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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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周远鸿的腰疼得厉害。他倚着土墙想。
“岚哥,快吃,我们吃的这些,虽然不贵,但还算入味,口味也不重,适合我们南方人的食性。”林有财说。
坐在林有财对面的是陆岚,崇山老乡,是一家医院的科主任,是个实权派,以前曾干过医药代表,所以,对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人脉关系和办事门径都十分了解,他拥有就医问药更便利的渠道。林有财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在陆岚的鞍前马后为他跑腿,极为卖力。请陆岚去吃饭,去娱乐场所消遣,喝酒泡吧,成了家常便饭。林有财成为陆岚的掮客,为陆岚兜揽业务,他自己也可以给生意场上的伙伴、领导介绍入院,方便就医,有了这一桩面子,藉此打开他在生意场上的方便之门。这就是互为利用,谁充分利用了手中的资源,谁就混得滋润,就会往上攀,进入更高层次社会阶层。林有财的爱人薛凤娇归结指出,陆岚家有两个不付薪的保姆。一个是女保姆,是那一家医院的女护士,她要升职加薪呀,就得巴结领导陆岚,她伺候陆岚妻子。另一个男保姆,就是林有财,几乎成了陆岚的侍从,自己生意可以搁一边,陆岚的事儿却一刻都不敢耽误。薛凤娇说这番话时,内心对林有财分外恼恨,她担心丈夫在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心性大变,把她日益忘在后脑勺了。
“你自己也吃,我还用你叫那么起劲,干什么?”陆岚笑林有财太客气,太客气,反而感觉不自在,他筷子一收,搁在盘沿上,他说,“你看你,林有财,把我当成陌生人似的,什么荤啊,什么甜啊,我都吃不下,消受不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最近,我招来一位大学生。”林有财说。
“社会上,大学生多如牛毛,不足为奇。”
“不是现在的大学生,是八九十年代的大学生。”
“你吹吧?”陆岚瞥了林有财一眼,轻佻地说。
“真的,跟岚哥吹什么呀,千真万确。”
“那时候的大学生,凤毛麟角,计划招生,包分配的,他混到现在还来你这儿屈就,一定是个落魄的书生,或者是一个为了逃避打击躲到皇城根下的贪官污吏。”
“他的能力很好,不是你想象中的坏人,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何以见得?”
“你好像在以前说起过他。”
“是的,他会摄影,本来想叫他为你的故里之行拍一个专辑,制作一册杂志相册,送给你,好给你日后留一些回忆,只可惜错过了时机,我想以后还有机会的。”
“谢谢,有财点子就是多。”
“他是一位小说家和诗人,他的作品很不错。”
“你不会又是吹吧?你身边不是有一位自诩为作家,叫钱隆多的?”
“是呀,我又招揽了一位作家,所以感觉蛮美妙的。”
“你的手下钱隆多那一次给我写的工作总结,狗屁不通,让我害臊了大半天,现在有没有长进了?”
“现在,钱隆多有长进了。”
“他们俩谁好啊?”
“我也正疑问呢,正要试一试,不过,一时还想不出办法。钱隆多发表了不少小说,有短篇的,有中篇的,每发表一个,他总要拿出来炫耀,拿杂志给同事看。我经常说他,你这样的文章是没有人看的,就一点男女之间的破事,没有什么轰动效应,这样的文章速生速死,没有生命力的。他就是不服,气哼哼地反驳——你写一个试试,你发表一个试试。我说他,你不要不服气,谁来买你的文章,谁去买杂志?没有,谁买啊!还不是你们小圈子里的几个臭文人在自掏腰包,自娱自乐。”
“那个刚来的呢?”陆岚问。
“刚来的叫周远鸿,他发表的文章不多,但出版了好几本书,有各种体裁的书,小说的,散文的,诗歌的,各种体裁都有集子,周远鸿不像钱隆多爱炫耀,比较谦虚。在他的眼里,会看到别人的好,发现自己的差,这一点,他实事求是。不过,还是那句话,自费出了书,照样没人买,照样没人看,没有经济来源,靠什么养活啊?”
“从这一点看出,周远鸿不合社会潮流,在这一个狂热开放的年代里,要会吹,吹大吹强,这才好,谁要是偃旗息鼓,自谦忍让,没有人赏识你,是没有市场的。”
“这方面你是有切身体会的,你到各地各院校医院讲学,去各会场评审药品,没有一点来头是不行的,要能唬得住人家,除了自身要有货外,还要会包装。”
“从你对钱隆多的态度来看,你很轻视文字匠,看不起他们的酸馊气味,但你一直追逐文字人,将他们招揽旗下,你对文字还是有所敬畏的,一如往昔。那一篇介绍你的,叫京城服装大王的报道,你一直珍藏至今,好多年了吧,那一个采访记,可以说是小篇幅报告文学。”陆岚拿了一根牙签,剔了一下嵌入牙缝里的肉末,嘶——嘶——吸了两下,他接着说,“钱隆多跟随了你那么多年,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你要好生善待。”
“他这个人,也不是没有头脑,相反,头脑挺活络。我给他独立的经营机会,转让给他几个专柜,让他自己去发展,业务上我可以照顾他,他接受不了啊,拉他,他要往后退,拉一把,退一下,再拉一把,再退一下,他胆怯了,他喜欢跟着我,跟在我的身后干。他自叹没有那么多精力,没有过人的魄力,别看他外形彪悍,内心十分脆弱,属于外强中干的一类型人。跟着我干吧,有时候又有满腹牢骚,委屈了他一样。所以,我总结出,对付钱隆多,不可以娇宠他,要隔三差五地轻慢他,鞭笞他,贱视他。费用上,要控制他,让他手头紧点儿,省着用,要是放松了对他的掌控,说不定哪天吹鼻子瞪眼珠,翻脸不认人。”林有财抽了一张抽纸,摸了一下油腻的嘴巴,继续说下去,“那一年,钱隆多自己去开了一家餐馆,与他的兄弟合伙,合伙的生意是经营不好的,胡吃海喝的人多,干活的人少,经营不善,最后还是亏本。转让了餐馆,他没有地方去,还不是照旧跟了我;有一年,跟着我没有活干,他清坐着,我给他开了一年工资。这一点,他是感激我的,我对他够哥们义气,他买房子,找我借了不少钱,没有我帮助他,说不准他至今一直在山沟沟里打转转呐。”
“一个头脑活络的人,能够死心塌地跟随你这么久,蛰伏这样深,一定时刻准备着,啃噬你一大口。头脑活络的人,不会甘心他经历的忍辱负重,他一定要讨还他的付出。”
“你的意思,我给予他的还不够,他的欲求远没有满足?”林有财说。
“你满足得了吗?他长年累月跟着你,那个大脚老婆远在老家,不憋死他呀?”陆岚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可能是职业习惯使然,他一有机会就关心两地分居的群体,关心他们的问题。
“他自有办法,生活过得并不寂寞。”
“他有很多风流韵事?”
