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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1

  下午,钱隆多回到公司,问小柚子:“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下午还送货吗?”

  “你开了东大的货单,我一会儿送去。”钱隆多吩咐了小柚子去做事,再对周远鸿说,“周兄,你眼睛受伤,你下午休息一下,你眼睛好点了没有?”

  钱隆多知道祁燕枝就将回来,周远鸿去休息是最好了,避免撞见。

  “我以前一直不知,回来才知我眼睛这么恐怖,右眼球几乎整个儿充血,还不知道能否好转。”

  “你的首要任务是要养好眼睛,别坐着累着,躺床上休息去吧。”

  周远鸿踱回到自己的房间,又跟中饭前一样,脱下外衣,和衣躺下来睡。周远鸿躺在床上,在双眼上滴了滴眼液。他朦朦胧胧地听见外面有动静,但他懒得去理会。

  祁燕枝在过道上走动,她是等钱隆多出门送货去了,才回来的。她风风火火地去自己房间里整理东西,收起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拿了几身衣服,将衣服叠好放进拉杆箱里,她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东西,对小萧和小柚子说:

  “你们看一眼啊,这是我自己的衣服,这件是给女儿忱忱买的衣服,我这就回家去。”

  “祁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小萧问。

  “什么时候回来,以后再说,也不知道回不回来。首先我得把手上的伤休养好,像现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干活!”祁燕枝说话的时候,装出手痛的样子,慢悠悠地合上拉杆箱,拎起大包小包往外走。

  晚上,钱隆多和周远鸿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对面,钱隆多说:

  “真想不到,公司里没人扎标了。汪芊娥一时半会儿上不了班;祁燕枝一走,能扎标的人一个人都没有。她回去时打电话给林老板,说你不走,她是不回来了,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这点你清楚,我担心这几天她会带人来报复。”

  周远鸿没有想到,会产生这样的结局。他跟汪芊娥吵架,是有保留的,没伤他们怎么样,自己没有占一点大便宜。当时,周远鸿面对祁燕枝的阻拦,一忍再忍,不跟祁燕枝动手,给祁燕枝留足了面子。他始终认为总要保留一个扎标的人,千万不可同时得罪两个人。现在,两个人都罢了工,而且非得要求周远鸿走掉,才能挽回她们,真是要命啊。

  “她来报复?就让她来吧,人与人有什么好怕呢,该来的总归要来的,是祸躲不过。”周远鸿坦诚地说,“她祁燕枝与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你钱隆多说说,你还可以问一问跟祁燕枝要好的小柚子,听听他说的,我什么地方得罪她了,哪里犯着她了?”

  “她走的时候,我正在蓝岛送货,我电话里劝不住她,即使我当时在场,也没法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走的,拉也拉不住哇。她临走之时,给老板打了电话,老板在电话那头苦劝不住。这事只有等老板回来再处理了,我是没有办法。”

  “不是可以另想办法么?办法总比困难多,以前的保姆小刘在服装厂里做过工,可以请她进来,扎扎标,救救急;再说,也可以找一个钟点工,一天也就一小时工作量,用不了二十来块钱。找钟点工是小萧想到的点子,真是一个金点子,恰到好处,为公司省钱、省人手,绝对精打细算。稍加留意,你会发现,小巷边,市场门口,会缝纫的钟点工多了去了。”

  周远鸿所说的上述方法,心里希望钱隆多主管,以及林有财老板,会采纳。然而,他们对此无动于衷。天呐,那就等着。周远鸿心想,等待,一再等待,对于钱隆多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他可以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对于周远鸿来说,无疑坐以待毙;等待越久,转机的希望越渺茫。要是这些人,钱隆多啊、林老板啊,如若还有同窗之谊,念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断不会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往死穴里整。实际情况非常糟糕,可见,朋友的情谊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人与人永远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没有利用价值了,情谊无价只是一句空话。

  祁燕枝心如纸灰,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把箱包和其他包裹往边上一放,去床上躺下来休息。家里除了一些家具的木质气息,卧室有些香水味,衣服被褥的棉织物的气息,很难闻到烟火味,没有其他人特有的体香。

  晚上,忱忱带着女儿熠熠来看姥姥祁燕枝。忱忱教女儿:“熠熠,去问问姥姥怎么回来了?”

  “姥姥,我们刚去看过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想我们了?”熠熠甜甜地问。

  “小屁孩,不兴姥姥回来呀?姥姥是想死你们了。”祁燕枝摸摸熠熠的小脸蛋。

  “为什么呀?”熠熠觉得姥姥回来的理由不够充分,追着问原因。

  “很败兴,我在公司里被人打了。”祁燕枝说。

  “怎么可以打人呀,被打得怎么样?去看过医生吗?”忱忱问。“不要紧。”祁燕枝轻描淡写地说。

  “不要紧回来干什么?”忱忱说。

  “就是治治那个臭牛犊子,王八羔子。”

  “那位‘姥爷’吧?”忱忱说。

  “瞎说什么呀,啥人姥爷?不就是一个待子么!”

  “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忱忱说。

  2

  周远鸿没有与钱隆多打招呼,径自去鞋柜边换上自己的皮鞋,然后出门去了。

  他没有乘坐公交车,而是打算沿三环辅路走。刚出小区门口,他爱人打来电话:“你在哪儿,声音那么吵?”

  周远鸿本想主动给爱人打电话,将最近的事儿跟爱人说说,因为这事儿并不光彩,又怕加深爱人的顾虑和忧愁,他索性没有打。以前跟邻近乡村的道夫争生意,动静也是闹得不小,他就不跟爱人说。他总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慢慢淡化,等事情过去了,再去回忆那段往事。这会儿,既然爱人来了电话,就边走边跟爱人说:“在大街上散步呢,街上人来人往,车辆如鲫穿梭,是很吵的呀。”

  周远鸿让过好几辆车子,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越过街道,撇进街角的农业机械信息报社的院子里,他这才跟爱人说:

  “现在,听得清吗?”

  “听得清的。”

  “上午我与同事吵架了。”

  “怎么样,人不要紧吧?为了这区区两千多元工资,你何苦跟别人争呢?”

  “应该是长期以来内心的积怨引爆的,今天只是为了一件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话说不着了,她简直是一条发疯的母狗,她就大吵,她要动手,你说她还有理了,还叫来丈夫打我。”

  “人伤着没有?”

  “人还好,我可以散步,可以和你以轻轻松松的心情说话。只是,这一双眼睛,先是右眼,后是左眼,先后不同程度受伤。”

  “你就是不记住教训,去管人家干啥呀?这就是黄胖搡年糕吃力不讨好。老板那儿见情么?老板娘会见情么?也不见情啊,打女同事,你说都说不响。”

  “我也后悔,我也反思,向来我是后发制人,从没先声夺人,我总不能做一个打不抵手骂不还口的窝囊废啊?我也不是一个懦弱的基督徒。”

  “你以后要当心。”

  “是。”

  周远鸿挂了电话,沿辅路一直向西走,绕过分钟寺立交桥,就快到了新业广场。他在新业广场附近,不停地寻找,他想找的人,就是刘小慧。这会儿他找她,并没有想到要叫她去上班,招工这档事,还是由老板说了算。周远鸿想找到刘小慧,只是了却一个心愿,在他未离京之际,问一问,到底什么原因促成了刘小慧离职。总有一个原因,一根导火索,是谁导演了这出戏,是祁燕枝?是汪芊娥?是钱隆多?都有可能。这些人那么鬼,个个心怀鬼胎,心计歹毒,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而且做出事情脸不红心不跳。

  周远鸿从新业广场东侧的小巷子里进去,又从里面出来,没见到刘小慧的人影。他从同事间的交谈中得知,刘小慧就住在这一带。晚上,她做点小买卖,她有一个爆米花摊位,也是在这一带。有一个798的旅馆,离她家很近,这798就在这一排手机卖场的边上,可怎么找到她的家呢?另外,周远鸿还听说刘小慧生意不错,一晚上卖爆米花能卖一百好几,她应该不会错过卖爆米花的大好时机。而今晚,哪儿是刘小慧的爆米花摊呢?

