手，给顾思晓盘出漂亮的发髻，嘴里一直在说“今天我女儿真漂亮。”

　　顾思晓失笑，从镜中看到岳牡丹的笑脸，更笑得灿烂两分。

　　今天，是她出嫁的大喜之日。

　　不仅岳牡丹带着瑞儿特意从京里赶过来，张氏也带着琪官儿从松江赶了过来，再加上薛文和薛老太太，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几个人都陪在她身边了。

　　可惜的是，孙天仓只从大西营里捎了贺礼过来，而没有亲自赶来道贺。

　　此时大西营虽然没有战事，却也不是可以随便离开的，更或者，孙天仓并不想亲眼看着她嫁给苏景春。

　　虽然当初在京城时已经做了个了结，但到底心里还是有所遗憾吧！

　　目光转开，看着刚刚从门口被云姨娘扶着进来的薛文，顾思晓立刻站起身来。

　　“爹爹，一会儿我去拜别就是了，您怎么还特意过来呢！”

　　现在的薛文，虽然已经人好了很多，但走路还不是很便利，没有人扶着根本就走不了两步。

　　“我女儿出嫁，当然得起来了……”头轻轻地晃着，薛文望着顾思晓的眼神满是疼爱之色。

　　“薛大哥，”低声唤着，岳牡丹扶住薛文，“说再多的谢，也道不尽我对我的谢意——日后，思晓还要你多照应了。”

　　迎着岳牡丹的目光，薛文脸上的笑很是温和，但眼神已没有了那般痴迷眷恋之色。

　　过了这么许多年，年轻时候的爱恋已经成了友情、亲情，这次相见，两人很是长谈了一番，激动过后，已归为平静。

　　“你不要客气，得是我这个老头子要思晓照顾呢！”

　　对顾思晓改名的事，虽然惊讶，但薛文等人还是很快就适应了过来。不管她改成什么名字，总归还是他们疼爱的那个女儿。

　　“可打扮好了？”扶着薛老太太从外间过来，张氏笑着道：“时辰就快到了，来接亲的队伍可都在路上了。咱们家的新娘子，可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岳牡丹先急着答话，答完后又笑了起来，“看我，这糊涂的，一会女婿进门，你们可不能像我这样急，非得好好为难他一下才成。”

　　顾思晓抿唇微笑，目光扫过在外面玩耍的三个小娃娃，笑容更盛。

　　在松江，琪官儿就一个人，他最小，可是来了济南，他就成了大哥，带着两个小不丁点满院跑，让老太太很是担心，等看到孩子们玩得好，院子里整天都是笑声时，才算是放了心。

　　“思晓，”近了身，薛老太太从匣子里取出一只金项圈，笑着冲顾思晓招招手。

　　这只金项圈，足有50克重，镶的各色宝石，都是最好的，比薛家现在卖的那个宝石要好上几个档次。若是论市值，少说也要上千两银子。

　　“祖母……”

　　顾思晓还没说完，薛老太太已经嗔她，“不许说拒绝的话。思晓，今天是你出嫁，这个是祖母送你的。和那些嫁妆不同，这个，就是祖母送你的礼物。当初你几个姐姐结婚时，我也是送了的。”

　　没有再拒绝，顾思晓顺从地低下头，由着薛老太太为她戴上项圈。

　　“祖母放心，就算是我嫁了，也还是薛家的女儿。”

　　“我放心着呢！知道你不会不管薛家的。”薛老太太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就转过头去和岳牡丹说笑了。

　　张氏上前，柔声道：“我帮你整理下，一会儿新郎倌就要上门了。”

　　穿上嫁衣，戴上凤冠霞帔，揽镜自照，顾思晓不禁微微一笑。

　　终于，她要成为他的新娘了。

　　红盖头一遮，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迎亲队伍入院时的喧哗声。

　　笑声，叫声，乱成一团，可是她却仍能从那般吵杂声里听到他的声音。

　　他——来了，来迎娶她回家。

　　三月的济南，已经暖和，草长莺飞，春花明媚，多少路人驻足而观，看那长长的送亲队伍，延绵数里仍看不到尽头。

　　“这新嫁娘的嫁妆好多啊！这可不得有个三、四十抬？”

　　“你是没见着昨个儿去‘铺床’时送的那些大件，这些算什么？昨天可是有这个的两倍。我听说啊，这个新娘子的嫁妆，不是一家出的，而是三家出的，有生母家，有义父家，还有义兄家，三家嫁妆，要有上百抬。昨个送了一部分，今个又是一部分——这才真是十里红妆呢！”

