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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个时辰的等待,此时此刻的宁爽文已经像是得了瘙痒症一样,靠在车上翻来覆去,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站起身来,要不拉扯下裤裆,要不纠正下腰带,显得又紧张又兴奋。
终于,宁爽文又一次站起身来,在大庭广众下分开双腿,探出右手抓住裤裆向下拉扯,屁股还不断配合着手部动作前后左右呈圆周形摇摆,显得极为不雅。
陈骖实在看不下去了,摇摇头,再次望向了八香馆院门。
就在这时,一个身体浑圆、像是丝瓜一样的大胖子,一摇三摆走了出来。
丝瓜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正对面。
丝瓜是苦出身,他们兄弟八人全都是。他们本来就是流放营里那些黥面涅手服苦役的犯人后代,对于人间的疾苦,丝瓜并不陌生。
但,人是会变的。
无论是谁,如果都像他们兄弟八人一样,用尽浑身力气,脱了一层皮才好不容易终于从泥潭里面爬上来,并且已经过了好几十年人前显贵的风光日子后,都会忘了自己的出身,甚至会情不自禁对于这种出身产生抵触。
所以,向来,丝瓜都不愿意多看对面的那些人一眼。
他瞧不起他们,嫌弃他们,在丝瓜的眼中,这些人就跟路边的一块石头、桌上的一块抹布没有区别;可丝瓜同样也明白,这一切歧视的背后,其实是他害怕在这些人的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有多么低贱。
丝瓜再也不愿意和以前的那个世界发生半点关系,哪怕只是刹那间的眼神交流,他都不愿意。
不过,今天,在两只脚刚刚踏出大门的一瞬间,早已疲惫不堪的丝瓜打了一个哈欠。丝瓜是个很会享受的人,打哈欠的时候,他都会趁势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人伸懒腰的时候,腰会后仰,手会伸长,而目光则一定会直视前方。丝瓜也不例外。
近几年来,丝瓜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某些变化,梳头的时候他能看见永远都扯不完的白发;尿尿的时候,他很小心却还是滴滴答答会打湿鞋。
丝瓜知道自己老了,可是,他的眼神还没有老。
丝瓜天生就有一双很好用的眼睛。
这双眼睛,曾经让他在最关键的当口,从最黑暗的角落里发现了牛背陀派来刺杀大哥的杀手;这双眼睛,也曾经帮他在无数张骨牌当中,看出每一张的细微差别,让他逢赌必赢,从无敌手;这双眼睛,甚至能够让他一眼就看出一个女人到底是处女还是荡妇;这双眼睛救过丝瓜很多次命,也造就了他如今的这份家业。
在明亮的灯火之下,不到十米宽的街道,对于这双眼睛来说,根本就不算距离。
所以,懒腰还没伸完,直视着前方的丝瓜,就在那片低贱邋遢的空地上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他有生以来,所遇到的长得最漂亮的男人。漂亮得不可方物!
丝瓜小腹中的烈焰,再一次猛烈地燃烧起来。
几个时辰前,当陈骖、严烟两人刚刚抵达丝瓜巷,意外见到了宁爽文之后,对于今晚之事,兄弟三人曾经简单商讨过。
按照当时约定的计划,目标出现之后,宁爽文立刻就会驾着臭气熏天的潲水车过去,在人群中制造点小混乱,分散注意力。然后,陈骖和严烟两人趁机靠近。陈骖主杀,如果顺利完成,那么严烟负责帮他阻截追兵,助他脱身;如果陈骖没能够单独杀死目标,那么当时场面也肯定已经完全混乱,只要一击不中,陈骖立马掉头就走,吸引对方人手追击之后,等在一旁的严烟再进行第二波袭杀。
这个计划简单直接,远远谈不上是个天衣无缝的复杂战术,但对付丝瓜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所以,大半个晚上,陈骖始终都很镇定,他有着足够的信心,只要那个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外号叫作“丝瓜”的恶人敢踏出八香馆的大门,那么,他就必死无疑。
但是,没想到,就在丝瓜终于出现的那一刻,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主动对着这片空地走了过来。
丝瓜每走一步,陈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他实在是想不出丝瓜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按照宁中大哥那边提供的消息,丝瓜是一个张扬跋扈、自视甚高的人。
出行时,他身边永远都会跟着几个耀武扬威的小弟;而且,向来眼高于顶的他也绝对不会过多留意这片只有下人才会待的空地。
可是,现在,丝瓜却分明是独自一人,笔直地朝着空地走了过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一切早被丝瓜得知?难道,身旁这些看起来普通之极的食客,其实都是丝瓜布下的暗子,自己兄弟三人才是落入了陷阱里面的困兽?难道宁中……
无数杂乱的想法如同烟花般爆开,充斥了整个脑海。巨大的不安感中,陈骖强自镇定,暗中观察起四周所有的人,可是疑心生暗鬼,他越看却越心惊,后背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渗出,湿透重衣。
当丝瓜终于走到了严烟身边的那一刻,几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陈骖再也忍耐不住,站了起来。
事败了!