“围绕他不缺故事。”
“都是你情我愿,没惹生出点什么事?”
“你说有事吧,也无什么大的事;你说没事吧,也有事儿。怎么说呢?他的老婆经常见风是雨,在以前吧,两人吵翻天了,门,被砸破了好多遍,至今没有一扇像样的防盗门。现在,两地分居了,各得其所,反而安耽了。这就是眼不见为净,耳不闻心不烦。哪像我们,薛凤娇在身边聒噪,没有安静日子过,就跟我吵个没完,要钱啦,要吃要喝啦,为一点小事就吵得鸡飞狗跳。等到明年八月,送孩子和老婆回了老家,一个去读书,一个去陪读,才会彻底安静了。”
“到了那时候,凤娇走远了,你又要想他们的,你耐不得寂寞。”
“我才不会想她。”
“现在肚饱不知那时的饥,没有女人在你的身边,你捱不过漫漫长夜。”
“我不好找小姐呀。”
“找小姐有好多风险,有染上疾病的风险,有被讹诈的风险,有被公安捉拿搞得身败名裂的风险。那时候,你将跟钱隆多一样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他那样对付女人的窍门?”
“我们两个人没有可比性,一主一仆,没有可比性,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钱隆多那是一个心黑手辣的人,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呢!”
“这话怎么说?”陆岚要追问究竟。
“以前,我们在一个老厂子里,有一个叫杨白瓜的同班同学,看中了厂里的挡车女工李美尔,恋爱谈得风生水起,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杨白瓜叫钱隆多做个现成媒。这个挨千刀的钱隆多,拉了杨白瓜去打牌,把杨白瓜的钱一次一次骗了个精光,杨白瓜来一次,钱隆多赢一次。这还不算惨,最令人不齿的是将杨白瓜的女朋友李美尔睡掉了,横刀夺爱,棒打鸳鸯啊。”
“钱隆多谈恋爱也正常呀,恋爱自由嘛。”
“谈屁恋爱,他女儿都上幼儿园了,他是一个早熟品种,早早恋爱生子了。”
“如此看来,那他确实不厚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成人之美也就罢了,至少别倒脚乱,这种欺男霸女的事都敢做,简直是摧花大盗,说他心黑手辣,没有冤枉他。”
“玩了李美尔,拔腿走人,他这一招棒打鸳鸯,害了一对有情人。杨白瓜从此一蹶不振,相思成疾,几个月后就撒手人寰了。”
“害人不浅!”陆岚又重复了一句,“害人不浅,把钱隆多废成一个阉人也不为过。钱隆多,他娘的长出这么个歪脖子,是一个祸害。”
“你一个手执手术刀的,动不动阉人,阉了多少人啊?”
“如今人渣太多,数不胜数,只有充耳不闻,视若无睹,才不会愤世嫉俗。”
“我有时候与你一样异常愤慨,骂钱隆多是禽兽,不是人;有时候不这样认为,横向与动物世界一比较,这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食物链中,弱者就是强者的鱼肉。杨白瓜不适应,竞争不了,被淘汰出局,也是咎由自取,早死早投生。可惜呀可惜,年纪轻轻,就这样了无踪影啦。”
“人毕竟有别于动物,不然的话,互相猎杀,还不要乱套么。”
陆岚伸脖子向四周张望,见一个服务员走过,喊了一声:“小妹,倒杯水!”