  周远鸿找到成寿寺立交桥下。那里原来很热闹的,现在大约进入冬季了,天气冷,去的人少了。那桥底下,围了几块编织布,遮挡风寒,里面更是幽暗,人更少了,只有几家烧烤的小摊在那里招揽顾客。周远鸿远远地见到一个小停靠站旁边,有两个紧挨着的爆米花摊。一个推车,一瓶煤气罐,一个灶具,架起一个压力锅,就可以做爆米花了。小推车上,已经放好了好些爆米花,但光顾的人很少。周远鸿看到,为头的一摊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看守着,估计与刘小慧沾不上边。后头的一摊,摊位旁没有其他人。仔细看,只有一个年轻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与小摊若即若离,保持着距离。

  周远鸿走过年轻人的小摊,在人行道上站着,观察着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爆米花摊。除了小站站牌下聚了一些人,街上行人其实不多,摊位也少。大约天冷,也或者是城管今晚大检查,周远鸿在来的路上见到过好几辆城管执法车辆,只要执法车辆在街口一停,小摊小贩立时被镇定了似的,少了喧哗,零星的小摊,像似秋风中等待凋零的落叶。

  周远鸿往回走,走近年轻人的爆米花摊,他问年轻人:

  “你好兄弟,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认识一个叫刘小慧的人么?她家也是做爆米花生意的。”

  “不知道,你问问别人。”

  “她家也在这一带做生意,瘦瘦小小的,三十多岁。”

  “不认识。”

  “这摊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我与这摊一点儿没有关系。”

  周远鸿欲言又止,他跟这一位警惕性很高的年轻人说了一声谢谢,就离开了爆米花摊。

  3

  次日早晨,周远鸿在为去不去早锻炼的问题上举棋不定。

  晨练,周远鸿自始至终保持较高的出勤率。他觉得,身体要紧啊,身体垮了,赚再多的钱,钱都是给人家赚的。一个人,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今天,照理是要出门锻炼的,他也想去,也许成了最后一次早锻炼,他的身体机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有一双熊猫眼让人有些疑问,那边一同锻炼的老哥大姐,很多是相识的,问起来颇有些难为情。再说,祁燕枝扬言报复,也非空穴来风,半途中果真遇到报复的人,也有可能,毕竟现在仍处在闹事的风口浪尖上。他有这么点顾虑,就打算不去锻炼了。等他回笼觉醒来,已经将快八点了。

  有门铃在响,周远鸿去开门,他知道保姆小萧来上班了。他打开门,见小萧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周远鸿对她微微一笑,向她招呼道:“你来了,你早啊。”

  小萧放下挎包,脱去外套,径自去厨房做早餐。她探出头来问周远鸿:

  “祁姐在吗?”

  “不在。”

  “今天又没有人扎标了,就少一个扎标人。我没有摸过这机器,我要会就好了。”

  周远鸿知道小萧很内疚,知道她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极为无奈。

  她给周远鸿端上一碗刚做好的面条,对周远鸿说:

  “你快吃吧!”

  “你放着,我自己过来端好了,你不用为我端。”

  “她们不在,我给你端过来,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若她们在,我怕惹出是非,给哪位端也不是,不端也不是,只好让你们自己动手。”

  “我理解,以前几个保姆,没能留下,就是缘于对我好。谁对我好,就要遭他们嫉妒、排挤,最后被轰出去为止。他们就怕我身边有个亲近的人,他们就怕我安逸地待下去,好像我的存在,妨碍了他们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所以,我一直与你保持距离,不言不语,你对我冷淡点没有关系,你只要服了她们的调派,与她们套近一点,或许可以暂时安身,生活一段时间。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懂,我看得出你与她们不合,其实祁燕枝与汪芊娥也不合,暗地里勾心斗角。汪芊娥也太有恃无恐了,我刚来那会儿还以为她是老板娘,这么一个小心眼的女人,我想不会是老板娘,这么点胸襟,能成什么事?还有,她与钱隆多的关系非同寻常,不仅走得近,她还在钱隆多的床铺里睡午觉。别人没有这样的举动吧,这关系有那么一点什么……”

  “叫暧昧吧,像情人,拖拍,哈哈,如此也绝非三五天的事,也非几个月的事,应该保持了好几年了吧!怪不得钱隆多总是向着她,总爱帮护着她,为她说尽好话。这似乎合情合理,互为利用,等价交换。”

  “大哥,我对你说的话千万别对任何人讲。”

  “好,我知道。”

  “你要讲了,我就要遭殃了。”

  “我知道,我为了你,也得守口如瓶。”

  “你要讲了,我立马跟前几任保姆一个下场了。”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和轻重。昨晚,我去找刘小慧,你们公司里的刘小慧。没有找到,只知道她家大概的位置,可要找到她很不容易。”

  “家政公司里应该会有刘小慧电话号码的。”

  “我不知道你们家政公司的电话呀,你有吗?”

  “我没有保存在手机里,公司的名片放家里了。”

  小萧停顿了一会儿又说:

  “我打过公司的电话,通话记录里或许会有。”

  “你帮我找找。”

  小萧翻看手机通话记录,她高兴地叫起来:“找到了,你可以打电话问一问。”

  周远鸿把电话号码写下来,给家政公司拨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阿姨,周远鸿对她说:

  “你好大姐,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

  “我只知道她叫刘小慧,文刀刘,大小的小,智慧的慧,别的不清楚,她身材不高,瘦瘦小小的,她在我们公司做了一月多就走了。”

  “你是哪家啊?”

  “我们是卖毛衣的,现在你们公司派来的是小萧,她在我们公司做家务。”

  “小萧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周远鸿招呼小萧。

  “我叫萧淑兰。”小萧说。

  “还是你跟家政公司的人说说。”

  小萧接过手机,问电话那头:“喂,是李老师吗?我是小萧,这位大哥待我挺好的,他想打听一下前一个来这儿的保姆的电话号码,想问一问她的近况。你不用担心,他没有别的意思。刘小慧离开的时候,大哥当时不在,现在回来了,想问一下情况为什么走了。”

  小萧把电话还给周远鸿。

  “李老师好,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了解一下,如果你们有她的联系电话,烦请告诉我。”周远鸿说。

  “是薛凤娇家啊,刘小慧么?你不要找她了,她不在北京,已经回老家了。我给你找找她的电话号码,你等一会儿。”

  “谢谢李老师,好的。”

  “你记一下,她的电话,136xxx88016。现在做的小萧表现怎么样啊?”

  “小萧很能干的,说话不多,有活没活找着干。”

  “这样好,叫她好好干。”

  “好的,谢谢李老师。”

  周远鸿给刘小慧打去电话,听到对方手机正忙的提示音。过一会儿,周远鸿又给刘小慧打了一次电话,对方仍然没有接听。周远鸿觉得刘小慧不接电话,可能因为是一个陌生电话号码的缘故。周远鸿给刘小慧编发了一条短信:是刘小慧吗?我是希香苑周哥。

  刘小慧收到周远鸿短信,感到很惊异,她给周远鸿打来电话:

  “喂,是周哥啊,真的没想到,会在电话里遇上你。”

  “是呀,你怎么连个照面也没打,就走了呀?”

  “往事别提了,你们公司很难留人的。我本想等你返回之后再走,可是我连这么几天都等不到了。她们对我太过分了。”

  “她们将你怎么了?”

