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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温柔 刘醒龙 8600 2021-04-06 06:21

  “小拐子”在乱坟堆里与大姑、细姑分手之际,曾告诉她们要提防细姑爷手下那个姓陈的团丁,就是当初抓李小林时在大姑门前开枪的那个人。大姑并没有剁掉他的手指,他的族人也没有这么做,他还是害怕惩罚,在返回的路上偷了一挺机枪投奔了共产党游击队。保安团在屯兵堡全军覆没后,“小拐子”从美的家里逃出来,半路上被设卡的那个姓陈的团丁认出来,当场就五花大绑地捆了。被押送到县里审讯时,“小拐子”斗胆说自己救过李小林,国民党县党部派去暗杀李小林的几个特务是他打死的。后经李小林证实,“小拐子”才被放出来。那姓陈的团丁不服气,扬言总有一天,他要彻底揪出露出尾巴的狐狸。

  “小拐子”让大姑和细姑记住这人现在的名字:陈反蒋。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雪在地上无论铺多厚,都有办法对付,倒挂金钩山上的树却惨了,大树压弯,小树压断,更小的苗苗连树叶都见不到了。村里的人架着梯子不停地将屋脊上的雪往下扒,就这样也还垮了十几间房屋。大姑家是青砖瓦屋,如果也用这方法,莫说两个女人,就是两个男人也扒不过来,她家的房子又大又多。大姑和细姑在每间屋子中间堆上松木柴,让它们不间断地烧,将屋顶烤得热热的,雪落上去就融化了。从外面观看,雪化时升起的蒸汽,比白茫茫的天际还要白。

  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喊声:金地主婆儿,方地主婆儿,你们耍什么花招也阻挡不了我来革命!

  下雪之前的那些寒冷日子,区里来的土改工作队,将大姑的许多房子分给了村里村外的穷人。那天开大会时,工作队将分配方案念了两遍,问大家是否记住。大家都说记住了。过了很多天,还不见有人搬进大姑的家。其时,大姑和细姑已被工作队扫地出门,在一间最破的偏房里暂时安身。

  工作队问时,人人都说搬,催了几十次仍无一个人动手。

  逼急了时,才有人说,大姑与别的地主不同,别人是坏地主,大姑是好地主,她的房子我们不能要。

  情况反映到上面,上面便从别处调来一个革命意志异常坚定的人当队长,加强这里的工作力量。新来的队长先将工作队召到一起开会,问队员们进过大姑家门没有,女队员们点了头,男队员都沉默不语。新来的队长瞧不起这些人,拍着胸脯说,自己要为他们做榜样,他就不相信金大姑的门槛,比三座大山还难翻越。

  还没离开的老队长提醒新队长说,上头有人打了招呼,金大姑不能等同于别的地主和反动分子。

  新队长喝了酒,红着眼睛说,他知道是李小林在保护她们,这只能说明是李小林革命立场不坚定。

  趁着夜幕,新队长大喊大叫地往金大姑家走去。

  听见喊声后,大姑拉开大门,黑亮的雪地中站着一个男人。

  大姑对他说,陈反蒋,你又来了!

  被大姑叫出名字以后,陈反蒋愣了一会。

  这当儿,大姑转身回到房中继续纳鞋底。

  回过神来的陈反蒋,醉醺醺地卸下肩上的三八步枪,上好刺刀后,仰着脖子使劲撬门上的那块匾。密密麻麻的雪花砸在那张粗糙的大脸上。在陈反蒋的破口大骂中,那块让四乡八邻敬仰的大匾,终于轰然落地。“忠节齐名”四个字,到底难敌枪托与刺刀的摧残,转眼之间就被砸裂出几道缝。陈反蒋注意到自己的枪托也被砸坏了,他没将此当回事,兴奋地将一只脚踏上门槛,英勇无比地冲着不远处观望的人大喊,革命成功了,我要进去了!

