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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神秘女子

天地会 浪翻云 11275 2021-04-06 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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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常德府沿着沅江顺流往西,出城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座地势极为险峻的山崖。

  崖顶处有一方奇石,远看犹如一头巨大的独角犀牛,牛角笔直插入江水当中,角下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山洞,水涨则淹,水退则显。山洞里常年都有着一股清泉,由洞里流出,汇入江中。更为奇妙的是,每年到了五六月份春夏相交之际,洞中总会随着清泉一起涌出一批规模极大的头缀红点的奇异鳊鱼,味道异常鲜美。若逢其时,远远看去,点点红芒配着石角山洞,就像是犀牛在吞吐彩虹。

  日子久了,这片荒郊野岭之地也就被文人骚客们列入到了“武陵八景”当中,是为犀牛吐虹。

  所以,这个地方的名字也就叫作“犀牛口”。

  据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前,犀牛口旁边曾经住着一个叫作崔婆的妇人,靠着向行夫走贩们卖点薄酒为生。某日,突然来了一位游方道士,道士好酒,经常来崔婆小店,每每索酒数壶,累计百壶而从未付钱,崔婆却并未计较。

  终于一日,道士对崔婆说:“我喝了你许多酒,却无钱偿还,就让我为你掘一口井吧。”翌日,井成泉涌,涌出来的却全是酒,香气扑鼻。

  “以此井作为酒资偿还你吧。”道士说完即飘然而去。

  崔婆从此不再酿酒,而此井冒出来的酒却比陈酒还好,不过三年,崔婆就成了当地的一大富翁。多年之后,那位道士故地重游,崔婆表示万分感谢。

  道士于是问:“酒还香吗?”

  崔婆回答:“好是好,只是因为不必酿酒而无酒糟,俺家的猪没有吃的罢了。”

  道士摇首叹气,挥笔在墙上题了一首诗: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井水当酒卖,还嫌猪无糟。

  题罢,道士掷笔而去,不见踪影。

  此后,井中再无酒水,崔婆也已逝去千年。

  但是,这个传说却随着犀牛口、崔婆井这两个地名一起流传下来。

  犀牛口边,崔婆井村,村尾有一片白杨林,流淌了千年的沅江河水,在树林前方气势万千地滚滚东去。

  月色下,一艘小船从下游溯江而上,操船之人显然是多年老手,纵然逆流,小船却依旧行驶如飞,转眼之间,就已经笔直靠向了隐藏在白杨林内的一个小小码头。

  狭小的船舱内,坐着四个人。

  陈骖与宁爽文并肩坐在前方靠近船头的位置上。稍后一点的地方,严烟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可是手中却依然紧紧握着那把犹带血迹的牛耳尖刀,刀尖笔直朝向了船尾方向一个背对众人独自蜷在角落里的年轻女孩。

  眼见小船即将靠岸,宁爽文双腿一撑,正要起身,却被旁边陈骖扯了一把:

  “爽文,不会出事吧?”

  宁爽文微微一愣。

  陈骖下巴抬起,向着船尾的女孩点了点,宁爽文顿时明白过来,略微想了一下之后,对着陈骖说道:

  “估计等下场面不会好看,宗宝这个人就是茅厕里面的一块鹅卵石,又臭又硬,不好打交道,除了我哥之外,谁的话他都不会听。不过,洪二,关键看你怎么想,你要保她,我就尽力。大不了闹到我哥那里,也就是再被打几下骂一顿的事而已。”

  两人的说话声并不算大,但船舱实在过于狭小,极近的距离下,话语显然已经传入了那个女孩的耳中,女孩虽然没有搭腔,可是瞬间绷紧的背影却显示出了她内心的惶恐与紧张。

  看见此幕,陈骖心中暗叹,起身操起挂在舱壁上的一件蓑衣,走过去拍了拍严烟,示意他让开之后,陈骖将蓑衣披在了女孩肩膀上,柔声说道:

  “对不住了,等下你先待在这里,千万莫要出声。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事情完了之后,我会送你走。”

  一路上,始终都是低头不语的女孩闻言,突然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陈骖,双眼当中,平静明亮得就像是两潭清水,居然看不出半点的惧怕慌乱模样。

  反倒是陈骖,一瞧见女孩这副看不出喜怒的淡定样子,立马吭哧吭哧,面红耳赤起来。

  四目相对之下,陈骖越来越紧张,就在他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屁股一抬刚想要走的时候,女孩眉头再次一皱,眼神里闪过几许愠怒之色,没好气地开口说道:

  “你不会伤害我,那其他人呢?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又何必专门过来叮嘱我不能出声?”

