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祝东风便身体力行地教会了白荷,什么叫不要随意招惹男人。
事后她趴伏在床上,被子覆盖之下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祝东风靠在床头,右手轻轻地抓着她的长发在指间揉捻。
白荷抬头看了看他,他的神情是放松的,眉宇间一向让人无法忽略的冷情也消失不见。
可见,你情我愿的事总是能令人感到快乐。
她撑着手肘慢慢挪上去,靠在了他的怀里,她说:“九爷,我妹妹回家了。”
祝东风说:“我知道。”
他的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白荷又瞄了他一眼,轻声说:“我问她消失的几天都去了哪儿,她只说她住在了一个朋友家。”
“你想说什么?”祝东风笑了笑。
白荷说:“九爷,我想九爷人脉甚广,您知道的一定比我清楚,比我多。我也只想打听一下是哪位朋友。”
“哦。”祝东风应了一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问你妹妹,反而要来问我。
白荷抿着唇笑,说:“我问了,她不肯告诉我。”
祝东风了然地点点头,“小女儿心思。”
白荷以为祝东风会直接告诉她对方是谁,却不想他说既然你妹妹不想告诉你,你何不尊重她的选择?
老实说,白荷对他的这句话感到意外。
一般而言,和祝东风没有干系的事情他都不稀得浪费口舌,白荷从他这儿听说过不少鲜为人知的事,他从不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他竟然似乎不想把白月薇的那位神秘朋友告诉给白荷?
白荷愣了半天不晓得该继续说些什么才能改变他的想法,只好一脸担忧地说:“九爷,我是怕我妹妹她遇人不淑,她才刚满十八岁。”
“十八岁,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祝东风轻拍了拍她裸露的肩头,意思是不必为一个成年人担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白荷还有什么可说的?她笑了笑,说:“九爷说的是。是福是祸都是她的命。”
祝东风十分赞同她这句话。
他问白荷要不要一起去洗澡,白荷应允下来,男女共浴,免不了又是一场混乱。
一个多小时后二人才穿戴整齐。
白荷开门准备下楼,却见一个仆人面红耳赤地站在外面,一脸的焦急和为难,见她出来了,忙说:“白小姐,先生呢?”
祝东风系着纽扣走到白荷身后,蹙眉问了句:“怎么了?”
仆人低着头手足无措:“先生,廖先生来了。”
白荷一愣,祝东风说:“你没告诉他我在忙?”
“我说了,我说您最近因为生意上的事忙的连喝水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请他先回,改日再来。可他说什么也不答应,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您说,让我来通报一声。”仆人也是个女子,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来敲门,可……可您没听见……”
白荷下意识地往耳后拢了拢微湿的头发。
她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连两次都会碰到廖绍川。
她要怎么做?像上次一样藏起来?
“九爷,我……”
“他来了多久了?”祝东风问。
仆人想了想:“有半个多小时了。现在正拉着白小姐的丫环在底下下棋……”
知了!
对,上楼前白荷让她坐在客厅里等她的。
和廖绍川在下象棋?
知了虽是个小人精,但她绝对应付不了廖绍川那种人!
白荷暗自着急,祝东风却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他说了句:“他应该知道了是你。”就率先走下了楼。
白荷迟疑了片刻跟上。
仆人说廖绍川拉着知了在下面下棋,可是白荷在客厅却没见到二人,祝东风似乎是知道他们在哪儿,径直穿过了客厅到了后花园。
“东风,我可等你好一会儿了。”廖绍川的声音传来。
白荷走过去一看,长廊的实木椅子上知了正襟危坐着,对面就是一脸笑容的廖绍川,两人中间的桌上摆放了棋盘,知了几乎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就还剩下一兵一帅。
知了带着哭腔喊:“小姐……”
若不是看她好好地在那儿坐着,白荷听她这声音真要以为廖绍川把她怎么了。
“这么巧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廖绍川冲知了努了努嘴,“你的丫环?棋艺不错!差点就输给她了。”
廖绍川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厉害,可惜白荷跟本不吃他这一套。
知了起身站到一边儿,白荷也不管祝东风什么态度,拧着秀眉不满地说:“廖少爷想找人下棋可以,但也不必这样欺负我的人吧?”
“白小姐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可不会欺负一个小丫头。”廖绍川笑着把棋子一个个重新摆回到棋盘上,见白荷表情冷冷的,就叹了口气说:“好好,算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穷追猛打把她的棋都吃了。”
这话一说显得白荷在胡搅蛮缠似的,她瞪着廖绍川。
廖绍川还想再说两句,祝东风却是不想再听他扯些不着边际的,问道:“你找我有重要的事?”
