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神女丧子怒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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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夜里,风雨大作,雷鸣滚滚,丹朱无兴作乐,遣散了宫女众人,独自在房中饮酒。一道凄厉的闪电划过夜空,紧跟着就是一阵隆隆的雷声,窗外风雨交加,如鬼哭,似狼嚎,丹朱喝着闷酒,不自觉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想到了不断唆使父亲远离自己的后母以及八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弟弟……父亲将自己放逐在外,便是从此再不想见到自己,那么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自己留恋的了。富贵荣华,于自己而言,又有何加焉?最不能舍的,也已经舍了。想到此,丹朱不禁望向了挂在墙上的佩剑。
丹朱恍惚着取下佩剑,走出房门,秋雨萧萧,丹朱望着风雨中,一片枯叶不停地被翻卷、摔打、零落飘摇,最后直飘上了黑漆漆的云霄……迎着天空中的落雨,丹朱泪眼模糊,扑通跪倒在地,向着那九重高天声嘶力竭地呼喊道:“娘——娘——你究竟在哪里……你为何要扔下孩儿,为何要留孩儿独自一人在此受罪……娘……丹朱好想娘亲……”当脸颊上最后一滴泪珠滑落,丹朱终于扔下了手中的剑鞘,喃喃道:“娘亲……孩儿来找你了……”言罢,锋利的剑刃便抹上了那白皙的脖颈……
母子连心,此刻,被封印在姑射山中的九色鹿仙子知道儿子恐将自尽,便拼却一身之力,冲破天兵镇守的姑射山,想要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然而,九色鹿仙子终是来迟了,当她竭尽全力来到儿子身边时,儿子已经垂下了握剑的手,脖子上那根细细的红线正不停地向外晕染,逐渐变成一滴滴红色的珠子,轻轻地坠落到地面的冷雨中,继而仿佛一条红色的小龙逐渐消散在水中。
仍是鹿身的鹿仙子用头轻轻地触碰着儿子的脸庞,她多么想张开手臂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用怀里的温度捂热儿子冰冷的身躯……然而,她不能够……九色鹿仰天哀鸣,恸彻天际……
这是世上最深彻绝望的痛。
九色鹿驮着儿子的尸身,来到了放勋面前——这个曾经她最最深爱的男人。为了他,她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其成婚,为其生子,并为其免受天谴遭劫之苦独自背负一切,然而这个男人却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逼上了绝路……儿是娘的心头肉啊,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一般……司命为丹朱所写的命数固然操持着丹朱的命运走向,可是那并不代表着丹朱不可以通过后天的修持更改命运,是身为父亲的放勋在一次次命数推进之前,先一步放弃了自己的儿子……
她实在没有办法原谅放勋所做的一切,她要放勋血债血偿。
当放勋看到九色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不禁惊得跌落了手中的茶碗。再看道儿子丹朱的尸身时,更是惊愕、痛心绞到一处,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才喃喃道:“丹朱……丹朱他怎么了……”满目怒火的九色鹿,死死地盯着放勋,声音略带哽咽道:“而今,我就是来问你,你将我的儿子怎么了。”放勋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干张着嘴,半天方挤出了几个字:“我……我……我把儿子怎么了……”话出口之后,放勋方才哭出声来,怅然道:“我把儿子怎么了……朱儿……我的朱儿……”此刻的放勋心痛万分,实在后悔听了散宜氏的话,将儿子放逐他乡。而当放勋知道当年鹿仙子离开自己,是因为想要独自承受天谴刑罚时,更不由地生起万端悔恨。
鹿仙女道:“你逼死我儿,我今日便要你的其他儿子陪葬。”放勋道:“你这是何苦,难道丹朱就不是我的儿子吗?儿子死了,难道我就不痛心了吗”?
对于放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鹿仙子早已感到心寒,如今儿子终被他逼死,此刻的放勋在她眼中跟仇人并没有什么两样,遂冷笑道:“你有什么立场跟我讲心痛?难道就是一次次听信散宜氏的鬼话,一次次让我的朱儿伤心难过?今日,不光是你那八个孽子,连那群孽子的娘也要一起为朱儿陪葬!”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放勋明显没有准备好,只悲恸道:“你这究竟是何苦啊,非要闹到家破人亡、鱼死网破才好吗?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不要殃及他人了好吗?你要人为朱儿陪葬,那么就由我来陪葬好了。”
鹿仙子道:“人世有句话,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我想你早就忘记了你还有丹朱这个儿子吧!对于我们母子来说,很早之前就已经家破人亡、鱼死网破了……如果不是散宜氏想要废长立幼,让她的儿子继承王权,一步步阴险算计,我那可怜的朱儿怎么会沦落如今的下场?她在向你吹枕边风诬陷朱儿的时候,她可曾想过不要殃及他人?”
面对情绪激动的九色鹿,放勋叹了口气,道:“你贵为神女,历经几万年的修行,如今跟个凡人计较什么?”鹿仙女冷笑道:“如果杀子之仇都不知计较的话,我这神仙做得也真是太窝囊了!扮猪吃老虎,谁弱谁有理吗?你要是再敢偏袒,我就让散宜氏死得再难看些!”