  “你回老家去休息后,我把钱隆多的脏衣服洗了,把晾衣架上你的衣服收下,结好放在你的床铺上,好把刚洗的衣服挂在空架子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想找点活干干,没有想到汪芊娥会给我这么难看的脸色,要把我活吞了似的。我干活,怎么就得罪她了?噢,可能汪芊娥与钱隆多关系太好,怕我有非分之想,她在嫉恨我吧,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会看上这么一个糟老头?别看他自以为了不起,我还真看不上他,他无论怎样努力,能上天入地,有成仙的本事,结果呢,终究是一个多打了几年工的打工老头。这个狐狸精,她与钱隆多关系有点那个,有时候摸一把,蹭一蹭,不干不净。你说说,都是些什么人呀?”

  “你就这样回老家了,还是在北京?”

  “在北京,住在原来的住处。”

  “看来你们公司的李老师说的是假话,她说你回老家了。”

  “这是我们走人的小花招,要走人的时候,总要找个理由,常常说家里有事,或父母年老生病,或婆母死了,只要需要,什么理由都能编。这些啊,还是家政公司教我们的。”

  “你们不做爆米花生意了?我昨晚找过你,真的是——踏破铁履无处觅啊。”

  “早就不做爆米花生意了。我老公考了电工证,他在找做电工的工作。”

  “你找到工作了吗?”

  “嗯,我……在找……”

  “她们拿你怎么了?惹你那么生气。”

  “有一次,我走出门外倒垃圾,门被关上了。你们知道的,我不知道开门的密码,公司上下没让我知道密码,我开不了门的,只有等里面的人开门才能进去。她们在里面,就是不开门,我真的气死了,她们真会这样整人呀。我都想不到她们会出这一招,我是不是太幼稚了。每次她们去玩,逛商场、买皮鞋、购衣服,叫我在公司里剪标,总不让我闲着。”

  “那后来怎么叫开门?”

  “我本来想回家算了。可是,还有其他人要吃晚饭呀,其他人跟我没有什么意见呀。所以,我强忍怒火,耐心地等待谁来开门。我给家政公司的李老师打电话,李老师给你们林老板打电话,后来,老板给公司里的汪芊娥和祁燕枝打电话,她们才开了门。”

  “这一次被关门外,与你上一次被关门外,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那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前一次被关门外,我买菜回来,你们在午休,没有听见门铃声和敲门声,我完全不怪你。你下楼接我进去前,还陪我一起坐休息椅子上晒太阳,陪我聊天,反复解释和劝说,生怕我心里难受。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心里一点都不难受。这一次,她们故意刁难,我才离开两分钟,她们就在里面,就能听见铃声和敲门声,她们就是狠心不开门。大家人心都是肉长的,女人为何如此为难女人!”

  “她们真是挺会来事的。”

  “嗯,她俩,工于心计,谁都不逊色于对方,好的、上进的地方不竞争,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互相竞技。”

  “上一次,是你刘小慧倒霉。这一次,倒霉的事轮到了我。本来祁燕枝和汪芊娥她俩在吵嘴,我只不过多说了一句话,我说——干活不是干给老板看的,勤恳能干的话,要老板在与不在一个样,要老板面前与背后一个样,要自始至终一个样,没想到汪芊娥把刚才受的气全撒到我身上,与我斗嘴呀,乱摔东西呀,这些还不够,耍的威风,要给所有人看,给人以敬畏。她竟拿了凳子赶过来打我,我能忍受吗?显然她太自不量力了,跟她打架,自是小菜一碟。这时候,祁燕枝帮着汪芊娥,死抓住我双手,让给汪芊娥打,我真的火大了,伸手托开祁燕枝,抽出手给汪芊娥啪啪就是两拳,打得她披头散发。现在她去治疗了,祁燕枝也装病去养伤了,两人都不来上班,公司里少了一个扎标的人。我记得,你会扎标的呀?”

  “我在服装厂里工作过,扎标会一点儿。在公司里的时候,我练习扎标,汪芊娥要白眼,驴脸拉得老长,转来转去弄出很大得动静。”

  “我找到你电话,好跟你通通气。公司招人,是老板考虑的事,我做不得这个主,万一老板需要,他会与你取得联系。”

  “好的。”

  “以后,请保持联系,我是爱写点文字的人,以后写到这里,需要资料的时候,我再来问你。”

  “没事,你尽管问。对你,我敢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4

  钱隆多与小柚子进货回来,分了货。钱隆多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她们又没来上班,今天的活计又要瘫掉了,这件事咋会这样呢?汪芊娥和王甫打来电话,他们今天要去医院治伤,还不停地给老板打电话,给老板施加压力。做了多少年生意,从来没有出现这样被动过。”

  周远鸿沉思良久,他一脸无辜。他心里不停地想:这次吵架是我与汪芊娥之间的个人恩怨,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涉及我与公司,也不涉及她与公司的矛盾关系。谁要把矛盾升级,谁就别有用心。

  钱隆多掏出手机给林有财打电话:

  “老板,昨天扎标的活没有干,今天的活又没人干。看来周远鸿在一天,汪芊娥和祁燕枝都不会回来了。压了两天的货,商场在催货了。”

  “你想办法啊!劝她们回来上班再说,我也马上回来了,有什么问题我回来解决。”

  “我没有办法,不是我不想办法,是汪芊娥和祁燕枝两个人很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招来祁燕枝,她一点不念你的知遇之恩?”

  “哪能这样说?汪芊娥小孩上学的困难,还是你们帮忙解决的,汪芊娥会念你恩的话,会听你的话,你使唤她看看!她们的心里,堵着一口气,说啥也不来上班。能解开这一环的,是叫周远鸿走。”

  “别无他法?”

  “没有办法。”

  “那好啊,那你叫周远鸿回老家。”

  “他都抛话了,听你的。我的话不管用。”

  “你就说是我说的。”

  “还是你自己跟周远鸿说。”

  “不如我早点回来,等处理完后让周远鸿走?”

  “周远鸿在,你越加不好处理。”

  “你的意思?”

  “早晚要辞,不如乘早,周远鸿身在曹营心在汉,早生离意了。等着他炒老板鱿鱼,还不如乘机找个台阶辞了他。”

  “你那么恨不得要周远鸿走?”

  “啊呀,老板,我是为你考虑。你这是什么话,把我看得这样扁。我和周远鸿是什么关系?是兄弟,是老同学,是文友,是高中时候最要好的朋友。这一层铁一样的关系,雷都打不动。这么多人逼周远鸿走,我也爱莫能助。”

  “不管怎么样,周远鸿总是自己人,是自己的子弟兵,那汪芊娥和祁燕枝算个球,那是异乡客。亲近谁,疏远谁,我们心里总有个数啊,这还用我教你么?”

  “哎呀,现在这个时候,不是讲感情、论情面的时候,关键是怎么解燃眉之急。我说老板呀,生意场上,事业重要,还是个人感情重要。”

  “仓促叫周远鸿回去,也够绝情的,他没有大的功劳,也有鞍前马后奔波的苦劳啊!”