这个念头浮现心间的一刹那,陈骖反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彻底松弛下去,脑海中无数纷乱扰人的想法全都消失不见,他凝神静气,定定看向了几米外那一坐一站的两个人。
除死无大祸,讨米不再穷。
丝瓜也不是铜打铁铸的金刚罗汉。
既然如此,那就真刀真枪,直接开干吧。
就在陈骖的手已经伸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把短小锋锐利于近战的牛耳尖刀,马上就要移步过去的关头,他却蓦然发现,丝瓜一脸笑意在严烟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刹那间,敏锐的直觉让陈骖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毫不犹豫地重新坐下,并且第一时间用事先约定的暗语示意远处同样已经发动的宁爽文停了下来。
从头到尾,严烟都没有和丝瓜说过一句话。
而丝瓜也永远都不会想到,自从见到这个漂亮得不讲道理的年轻人之后,他所说的居然会是自己一生当中最后的三句话。
话,是这样说的:
第一句:“后生,你一个人?”
没有得到回答,丝瓜落座。
第二句:“我叫丝瓜,交个朋友?”
依旧没有回答。
第三句:“跟我啊?”
当这句话出口之后,丝瓜看见了那个年轻人隐藏在眼神深处的愠怒之色。
丝瓜不生气,不但不生气,他反而更加有了兴致。
他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就像他向来都喜欢骑烈马,只有越烈的马被驯服在了自己胯下,那种成就感才会来得越浓烈。
人也一样。
所以,丝瓜还想开口。
却没料到,那个冷冰冰的年轻人居然直接站起身来,似乎准备掉头就走。
这一下,丝瓜有些生气了。
毕竟,这座偌大的常德城里,早就已经没有任何人敢在他丝瓜说话的时候,一言不发就转身而去的。
哪怕是那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和宁中,也万万不会这样。
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丝瓜心中怒火刚起,想要发作的那一刻,他突然看见,年轻人的脚步停下了,不但停下,还扭过身子,低下头来,几乎是鼻子对鼻子地看向了自己。
丝瓜心中一动,丹田涌出的烈火又一次淹没了他。
陈骖没有听见丝瓜对严烟说的是什么。
他只是看见两个人似乎有过几句短暂的交流。
然后,严烟缓缓起身,貌似要走的样子,却又突然转身低头,一把薅住了丝瓜的头发,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严烟手中那把短刀已经像是打桩一样连续锤击在了丝瓜的胸膛上。
转瞬之间,随着一连串“啪啦啦”桌倒椅子翻的响动,两道人影剧烈地扭打在了一起。
混乱中,身经百战的丝瓜也很快就表现出了老江湖应有的风范,在如此猝不及防的致命攻击之下,身处劣势的他居然还能够迅速展开反击。他一手紧紧抓住了严烟手中的短刃,任凭掌心被割得皮开肉绽,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摸起桌上的一个酱油瓶子,“啪”的一下砸在了严烟的脑袋上。也不知道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连续捅了那么多刀的他,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这一瓶子居然直接将严烟砸了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啊……”
“杀人啦……”
直到这时,旁边的人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开始如同潮水般往四面八方散开。在人们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中,丝瓜紧紧捂着胸膛,迈开双腿朝着一街之隔的八香馆狂奔而去。
地面上,严烟一身泥泞翻身爬起,奋勇直追。
街道尽头,车轮滚动声赫然传来,宁爽文也趁势发动了。
陈骖再次探手入怀,想要拔刀跟上,脚步刚动,视线所及之处却骤然看见,八香馆大门外明亮的灯光里突然有着大批黑影闪烁,一大帮人呼啦啦从八香馆内拥了出来。
丝瓜双腿一软,终于倒下了。
他无力地瘫坐在距离八香馆几步之遥的街心处,在院门上两盏硕大红色灯笼的照耀下,可以看见丝瓜的肚皮上已经被捅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他面如死灰,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指缝间,白花花的肠子却依旧如同一条条巨大而肥硕的肉虫,正从豁口里面,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