服务员过来给陆岚、林有财续了水,又走了。
“刚才说起钱隆多,我有一个荤故事可讲。”陆岚说。
“你们医院里没有什么故事好讲的。”
“这你不知道了,只要留心,什么样的故事都有,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去年秋天的时候,我所在的科室有一个病人需要做一个小手术,手术前须做一些准备工作,要做血常规检查、洗肠、插导尿管等,其中把插导尿管的任务交给了一个刚来上班的张护士。张护士刚从学校出来,这样的事在学校练过无数次,但都是模型,在实习时也干过几次,但都是与同事们一起干的,她没有亲自上手。这次她第一次干这事,心里确实有点紧张,紧张归紧张,工作还得干,她装得很熟练样子,麻利地准备好了导尿管及一些消毒工具,走到病人前,先让病人脱裤子,她看了病人的下身就晕了,以前在学校里见到的男模型的下身,那物件儿既粗又长的,在实习时见到的真人下身,那物件儿也比这要大好几倍。毫不夸张地讲,与她手里拿的导管大不了多少,在她看来绝不可能插进管子,她只好跑回护士室,告诉护士长:‘我今天碰上怪胎了,那又短又小的根本插不进导尿管。’护士长反问她:‘你试了吗?’张护士半信半疑来到这病人跟前,按护士说的,说来也怪,没几秒钟,跟以前见过的一样,也很顺利地插上了导尿管。在医院,护士也好,医生也吧,经验常常比知识重要。”
“人们不了解自身特点的情况很多,”林有财说,“多学多问,可以少犯这些低级错误,以免贻笑大方。”
“这就是教育不到位,产生了知识盲区。再说钱隆多,一个刚脱胎的农民,在城市里混了些日子,以为是城里人了,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狭隘的小农意识,见不得人家幸福,没有远景目标,接受的文化是一种畸形的中西杂交的文化。”
“我一直觉得他装在书柜里的书,做个样子而已,根本不会去看,最多囫囵吞枣一翻,不会消化。所念的佛经,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我林有财看他,既当他是一个活宝,又当他是一头骡马。”
“哈哈,真有你这样的老板。”陆岚说。
“听君一席言,我有办法可以考考钱隆多和周远鸿了。”
2
周远鸿撑着土墙,很难转个身。他倚着土墙想。
“老板,可以吃中饭了吗?”王玲珍准备好了饭菜,征询老板意见。
“好。”老板说。
与往常一样,周远鸿去搬出一张沉重的折叠桌子,放在大厅里。这一张桌子平时折叠好放在厨房和洗手间之间,等吃饭了才拿它出来,因为面子是实木而且桌面宽阔的缘故,非常沉重,力气小一点的人搬不动,要拖着桌腿一点一点移动,老板娘也曾吩咐周远鸿,你力气大一点,需要搬出搬进桌子的时候,你去搬一搬。他放好桌子,又搬来几条塑料凳子。
小柚子率先端了饭碗,从各个菜盘里夹了一些菜,一手端饭,一手拿了一个热馍馍,去整理桌上吃。祁燕枝端了饭碗,从各个菜盘子里夹走一些菜,去整理桌的另一侧吃。王玲珍总有一些剩菜留着,在厨房里吃,夹了菜,站立厨房门框边吃饭,同时看一桌子人吃饭。林有财夫妇、钱隆多、周远鸿清一色都是南方人,都是老板身边的人。
周远鸿看到王玲珍的目光,十分忧怨凄婉,这让周远鸿经久不忘,心生怜悯。什么时候大家都平起平坐,平等对待,没有尊卑之分,分享一日三餐,那有多好。
王玲珍给林有财夫妇、钱隆多、周远鸿盛的米饭都不多,每个人有不一样的碗,都是小碗,一小浅碗饭。林有财把自己的碗里的米饭,夹一团给周远鸿:
“分给你一点。”
“不要这样,你碗里并不多,再分了要吃不饱,定要挨饿的。”
“我还是少吃一点。”林有财在吃饭之间总要传经布道一样开始讲述他的饭量固定理论,这一个饭量固定理论不知道他听自何方,为何反复唠叨,他已经第三次在周远鸿面前述说饭量固定理论,他说:“我听长辈们讲,每一个人的饭量,一生中吃多少米饭是固定的,老天菩萨给每一个人的饭量是固定的,公正公平,不会偏袒哪个人,谁把应有的饭量提前吃完了,便要减了寿命,少吃点,会延长寿命。我不想寿命减少,还是少用饭量。”
每一个人低头吃饭,没有谁来搭腔,不管林有财的饭量固定理论正确与否,没有谁发表一点意见。这让周远鸿想起,老板夫妇经常嘴边挂着的不赚子孙钿理论何其相像。林有财夫妇说,“我们不像有一些老板,像化工巨头,商场大鳄,煤矿老板等,我们与他们的追求不一样,不像他们那样贪得无厌地赚钱。我们觉得能够过得去就行了,不要太过于追求财富,那是赚了子孙钿,赚了子孙子孙的钱,要害了子孙。所以,作为跟随我们的员工,你们要安于现状,不要过高追求财富,留下钱给你们的子孙去赚,不要赚了子孙的钱。”
他们夫妇是把打工赚钱,看作开挖煤矿那样,不要把子孙的煤挖光,留点煤渣子给子孙们挖,赚钱一样,不要赚了子孙钱,留点钱给子孙赚,周远鸿这样想,也这样理解,可是令周远鸿很难理解的是,林有财夫妇的房间里,他们的小车子里,储存了好多零食,这些零食只有他们夫妇吃得到,他们少吃正餐米饭,可以到这些空间里吃零食,钱隆多偶尔能吃到一点儿零食。也只有他们夫妇在一门心思大赚其钱,积攒每一分每一厘可以积攒的财富。这是聚沙成塔,积腋成裘。这没什么不对,但林有财夫妇害怕员工们个个都是这样,成为敛财奴和守财奴。
所以,林有财夫妇一起在吃饭时候,没有谁再盛第二碗米饭。王玲珍说:“电饭煲里还有米饭的,不够的去盛啊。”每一人都装作吃饱了,放下碗匆匆地走了。到晚餐时,林有财夫妇不在希香苑了,一个个都大吃一顿,非吃个腰胖肚圆才罢休。这些员工都练出一套对付林有财夫妇的本领,而周远鸿明显不谙其道。
吃过中饭,王玲珍清理餐桌上的剩菜,收拾饭碗以及筷子,放水槽里清洗。薛凤娇到林有财睡的大床上休息去了。
林有财接过王玲珍端过来的茶杯,喝着茶。他饶有兴趣地对钱隆多说:“我昨晚写了一篇日志,内容是一则故事,你们看看有没有新意?”