“嗯?”廖绍川疑惑地看他,顿了半晌他突然打了一个响指,“对我差点都忘了。都怪你,这么久才从楼上下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聪明人话不说多。
祝东风似笑非笑:“仆人告诉了你我很忙让你改天再来,是你不听。”
廖绍川说:“要是改天再来,那这事就算不上多重要了。”
“到客厅说吧。”祝东风穿的单薄,在外面站着有些冷。
白荷见他们要说事,脚下没动,“九爷,您有客人来,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
“你要走?”廖绍川回头看她,戏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到饭点儿了,吃了饭再走也不迟。而且我看你头发还没干,现在出去很容易着凉。”
白荷语塞。
祝东风看了看两人,对一脸冷漠的白荷点了点头。
白荷第一次在被人看破她与祝东风的关系的前提下和对方吃饭,还是在祝东风的私人宅邸,她坐在餐桌前有些轻微的不适。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她的本意也不过是想谢谢祝东风肯冒着危险去救她,尽管谢礼是如此的不可言说。
白荷睨了眼在和祝东风闲谈的廖绍川,想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自己的,刚刚看见她真一点儿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白荷兀自沉思,廖绍川说起了正事儿:“我刚得到的消息,最快三天,最慢七天,北迁的军队就要到了,定在这儿……”他食指指尖点了点桌面,“金洲驻扎。”
白荷抬眸看向他。
“在金洲城驻扎?”祝东风笑了一声,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他好奇地说:“难道清陵还容不下傅景淮这尊大佛了?”
这下子廖绍川是真的惊讶了,“你认识?”傅景淮带领军队北迁,连他也是听父亲廖国邦提了一句才知道,这祝东风竟然比他都清楚。
“你还知道什么?说给我听听?”廖绍川说道。
祝东风喝下一口汤,摇摇头:“只是在外跑商时接触过一次,其余并不太了解。只知道傅家祖上是为皇家效力的,一直到傅景淮这一代,家里都没有平庸之辈。傅景淮更是出色。”
廖绍川笑了:“哦?为皇家效力的?那不就是侍候你们祝家的?”
白荷想了起来,她曾听人说过,祝家是没落的贵族。
她看着祝东风,只见他擦了擦嘴角,谦逊地说:“你想多了,祝家皆是普通人。”
祝东风显然是不想提起祝家昔日的辉煌,廖绍川也不勉强,将话题又拉回到之前。“不是清陵容不下傅景淮,是傅景淮觉得金洲比清陵更加需要军队镇压。”
“金洲城有廖总捕在,谁敢造次?”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了。”廖绍川说:“我爹被提前退休了。”
祝东风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他接到了消息,今天上午跟我说的。”
“由谁接任?你?”
这话要不是祝东风说的,廖绍川绝对笑眯眯地让对方滚出去。
他既不是巡捕房的人,也没在金洲城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英雄事,哪会由他去接任下一班总捕。
廖绍川说:“还没有找到可以接任这个职务的人,上面决定先由他底下一个小捕头李焰暂替做临时总捕,等有合适人选了再把他换下来。”
说着还朝白荷眨了一下眼,意有所指。
他们谈话不避讳白荷,白荷听得也自然是坦荡,她单手支着下巴问:“看我做什么?”
“李焰不是你老相好吗?”
廖绍川笑,祝东风也笑,白荷却不懂这有什么可笑的。
白荷移开视线,想着李焰?临时总捕?
放着一个上任二十多年的总捕不用,换上一个刺儿头?
这么奇葩的决定是谁定的?
还不如有下任人选了再通知廖国邦让他“退休”,虽然同样会不开心,至少比现在的落差感要强。
这样的想法都会有,却不会说。
祝东风收了笑,也只是问廖绍川:“廖总捕的心情如何?”
廖绍川风轻云淡:“已经平静了。”
“改日有空我去问候一下他老人家。”至于什么时候有空,那就另说了。
廖绍川随他意地摆了摆手。
“这金洲城啊,我看是要变天了。”
祝东风静默了片刻,说:“何必在意它晴天雨天,恪守本分,自然挨不着你我。”
廖绍川怎会不明白个中道理,他也不过是感叹一句罢了,于他而言,与其去关注那些,倒不如多关注一下美人。
刚好,眼前就有一位。
廖绍川问白荷:“听说你到城外的黑风寨逛了一圈儿?”