八年前,名震江湖的八香会二瓢把子韩超韩二爷还是一个不到五十岁、四肢健全的中年人。当时,蜀中成都府有批盐贩子想要插手武昌府的生意,设下埋伏准备袭杀他们兄弟几人,最后却反而被八香会大哥文湘北将计就计,将那伙盐贩子一锅端掉。
那是八香会创立以来最为险恶的一战,老五当场战死,韩二爷自己丢掉了一只左手,老七被人一刀剁开后背,流了差不多半脸盆的血,直到如今,都还落下了一个刮风下雨阴冷天就痛不欲生的病根。
但是那一战之后,八香会也就彻底在武昌府站稳了脚跟。至今为止,他们兄弟再也不曾握过刀,也再没有人敢在他们兄弟面前亮刀。
可是今天!
今天,就在韩二爷的眼前,兄弟八人当中和他最为亲近的老三丝瓜,居然浑身鲜血,已经是一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样子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满头满脸都是泥巴酱油,连眉眼都已经看不清,却还在笔直地朝着老三追过来的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之间,素来以镇定沉稳而著名的韩二爷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就那样呆呆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那个肮脏不堪的年轻人飞快跑到了丝瓜的身后,再次抓住了丝瓜的头发,将丝瓜脑袋扯得往后仰起,极为利落地狠狠一刀朝着脖子捅了下去。
当殷红的鲜血从丝瓜的脖子上飞溅而出的那一瞬间,又醉又惊的韩二爷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的双眼也就同样变得像是鲜血一般通红了。
老三死了!
当这个触目惊心的念头浮现在脑海的同时,韩二爷红着双眼,大喊了出来:
“给老子杀了他!”
八香馆的那帮人大叫着朝严烟围了过去。
如果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主杀之人的严烟能够按照之前的计划,立马转身就跑,留下后面的收尾交给陈骖、宁爽文两人完成的话,那么以他的身手反应,不是没有可能顺利逃掉。
可惜的是,严烟显然已经杀红了眼。
或是,严烟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可以继续活下去,他只是想要杀人,想要发泄。
手中短刀插进了丝瓜的脖子之后,严烟居然并没有放手,对于前方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打手,他仿佛是视而不见,而是将牛耳尖刀再次在丝瓜的咽喉上狠狠侧拉了一下,几乎拉开了丝瓜的半个脖子。
这一下,丝瓜连进气都没有了,哪怕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必死无疑。
可是,严烟却也同样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就在他刚刚拔出尖刀的同一秒,蜂拥而来的人流已经将他深深陷了进去。
陈骖和宁爽文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危机的发生。
本来正在推着车飞快赶来的宁爽文,第一时间就已经彻底放弃了车子,他一把掀翻了车上用来伪装的潲水桶,飞快地从桶底抽出管杀,双手接上,像一道闪电般从侧面杀进了人群。
而另一旁的陈骖,却一反常态,不但没有赶去支援两人,反而身子一拐绕过人群,快步走向了街道对面。
事发之时,陈骖所处的位置和宁爽文不同。
宁爽文在街道尽头,他只能看见严烟的酷烈杀人和身陷重围,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赶了过去,与自己兄弟并肩御敌。
但是,陈骖的位置,却在严烟的背后,八香馆的正对面。
所以,他能看见一些宁爽文看不到的东西。
当八香馆的人刚刚出现在大门口时,陈骖就已经抽刀起身,做好了加入战团的准备。可是下一秒,当那个领头模样的独臂男子反应过来,大吼着率人冲向了严烟之后,陈骖突然看见了颇为奇怪的一幕。
八香馆大门口,居然还站着一个女孩。
青楼门前,出现女孩并不稀奇。
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女孩身边居然还站着四五条壮汉,而且在大范围冲突刚刚爆发的第一时间,那四五个人就立马抽出了随身兵刃,将女孩挡在身后,做出了一副戒备模样。
青楼老板都已经被杀的时候,没有人会浪费精力去保护一个妓女!