“老板也会写日志,好哇,我去打开看看,在哪儿?”钱隆多问。
“在QQ空间里,远鸿帮我申请的QQ,可以用得上,他给我安装的手写板输入法,挺好用。昨晚上花了好长时间,要写又要发,直到深夜,讨得老婆一顿臭骂,写什么狗屁文章,写文章好当饭吃,不要睡,死出去好了。”
“找到了,找到了。”钱隆多兴奋地说。
“在哪儿?我也打开看一看。”周远鸿说。
“故事短小,灰色幽默。”钱隆多说。
“谈性色变,取材不好么?”林有财说。
“说是可以说的,说得含蓄一点,那会更好。”钱隆多说。
“你有许多杂志社的编辑朋友,可以将文章修改一下,去投稿。”林有财说。
“我改编不了。”钱隆多说。
“我以为有两位大文人在,总有一些办法,老钱你也不妨试试,改编也好,扩写也好,只要润色一下,总会更加文通意顺。”
“题材不好,立意就难。做文章好比和面,需要好面粉,面粉不好,和不出好面。你可以叫周远鸿看看。”
“我才找到这一个故事,先拷贝下来,慢慢看。”周远鸿说。
“我午睡去了。”林有财因没有得到预期的热烈反响,兴味大减,进卧室休息去了。
钱隆多也紧跟着午睡去了。
王玲珍清洗了厨房后,走过大厅去休息,对周远鸿说:“周哥,你去休息一下吧?”
“我不困,你们去休息吧;我即使困了,想要去休息,那大房间里老板夫妇在午休,我也没法休息呀。”周远鸿向王玲珍解释说。
“说得也是。”
周远鸿将这一段故事拷过来,粘贴到Word文档里,这段话就是陆岚口述的一个护士的故事。
过了一个多小时,王玲珍走过来,她见周远鸿在埋头思考,问了一声:“周哥,还没有休息?”
“嗯。”周远鸿应了一声,“没有。”
“在干吗?”
“我修改一些文字。”周远鸿说。
3
周远鸿刚才看故事的时候,有一个词在他眼前一闪,这个叫“怪胎”的词儿很抓心,怪在哪儿?怎样怪?怪的来由?这些都可以思考,可以编织,可以让“怪胎”生根发芽,长出一颗叫小说的果子来。就这样,周远鸿利用午休的时间,将林有财的小故事改编成一篇叫《怪胎》的小说。
周远鸿又浏览了一遍,将个别词句修饰一下,点开QQ空间,准备在空间里发表,发了几次,空间里显示,文章通不过网管审核,被删除了。
林有财午后洗漱了之后出来,听到周远鸿改编成了一个小说,很是高兴,接着听说文章不能在网上正常发表,又感到有些失望。
“我改编了一个故事,发上空间就被删了。”周远鸿眨巴着眼睛说,“可能与有关禁止传播情色内容的规定相抵触,过不了关。”
“你打印出来给我看一看。”林有财说。
周远鸿打印了一份,递给林有财。
“我看不错吗,比起钱隆多的文章要严肃干净许多,没有煽情的意思,现今的教育有缺失,存在教育方面的盲区,我们的作家同志有责任和义务担当起查漏补缺的任务。”林有财说。
“说什么?你说我的文章差,他的文章好在哪里呀?依我看,能否发表才是硬道理。”钱隆多说。他见老板在夸周远鸿的文章好,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有路数,把这个文章推荐一下。”周远鸿说。
“可以推荐一下。”林有财说。
钱隆多接过打印的文档,仔细看了一遍,又粗略地看了一遍,他说:“我可以帮周远鸿投稿,真的,我有畅通的投稿渠道。不过,周远鸿写的文章有一大硬伤,跟他原来写的调子一模一样,直白,没有文采,《文学大观》主编郝文新老师就说不喜欢周远鸿的文章,道理就在这里。”
“算了,别卖什么关子了,何必拐弯抹角说那么多废话,我自己投投看,看能不能撞着一个机会。”周远鸿说。周远鸿看出钱隆多的心思,就不再理会钱隆多。
周远鸿利用“傻博士”投稿软件群发的优势,将《怪胎》天女散花一样散发给各地的报刊和杂志。
过了有半个月吧,有一家《青春风华》杂志社回复了电子邮件,说文章已被录用,切勿转投别处,拟在下半月版刊发。
过些天,林有财瞒过众人,将《怪胎》稿子递给陆岚看,满心希望听到赞美之词,不料,遭到陆岚一顿严厉的呵斥:
“什么狗屁文章,简直一派胡言,凭空捏造,医疗卫生标准规范,它哪里是儿戏?”
“这都是按你说的故事改编的,怎么就错了呢?”
“我给你讲的是一个荤段子。”
“小说不也是可以虚构的么。”
“没有现实生活的真切体验和感受,是写不好小说的!”
4
周远鸿手臂上的伤口,经火光一照,结了血痂,干了。他用手掌给伤口断断续续地揉着,拿指甲刮刮血污,觉得手上、腿上和腰上的伤痛不像刚才那么剧烈和麻木,他皮肤上的神经能灵敏地感知到指甲划过的痕迹。他倚着土墙想。
周远鸿抬起头来,越过电脑屏,他对钱隆多说:“老钱,我去了复兴门、西单、东大、双龙、甜水园、通州,甚至到过怀柔,基本上跑遍了我们仙女公司铺货的各大商场。”
“还有方庄你没有去过。”钱隆多说。
“有点儿熟,似曾去过。”
“怎么讲?”
“我记起来了,记得十多年前,随林有财一块儿去过方庄的,当时老板给店长交待了什么事。”
“你可以跟小柚子一起去看看,公交车直达,非常方便。”
“去哪儿,方庄?”王玲珍从厨房里走出来,听得他们在谈论方庄,她在围裙上擦着湿漉漉的手,“我今晚去方庄看我姐姐。周哥跟我去好了,方庄商场我熟悉。”她进了厨房又探出身来说附近就有去方庄的公交站台。
“你想把我们的宝贝周哥带丢了啊?”钱隆多开玩笑地说,“你自己还不识得北京的东南西北呢!”