  “你可以多添点实惠给他,也没有辜负他呀。”

  周远鸿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钱隆多的电话,听不太真切。钱隆多有意遮遮掩掩,离周远鸿忽而近一些,忽而走远一些,想让周远鸿听着,又掩盖着一些他们私密的谈话。

  周远鸿去厨房倒了一杯水。返回自己座位的时候,公司的电话机响了。他走过去一看,来电显示号码是老板的手机号。周远鸿想叫钱隆多或者其他人来接,迟疑了一会儿,又没有叫,他觉得这个电话,此时此际,想必是打给他的,谈话的内容么,毋容置疑,无非叫周远鸿走人。事实上,也是如此。林有财在电话里说:

  “远鸿,你先回来吧,我在老家等你,咱们会个面。事情闹到这地步,不能误了我的生意,生意总要继续下去。”

  “这件事,错,不全在我,正如派出所民警说的,双方都有错,是互殴。何况架也打了,我依然上班。不来上班,误生意的是她们,她们没有坚守岗位,如若没有准假,那是旷工。她们工作关键、重要,她们的功劳大,那更加发挥其作用,而不是动辄要挟你老板。你非但不批评她们,敦促她们回岗位上班,而是一味迁就她们,纵容她们,在她们要挟面前一味妥协。对我呢,一直以来,叫我回去,我想那我们的缘分就算到头了,我也一直等着这么一天。我自己的包裹行李整理着没有动,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对于这么一个小集体,加上你们夫妇,撑死了也就七八个人,这么个小公司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只不过是你的一杆篱笆桩,你要拆了篱笆桩,也是你们自拆自家的,自毁长城,我无话可说,无情可请。只是,这一天来得不是时候,要是忙完到年底了,我真的无话可说了。这次,走得不是很磊落,灰溜溜地走人,这不是我的个性。我就等着你返回北京,你一回来,处理了纠纷,我就走人。”

  “我老家这边有事情要办。”

  “那我等你,把一些事情交代给你,等吵架事件处理了再走。”

  “你别犟着了,你不好换个思路,迂回一下啊。”

  “这怎能算是我犟呢?那是你们目无法纪,不通情理。”

  “我的生意瘫在那里等不起。你在,我更难处理,不是给她们一笔钱就能解决问题,而是,她们非得要你走,才答应来上班。”

  “你就是要找个替补,人有生老病死,要想到请假的时候,没有她们,你就玩不转了,是要落人家弶的。弶麻雀一样的机关,时刻等着你就位,懂么?”

  “是,我一定培养替补。”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说心里话,我悉心培养你,就是把你当钱隆多的替补,你会电子商务,可以电脑打标,可以网上结算货款,做到钱隆多会的你也会,你会的他做不了。可是,天不遂我所愿呀!”

  周远鸿见大势已去,挽留已是枉然。公司里,自上而下,都结成了一条同心链,拧成了一股麻花绳,紧紧地掐死了周远鸿一线留存的生机。周远鸿退一步说:

  “好,我走,可是这一双熊猫眼怎么去见我的爱人?”

  “你回来,我给你在酒店开一个房间,让你休息几天。”

  “我和家里人沟通一下再说。”

  “那我等着你的回复。”

  5

  等周远鸿挂去电话,小萧问周远鸿:

  “今天还拆标吗?”

  “拆,拆了,等她们回来了好扎上。”

  “有一个扎标的人就好了,也不用受她们的制约。”小萧神色你凝重地说,“可惜我不会,真对不起。”

  “没事,日子照样过。”

  “要是我会一点扎标就好了。”小萧又说了一句。

  周远鸿取出口袋里的滴眼液,仰起头,他滴了滴滴眼液,他低下头时,滴眼液和着泪腺分泌液滴溜下来,在他脸上形成了两条泪痕似的痕迹。

  钱隆多与小柚子去送货了,办公室里只有周远鸿与小萧。周远鸿登录QQ浏览一下有谁在,他看到区作协的袁秘书在作协群里统计各会员在这一年里的收获,如:出版书籍,发表作品,加入高一级作协。在年底,区里会给成绩突出者加以奖励。周远鸿加入省作协,是上半年的事情,在与袁秘书聊天时得知,加入省作协也有奖励,要省作协会员证书复印件备案,到时候会通知获奖励者去拿。周远鸿在QQ里问袁秘书:需要省作协会员证书复印件,怎么寄啊,拍一个数码照片传过去,可不可以用?袁秘书回复说:去发传真吧!

  周远鸿对传真机使用不是很熟。公司里的传真机交由钱隆多管理,如何接收,大家会一点,但不怎么会发送。就是会发,此机子也是神经质的,时好时坏不一定能传出去。周远鸿觉得去外面发送算了,那一家复印照相店里,可能会有传真。

  周远鸿走出大楼,走到大街上。冬日的阳光给人感觉非常温和亲切,梧桐树叶在街上随风翻滚,周远鸿撒开大步走,并没有感觉到寒冷。他走进超市里的复印照相店,见到店员在吃中饭。周远鸿上前问:

  “这儿有传真吗?”

  “有。”店员放下饭碗,转过头来回答。

  “把我的证件先复印,再传真出去,多少钱?”

  “七块。”

  “唉,不对呀,我在单位里问过小柚子,他说传真一张只需四五块钱,传真四块,复印一块。”

  “那我们做不了,一张传真都收五块,你要复印两面,印两次,收两块不算贵。”

  “那行,你帮我复印和传真吧!”

  周远鸿复印传真完毕,出了超市,径直走向附近的中国建设银行。两地间的路不远,离超市不过两三百米路。

  他走进银行,保安问他办理什么业务。周远鸿说:“取钱。”保安说:“不满一万元,可以进自动取款机里去取。”周远鸿说:“我取了钱,还要办理银行卡注销手续。”保安说:“到柜台办理业务,到这架机器里取号子。”周远鸿取来号子,在休息椅上等待窗口叫号。

  等叫到他时,他去窗口,对业务员说:“这一张卡,办卡的时间不久,一直没用,现在和今后不要用了,你就将它注销吧。”

  办理了银行卡注销手续,在回来的路上想起一件事,上个月回老家时发生的交通事故,现在该去解决了,他的一些医疗票证以及事故处理委托书给了小姐夫,叫他去办理,去拿取事故赔偿费。周远鸿先给事故处的警官打了电话,警官答复道:“周五来取,下周来取也行。”周远鸿将了解的情况打电话告诉小姐夫。小姐夫说:“好的,会安排时间去取的。”

  周远鸿在安排一件一件事,虽不知道日后是留下还是走人,但他在为回家做准备。他走在人行道上,他将银行里办理后的小票撕得粉碎,经过街旁的垃圾箱时,将纸屑投入垃圾箱里。

  小萧这天傍晚做了稀饭,稀饭里放了红薯、胡萝卜、绿豆等食物,煮成黏稠状,她还做一个土豆丝;在锅里煎了饼。小柚子去洗了大葱,就着面饼,叽嘎叽嘎在吃。

  周远鸿睡眼蒙胧中被小萧叫醒。他去洗了脸,走入厨房,用土豆丝嵌在面饼里,他卷了来吃。他见大厅里的餐桌上有一碗稀饭,因不知是为谁而备的,他一时没动。稍后,小萧煎完了面饼端出稀饭来吃,小柚子端着稀饭坐在办公桌前边吃边看电视。周远鸿见餐桌上的无主稀饭,就端起来喝。

  “周哥答应公司内部处理吃亏了,还不如交由警方处理。”小柚子说。

  “为什么呢?”

  “当时警方不是说了,你们两人吵架是互有错误,是互殴,处理起来,你不至于会吃大亏。现在倒好,钱隆多完全站在汪芊娥一边,为她说话,为她赶你离职。”

  小萧平时言语不多,对这个问题,她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看他们的关系挺暧昧,你与他虽有同乡之情,但完全没有一点情谊,典型的是重色轻友。”

  “哼、哼。”周远鸿只是笑笑,在鼻孔里哼了两声。

  “就是么,汪芊娥经常跑钱隆多的房间里去休息睡觉,我去打扫钱隆多的房间,汪芊娥总是用怪怪的眼神盯着我,怕我发现他们什么秘密似的。”

  “这个我相信。有一次,汪芊娥在擦钱隆多房间内的书橱,她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书,行动迟缓,完全忘了在擦玻璃橱,想她真的入迷了。那些书橱,满橱子书,国内的,国外的,文学的,佛教的,有好多书。钱隆多装出很有学问的样子,对汪芊娥这样一个中学都未读完的肄业生来说,非常有震撼力。”周远鸿说。

  “汪芊娥越来越长脾气了。自老板娘陪儿子回浙江读书,十分明显,动不动就耍小孩子脾气。不到三四个月,赶走了五六个保姆,没有哪个保姆能待下来超过一个月的,有一个保姆只做了一天,第二天就没有了音讯。”小柚子皱着眉头说。

  “她在恶性膨胀,她可能将受到的气,洒在了一些好欺侮者的身上,她想在公司里母仪天下,差远了,还不到那个时候,至少祁燕枝够她扳手腕的。”周远海说。

  “她在家庭里也是受了不少气的,在公司里也不算什么有权势的人,就特别要耍横,小萧你受了不少气吧?”小柚子说。

  “这个别说啦,反正干着再说,干不下去,再走人,哪儿不都是一样干吗?早走人早回家过年。”小萧的打算简简单单,说话也简简单单。

  三人正说间,钱隆多从门外进来,三人就不再言语。

  周远鸿对钱隆多说:

  “吃面饼和稀饭,我们已经在吃了。”“我过一会儿吃,你们吃吧!”