如果有人这样做了,那只能证明这个女人不但不是妓女,甚至,她的身份有可能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重要!
就在这一瞬间,陈骖再次凭着天生的敏锐判断做出了一个聪明之极的选择。
空地最外头靠着街道的地方,有一家卖酒的摊子,此时此刻,摊子上别说食客,就连老板都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快步走过之际,陈骖顺手在无人桌面上抄起了一壶酒。
一边走,陈骖一边将酒液洒在了自己身上,踏上街道时,他连脚步都已经开始踉跄起来,就像是一个喝到两眼昏花连路都走不稳的真正酒鬼。
十来米的距离,走得再慢,也是转眼即到。
但这短短的几秒时间,对于陈骖却是一种再痛苦不过的煎熬。
厮打声、喝骂声、痛呼声,乃至宁爽文不断传来的熟悉大吼声,就在距离自己几步之遥,声声入耳,但他却要用尽最大的意志力死死克制着自己,连看都不能多看一眼。
他只能默默低头,一边借着街边的阴影遮挡往目标靠近的同时,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恳求着满天神佛,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的兄弟撑过这几秒,无论如何!
终于,陈骖眼前的光线一亮,蓦然抬头,已是一路走到了灯火通明的八香馆大门前。
人影移动中,一把刀横空而至,挡住了前方去路,越过身前的男子,前方触手可及的台阶上,一个女子正在定定看着陈骖。
月色照在女子年轻的脸庞上,白洁如玉,四目相对之下,陈骖看见,她的眼神清澈通透,面对着眼前这无比惨烈的杀戮现场,双眼当中居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害怕。
就在这时,陈骖肩膀上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一声带着北方口音的怒吼响起:
“干什么?”
借着被推的力道,陈骖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浮现出了极为轻佻的笑容,嬉皮笑脸地看着身前那位拿刀的壮汉,嘴里喃喃念道:
“嘿嘿嘿,大……大……大哥,你……你讲我搞什么?来这里,我……我还能搞什么?让开……开一些。开着门,未必不不不做生意啊,老子又不是,没……没钱!”
一边说,陈骖一边从地面上慢慢爬起,可似乎确实是酒喝太多了,四肢发软,爬了两次,却又摔了两次。
“这个姑娘好,姑娘好啊……”
陈骖第三次从地面上翻身爬起,好不容易才站稳,那只依旧端着酒壶的手却又像是色中饿鬼一般急不可待地指向了人群中的那个女孩。
女孩清澈的双眼当中,露出了一股不可抑制的厌恶之色,似乎连看都不想再多看陈骖一眼,双眉一皱,把头扭向了一旁。
那一瞬间,陈骖心底突然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觉得丢人!而且,这种掺杂了不甘和懊恼的丢人感觉极其强烈,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宁愿马上掉头离开,永远都不再出现在这个女孩面前。
但是,陈骖没得选择。就在女孩视线刚刚挪开的同一刹那,陈骖佯装想要去搂抱女孩,导致脚下重心一个不稳,身体朝前猛倒,对着拿刀男子跌撞过去。
拿刀男子刚想伸手挡开,却发现双方肢体接触之处,一股极大的力道猝然传来,狠狠荡开了他的手臂,直接撞在了胸膛上,毫无防备的男子一下被撞得倒向了旁边同伴身上。
与此同时,陈骖手掌猛抖,冰凉酒液从酒壶内泼洒而出,人们本能回避,小小台阶上,人仰马翻之中,脚步蹒跚的陈骖瞬间变得快如闪电,飞快插过人群,一把将女孩死死勒在了自己怀里。
“八香馆!老子杀了她!”