“周哥你放心好了,别听大师傅胡言乱语。”王玲珍在厨房里说。
“好啊!”周远鸿说,“你出发的时候叫我。”
“好嘞!一言为定。”王玲珍爽快地答应。
待大家吃过晚饭。小柚子出门遛街去了,祁燕枝玩她的手机,王玲珍洗了碗筷,搞好厨房卫生。然后找出干净的衣服去洗澡。
“你这个小蹄子,这么早去洗澡干吗?”祁燕枝瞟了一眼王玲珍问。
“待会儿去见我的姐姐,我先去洗澡。”王玲珍说。平时,王玲珍和祁燕枝是一起洗澡的,在窄小的浴室间,两个寂寞的女人,一个小鸟依人,一个伟岸英武,可以在这一刻放纵地嬉戏和大笑,忘记白天的劳累和对家人的思念,她们俩你挠挠我,我挠挠你,笑得嘎嘎响。小柚子走过走廊,知道他俩在沐浴,伸手灭了浴室灯,浴室灯的开关在走廊上。祁燕枝在浴室间破口大骂:“哪一个短命的,皮痒痒啦,欠修理呀,快开灯!”
“你回来不好洗澡啊?”祁燕枝说。
“回来又可以洗澡啊!”
“洗澡不用自家的水,不花自家的钱,你不心痛是吧?”
“嘿嘿,你心痛似的,为啥?”
“我是怕你洗坏了。”祁燕枝说,“你想啊,人好比一件原本结实的衣服,经常搓洗,不是要搓薄洗破么!”
“祁姐,不用你操心。”
王玲珍洗完澡,穿了一件红色的衬衣,衣摆系进裙子里,显得更加精干细瘦。她面如桃花,长发飘飘,很有女人魅力。临出门,她在腋下喷了香水。
她带着周远鸿到站台等车。
“车上可以找零么?”周远鸿问。
“可以的。”王玲珍说,“等会儿你不用付钱,我有乘车卡,只要上车的时候刷两下,在下车的时候再刷两下,就付了两人的车票。”
“哦,我听你的。”周远鸿说。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姐姐在哪儿?”
“在方庄,一个音乐学院里。”
“在念大学?还是在教学?”
“不是,在里面打工。”
“哦。”
“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看不起打工的?”“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挺好的。”
“周哥,车来了。”
“上车。”
挤上车,王玲珍找到一个空座位,她把座位占着,等着后面上来的周远鸿。
“快过来,这儿有一个空位置,周哥,你坐这儿!”王玲珍指着空座位,叫周远鸿坐下。
“你呢?你坐吧!”
“我没事,我喜欢站着。在单位里坐着扎标,晚上坐着绣十字绣,坐的时间太长,感觉坐着比站着要累。”
“谢谢,你站在我边上。”周远鸿说。
王玲珍抓着扶手,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在晃动,像一枚跳动的青春的火苗,温情脉脉,娇小可爱,像极了一位美丽善良的邻家妹子。周远鸿想,年轻就是优势,就是本钱,王玲珍比他们一代人年轻了十多岁,她的精力、反应能力、耐力以及体貌,方方面面都要有优势,而且优势非常明显。虽然她也老大不小了,三十有零,家里有一个上了小学的男孩。老板和老板娘正是看中了她的勤快,欣赏她任劳任怨,能够吃苦,一个人顶俩的超强能力,在王玲珍与汪芊娥的竞争中,淘汰了前任扎标女工汪芊娥。一个辛劳和肯干的人常常由不得一个好逸恶劳的人存在。一个好逸恶劳的人简直就是健全肌体的腐蚀剂。
“周哥,你想什么呢?”王玲珍低下头问,“你看前面就是家乐福,还有边上的全聚德,等转过弯,方庄商场就到了。”
“真快呀。”周远鸿向车窗外扫视了一下。
“等会儿,我陪你到商场,找到我们的仙女专柜后,你就随处玩玩,我就不陪你,我找我姐去了。”
“好的。”周远鸿是一个随意的人,别人怎么提议,他就不去反对。他要是表示跟随王玲珍一块儿去看她姐姐,王玲珍心里还是非常乐意。但他没有说。他只是说,“你自行去吧,等回去的时候,路上要注意安全。”
“我会注意的。周哥,你放心。”王玲珍又补充了一句,“你回去时候,记住原路返回。”
5
在山中,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他感到了饥饿。他想到了很多食品,鸡,鸡腿,假牛肉,花生米,蔬菜,酒,豆油,鱼,还有很多别的食物。周远鸿倚着土墙想。
“你去买菜的时候,我添一点钱,去买点菜和酒,要好一点的,大家乐一乐。自己得了稿费,今儿高兴啊,我给你两百元。买了回来,假如钱不够,再向我拿。”周远鸿对刚要出门买菜的王玲珍说。
“是不是《祈求》发表了?”王玲珍兴奋地问。
“不是,是另一个文章的稿费。”
“你自己与我一同去买,不远的。”王玲珍说。她有一点小失意,好似她的努力没有得到回报一样。
“他们送货还没有回来,公司里没有人,万一打来电话,没有人接听,怎么办?”