白荷不喜欢他把那样刻骨铭心的经历用轻佻的语气和逗趣的措辞说出来,冷着脸纠正他:“我是被绑架了。”
“绑架?真有意思。金洲城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绑了你呢?”
白荷不理他。
廖绍川兴趣盎然地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白荷下意识看了一眼祝东风,他神情淡然,也正看着她,白荷用给李焰的说法回答他:“怎么逃出来的?拼了命逃出来的。”
难得吃瘪的廖绍川愣了一秒,很快就笑了,说你要不是东风的人,我就收了做姨太太。
白荷忍了又忍,最后冷笑着说了句:“你做梦去吧,梦里实现的比较快。”
由于实在没办法忍受廖绍川时不时的调侃和暗嘲,白荷很快就找借口离开了祝公馆,她前脚出去,阿南后脚就进了门。
“廖先生。”阿南看见廖绍川在。
廖绍川点了点头,想着白荷临走前恶狠狠地那一眼,又勾着嘴角笑起来。
祝东风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端起山楂茶吹了吹,随口问道:“你喜欢白荷?”
“嗯?”廖绍川摇摇手指:“我喜欢淑女,博爱的,比我大个两三岁最好。”像白荷这种,说喜欢她配不上,玩玩还行。
祝东风在对女人方面还没有过具体想法,他听廖绍川说:“固执,保守,严于律己,这样的女人在我看来是最具有挑战性的。”
祝东风挑起半边眉:“挑战性?”
廖绍川玩儿过的女人比祝东风数十倍都多,他追求的和祝东风要的自然不一样。
廖绍川说:“你想想,一个从小循规蹈矩不曾走偏过一点的淑女,为你浪荡为你痴狂,多有成就感。”
祝东风想象不了,成就感从何而来?
但他仍旧是笑笑,说有道理。
廖绍川也清楚祝东风在女人方面没有什么要求,和他说这些也是无趣,他就换了话题。
直到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方才告辞。
阿南这才得以告诉祝东风:“先生,事情出了点纰漏。”
祝东风按着后颈没说话。
阿南接着说:“黑风跑了。”
祝东风动作一顿,他放下手,眼神漠然地盯着阿南,他的目光如同利剑刺着阿南的面门,阿南惭愧地低着头说:“他被人掩护在地道坍塌前逃了出去,我追了他一路,后来跟丢了。”
“你去之前我说了什么?”祝东风冷声问。
阿南没有迟疑:“黑风必须死。”
祝东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你如今忘性这么大了。”
“先生,对不起。”
“别人可以说这三个字,但是你不行。”祝东风起身上楼,丢给阿南一句:“限你三日之内把人给我找到,否则我要你以死谢罪。”
阿南掷地有声:“是!先生!”
李焰成为临时总捕一事在第三天被贴出告示通报全城,他还穿着制服登了新报,看着挺英俊。
吃早饭时白荷就听大太太在说,有的还边感叹边瞄她,似乎是想看她什么反应。
她要什么反应?
李焰是总捕还是乞丐跟她有什么关系?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总是记着,真是烦人。
白荷喝了一小碗瘦肉粥就说饱了,让知了搬了躺椅到前院去,今儿天儿好,她要晒晒太阳。
白正廷提着鸟笼要出去溜鸟,见她悠闲地不行,就小声问了句:“你今儿不去铺子里看看了?”
过去白荷基本都是三五天去一趟铺子,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转转看看,哪些香料卖的好,哪些香水无人问津。旺季的时候需要常补货,她去得稍微勤一些,差不多两天一趟,有时候一天一趟。现在就是旺季。
初春了,柳树发新芽,桃树开红花。出去踏春赏景放风筝的女子哪个不想打扮的漂漂亮亮,妥妥帖帖的?春风一吹,体香扑鼻,姑娘连流的汗液都是香甜香甜的,多喜人?
白正廷都特别喜欢,尤其是她们的钱都流进了自己的口袋。
可这白荷要是不去铺子里,这钱来的可没那么快。
那些太太小姐的去了店里,伙计舌如莲花都只能说服她买一小瓶,白荷一上前,拿香水往手腕内侧一喷,在空中轻轻那么一挥,再伸了手臂往对方鼻子下那么一凑,露着明快的笑说:“你闻闻,像不像清晨沾了露水的红玫瑰?”