  6

  晚饭后,周远鸿走在大街上,他步履匆匆,向龙潭湖方向走去。他知道在龙潭西湖有一个Q友,少林武术教练,武功造诣高深。并且知道,这里还有一家耀武拳击馆,设在龙潭湖体育馆里。他在网上与这些朋友有过联系,却从没有拜会过。现在,在离京的前夕,若不去走走,怕是今后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他进了龙潭湖体育馆,在电梯边的楼层告示牌前,看了一会儿,健身体育运动在地下一层。他乘电梯下到地下一层,走出电梯口,就能见到收银台,收银台后面有一男一女两位服务生,他俩正在谈论一个感兴趣的话题。周远鸿上前询问:

  “打扰了,可以进内参观吗?”

  “好,我带你去。”男服务生说。

  “劳驾了。”

  服务生把周远鸿带到一个房门前,对周远鸿说:

  “这里面是耀武训练场地。”

  “谢谢,您请回吧,我里面去看看。”

  进了门,里面给人的感觉很空旷,大约周围装上了镜面玻璃的缘故,其实也就百来平方米大的一个空间。两侧放着一些挎包,一些拳击手套。玻璃墙上,在齐腰高的位置安装了一根横向的钢管扶手,地面上铺了一层拼接的软垫子。周远鸿正看玻璃墙上的广告宣传画时,进来一个上身穿着黄色运动装,下穿宽大运动短裤,头上有点微颓的壮汉。他过来问周远鸿是否电话预约了来报名学习的,还是来参观的。他说他是这儿的负责人,有什么事可以问他,他叫王教练。他提醒周远鸿,如果要进来观看,最好脱了鞋袜放在门外,再进来。

  有一位老太太带了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来报名,学习跆拳道,交了八百多元报名费,老太太给小女孩试穿着跆拳道服装和鞋子。这个理着寸发看上去像小男孩,大眼睛,其实还不太懂事。她跟随后进来的学员开玩笑,他们都是师兄弟了。这一老一少报完名后就走了。

  训练场里八九个人,两个女孩子,配了对算上王教练也才满五对。要开始训练时,王教练把他刚才用来垫着开收款收据的塑料凳,搬到周远鸿面前,和气地说:“师傅您退后一点,坐下来看,请给我们多加指点。”周远鸿说:“谢谢。”学员们开始做各自的准备工作,有的缠护手绷带,有的换衣服,有的带上拳击手套。王教练带头做各项准备运动,练习各种姿势跑步,高抬腿跑,踢腿跑,倒跑,配对抱着对手跑,配对练习手推车,被推者双手撑地走,双腿被后面的对手抱着推。学员们配对练空拳的时候,拳头偶尔碰到一起,不禁呲牙咧嘴,叫痛不迭。

  周远鸿经常参加体育锻炼,他参加的不是场馆锻炼,他的锻炼场所是广阔的野外。在小区,在街上,在公园,都有周远鸿钟情锻炼的地方。跑步,对周远鸿来说是常有的事,晨练时候一跑就是十来公里,途中时不时来一个转身跑。与拳击馆练习的手推车游戏相近的,周远鸿也有相应的锻炼项目,练习时间是黎明时临出大楼之前,他练习是在四十层楼的楼梯上练习的,自上而下双手在前向下爬,双掌结结实实地撑着阶梯,沿阶而下。起先,一次走一两层楼梯,后来能走五六层楼梯,多的时候一次走了十层楼梯。周远鸿练拳的时候,是用拳拖着双腿走路,或者双拳俯卧撑,或者单拳俯卧撑,或者双手撑着地面的时候,不停地变掌为拳,再变拳为掌。故而,周远鸿的双拳结了许多拳茧,不少人问周远鸿这是怎么来的,他总是一笑而过,说是蹭的,从不炫耀。

  这些学员和王教练偶尔看到周远鸿的双手,他的手上有许多拳茧,哪能不知道这双拳经历了多少年磨炼,有多少打击力度。只是他们不明白,周远鸿的双眼眼睑上怎么有黑晕,双眼布满了血丝,一定是些击打伤。他来这儿做啥呢?他的伤与耀武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教练教得十分卖力,他用了十足的劲,一套准备动作做下来,双手撑在膝盖处,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王教练走到自己的挎包边,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对一个叫阿毛的人说:

  “阿毛,在哪儿?”

  “在国贸桥。”

  “你来龙潭湖吧!”

  “什么事?我哪儿不好训练,我自己的地儿练得好好的,非要上你那边去?”

  “师弟,你过来练几把狠招,这儿有一个行为怪异的人在观摩取经,你来露一手,别让人家失望而归。”

  “他没有砸场子的意思吧?”

  “没有。”

  “那我看情况吧。”

  在学员们配对练拳的时候,阿毛来了。阿毛放下自己的挎包,换上运动背心和短裤,准备训练。王教练说:“你先准备一下,跑几圈步。”阿毛理着时髦的发型,除了头顶蓄有头发,周围一圈剃得光溜溜的,他头顶的头发竖立着,寸许长。他与王教练捉对练拳的时候,虎虎有生气,每击打一下,发出“呔”、“呔”、“呔”的发力声,击打非常卖力凶狠,技术和力量是其余的学员所不能及的。阿毛与其他学员配对的时候,阿毛指点对手:

  “双拳抱头防守,拇指指向的位置与眉额相对应,可以有效地保护自己额头和双眼。对,就是这样,守势要稳。攻击一方的练习步骤,左直拳,接着右直拳,左勾拳,接着右勾拳,再弯腰躲闪,边起身边左摆拳,整套攻击动作一气呵成。注意,要眼盯对方,出拳要准。”

  周远鸿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他掏出来一看,是爱人打的,周远鸿走出拳击训练馆房门,在门外对妻子说:

  “我在一家拳击训练馆玩,看看人家怎么训练,你有事吗?”

  “没事,你伤成这样,别跑来跑去,多休息。”

  “我知道,没事我挂了?”