“我们快去快回,不会有事的。”
到了超市,周远鸿挑选了三瓶五年陈会稽山,又想拿几听啤酒,啤酒可以给女士们喝。王玲珍说,有了黄酒,啤酒不要了。又想拿几瓶雪碧可乐,给女士们喝。王玲珍说,饮料不要了。周远鸿感到纳闷,他想买什么,王玲珍怎么老是阻拦着,这不要,那不要。咳,随她买吧。
在肉类柜台前,周远鸿说:“买一点五香牛肉?”王玲珍说:“好啊。”周远鸿说:“这一块好。”王玲珍说:“太大,另一块小一点的,够了。”
“你节约惯了,还是咋的?刚才一块牛肉不是好的?”周远鸿说。
“这一块好,切一点给你们尝尝。”营业员推荐道。明显地,周远鸿和王玲珍不喜欢营业员热情地推荐。
“不用了。”她不喜欢周远鸿看中的一块,也不喜欢营业员推荐的那一块。
“就按她的意思,来一块小一点的牛肉。”周远鸿说。
营业员暗自笑了,他知道他们挑拣来挑拣去,最后选了一块假牛肉。是外形像牛肉一样的仿制品,稍微有点煮进去的牛肉气息,实质就是素鸡。
“周哥,你先拉回去吧,我再买点,家里没人,老板打来电话没人接,要骂人的。”王玲珍整了整拉杆购物车,催促周远鸿。
“刚才来的时候不是说没事么?既然已经来了,也不差这会儿!”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早点回去,总不会错。”
周远鸿等在边上没有同意。他说:“快了,该买的基本买了,不差这几分钟,等一起回去吧。”
随后,转了几个摊位,王玲珍又说了:“周哥我去结了账,你先走。”
王玲珍定要远鸿先走的意思。
“没事的。”周远鸿说。王玲珍心里像有急事,周远鸿丝毫没有在意。就一直陪在左右。她越是玩猫腻,他越是留了个心眼。
两人将购物车的货物结完账。拿出三百元结账,余有四十多元。收银员把近五十元的找零递给周远鸿。
“当时不如多买几听啤酒,这点钱买完了,才好。”周远鸿说。
“不用买。”王玲珍说。
周远鸿将余钱交给王玲珍,拉着拉杆购物车,王玲珍提着购物袋,两人一起回到希香苑。
“周哥你先走,我去小店买点蔬菜,小店就在小区里,在希香苑的裙楼里面。”王玲珍说。
“你在超市里怎么不买啊?”
“这儿便宜。”
“不会吧,小区内的房租多贵啊,小店的东西能便宜?”
“你先走就是了。”
周远鸿拖了拉杆购物车慢慢地走向大楼。在电梯口与王玲珍不期而遇,见她也没有买什么东西,钱收藏起来了。她看上去神色慌乱,有点猝不及防的感觉。
王玲珍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林有财夫妇回高教园区,他们要给孩子准备晚餐。钱隆多、小柚子、祁燕枝、周远鸿和王玲珍,他们五个围坐了吃,周远鸿打开酒瓶盖,给大家的酒碗里满上。正当大家端起来喝酒时,王玲珍说不喝。
“你们喝,我喝水吧。”王玲珍说。
“你丫头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会喝?”祁燕枝说。
“我不想喝。”
“臭丫头,你咋了?”
“来来来,坐下来喝。”钱隆多说。
“我真不想喝。”
“喝吗,这是南方的好酒,不但不伤身,而且养颜美容的。”周远鸿说。
“听话,大师傅和周哥都在劝酒呢,就是毒酒,咱也舍命陪君子,把它喝了。你还显摆什么臭架子。”祁燕枝快人快语。
“真要我喝啊?”王玲珍说。
“是的,无论如何喝一碗。”小柚子说。
王玲珍端起一酒碗,掂了掂,估摸三四两酒会有的,她说:“就这一碗,我把它干了,你们随意喝,喝慢点。”说完,她咕咚咕咚将一碗黄酒喝完了。
大家都说王玲珍好酒量。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叫她继续喝,喝点黄酒没事的。“小王,你就坐下来喝吗,三瓶喝完,楼底下超市里有的是。”周远鸿招呼王玲珍坐下喝酒。
“祁姐,你看看我的脸红了么?”王玲珍问。
“红了,是上轿红,小蹄子越发可爱了。”祁燕枝说。
“我已经不胜酒力了,你们继续喝酒,我先去吃饭了。”王玲珍说。
6
周远鸿倚着土墙想。
看得出来,王玲珍对他们一同到永辉购物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为了这事,周远鸿在王玲珍眼里,一直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是一枚随时可能拉响的炸弹,具有很强的杀伤力。她这一次中饱私囊,千真万确,有目共睹。要得。虽是蝇头小利,平时也是会中饱私囊呀,在没有人监督的时候,面对诱惑,人们的私欲将更为可怕。只要在老板面前说说,王玲珍必将颜面扫地,甚至,在挤走汪芊娥之后,才刚刚稳定下来的这一份工作,也将不保。这一种恐惧时常袭扰着王玲珍。
谁知周远鸿对林老板和钱隆多都没说,只字不提,守口如瓶。为什么呢?因为周远鸿跟随林有财的时间不少,不时听闻到林有财对王玲珍的溢美之词。林有财说,公司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钱隆多,都可以请假,可以缺位,唯一不可以请假不可以缺位的人,就是王玲珍。她如果缺位了,谁顶替她扎标?谁顶替她做饭?可见王玲珍对公司来说多么重要。周远鸿就当自己是瞎子和聋子,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王玲珍不知收敛,她反而有恃无恐,把周远鸿视为仇敌和告密者,视为自己的绊脚石。
从此,王玲珍再也没有叫周远鸿一起去永辉超市购物,即使林有财吩咐周远鸿开车去永辉拉大米,与王玲珍一同到超市,王玲珍心里也极不情愿的。
“我只是对老板负责,给出钱的人干的。”王玲珍擦洗便池的时候说道。这是王玲珍早晨起来干的第一件活儿。
“你个骚娘们,有本事你不干啊!”祁燕枝戏弄她。
“我只是对老板负责,给出钱的人干的。”王玲珍扫地拖地的时候又说道。说话不轻不重,正好可以让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的周远鸿听见。