  细姑说,那天夜里,喊声一起,她就听到自己的胆“叭”地一声,被吓破了,胆汁溅到哪里,哪里就是酥酥的、麻麻的。陈反蒋那天一定是喝了朱砂酒,他平端着一支步枪,一路乱刺,最后寻着一粒灯火闯到大姑屋里。

  大姑平静地坐在那里纳着鞋底,手腕翻飞,亮闪闪的针像是暗器飞镖。

  陈反蒋问大姑,细姑哪里去了,他要那伪团长的太太陪着玩玩,全团的弟兄都知道她结婚几年还没破瓜,所以他今天要替伪团长代劳。

  大姑说,细姑已从后门逃走了,有什么事她可以代替。

  陈反蒋一拉枪栓说,金地主婆儿,你狐假虎威的日子结束了,我晓得你练了什么邪功,我是革命者,我什么都不怕,再狠狠不过我的枪子儿。

  陈反蒋要大姑自己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去。大姑一如平日入浴,有条不紊地先脱去外衣,再脱去内衣,最后是小衣,然后平躺在床上宛如一带乳白色的止水。止水之上,两颗黑葡萄样的眼睛是两只黑洞洞的枪口,两颗红葡萄一样的乳头是两样轻蔑的微笑。

  陈反蒋也感受到了,他咆哮着说,你别装神弄鬼,你吓不倒我,小炮子是我表哥,我是小炮子的表弟,今天我要为他报仇,若不将你搞脓了,我就不再革命。

  说着话,陈反蒋扔了手中的枪,扔了自己的衣服,再将自己的两只手扔到大姑的乳房上。陈反蒋来不及将自己的身子扔到床上去,便猛地哆嗦起来,将一个冷字叫得天连地,地连天。接下来穿衣的速度,比脱时更快了许多倍,还随手将大姑床上的棉被裹在身上,战战兢兢地跑回工作队住地,找了一个热被窝,将双手塞进去。

  被窝里的人跳了起来,说你这手怎么成了冰坨子。

  陈反蒋说,这都是金地主婆儿阴谋诡计害的。

  工作队员烧了一锅热水,要陈反蒋将手放进去泡暖和。陈反蒋将手伸到水边上又缩了回去。

  工作队员在随后某天见到大姑时悄悄地说,自己本来想,这冻僵的手往热水里一泡非烂掉不可,谁知那家伙也贼,没有上当。

  大姑听了什么也没说。

  陈反蒋从屋里逃走之后,大姑镇定自若地打开后窗,从窗台上抓了一团雪,将两只乳房细细地擦拭一番。大姑穿戴好,来到细姑房中,要她陪自己出一会儿门。大姑背起陈反蒋丢下的步枪,一直走到下半夜,终于在邻村找到下来检查工作的李小林。

  李小林乌着脸,让警卫员将步枪弄断了,随后又让警卫员将她俩送回金沟大垸,只管关门睡觉。

  天亮后,陈反蒋来寻步枪。

  大姑将门闩得死死的,半声也不应给他。

  陈反蒋没法用枪托砸门了,只好用两只拳头死擂。

  擂了一阵,人累了,陈反蒋就说,老子回去吃早饭,吃饱了就能一脚踹开这扇臊门。

  谁知这一回去,就被李小林派来的人抓走,关进大牢,随后又被判了八年徒刑。罪名有两个,一是当年企图谋害李小林,另一个是破坏革命武器。

  大姑家的浮财是李小林授意让人重分的。

  大姑和细姑保留了几间正屋,这已足够她们住的。李小林还让村里的女人先行进屋,将该改的门改了,该封的门封了,然后由大姑和细姑私下相劝,那些人才从四周新掏出的门里搬进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陈反蒋是走进我家大门的唯一男人。因此,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心生某种佩服,尽管他是一个无赖。我真的不知道,细姑爷回来后敢不敢进我家的门。我担心他像陶一碗那样,最终错过了许多本不该错过的东西。

