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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姬的头颅静静的躺在假山下的草丛中,血溅了一地,钟离胤方才确定她是真的死去,不会再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悬着的心稳稳放下,大力一拍桌子,满面怒容。
“御林军,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刺客混进来!”
他好歹是个为帝之人,眼光自然犀利独到,怎会猜不到此事是谁捣的鬼?但终究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蠢笨,当真以为漏洞百出还没有人能怀疑到她身上么?钟离胤只能装作不知,将罪过都推到别人身上,为她开罪。
谁知道钟离云惜根本没有明白他的苦心,反而拉拉他的袖子:“父皇,这宴会上人也不少,刺客为什么几次三番都刺杀这个女子?明显刺客是被她引来的!她惊扰了皇架,使父皇的安危得不到保障,依女儿看,该斩!”
“闭嘴!”母亲如此蕙质兰心,怎就生出了如此蠢笨的女儿?
他花在她身上的功夫不少,可她还是如此不成器,钟离胤失望归失望,却不得不保她:“就没人跟我说说么,公主选亲,怎会有一个女子在此!”
钟离胤沉声询问着,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洛长歌,恨不得在她脸上戳出两个大窟窿。洛长歌毫无惧意,将受伤的商汤扶到一旁坐下,不紧不慢的上前答话,与王小贤擦肩之际,她选择视若不见。
“回陛下,民女爱慕云惜公主,这个理由可否?”
“爱慕?哈哈哈……”
钟离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台下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没有弄懂他这是何意思。
钟离胤笑够了,在小桌上随手抓了个琉璃小盏便朝洛长歌扔去,她也不躲,任由它自己的额头砸出一道小口子,鲜血一滴一滴渗入红毯,再找不到影子。
“身为女子,居然敢说爱慕公主,如此辱没我南湘皇室,谁借给你的胆子!来人啊,给我拉下去,朕要诛她九族!”
终于听到这期待已久的话,钟离云惜笑得灿烂无比,洛长歌,你还是栽在了我的手里!
洛长歌也不躲不闪,任由施行的侍卫朝她步步靠近。
“我西凉的公主谁敢动!”钟离忆乐冲出挡在她身前,像只护犊的母鸡。他用温柔的大掌包裹着洛长歌的柔夷,给她放心一笑,“乐央不要怕,皇兄在这里。”
从他似有似无的对她微笑,在他不经意间打量着她时,洛长歌就知道,皇宫中那匆匆一面,他将她记住了。所以她刚才在赌,赌他不会放任西凉皇室的面子不管,赌他会出来救她。
却未曾想,换来了这样一句“不要怕,皇兄在这里。”
若是十年前听到这句话或许她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是现在,任何人都休想再骗得她半分泪水!
十年前,她还是个孩子,却得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乐央宫,没人陪她说话暖她心窝,没人伴她以歌哄她入睡。本该是不谙世事的年龄,可她每一晚做的都是噩梦。
那时候,他在哪里?
父皇母后将她送走,她心中不愿,苦苦哀求,可却被人迷晕带走。
那时候,他在哪里?
初到青鸾,她体质极差,生了好几次重病,虽然每一次都死里逃生,但却被师兄弟们戏称为病秧子!也许他们是在说笑,没有坏心,可她生来就是个骄傲的人,自然容忍不了。当她和师兄打架,被打得头遍体鳞伤、头破血流的时候,钟离忆乐,他又在哪里?!
洛长歌冷笑着,现在才想起说这冠冕堂皇的话,不觉得晚了么?
她对南宫忆乐回以虚伪一笑,手不留痕迹的抽出。
对于她的疏离,南宫忆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过去的人生,他们不曾见过,骨子里流着的相同血液是他们唯一的交集。突然出现他这个哥哥,她难免接受不了,略有排斥,也在情理之中。
他叹了一声,姑娘家难免有些小脾气,能包容就得包容着。
“传闻南湘云惜公主貌若天仙,皇妹好奇,想一睹公主天颜。可公主选亲她一个女儿家哪里混的进来?但终究拗不过她,忆乐方才想了这‘女扮男装’的馊主意。望陛下念在乐央年龄尚小,不过一时贪玩,不要怪罪才是。”
“哪里哪里,贤侄言重了。”钟离胤慈爱的笑着,仿佛刚才丢杯子砸人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侄女生得①秋水为神,芙蓉满面,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真乃绝世佳人,古今国色。岂是小女能比得上的?”