“我的领域,我的床铺旁,办公桌周边,你可以少干,或者几天一干。”周远鸿听到她的嘀咕,她的怨言,不是一遍两遍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沉不住气,他说,“不想干,甚至可以不干吗,没人逼迫你干。”
“这儿不像你们南方,尘土少。北方尘土多,每天都结一层。我每天干得累都累死了。”王玲珍说。
后来,对周远鸿有关的领地,王玲珍实行区别对待,可干可不干,草率得很,不倒蚊香灰,不浇窗台上的盆景……同在一个卧室,每天清晨,她将林有财的床铺周围擦了又擦,叠好每天早上凌乱的被褥,一捏一折、一捋一叠,每一步都十分利落,十分娴熟。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跟军营里叠军被一模一样。与周远鸿自己胡乱折叠的被褥相比较,大相径庭。这就是一个保姆“我只是对老板负责,给出钱的人干的”直接体现。
钱隆多的房间呢?王玲珍还是勤于打扫的。对周远鸿的特殊对待,一直没有改观过,周远鸿一直忍让着。他也懒得去清理自己活动的那片地方。
7
周远鸿倚着土墙想。与钱隆多接触多了,钱隆多给周远鸿的印象很不错。他勤奋、向上、聪明、热心、大成,还有诸多其他优点。这在以前学生时代所没有见识到的。那时候的钱隆多,给人感觉委琐、贪嘴、胆小,徒具一个臭皮囊而已。前后真是判若两人。单说给周远鸿陪驾吧,钱隆多、林有财和薛凤娇三人就明显不同。薛凤娇开车到东大送货,回来让周远鸿开车,原路返回希香苑,她就很少讲到驾车要领和安全常识。周远鸿在希香苑停车场泊不好车,考试那会儿侧方停车很顺溜的,如今没有了标杆,周远鸿停不到位,他就是经验不足。薛凤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你还不行么,我来停车子。”她将车子停进停车位。跟随林有财一起出行的时候,由于林有财自己的驾驶技术也不好,对周远鸿基本没有言传身教。唯有钱隆多,无论他开车还是周远鸿开车,钱隆多都会讲一些注意事项,譬如跟车一定要拉开车距,这是有过教训的,人家一个急刹车,跟太近,是要追尾的。譬如从辅道并入主干道,一定要缓行,通过出入口,不要一下子驶入,否则后果很严重。又譬如在环路上变道,先占着要转进去车道的一半道路,看看后车让着你了,就接着转过去;转不过去,千万不要硬变道。钱隆多把所知道的能想到的重要的驾驶经验传授给周远鸿。这使周远鸿在城市道路驾驶中获益匪浅。
这天给西三旗物美超市送货,将货物包放上拉杆车,拉着货准备进超市。途中钱隆多笑说:“周哥,你做了几个月和尚,生活清苦啊!”
“别说什么棍的事了,快入电梯吧。”
“这是你的幸福还是你的不幸?”周远鸿心中仍然愤愤不平。
“哥们打住。等送完货,我请你吃大餐!”
“我们回公司去吃吧。”
“我已经跟王玲珍说过不回去吃,家里的饭难吃。”
周远鸿从钱隆多身后打量着他,心里嘀咕着,这老花痴,有时候特抠,有的时候倒也大方。周远鸿清晰地记得,六一儿童节深夜,钱隆多从机场接周远鸿回来,一到希香苑,把周远鸿安顿在老板的大房间里,在大床边已经加好了一张小床,给周远鸿安身,并带周远鸿看了卫生间,指着水龙头,哪是热水龙头,哪是冷水龙头,怎么开,怎么关。周远鸿还在浴室里洗漱的时候,钱隆多说,热水四五块钱一吨,冷水便宜些,七毛钱一吨。冷热水相差六七倍呢。林老板是很小气的,在用水上他讲究节约,热水尽量少用,能用冷水的时候用冷水。大家历来提倡增收节支光荣,奢侈浪费可耻。从此,周远鸿在北京坚持使用冷水洗澡,每回早晨锻炼回来,必定用冷水洗澡,养成习惯。这样既为痛快,又为遵循钱隆多所说的节水倡议。话又说回来,冷水洗澡,周远鸿其实有了十数年或数十年经历,都是在热身运动之后,用冷水洗澡。周远鸿在北京即使有了热水淋浴的条件,仍然沿用冷水洗澡。这事还影响了王玲珍早上搞公共卫生,周远鸿经常光顾的厨房边的卫生间,淋雨花洒只有冷水,没有热水。卫生间角落放着拖把、扫把、水桶和抹布之类工具,耽误了王玲珍工作,她的意见很大。林有财叫周远鸿到卧室边上的浴室去洗,而周远鸿不想去接通了热水的浴室,因为人就有对热水的依赖性,离开有热水的浴室,也就罢了,不依赖了。
钱隆多的话时刻印记在心里:热水四五块钱一吨,冷水便宜些,七毛钱一吨。冷热水相差六七倍呢。
刚来么,周远鸿对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知超市在哪儿,不知放在卫生间的洗涤用品是否公用的,不知道的事情和地方还有好多。在周远鸿和林有财同住的房间里,有一排铁笼子,里面满是羊毛衫。铁笼子上有一袋卷筒型的卫生纸,周远鸿就问钱隆多要过一只,以备使用。一只使用完了,周远鸿将纸芯丢于纸篓里,纸篓就在钱隆多眼前,他是看见的。第二天谁把几卷卫生纸藏起来了。如是钱隆多干的吧,他将卫生纸藏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也有可能将卫生纸藏在老板大床边的壁橱里,目的就是不让周远鸿挪用。到底是谁藏的?这事很难说,也许是林有财,他在某些细小事情上,很细心,把卫生纸藏好,不是全无可能。钱隆多曾经说林有财很小气,会算计用水,会算计用餐。林有财小气到连几卷卫生纸都藏着拽着,那未免太为过了吧。周远鸿觉得,作为老板,“大事不糊涂,小事不渗漏。内藏精明,外示浑厚”。这样才是有为的老板啊。哪有这样跟下属连一卷卫生纸都过不去的。周远鸿走出希香苑,去永辉超市买来一打清风牌卫生纸。
8
钱隆多在一个小巷子里找了一家小饭店,他要了一盘酸菜鱼,一盘毛血旺,口味都是辣辣的,加了一碟花生米,再加一个蔬菜,要了两瓶啤酒。他说:
“这两瓶啤酒,我喝一碗,余下的周哥包了。”
“不要喝了,还要开车呢!”