  立春下雪是常有的事,细姑爷回来的那天,若是也下着大雪,雪花飘飘中总有无限神秘,细姑爷也许会得神秘之助,轻而易举地跨进那青色花岗岩门槛。

  山里有雪的日子,总有出其不意的事发生。

  陈反蒋后来出狱了,他对别人说,在火塘旁将狗肉一吃,几两酒一下肚,出门看见雪就像看见女人光着的身子,心里就情不自禁地想找个地主婆儿玩一玩,乐一乐。

  这还不算奇。有一年,三姑搂着大大和小小,那时胖胖和瘦瘦还未出世,在火塘边打瞌睡。三姑家的门除了夜里睡觉,准确地说是有男人在屋里睡觉门才会关,平时最多只是掩一掩。那天也是下雪,村里各户人家都在火塘边打发时光。三姑朦朦胧胧地听见有男人的呼噜声,她睁眼一看,是一位穿着黄皮毛大衣的男人正挨着她的腿打瞌睡。三姑放下孩子就去搂那男人的脖子,说我们到床上睡去。那男人打了一个哈欠,张开血盆大口,回头看了三姑一眼,三姑这才发现是一条豹子。三姑仍然盛情地请豹子上床,豹子不理她,继续睡自己的觉。三姑也不管豹子,搂着孩子一样地继续睡觉。再醒来豹子走了,火塘边扔着一只百多斤重的死野猪。这是村里人的传说,三姑自己否认故事的大部分,但不否认醒来看见豹子也在烤火,她说豹子给她留下一只野猪也是事实。

  而外地的人传得更邪,说金沟大垸的一个女人与豹子通奸,豹子每天给她送肉吃。

  雪落下来后,村里确有许多难解之谜。

  譬如那次,地上的积雪冻得像玻璃一样脆脆作响,北风快要吹破天了。早上四望无人,一个婴儿披着一件大人的花棉袄,在大姑和细姑的门前哭喊着,催促她俩快些开门。

  细姑出来,见状不知所措,便喊大姑。

  大姑一来,便从门槛上抱起婴儿,摸摸那冻得冰凉的脸,解开衣襟将其放入怀中。

  这是二十年前,我被人遗弃时的情景。

  一开始,大姑打算让三姑养着我。三姑这时只有一个三岁大的儿子大大。大姑在滑溜溜如玻璃似的雪地上摔了一跤后,爬起来就往回走。大姑收留了我,给我取名叫天来。细姑很想我叫她们妈妈,在我牙牙学语时,细姑曾悄悄教过几次。大姑发现后,狠狠骂了她一顿。大姑要我喊她们姑姑,她自己是大姑,细姑是细姑。她俩都没有给我姓氏。

  从我来到大姑家,往回数的第三年,县里召开“庆祝全国山河一片红”大会。各乡村都要搞献礼活动。金沟大垸没有好东西可作为献礼的,唯独大姑家的那只两百多斤重的大肥猪长相比较突出。上面便动员大姑将这猪献了卖了,还让大姑、细姑走在拉猪的板车两边,后面跟上一群跳忠字舞的人。

  大姑极少来县城。

  细姑却是在县城里久待的,她要带大姑四处走走,看看今昔变化。走了半天,除了满街的红卫兵以外,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

  她俩正在一条巷子里走着,忽然有个女人上来打招呼。

  那女人将细姑扯到无人之处,问细姑什么时候回来的。

  细姑很奇怪对方为何这样问。那女人说,她记得细姑是同方县长他们一起南逃。细姑坚决否认,如果有机会南逃,自己就不会在这里看别人跳忠字舞了。那女人说,当年她丈夫给方县长当警卫。方县长让她丈夫给细姑送信。她丈夫将信亲手交给了细姑的姐姐,就是大姑。方县长在信上说,他不便派人接,要细姑找个借口,三天之内到县里与家人会合。

  细姑当时望着大姑,什么话也没说。

  不知奥妙的女人继续说,没走也好,听说他们在渡海逃往海南岛时,整条船都沉了,一个活的也没剩下。那女人后来改嫁了。见到细姑,她以为前夫还活着,心里急得不行。明白当年细姑根本就没上路,她又踏实了。

