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蒋子龙文集.13,评与论

§子如村歌

  可有人想过,讲究时尚的现代人,为什么会如醉如痴般地热烈追捧“原生态”音乐?这是因为许多年来,人们已经厌烦了流行歌坛上空泛、奢华和浮浅。

  文坛也一样,能够给人带来阅读喜悦的,还得是有真内容、真性情的文字。近读《陈子如散文集》书稿,就勾起我暖暖乡情、缕缕乡思。老话说“百里不同俗”,我的家乡沧州距陈子如的老家卫南洼,也有百里之遥,许多风俗习惯却完全一样,令我无法不感动。

  他至今还能一笔列出十几种野菜的名字,说得出每一种野菜的吃法,最后往往还要添上一句意味无穷的话:“吃起来很香”,“味道鲜美”,“色香味绝不亚于韭菜、菠菜”……他小时候曾因饥饿染上重病,开春后全赖野菜得以活命,于是种下了一生的野菜情结。每逢节假日,便骑车到乡间的田埂、道边去挖野菜,夏天吃不完,处理好放到冬天吃。如今旅游风大盛,子如的这个习惯可称之谓:“野菜游。”

  家乡的习俗是一种很强大的势力,它能培养人的习惯。而习惯就是活生生的金科玉律,会变作精神,成为本能。人永远不会忘记竖有自己祖坟的地方,故乡是每一个有故乡的人终生的偶像,此生此世都会眷恋它、崇拜它。陈子如像一位梦中歌手,他的散文如一首首清奇质朴的“村歌”,让生活在现代信息社会的人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农村。

  比如品蝉,现在还有多少人能知道此虫有几种,其鸣何意?

  当入夏之初,麦收之始,虫儿们像商量好了一样,突然从田间阔野发出了第一声鸣叫:“咿呀咿呀——咿呀……”此后便相互唱和,满天呼应。其声柔和婉转,清雅绵长,若情人细语,昼夜不停。此蝉体型娇小,全身披绛紫色花纹,于是人们叫它“火知了”。其情如火,其声多情。

  时进仲夏,伏天大热,蝉鸣也变了。声音洪亮,节奏整齐,似一起呼叫:“伏热伏凉!伏热伏凉!”此蝉呈灰色,即人们通常所说的“知了”。其鸣唱不再有缠绵,显得昂扬而清冽。“垂帏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借秋风。”

  第三种是“寒蝉”,又称“秋蝉”。入秋之后才出来,个头很大,通体漆黑,其鸣如声嘶力竭,单调而悲怆:“秋来吟更苦,半咽半随风。禅客心应乱,游人耳愿聋。”“心”上托了个“秋”,就是“愁”啊!秋蝉是在为自己悲鸣,很快它们就要结束自己一年的轮回,禁声后进入漫长的蜕化期……

  在陈子如的散文里,描述了另一种令现代人难以想象的情景:小贩在这个村子里吆喝,周围的几个村子里都能听得很真切。特别是到晚上,那叫卖声搅动了乡村的静夜,又给农村的夜晚增添了一种温馨和生气。差不多就相当于现在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当年来天津叫“下卫”,办完事一出卫就是大洼,让回家的人感到最亲切的,就是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乡村小贩的叫卖声。但分不出是从哪个村子传来的。可见那个年代小贩吆喝的穿透力,胜过今天的当红歌星。当然跟那个时候没有高大的建筑物阻挡有关系,在工业化之前农村里没有电视、广播等一切工业噪音,除去天籁之音,野地间一片安静,声音自然也就传得远。

  卖菜籽、花籽的叫卖中带有花腔:“种菜喽,种花啦,自种自收吃得香,人面如花福满堂。有腊梅、有玫瑰,芍药茉莉红海棠……”卖药糖的脖子上挂个漂亮的玻璃匣子,嗓音甜而脆:“药糖——药糖,谁买药糖?薄荷清火,又酸又凉……”劁猪的吆喝声,则像刀子一样直来直去,干脆利索:“劁猪喔——劁猪!”

  陈子如还写了石磨的传奇、开苗的窍门、民间杀猪的绝技……完全自然,完全诚实。篇幅可长可短,立意可庄可谐,题材无所不包……不失真情,不失智慧,又自由舒张,汪洋恣肆。表现出一种与现实生活相契合的丰富感和幽默感。

  读罢情趣盎然,遂成此文,聊志欣喜。

  2009年7月 蒋子龙文集.13,评与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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