那散宜氏在乍见九色鹿驮着丹朱尸体的时候,便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几欲昏厥。如今听到被自己一直欺凌的丹朱的母亲找上门来,要自己跟八个儿子血债血偿,更是怕得浑身哆嗦,口舌打结说不出话来。散宜氏的几个儿子看到母亲如此,纷纷挺身护在母亲面前,要跟九色鹿决一死战。
那九色鹿也绝不含糊,当即祭出九柄不同颜色的神剑,分别向散宜氏和八个儿子的咽喉而去。眼见散宜氏和儿子们将要小命呜呼,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是那路神仙用了什么法术,将这九柄神剑都收走了。
九色鹿正在诧异,忽然从天边飞来一只白鹤,那鹤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太乙真人。太乙真人从仙鹤上走下,对九色鹿道:“让我看看朱儿吧。”言罢,便来到丹朱身边,将云袖一挥,丹朱的尸身即刻变作一颗晶莹闪烁的红色珠子。太乙真人将这粒小红珠子,用龙胆花盛着,转身对九色鹿道:“朱儿本也不是凡胎,就此机缘前来历劫,你与焰色赤龙的恩怨了结之后,来我乾元山金光洞,我有法子叫你们母子再续前缘。”九色鹿望着太乙真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方才俯身拜谢,道:“感谢真人再造之恩……”言罢,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太乙真人望着九色鹿点了点头,之后拂尘一摆,乘着白鹤飘然远去了。
九色鹿目送太乙真人离去之后,转头又对那放勋和散宜氏道:“现在,该把我们之间的账好好了结一下了。”躲在放勋背后的散宜氏闻听此言,即刻吓得浑身颤抖,然而仍然大着胆子道:“真正害死丹朱的是你这个亲娘,你是神女,却偏偏要违反天条与凡人成婚,你与放勋、丹朱的苦难,都是你亲手造成的。放勋他一个凡人,如何会预测到后面这些不幸;倘若他知道会有如此后果,我想依放勋的性格,即使当年对你再动心,他也不会与你开始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然而你就不同了,你贵为神女,难道你不知道人神相恋注定没有好结果吗?别跟我说什么报恩,生子之后不告而别,留下放勋一人独自抚养婴孩,你这是报的哪门子恩?我真是看不懂了。不能养育,当初就不要生嘛,十几年对儿子不闻不问,而今儿子出了问题,你却要来找我这个后娘,真是可笑。”
那散宜氏极会察言观色,见九色鹿双目低垂,便知其说到了九色鹿的痛处,故壮起胆子、挺起腰板,继续乘胜追击道:“而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生了八个儿子,各个都是彬彬有礼、才智过人,凭什么要把王位让给一个生性乖戾暴躁的人。我做娘就是要给儿子最好的,当然要为我自己的儿子谋划周全。不怕实话告诉你,即使有机会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为我的儿子拼尽全力。对我亲生的这九个子女来说,我这娘做的问心无愧。而你这个娘,除了在儿子死后,仗着神女的身份来以强凌弱,这十年来,你为儿子做过一丁点事吗?我这后娘再不济,丹朱从小到大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我一针一线缝的,而你又为丹朱做过什么?你比我这后娘都不如,你根本不配做人家娘!”
散宜氏的一番话,果然起到了作用。那是九色鹿仙子心中最大的痛,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她唯一觉得亏欠的便是儿子。她知道,自己带给放勋的痛,迟早都会愈合,放勋会另找一个女人来替代自己。可是,自己给予儿子丹朱的痛,却将是永生难以磨灭的印迹,这种痛会伴随儿子的一生,梦里梦外,年复一年,甚至于影响到丹朱的家庭与子孙的幸福……散宜氏其实说得并没有错,花开花落,沧海桑田,自己活了这么久,见识过这世上这么多的事情,可是仍然免不了对一个凡人动情,从而铸下大错,自己才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如果要怪罪,那么首先要怪罪的应该是自己……
想到此,戾气渐消的九色鹿终于又抬起头,对放勋与散宜氏道:“我今天不是来跟你们讨论对错的!我是来为朱儿讨债的!我的错,我自会承担;眼下,我倒要把你们欠朱儿的账算算清楚。”
放勋道:“鸣儿,我不是不舍得我这颗人头,如果我突然死了,天下就会跟着大乱,那些黎民百姓可就要跟着遭殃了,如此,你真的忍心吗?那散宜氏虽然这些年时常在我耳边数落丹朱的不是,可丹朱从小到大的饮食起居也都全凭她一人照料。丹朱两岁时有一次发高烧,散宜氏守在丹朱身边两天两夜没合眼,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曾顾暇,虽然没有功劳,却也有苦劳吧……”
“住口!你还敢为那个贱人开脱,也许她曾经想做个好后母,可她最后仍然选择逼死朱儿……难道说,她对朱儿好过,就可以抵得上我们儿子的一条命吗?”放勋苦着脸,道:“可她也是我另外九个孩子的娘啊,你今日杀了她,要我如何向这些孩子交代啊……” 劫妖录(三)灵枢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