  “不能多聊一会儿?我是关心你。”

  “等我出了场馆后再说。”

  周远鸿再观看了一会儿,就穿起自己放在门外的袜子和鞋子,本想与王教练打个招呼再走,因王教练一直背对着周远鸿教学员,周远鸿没有得到合适机会,周远鸿默默地离开了拳击训练馆,走出体育馆。他再想找一找龙潭西湖的少林功夫教练,然而,走过左安门内大街,没有发现其他的练武场所。

  周远鸿折返回去的路上,走进一家地下超市,买了一瓶会稽山黄酒,一瓶九龙斋酸梅汤,一袋花生米。他打算喝了酸梅汤,黄酒好装进空瓶子里,便于携带,在回老家的途中喝几口。

  周远鸿回公司的时候,钱隆多与小柚子在室内,钱隆多在玩电脑,小柚子在接听商场要货电话。周远鸿拿出花生米,想分给他们一些,周远鸿递给钱隆多时,钱隆多拒不接受,他说:“我最近上火,不吃花生。”周远鸿走到小柚子桌边,倒下一些花生米。小柚子桌上的花生也是周远鸿下午时给的,周远鸿想把自己的苹果和花生分了,他默默地在为离去做准备了。

  周远鸿用菜刀的刀背角,拨开黄酒瓶的瓶盖,他洗净酸梅汤的空瓶子,将黄酒注入酸梅汤瓶子里,拧紧盖子,放在整理桌一旁。他去厨房找来一口小碗,他将酒瓶里剩下的黄酒倒在小碗里,就着花生米,一个人喝酒。他喝了一口黄酒,撮了几粒花生放进嘴里。

  喝酒后,周远鸿走进自己房间,将九龙斋酸梅汤瓶放在拉杆箱里。该整理的东西,他已经整理好。他的电脑包一直没怎么动过,他把自己的摄影包从自己办公座位后的文件柜拿到自己房间里。已经将衣服和一双旅游鞋整理在包里。他将一套纯棉内衣裤拎出来,买来时就这样,一年多来,他尚未拆包。这是去年秋去冬来的时候,老板娘给他买的,周远鸿给她钱,老板娘不收,说是送远鸿的。还有一件棉袄,八九成新,是林有财自己穿剩下的,送给周远鸿,周远鸿也是没有穿,结起来,放在自己的包内或临时使用的纸板箱里。周远鸿知道,这件棉袄价格不菲,但是,不知道周远鸿心里咋想的,即使遇上最严寒的冰冻天气,他仍然只穿着自己从南方带来的几身衣服。林有财劝周远鸿穿上棉袄,劝过几次,见周远鸿不为所动,也就随周远鸿便了。

  现在,周远鸿将这套内衣裤和棉袄装入一个塑料袋里,折好袋口,放在上铺,算是将东西原封不动还给林有财夫妇。

  周远鸿自己的东西一目了然,没有大件的和笨重的行李包。他的东西无非是来的时候带过来的东西,跟随了他多年的生活用品。

  这晚,周远鸿睡着的时候梦见自己跟两位姑娘正谈天,聊得十分投入,她们听得入神。他说,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周远鸿和崔哥、胡老师在一起,崔哥和胡老师都是一家上市企业的高管,是成功的商贾巨子。三人溯河而上,小河很小,跟故乡的惆怅溪比较,再稍小一点,水道上分布了好多个小水潭。胡老师下了小路,去小水潭里洗手,大约他手里有汗汁和灰尘。崔哥发现河边的小水沟里有好多小龟,小龟大约有鸭蛋大小,在不停地蠕动。周远鸿却看不见,再仔细瞧瞧还是看不见。崔哥吐口水指点给远鸿看,不料想他吐口水吐到了胡老师的头上,口水既有难闻的气味,又白花花的很不雅观。胡老师是个大人物啊,他是崔哥的顶头上司,吐他头上,那还了得。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胡老师也不恼怒,他内心非常平静,他掏出面巾纸抹了抹头,丢弃面巾纸,蹲在水边,他掬了一把水洗洗脸算了,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盛气凌人的傲慢,丝毫没有质怪崔哥的意思。崔哥和胡老师走了以后,在这一条小水沟里,只剩下周远鸿一个人。这时,已是黑夜里了。泛着微弱灯光,凭感觉,只要见到泥水浆里有滚动迹象的地方,伸手就能捉到一只小龟。远鸿把第一只小龟紧攥在左手,生怕小龟挣脱;等捉到第二只小龟,又攥在左手。令周远鸿感觉奇怪的是,左手的触感非常怪异——单独一只小龟在手时,感觉很硬,壳坚如铁,小龟四肢蹬踏有力,攥了两只小龟时,情况大不一样啦,它们都变柔软了,小龟与小龟动了柔情似的,彼此相亲相爱,柔情如水。继续在水沟中捉小龟,左手攥了八九只小龟,左手抓着软软的。走出小水沟的时候,已是拂晓之际,有些勤劳的村民在做早工了,他们都知道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周远鸿来到小水潭边,找来一个废橡皮碗,想把小龟放在碗里。他右手掬了些水,把水滴在左手的拳眼上,像变魔术一样,希望有八九只小龟出现。然而,很失望,八九只小龟一只也没有,踪影全无,他失望至极。两位姑娘听完梦的故事,好奇地问,小龟跑了吗?还是溶了,像白盐一样溶化了?她们觉得太奇怪了,苦于找不到结果。

  周远鸿还没有回她们的话,就听到小区公园里柳树上栖居着的鸟儿在欢唱晨曲,啾咕——啾咕,啾咕——啾咕。

  7

  次日早上,周远鸿起了床,洗刷一番。回房间的时候,看见祁燕枝的房间房门大开。这会儿保姆小萧还没有来,这个大套间里没别的人。周远鸿踱进祁燕枝房间,严格地说是一个库房,里面有好几个货架子,货架子上摆了好多毛衣。这个库房里留了一张小床给祁燕枝睡。这张小床在祁燕枝九月来之前一直是周远鸿睡的,睡了有一年多了——梁进只是睡过很短的几天。祁燕枝来后,周远鸿搬入小房间睡双层床,大房间和小床让给了祁燕枝。周远鸿与祁燕枝打招呼时,周远鸿说:“我们对换了房,也对换了床,感觉怎么样?”祁燕枝说:“是嗬,小床靠窗,冬天光线足,感觉特暖和。”这会儿,祁燕枝的被铺卷叠着,这头的被褥翻到那头,架子上挂着祁燕枝的羽绒衣,窗台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周远鸿一眼看出,祁燕枝在这关键时候离开,就是为了给周远鸿施压,公司里业务受损可以怪罪周远鸿,而她以及汪芊娥可以不必负责,祁燕枝断然没有离职不干的意思。周远鸿心存一丝希望,希望祁燕枝或者汪芊娥会忽然到来,与周远鸿不再对抗下去。不就是吵了架嘛,处理一下,批评教育一下,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她们仍然继续不来上班,对周远鸿来说,他在这儿继续待着有何用呢?

  小萧来公司上班,她在做汤面时,听得周远鸿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整理东西,还听到周远鸿在撕扯纸片的声音,又发现他没有把撕碎的纸屑丢在办公桌边的垃圾筒里,而是直接走到居室外,丢到楼层梯子拐角的大垃圾筒里。她端出面条给周远鸿时,周远鸿又把满手的纸屑往外送。小萧说:

  “放垃圾筒里吧,等会儿我可以倒掉。”

  “没事,丢外面去。”

  “你吃吧,她们在的时候我不好为你端来,现在她们不在,我是乐意端来给你的。”

  “小萧,你又来了,别这样好吗?我们大家都是平等的公司员工,只是分工上存在着差别,你放着,我自个儿来拿就行,谢谢啊。”

  周远鸿丢了纸屑回来,对小萧说:

  “我其实一直少与你说话,离你远着点,离你越远,你在公司反而越安全。因为此前的好多个保姆,只要她稍稍跟我走近一点,哪怕拆标时候坐的位置近一点,便有人会发作,嘴里便是吃了枪药一样,没多久,保姆便是要受排挤走的。当时,刘小慧在的时候,我就直率地告诉她,叫她怎么待我都无所谓,示意她多听祁燕枝和汪芊娥的话,注意让着她们,能哄着她们开心,她便在单位里多待会儿。我看她头脑儿机灵,手脚麻利,对谁都笑眯眯的,对谁都心里坦荡荡的,我真的看好她。可事实呢,小萧你也看到了,我才回了一趟浙江,十来天工夫,我回来时,发现刘小慧被挤轧走了。这样的环境,非友即敌,非爱即恨,非常恶劣,非常残酷,住着这么一处高档的华美的居家环境,需要忍受这么一个丑陋的人性丧失殆尽的人际环境,你说,谁受得了哇。”

  “你走了以后,我也迟早要走的。”

  “反正你做一天是一天,待不下去,就另找门庭吧。”周远鸿停顿了一下,又说,“好的主顾毕竟大有人在。”

  “我们出身低贱,对生活其实没有过多奢望。”

  “你别这样自卑,说实话,在公司里的每一位员工,钱隆多、小柚子、祁燕枝以及我和汪芊娥,哪个不是打工者,哪个不是农民工,哪个不是北京市的外来人口?无论多么飞扬跋扈,表现出高人一等,其本质是一样的,都是老板的佣人和奴婢。在主子面前表现出低三下四的奴性,在你面前表现出颐指气使的主子气,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你说,与狗共舞,我留下来有意思么?”