  那女人不敢同细姑多说话,怕被人发现后揪斗游街。

  细姑好长时间没同大姑说话。大姑也没有威胁她。

  那时,只要大姑哪怕是稍稍警告她,别为没有同那帮残兵败将一起逃走而遗憾,细姑不吓死也要吓病。最终还是细姑先开口,问大姑是不是有意不给信她看。大姑肯定地作了回答,理由是怕细姑跟着方县长走后,必定会有不忠于细姑爷的事情发生。

  大姑没有认错,她只说买点肉回去煨汤喝。

  细姑的不满,只是到了如今,家里经常有肉吃,才变得明显起来。然而,她对大姑的不满很脆弱,旁人总劝她,若不是大姑扣下那信,这时候恐怕连骨头都被海里的鲨鱼吃了,化成鱼粪。

  就连三姑都认为这是命,是老天爷安排的,怪不得任何人。

  当时,细姑一听见大姑说买肉煨汤,一切话都先咽在肚子里了。

  大姑怀里揣着家里仅有的一块几角钱,走进城里唯一一家肉店。二人正商量是买瘦肉还是买肥肉,是买八两还是买四两。

  犹豫之中,一个男人在身边说,哟,我当是哪路的神女仙姑,原来是二位老姑娘呀!

  大姑、细姑回头一看,是陈反蒋。

  细姑下意识地问他,怎么在这儿。陈反蒋说,自己现在为革命当屠夫,为人民卖肉。

  大姑拉了一下细姑,两人走到一边。陈反蒋跟上来说,是不是想吃肉了?只要你们跟了我,保证天天有坨肉给你们吃。

  旁边的屠夫多数在起哄。有个别相劝的,要陈反蒋不要在革命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调戏妇女。

  陈反蒋说那人是保皇派,没有资格同自己说话。

  那人就将大姑和细姑叫过去,问她们要些什么样的肉,要多少。

  大姑一咬牙说肥肉瘦肉各半斤。

  陈反蒋又跟上来涎着脸说,她俩是我那倒挂金钩上的人,你可不能劫路。

  大姑一回头说,姓陈的,你监狱没蹲够?

  陈反蒋狞笑着说,你以为李小林还能护着你?她自己都保不住自己哩。

  陈反蒋接下来说了一句别人都不太注意的话,但大姑却记住了,就是这句话,最终将陈反蒋送上了刑场。

  陈反蒋当时用极猥亵的口吻说,李小林的身子没大姑的身子嫩。

  李小林那时还没有结合进“革委会”。听的人都将这话认作是对走资派的打击。只有大姑用目光在陈反蒋的胸口刀子般剜了一下。回去后,大姑马上将陈反蒋的话告诉了在村里避难的李小林。身怀六甲的李小林,当即用手指比划成手枪的样子说,三年之内必报此仇。陈反蒋后来真的死在一九七〇年九月三十号的刑场上。

  不知死期将至的陈反蒋继续对大姑说,现在提倡自觉地采取革命行动,你也应该主动一些。别让我来造反。大姑问怎么个主动法。陈反蒋说,一晃快二十年了,你也该看看它长大了些没有。他用手指指自己的裤裆,然后隔着柜台拎了一块猪油放到大姑的手边,只要大姑当众摸他一下,这五斤猪油都记在他的账上。

  大姑顿也没顿就伸出手。

  大姑的手掌在陈反蒋脸上轻轻抚摸着,被抚摸的男人快活地呻吟起来。旁边的男人们在大声狂笑。细姑每每想起这事,总说其景象极似电影里,日本人侮辱中国妇女,旁边笑的人则是汉奸。