对方只要点了头,这笔买卖十有八九就成了。
长得好看做事总是像走捷径。
白正廷的意图白荷不会摸不清,她闭着眼睛从桌上摸了颗蜜枣放进嘴里,甜的她一下子拧起眉。
“小姐,这儿这儿。”知了眼疾手快摊开了帕子,让白荷吐出来。
白荷摇摇头,囫囵着就咽了下去,反正也没核。
她接过知了递来的茉莉喝了一大口,才反问白正廷:“我为什么要去铺子里?你见过哪家的小姐成天往铺子里跑的?”也就她小姐的身子跑腿的命,一家子没个中用的。
白正廷说不出个因为所以,只吱唔着:“那你以前不也常去吗?怎么现在就不想去了?”
“以前我收账对账,我时常去看看好心中有个数。现在我不用收账对账了,我还费那个力气干什么?”白荷摊摊手,一脸无辜。
“你、你不收账对账了?那谁来做?”白正廷还以为白荷不想再管事了,吓坏了。
白荷说:“不是大娘把上个月的账本拿走了吗?那以后这些事儿就让她来啊。”
大太太袁意收走账本这事儿白正廷是真不知道,当然,白家他不知道的事儿海了去了。可让大太太收账对账他是不答应的。
“我去找她去!”白正廷鸟也不遛了,鸟笼往桌上一放就去找大太太了。
知了说:“老爷不会和大太太吵起来吧?”
“他敢吗?”白荷逗着那一对儿虎皮鹦哥,笑得像个孩子。
白正廷找到大太太时,她正在房间里看账本,白正廷想一把把账本收回来,却又不敢,只得压低了声音说:“你收账本干什么!啊!”
大太太淡淡地说:“自家的账本,我这个当太太的,还不能收了?”
“不是,这不是一直都是白荷的事儿吗?让她忙去,你耗这个精气神干嘛!”
“怎么?她跟你告状了?”大太太合上账本放抽屉里。
白正廷说:“没有,她说她以后不管铺子的事儿了,你爱管你管。”
这正合了大太太的心意。
大太太笑着说:“我管就我管。她一个女儿家,去做点女儿该做的事。”
白正廷简直要疯了:“你管得了吗?商船到了,你找人去卸货?”
大太太说:“我去。”
白正廷又问:“铺子里那些香料香水,你懂怎么摆置?”
大太太说:“我懂。”
白正廷最后问:“熟客的喜好偏好,你都摸的清楚?”
大太太说:“起码比你清楚。”
白正廷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也就闻得出这些,多的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大太太见他还是不肯罢休,拉他坐下,难得给他解释自己的用意。
她说:“白荷是个女儿,不是儿子,若是儿子,他对家里生意这般上心当然再好不过。将来成家了顺其自然就接手了。可白荷是个女儿家,年纪又不小了,迟早是要嫁人的。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人她就不是白家的人,而是别人家的人了,哪能再替白家打点生意?传出去不是让人看了笑话?我现在收了账本,铺子里的事儿慢慢也就上手了,等訾翊学成归来,我再把店铺交给他,不是刚刚好吗?”
白訾翊—大太太袁意的儿子,也是白家仅存的一支香火。
意志力丝毫不坚定的白正廷被说服了,他犹犹豫豫道:“那白荷……”
“白荷不用再操心这些麻烦事,一定开心的不得了。”大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年过完了,白荷也算是二十一了,该找婆家了。白荷生的那么好,男方当然得是年纪相当、五官端正,家业一定要比我们做的大。因为嫁高不嫁低,嫁的好了,对我们也有好处。你觉得呢?”
“对对。”白正廷越发觉得她说的对。
大太太问:“那你同意了,明天我就托西街的赵媒婆给物色物色。”
白正廷说:“行!”
大太太抿着唇笑得温良和善,想她的儿不知几时才能从国外回来?这今后都属于他的店铺他几时能看到?唉,独处异乡一定很孤苦,也不能时常打电话回家,都有多久没能听听他的声音了……
白荷不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成泼出去的水了,只是白正廷从堂屋出来重新拎着鸟笼去遛鸟,喜笑颜开的模样让她觉得怪异。
大太太给他灌了什么汤药?
白荷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她悠哉悠哉地晃着躺椅,初春的太阳晒得她昏昏欲睡,正要睡沉过去时,李焰却来了,依旧骑着他的二八杠。
他说:“我抓到黑风了。” 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