“一碗啤酒没事,吃完饭,可以喝喝茶,多歇一会儿。到时候酒气全没了。”
“没有喝酒习惯,不想喝啊。”
“你会喝的,回去我开车,你只管喝酒没事。”
钱隆多将两人的酒碗满上。他俩喝着凉爽的冰啤,消暑解渴。
“周哥,你吃菜。”
“你不要客气,咱们是谁跟谁啊,多年的哥儿们啦。”
“公司里头,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就是我可以做主,”钱隆多喝了一口啤酒,他很自负地说,“就是老板娘骂人,我可以跟她应嘴胡对,她奈何不了我,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胆子。”
“你很牛,你是捏住她的哪根小辫子?”周远鸿问。
“她的婚姻,还是我给他们牵的线。他们结合过程中,许多细节我都一清二楚。”
“这么说,你是老板和老板娘的红娘,难怪口气粗。”
“我就胆子小,成功经常与我失之交臂。”
“你胆小,笑话。”
“当初如果跟老板一起在北京办个按揭,买一套房子,现在就赚大了。”
“这就是命。老板还说过,给你几家商场的柜台,叫你另立门户,自己去挣钱,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我其实不够果断,干业务我行,做老板我不行,我适合在林有财身边跑,真叫我自己做生意,怎么跟方方面面打交道呢?”
“老钱,我看你还没喝三口酒,怎么脸就红了?”
“我的酒量不如以前了,喝几口就脸红。”
“我就叫你别上酒了,你不喜欢喝,就不用喝吗?”
“喝酒聊天,没事。公司里的女人,没有一个好的。”钱隆多眯缝着眼睛,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什么是好女人?”
“模样清纯的,温柔的,细皮白嫩的,才华横溢的,骨子里透出来的是让人无限遐想的,这样的女人才够有意思。”
“重庆出美女,王玲珍不是年轻美貌的?”
“啰嗦婆,能好到哪儿去,王玲珍爹娘死得早,她是兄长和兄嫂带大,她的心理是扭曲的。像祁燕枝这样女人,粗枝大叶,她给我白碰,我也不干。”
“钱兄眼格高,一般人你是看不上的。”
“有的人,一旦有了钱,人就会变得很有气质,吸引力大增。这真是,腰缠万贯气自华。”钱隆多瞟了一眼周远鸿,“听说董蕙兰与贾剑结婚了,不知道贾剑看上董蕙兰哪一点?”
“嗯。”周远鸿呛着一口啤酒,忍着没有吐出来。“谁知道呢,亲口损自己的初恋情人,你心里乐啦?”他知道钱隆多几次三番说董蕙兰与贾剑的恋情,他的用意何在,周远鸿了然于胸。有几次,钱隆多跟林有财讨论董贾之恋的利与弊,聪聪是男孩对贾剑的未来是幸运还是灾难?聪聪是个女孩子多好。遇上一个男孩,等贾剑老了,斗不过这孩子,这就是做继父的悲哀。他们将这个话题渲染得有滋有味,他们见到周远鸿沉默不语,就更加起劲地谈论。周远鸿看了一眼门外驶过的汽车,“你假装糊涂,明知故问,居心叵测呀。”
“唉!”钱隆多讨了个没趣,转移话题说,“老板叫你好好做淘宝生意,你要放手做,用心做。”
“是的,不但我要努力做,大家都要会做。我跟你说,你要好好学一点建淘宝店的技能,我几次将密码等资料交给你和老板,你们都没有接收。我是出自真心的,我迟早要走,有你们在,网店会继续下去,我可以放心。你可不要像祁燕枝那样,我教她学淘宝买卖,日后好自己淘淘心爱的衣物和化妆品,她死活不肯学,推得一干二净,怕我将淘宝业务要推给她似的。”
“你怎么会想到退了,你接手做了,就要做好嘛!”
“这哪里是一个人的事,咱们是一个团队,要齐心协力,贡献各自的智慧和力量,才能成就我们的电子商务。如果一个人能做的事业,我在家独自做好了,还要跑这么远的北京来干什么?”
“说的也有道理。其他几个员工对网络应用不熟练,叫他们怎么帮你?”
“其实帮我并不是非得要在网上,帮我更换和整理模特儿穿过的样品衣服,我就可以省很多事,他们就是冷眼旁观,袖手不理。”
“你要使唤他们呀。”
“他们眼里没有活,叫不动。”
他们喝了酒,吃完饭,坐着歇了一会儿,喝完杯中水才回去。
晚上,小柚子接听完各家商场配送货的电话,去睡了。祁燕枝、王玲珍都洗漱后去睡了,这两女人的一大乐趣,是睡前在淋浴水花中一同嬉戏,胳肢一下对方的腋窝,有意无意地蹭一下对方突出部位,然后挥着浴巾打对方一下以惩对方的肢体侵犯。一个小鸟依人,一个高大威猛,一个内向,一个外向,两个女人性格互补,不会形成旗鼓相当的龙虎斗。如果王玲珍要想打击一下祁燕枝,出一口恶气,她只有暗地里向老板娘告一状。从周远鸿前些日子的所见所闻进行分析,王玲珍不光是薛凤娇的眼线,又是祁燕枝的眼线,同时也是钱隆多的眼线。她在多人在场的时候,保持沉默寡言的姿态,保持中立,不喜表态,等到了犄角旮旯里,就会向薛凤娇、钱隆多或祁燕枝滔滔不绝地讲出听者所需要的秘密。 古言+网游+现言 超打动人心的暖萌小说合集(套装共13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