声嘶力竭的大喊声盖过所有喧嚣,响彻了整条街道。
下一秒钟,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下来,人们纷纷扭头看向了八香馆大门口,亮如白昼的灯光下,一个年轻男子手持牛耳尖刀,狠狠抵在怀中女孩咽喉之上。
陈骖并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他不恨她,如果可能的话,也绝不想杀她。
但是,他却依旧毫不犹豫地绑架了这个女子。
如果有必要,他或许也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她。因为,他要救自己的兄弟。
“小妹……”
“你敢!”
围在台阶上的一个青年男子和陈骖的喊声几乎同时响起,青年男子身形才刚刚一动,陈骖手中的尖刀就已经飞快划动了一下,在锋锐刀刃划过之处,一道浅淡却又鲜艳的红线出现在了女孩修长柔嫩的脖子上,引来了女孩微微一声痛哼,更吓得那个青年男子立马停下了脚步。
女孩那声低沉轻微的痛哼声传到陈骖耳中,不知为何,却让他心里的懊恼更加强烈,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女孩耳边轻声安慰了一句:
“你莫要害怕,只要不乱动,我不会伤你!”
说话时,陈骖并没有多想,为了防止他人听见,下意识地将嘴巴紧贴在女孩脸庞,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女孩身上阵阵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好闻至极的香气顺着发丝一直飘到了陈骖鼻孔里,让他在如此险峻的局势下,都不免有了一份流连忘返的心思。
女孩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但是修长白皙的脖根上、耳垂下,被陈骖呼吸喷到的地方,却也都分明变成一片绯红,泛起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一幕,更是让陈骖心神大乱,像是被天雷击中一般,赶紧将脑袋高高抬起,远离了这美妙而危险的方寸之地。
“让开!让开!再说一句,给老子让开!”
陈骖作势将女孩大力箍紧,手里的刀再次比画了两下,台阶上的几人呆呆看着方才说话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脸铁青,微微点头,众人这才纷纷闪开。
陈骖勒着女孩,缓缓退下台阶,嘴里大喊:“过来!到我这边来!”
身陷重围的严烟、宁爽文刚一举步,八香馆的帮众却再次纷纷抬起了手中武器。这一次,不待陈骖张嘴,方才那个青年男子却已经抢先开口说话了:
“韩二爷,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不管!只要我们家小姐今天掉了一根毫毛,我们一切免谈,不死不休!”
独臂男子韩二爷面如铁青,眼神闪烁,低头看了看犹自躺在街心的丝瓜尸体,又扭头看着陈骖方向,眼神如刀,直视良久,似乎已经把仇人的相貌深深刻入了脑海之后,这才狠狠一挥手:“让开!”
人群四散,严烟、宁爽文飞快跑至陈骖身边,三人背靠背,呈三角形一起往街尾的一座拱桥缓缓退去。
“兄弟,我家小姐……”
“只要我们退走,原样奉还,不会伤她半点!”
“兄弟,你我无冤无仇,希望你说到做到,不然天涯海角,我张广茂必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声中,拱桥下,一艘乌篷小船不知从何方钻出,陈骖三人带着姑娘上船,转眼消失在了茫茫黑夜……
一代豪雄丝瓜被三个陌生人当场格杀在自家青楼门口的消息,转眼就传遍了整个长江水域,没有人知道那三个神秘杀手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在普通老百姓的眼中,这是因为丝瓜作孽太多,肯定是某个被他卖了儿子坑了女儿的仇家上门寻仇,这才让他遭了报应。
但对江湖上的一些聪明人而言,事情远远不是这么简单。
他们没有证据,整个事件办得也确实漂亮,堪称无迹可寻。但这些成了精的江湖大豪,却都不约而同地完全肯定了两件事情。
一、这条水路上,排帮依旧一家独大。
二、无论凶手是谁,排帮和八香会之间二十来年的暗流涌动,都已经在丝瓜惨死的那一刻被正式摆上了台面。
八百里洞庭湖上,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已经到来! 天地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