钟离胤是个父亲,他可以将女儿捧在手上,免她惊,免她忧,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他可以纵容她任性,哪怕她天生愚笨也可以将她安安稳稳的捧在手心里。
但他同时也是个皇帝。
他绝不可能拱手江山讨她欢心。若为如画江山顾,他宁可牺牲她的性命,在他看来,这倒是死得其所,是女儿的荣幸。此时,又怎么会因为她小女儿的情绪破坏邦交和睦?
仅仅一个转折,便将他话语中的争锋相对暴露无遗:“只是,你父皇生前朕与他交情不浅,怎从来不知这西凉有公主?不知是寡人孤陋寡闻,还是贤侄有意为刺客掩护!”
“哈哈哈哈……”洛长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如男人般豪迈的大笑起来:“陛下日理万机,怎有空了解我们小国之事,不知道小辈我也是在所难免。若说乐央帝,陛下可曾听闻过?”
说到乐央帝,众人的兴致被尽数点燃。那个传奇女子,谁人不知?
万里河山交她手里,她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反而弃之如粪土。对这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此不敢兴趣之人,古往今来,她怕是第一个。
有人认为她蠢笨无比,舍弃富贵荣华的结果也许会是穷困一生,到时万般追回已然无用。也有人认为她做出的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不被凡尘之事所扰,不被公文事务所累,那该是怎样的大幸?
曾在一段时间内,“乐央帝”三个字成为了每家每户茶余饭后的不变话题,就连十岁孩童都将她的事迹倒背如流,身为一国之君,钟离胤怎么可能不知?
“自然知道。”钟离胤心头打鼓,刚才钟离忆乐唤这个丫头的好像就是“乐央”,乐央公主,乐央帝,莫不是……
钟离胤心中的猜想,很快便得到了证实:“没错,小辈不才,正是前些日子抛下了江山的乐央帝。”台下一片哗然。
洛长歌忽然笑了:“若乐央没有记错的话,陛下方才说的是要诛我九族。如此说来,西凉皇室之人的性命都会被陛下所取,不知乐央如此理解,对是不对?”
“侄女多想了!”
虽洛长歌也曾是一国之帝,但终究没有实权,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钟离胤岂会怕她?他立刻摆出自己长辈的架子,言语间尽显威严:“寡人不过开个玩笑,侄女终究太过年轻,竟当了真。西凉南湘为邦百载,你如此误会寡人,若是你父皇泉下有知,定会觉得心寒。”
“开玩笑?陛下这玩笑开得可真是真,乐央的额头至今还隐隐作痛。”
洛长歌潇洒一甩,玉骨扇摊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全然没有先前遭遇刺杀时的狼狈,有的,只是胸有成竹,云淡风轻。
她嘴角弯出最适合“自信”二字的弧度,淡然开口:“虽然乐央年纪尚小,但‘君无戏言’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也是,南湘泱泱大国,怎会将我西凉这等小国放在眼里?纵使陛下想要起兵西凉,扩展蓝图,成就天下霸业也在情理之中。”
钟离胤冷笑一声,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千方百计曲解朕的意思,你究竟是何居心!?莫不是希望西凉南湘交战,血染江山,生灵涂炭?”
乐央帝?笑话,不过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钟离胤连她还搞不定,这二十年的皇帝岂不白当?一点实权都没有,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居心?”
洛长歌像是没听懂似的呢喃一声,复大步向前,直视着钟离胤的眼睛:“陛下说的是我?不能吧,乐央愚笨,可担不起此等大罪啊!陛下为何会这样问呢?难不成,您希望乐央有什么居心么?”
钟离胤的笑意再也挂不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感觉随时都会爆发。他那目光里分明藏满了利刃,仿佛只要一眼,便能够轻易将人撕成碎片。惹得钟离云惜这个做女儿的都不敢直视。
洛长歌却未曾退缩,眼含挑衅的笑意,大方的回视着。见洛长歌如此,钟离忆乐心中隐隐不安,轻轻的扯了扯洛长歌的衣角。
洛长歌回头,这南宫忆乐会有什么重要话?偏挑在这时候跟她说?
南宫忆乐比洛长歌高出许多,只得微微倾身,将唇贴在她耳边轻语:“乐央,不可任性,若两国交战,苦的是百姓。你尚且忍一忍,今日屈辱,皇兄日后定帮你讨回来。”
他本是顾全大局,却见洛长歌深深的看他一眼,后自嘲一笑,别开头去。若没看错的话,那样的眼神,是失望。
明明是意料之中,洛长歌心里却一阵苦涩。
南宫忆乐,你不就怕我惹事生非么?那好,那我就顶着你西凉皇室的名义惹给你看!
注:
①:出自《东周列国志》,原文:“文姜生得秋水为神,芙蓉满面,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真乃绝世佳人,古今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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