  “你为我打抱不平,说了几句话,害你这样了。”

  “这有啥,每一个员工,不走是暂时的,走是最终的结果,没有哪个人会不走呀,我只是早走一步,走在了前头。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树挪挪死,人挪挪活。你说,我的话有道理吗?”

  “大哥说的在理。”小萧点点头。

  8

  钱隆多和小柚子进货回来了,钱隆多给林有财打去电话:“今天没有人扎标,也不知道汪芊娥和祁燕枝什么时候回来。”

  周远鸿静待了一会儿,掏出手机,他原本可以打电话给老板的,他知道,林老板会是原来的打算,在突然之间要想林有财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改变他既定的主意,可能性微乎其微。林有财只会叫周远鸿回去。这会儿,周远鸿思前想后,他想给老板娘薛凤娇打个电话,听听她是什么声音。如果她也是同一个声音,同一个要求;那么周远鸿是别无他望了,他还寄希望于谁呢!

  “喂,老板娘好。这次我与汪芊娥吵架,出乎我的意料。现在,她们都不来上班,更使我想不到。我昨天考虑了一晚上,决定听大哥的话,回家乡吧。”

  “我早跟你说过的,要让着一点女人,别跟女人一般见识,而且闹得这样大,把汪芊娥打伤了还不算,把人家老公也打伤。”

  “那是汪芊娥先动手,冲到我这边来打人的,他老公找上门来蓄意报复更不应该。”

  “你别插嘴,先让我说完,你别强调理由,他们花了这么多医疗费,现在公司的业务没有办法正常运转,人家老公的脸被你抓花,也上不了班,毁容是很严重的啊,你闹得这样大。”

  “你太偏信,也太偏心,把他们的情况说得很重,你知道我的伤势有多重?你要责怪我,随你好了。我听大哥的安排,我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了,随时可以离开公司,来的时候是大哥叫来的,回去,也是他叫我回去,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个轮回。”

  “你是要听大哥的话,叫你回来就回来,你一直待着,人家不来上班,公司每天的损失怎么办?我正在外面办事,很忙,不多说了。”

  周远鸿并没有得到一点慰藉。林有财夫妇对周远鸿一直心存偏见,周远鸿觉得并不感到奇怪。有关于这件事,周远鸿并没有向林有财夫妇反映。而另一方,钱隆多、汪芊娥、祁燕枝给林有财夫妇的反映,同一口径,每天没少向他们打电话。众口铄金,周远鸿就是浑身有理、满身长嘴也说不清。

  钱隆多听清了周远鸿的电话,终于面露微笑了,他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他不由自主地连念了三边“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你终于决定好了要走?”

  “是的。”周远鸿说。

  “那我给你订票,订几点钟的票?”

  “白天走和晚上走都一样,都可以,随便订吧。”

  “那订今天白天吧,我看看火车票有吗,飞机票可能有优惠,订到杭州的,还是订到宁波的?”

  “宁波要好一点,杭州也可以。”

  “老板说要与你会一面,安排在哪儿见?他也要订机票来北京。”

  “那你与老板电话联系一下。”

  钱隆多问林老板约周远鸿在哪儿见。他们商量的结果,可以在宁波栎社机场见面。钱隆多给周远鸿订了午后飞宁波栎社机场的票,又给老板订了傍晚从宁波栎社机场飞往北京的机票。在宁波,周远鸿与林有财将有两三小时会面时间。钱隆多对周远鸿说:

  “给你订了12点15分起飞的机票,我把网上订票的回复短信转发给你,你可以根据上面的信息去取票登机。”

  “好的,还有一件事,这是两个月来未报的一些发票,放在抽屉里很久了,大多数费用是过路费和停车费,吃饭的费用很少,好像在北辛安奥特莱斯吃过一两次,你拿去看看。”

  周远鸿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小票,小票用一个长尾夹子夹在一起,一张狭长的白纸包着这些小票,白纸条上密密麻麻写着各项开支的事由,写得十分详尽清楚。周远鸿不明白这样做哪点不好。其实,这还真的让钱隆多很不舒服,周远鸿的这些小票与钱隆多稀里糊涂报销一大堆混账,相比起来,有哪个老板不识得其中的猫腻和水分。而每回周远鸿向林老板报销后,林老板将小票丢给钱隆多看去。

  钱隆多接过小票问:

  “这里有多少钱?”

  “上面写着,八百七十多元。”

  “老板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在你这儿领三千元钱。”

  “你的小票先报去。今天进货用了不少钱,原本有五千来块钱,现在只剩下一千多块了。老板不是与你在机场会面吗,你可以向他领。”

  周远鸿去房间里拉出拉杆箱和一只纸板箱,拉至大厅,打开箱口,按通常惯例,对大家说:“大家见一眼,里面是一些自己的夏衫和冬衣,有一只笔记本电脑包,一只摄影包,都看一看。”

  “看什么呀,朋友还用这样,你合上吧!”钱隆多说。

  周远鸿拉上拉杆箱的拉链。他找来包装胶带,绑纸板箱。钱隆多过来帮周远鸿一起绑,绑了几圈,留下一条胶带条供拎手,提起来方便多了。

  等整理好,钱隆多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乘方庄的机场大巴去。”

  周远鸿对小柚子、小萧说:“再见,你们多忙点啦,我不在的时候,小柚子多开开我曾使用过的电脑,电脑久不开机容易坏。”

  9

  钱隆多开着车子送周远鸿去车站。在去方庄的路上,有关汪芊娥以及那一袋子钱仍是他俩绕不过去的话题。

  钱隆多为什么要掏周远鸿对汪芊娥所知底细呢?为了制她?逼她就范?周远鸿怎会知道钱隆多的内心秘密呢。

  钱隆多和周远鸿,他们两个人,作为作家,姑且称其为作家,十分注重细节在小说中的作用。有了细节,小说会因之丰腴生动;没有细节辅佐,小说形容枯槁,干瘪缺乏生机。两三个细节可以编排出微型小说,五六个细节可以创作出短篇小说。细节对作家来说都是很宝贵的原料,对他们来说,无比珍贵。钱隆多问周远鸿关于知道汪芊娥的底细,有想获得第一手资料的意图。但从周远鸿的角度看来,只是觉得钱隆多掌握汪芊娥的底细,甚至可说是把柄越多,可以增加他利用汪芊娥的砝码,他会有更多的胜算,驾驭更加轻车熟路,甚至可以逼她就范,让她成为自己安插在林老板身边的职场间谍。周远鸿想这些的时候,周远鸿觉得自己的眼界是否太窄了,看不到好的一面,看不到阳光的一面,让阴暗面蒙蔽了双眼。但他始终觉得钱隆多太阴险狡诈,做人太损了,为了达到自身的目的,钱隆多就会不择手段,借刀杀人,上屋抽梯,过河拆桥,无所不能。以前这样认为,现在临别之际,也一样认为。

  “你到底知道汪芊娥的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你想知道些什么事呢?”