　　风光入门，缓缓步出大厅时，顾思晓仍有些许惊慌。

　　虽然知道牵着她的红绳另一端就是苏景春，但这样看不见，心里总有些怪异。

　　垂下眼帘，她只能看到半截红色的礼服，手不觉就抓住了袖口。站定了身，那半截礼服无声地靠近她。

　　顾思晓听到苏景春在低语：“我就在这儿……”

　　只是一句话，就让她安了心下来。

　　是，他就在这里。和她一起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成就人伦大礼的，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苏景春，那个她倾慕的男子。

　　安下心来，哪怕是被先送入了洞房，顾思晓仍然没有半分紧张。

　　“新娘子，新郎倌来了……”有喜娘笑着叫了声。

　　顾思晓笑笑，虽然听到吵杂声，却没有动。

　　一根喜秤伸入帕下，轻轻一挑，已有烛光映亮她的面容。

　　慢慢抬起头来，看清这满眼喜色的洞房。

　　满眼的红，满屋的人，可是她的目光却只落在站在她面前，含笑望她的苏景春一人身上。

　　不知不觉的，她展颜而笑，没有半分羞态，只有满满的欢喜。

　　“哄”的一声，一屋子的人都笑了，笑这个新娘不害臊，可是谁会管他们呢？这些人，哪里比得上对着她笑的苏景春一人重要？

　　轰走了闹洞房的人，苏景春转回来，只低唤了一声“娘子”，已经笑得眯起了眼。

　　“娘子、娘子、娘子……”

　　被他叫得有些恼，徐智媛嗔他，“叫那么多声作什么？”

　　“我叫不够——思晓，你也得叫我才行！你就是叫我一百声、一千声，我也不嫌多。”

　　“又不是小孩子？！”白了他一眼，顾思晓还是柔声叫了声：“官人……”

　　才叫了一声，苏景春已经一把扑倒她。

　　“啊……”低呼一声，顾思晓怨道：“下面有什么，有硌人……”

　　双双坐起身来，却是一起掀开被子。

　　被褥下撒着一堆吃食。

　　“啊，这个是莲子、枣子、花生、桂圆……”一样一样数着，苏景春就低笑出声，搂着顾思晓笑道：“这个是——早生贵子！娘子，生不生？”

　　啐了一声，顾思晓这会儿却是紧张了。

　　看着苏景春把那些东西一一装好，却仍放在床边，她想让他把东西拿开，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低着头。

　　苏景春转过身，看到她这般模样，真是笑了。

　　“我的好娘子，这会儿却是害羞了……”

　　“谁、谁害羞了？”还要强辩，可是被苏景春挑起下巴来，顾思晓却是说不出话来。

　　目光相对，她只觉得自己都要在他深情的注视下，融化了。

　　挑着她的下巴，苏景春覆上身来，吻住她的唇，这一次的唇仍是那般温柔，可是渐渐的却转过狂野。

　　这个吻，那样的热烈，仿佛一把火，从唇舌燃烧到全身。

　　当苏景春的唇移着她的脖颈向下时，她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就什么都没有办法去想了。之前的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她甚至连事情怎么发生，怎么结束的都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种奇妙的无法言喻的滋味，让她如同被卷入一场狂风暴雨，只能紧紧地攀附着苏景春的身躯，好像离了他，她就会被甩进深渊。

　　从来没有这样的渴过，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被人丢在沙漠上，被阳光烧炙着。

　　但，她又好像是那样的满足，就像是一粒吸足了雨水的种子，在一瞬间就发芽破土。

　　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当一切都结束时，她喘息着，觉得身上黏黏的，披散的头发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可是苏景春的目光却带着痴迷，说她“这样子真的好美”。

　　是苏公子的眼睛出了问题？这样子也是美！

　　想要反驳的，可不知为什么在他的目光里却又觉得心里那样的甜蜜。

　　当苏景春又一次覆下身来，她没有了最初的紧张，如同绽放美丽的玫瑰迎接采蜜的蜂，让他深入其中。

　　那样的欢乐，那样的愉悦，她如同陷入泥沼一般，无法自拨。

　　从没有和一个人这样的亲近，亲近到仿佛他们已经融为一体，不可分割。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

　　当他拥抱着她，把脸深深埋在她的丰满中时，她觉得他像个孩子般那样依恋着她。

　　“思晓，我们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女的像你，男的像我——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不分开的一家人……”

　　听着苏景春的呢喃，顾思晓只是微笑，目光透过纱帐，望向窗外那明朗的月光。

　　“景春，你看，今晚的月亮真的好圆……”

　　今夜是十五，而她的人生，也在这样的夜晚圆满。

　　是，他们是一家人，永远不分开的一家人——不论多久，都会这样的明月夜相依相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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