  一群红卫兵在门外走过,问陈反蒋为什么调戏妇女。

  陈反蒋说,她们不是妇女,是反动军官的老婆,贫下中农和工人阶级的老婆没有吃肉,她们却想吃肉,我们正在斗争她们。

  红卫兵们还是正告陈反蒋别太嚣张,他所在派别,这次虽然也被结合进了“革委会”,但那只是一种形式,县城里说话算数的还是老子们。红卫兵们走后,被羞辱的陈反蒋恼怒地说,十几岁的中学生也敢充老子,若有枪自己一个人就能将县城里,其他的造反派统统扫平。

  一旁的屠夫们说,有女人替你消气哩。

  大姑的手在陈反蒋的指挥下,终于从那脸上开始往下滑落。

  一旁的人叫,快点,好肉在下边哩。

  大姑将手放在陈反蒋的裤腰上问,是不是真要摸。

  陈反蒋说,你摸我,舒服的还是你。

  大姑说她要动手了。

  陈反蒋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还客气个屁。

  细姑千真万确地看见,大姑将一只手插进陈反蒋的裤腰里。接下来的情形细姑不忍看,闭着眼睛,听见陈反蒋问,长大了些没有?

  大姑回答说,没有。

  陈反蒋说,怎么会哩,我天天看它,发现它天天在长,你再仔细摸。

  大姑回答说,你这儿什么东西也没有。

  陈反蒋说,未必像你们女人一样不成,女人也还有个蒂儿哩!

  大姑说,你自己是个什么人,你自己最清楚。

  大姑又说,这猪油又臊又臭,扔了它喂狗吧。

  细姑睁开眼睛,看见一团东西飞过空中,落在门口的地上,几只饿狗一齐扑上来,叼起那东西,呜呜地跑开。

  细姑跟在大姑身后刚走到门外,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陈反蒋哇的一声哭嚎起来,不顾羞耻地大声叫道,我的鸡巴哪里去了,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就丢了,连血也不出一滴,叫我如何回去见老婆呀!

  屠夫们追上来,要捉大姑去交代罪行。

  大姑一举手说,你们相信我这手会比杀猪刀厉害,割肉不出血吗?

  屠夫们望着大姑的手愣愣地不知是向前还是退后。

  大姑那时的手,一点不像现在这样如倒挂金钩山纵横的沟壑。用书中话说,大姑那时的手,几近如玉。乡下人却说,是用六〇或六五的粉做的白馍馍,一口咬了舍不得,分做几口又不忍心。

  屠夫们成天握着猪蹄子,何曾见过如此诱人的女人之手。

  陈反蒋的哀嚎还是撼动了他们。在他们下决心上前捉拿大姑时,那群红卫兵又转回来了。

  大姑迎着红卫兵说,毛主席说不要一棍子将人打死,我们已完全接受了批斗,他们还不放过。大姑又对屠夫们说,我如果还有什么错误,你们可以跟造反派说。

  屠夫们望了望陈反蒋。见陈反蒋强忍着不吱声,他们也不敢乱开口。

  红卫兵们鄙夷地说那几个屠夫,是不是将猪肉偷偷贪吃了,才有精力无休无止地缠着女人。

  吓得屠夫们赶紧溜回肉店。

  被当做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批斗的李小林重新掌权后,细姑曾劝她放过陈反蒋,就让其这么过一生,反而是最大的折磨。一枪毙了,自己是解恨,陈反蒋却没了痛苦。细姑说,关键是要让陈反蒋痛苦不堪。李小林咬牙切齿地说,别人痛苦是别人的事,自己的心头之恨要靠自己来解除。

  大姑买了一块肥皂,坐在城外的大河边,将一双手反复搓洗。她先用肥皂擦一遍,又用河沙擦一遍,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将两手的嫩皮全搓掉了,渗出来的血将半条河染成晚霞一般灿烂。

  从这以后,大姑的手开始变得一天比一天粗糙。

  那年冬天,一直没有下雪,暗地里人们都在揣测是何原因。

  大姑对李小林说,这世界太丑了,老天爷不肯降雪,担心将雪的贞洁染黑了。

  李小林抱着刚出世的婴儿说,心洁哪怕世道脏! 往事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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