  “嘿嘿,譬如偷窃财物,结党营私,等等问题。”

  “我所知道的,你也是知道的。关键的问题是,结果不同,我知道,而遭罪;你知道,则与她亲上加亲,亲密无间。你很会利用别人的缺点,揪着别人的小辫子,好像牵着牛鼻子,不由她不听话,她不得不摇尾乞怜。你最大的能耐,会咋呼,说难听点是讹诈。打个比方,你会这样训斥——我可知道你那点破事,你收敛点、听话点,老板那头我给你扛着的,不然,老板治你,我可不管啦。”

  “兄弟,你怎么这样一概而论呢?你的思维倾向和价值取向都有问题,你看到阴暗面的东西太多,收看到的视频与新闻,充斥血腥和暴力。你总是走不出疑神疑鬼不信任的怪圈,对人对事,始终缺乏安全感。”

  “有些事情确实存在,不是疑与不疑,不是臆造的。譬如,小柚子反映的问题,那一次,小柚子和我去十里堡华堂上货,老板给了汪芊娥、小萧两百块去买菜。汪芊娥买了鱼和肉叫老公来公司楼下取。这事小萧告诉小柚子。小柚子去看冰箱里的菜,两百块钱,没有买来什么菜,大多是白萝卜与大冬瓜,一棵大白菜。再说,那阳光嘉苑的套房,不知是谁给了汪芊娥一把钥匙,她家近啊,就带了一家人在那套房里洗澡,把那儿当作她自家了,套房里堆积了那么多毛衣,安全吗?”

  “钥匙不是我给汪芊娥的,我怎么会给她呢,应该是老板给她的。”

  “如果是一个诚实的可以托付的员工,托付给她一串钥匙,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题是公司里出的事儿还少吗?”

  “你是说建军节前一袋子钱被偷的事,令你不能忘怀?你亲手打开袋子查看过么?”

  “怎么能忘记!”周远鸿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那天一大早,一袋子钱放在环保袋里,在大厅电视机柜旁边,我看过,没有仔细查验。我怕人多眼杂,结好袋口。一顿饭功夫,我从华必和吃了早饭上楼,发现环保袋在小房间的窗台上,钱没了。再过一天,环保袋又转移到大厅的货架上,见这件事没有被人关注,过几天,那环保袋彻底消失。这是一个淡绿色环保袋,用小塑料袋包着的一袋子钱约摸一两百元。”

  “当时我问过老板,他说是游戏币,没有用的,去代换了也是有价值的。当时没有告诉你,是我们的过失。”

  “你钱隆多和林老板有过失吗?没有吧,我算老几呀,也配你们告诉我?你一直帮汪芊娥解脱,我还能说什么好,假定这是游戏币,没有用的,她把一袋子钢币拿出来呀,还回去呀,一洗清白。”

  “这——”钱隆多无言以对,他露出一丝苦笑,“她要能拿出来就好,会是别人拿的吗?”

  “那天早上就她在,我吃了早饭上去便没有了,谁拿呢?非我即她,非她即我。我没有仔细查看,假如她拿着了,难道不会仔细看看是人民币还是游戏币?一袋游戏币,有什么不好意思还回原来的地方?一连串的问题,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你不信,坚持那是一袋子硬币,可以打电话问问老板的。”钱隆多寻找自己的手机,口袋里没有,车上杂物盒里没有,他说,“手机落公司里了,你的手机拿来给我用一下。”

  “算啦,较什么真啊,没意思,一个愿偷,一个愿挨偷,跟我们无关要紧。你跟老板沟通过了就好,我周远鸿算老几,值得你们来告知。”

  “我认为可惜,没有告诉你,你可以自己打电话问老板,是不是实情。”

  “我已经说了,真币也好,假币也罢,那是当时的事,时效既过,现在,事儿都过去了四五个月,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强辨真伪有什么价值?有什么用意?在这件事上争论不休,迂得很。是不是要说明——窃书不能算偷,窃游戏币不能算偷——同样是一个正确的道理?因而,汪芊娥是清白无辜的,纯洁无瑕的,是这样不?”

  “不要激动。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建军节那天我们一起办事回来,在路上我就向你表白过,可能我某些方面伤害到你了,但无论怎样,你和我,周远鸿和钱隆多,是高中时候最要好的朋友,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

  “这些远远近近的事都是过去时,像一个人的童年往事那样,待我们日后慢慢地打捞和挖掘,这些东西我是不怕多的。哪会在乎再多一点点。”

  “郝文新老师多次嘱咐我关照你,你来北京,有好多次是我叫你来的。”

  “不是吧,我来北京你会高兴吗?我怎么觉得你从没有叫我来呀!”

  钱隆多不再说话,耐心地跟随人家的车子前行,周远鸿也失去了说话兴趣。他们的心结一直无法解开。

  车子转过方庄环岛,机场大巴的停靠站点就到了。等周远鸿拎着东西下了车,钱隆多说:

  “你自己买一张车票吧,以后多联系哦。”

  “好,再见。”

  周远鸿坐在行驶中的大巴车上,接到钱隆多的电话:

  “大巴车开了吧?你到宁波会找到工作的,你对宁波那么熟悉,咱们春节见,哦——也许我回不了,老板要回南方跟家人团聚,我要在北京过年了。”

  “是在大巴车上了,这下你放心了。我不乘上车子走,你是放不下心。多保重身体,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不要得了钱财,没有机会用。人是多么可怜的动物,始终逃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客观规律。”

  “阿弥陀佛,禅悟即智慧。你能放得下身外之物,境界更进一层了。”

  “你少来这一套阴阳怪气,念的是佛经,心里藏的是尖刀。”

  “罢了,我要怎样表白你才能知道我对你是一片光明磊落、相敬如宾,真需要披肝沥胆、剖腹掏心,你才能不妄生猜忌?”

  “我不敢奢望,我能收获些什么,爱情?友情?真情?我不敢期待,我面前有路没路,真的不敢期待。让我在这一生中遇见你,我不知道是忧是喜?你是我的一面镜子,我可以观照出自己的未来,观照出自己的分量,观照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刘邦没有项羽这面镜子,他打下的刘氏江山太过容易和轻巧;张良没有亚父范增这一面镜子,怎能显出张良的足智多谋、胆识过人。我注定要与你在一起走过,也注定要分手各奔东西,这都是命里注定的。”

  “我在开车,不多说了,祝你旅途愉快。”

  “祝你前程如锦。”周远鸿说。

  10

  周远鸿才结束与钱隆多的对话,周远鸿的爱人急急地打进电话给周远鸿:

  “你在干什么?急死我了,打你老半天打不通电话。”

  “刚才和钱隆多在通话。什么事啊?”

  “我考虑了很久,我怎样说你好呢?你哪能跟钱隆多斗啊?你这人太老实了,吃亏的常常是你,我都见了你生气,你嘴里很犟,简直是一头犟驴。我与你相处了那么多年,哪能不了解你,你宅心仁厚,心里没有一点害人的心。可是人家哪像你啊,要能胜出是要会下狠心,要熟知厚黑学。你在栎社机场与老板碰面,也可以向他反映反映,钱隆多是怎样挤轧你,你不说,老板怎么知道。”

  “也没什么好说,钱隆多恶就恶在——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当面喊哥哥,背后摸家伙。”

  “机会你自己把握,给你机会不要,你要自绝生路的。”

  “他们伶牙俐齿,我纵有百口也莫能自辩呀。”

  “你自己努力,千万还未过招,你就英雄气短。”

  “那我跟老板说说,但总归无济于事。”

  “你与老板在一起的时候,电话可以打给我,我来跟他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泼妇就当是泼妇好了,我才不管他,我就是有话直说。”

  “也行。”

  到了首都国际机场,周远鸿去拿登机牌和做行李的时候,排在很长的队伍后面,等了好久才轮上,不过办理手续是很快的。在安检的时候,又遇上不锈钢隔离栏内排着弯弯曲曲一长队队伍。周远鸿一看时间,离登机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吃惊不小。他忙跑过去问工作人员,排队等候安检,时间来不来得及。工作人员说,安检快,二十分钟来得及。

  周远鸿过了安检,赶到登机窗口时,那儿已经开始检票了。 古言+网游+现言 超打动人心的暖萌小说合集(套装共1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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