  一时间,陈骖被问得哑口无言,正张着大嘴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旁边始终闭目养神的严烟却突然开口了,冷冰冰地说:

  “洪二,她和我们无冤无仇。我的态度,和爽文一样。”

  严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但他的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很清楚,这个女孩是无辜的,只要陈骖愿意保,那么无论是谁要杀,都不行,他们兄弟一定站在陈骖这边。

  陈骖默默点了下头,朝着女孩一拍胸膛:

  “你死,我偿命!只要我不死,就保你不会掉一根头发!”

  说完陈骖再也不敢多留,立马就起身走向了船头。身后,女孩默默看着陈骖的背影,两个嘴角若有若无地往下微微一撇,似乎根本就不信陈骖所说的话。

  但是,在那两只美丽动人的眼睛里面,却分明有着几许淡淡笑意一闪而过。

  船已靠岸,陈骖压低声音,指了指船头的水手:“他呢?”

  宁爽文闻言,大大咧咧地连声说道:

  “没事没事,这个担保没事!放心,泥鳅是自家人,绝对不会多嘴,放一百个心!泥鳅,记住了没?”

  中年水手手脚麻利地将船缆抛向岸边之后,一脸不耐烦地扭头看着舱内众人,沙着公鸭嗓子说道:

  “二爷,要真不放心我,那你们就干脆一刀把我封口算了。”

  泥鳅毫不客气的话噎得舱内众人全是一脸苦笑,再也不好多讲半句。

  宁爽文径直走出船舱,右手两指一扣,放入口内,“嚯……嚯……”吹出了一长一短两声水鸟啸音。

  啸声未绝,黢黑的树林内立马也回响起了“嚯……嚯……”两道同样的口哨声,宁爽文大嘴一张,中气十足地朝着树林喊道:“四方春水流不尽!”

  “万里江河由我行!”

  随着切口应对之声,几道人影从暗处闪现,朝着岸边飞快走了过来。

  “爽文?”

  人还没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传至。

  “哎,宗宝哥,是我!”

  对话声中,宁爽文麻利地跳到岸上,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宗宝等人前面。宗宝毫无所察,拉住宁爽文胳臂,在他肩膀上拍打着,上下打量几眼之后,看见了宁爽文手臂上的血迹,双眉一皱,说道:

  “见血了?”

  “不碍事,和八香会的人对了刀,小伤。”

  “真不碍事?”

  “真的,你看,这不好好的吗?一点皮肉伤,几天就好。”

  “好,人没事就好!”

  简单寒暄之后,宗宝脸色一正,朝着旁边刚刚跳下船来的陈骖微微点了下头,开口问道:

  “洪二,事情如何,点子办了吗?”

  “当场毙命!”

  “确定?”

  陈骖指了指身后正准备下船的严烟:

  “严烟一刀封喉,必死无疑!”

  “好!好!好!这个消息,大哥等了很……”

  那一刻,对于陈骖的回答,宗宝非常满意,一连串叫好的同时,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破天荒出现了几分笑意。

  显然,直到这个时候,对于陈骖、严烟两位办事妥当的后生晚辈,宗宝应该还是有着一些好感的,起码并没有像日后那般提防厌恨。

  如果彼此之间的关系可以就这样发展下去,在今后的日子里,大家交往更多,或许也能把好感转变成真正的友情。

  那么,日后那场震惊天下、酷烈无比的“两虎争排”血案,也就不会发生。无数的英雄豪杰、热血男儿也就不会陷入到一场令世人扼腕叹息的内耗当中,徒然留下无数的悲剧和遗憾。

  只可惜,命运注定无法改写,世事亦不可重来。

  所以,宗宝那句发自内心的欢快话语,终归还是没有说完。

  打断了他的,是一声惊呼—女人的惊呼。

  宗宝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严烟正好下船。

  而岸边最靠近船头的位置上,站着陈骖。几秒之前,陈骖刚刚落地,宗宝就已经开口问话,忙于回答的陈骖,一时之间忘了替严烟挪开落脚的位置。

  那么,为了不掉在水里,严烟只能从船头往斜前方的岸边跳,这样的话,距离就稍微远了一点,跳跃时发力也就相应更大。

  船在水里,严烟起跳时大力蹬踏,船体自然就会随之晃动。

  那个女孩一直蹲坐在船舱内,从常德府到犀牛口,二十多里的水路走下来,多少也适应了一些船体的晃动,她本不应该被惊吓到。

  可是,命运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能够让每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都通过无数个偶然表现出来。

  就在严烟脚蹬甲板往岸上跳,船体晃动的同时,那个已经系好了缆绳的船夫泥鳅,却正好要去船尾放桨,路过了船舱。船舱很小,勉强只够两人并排而坐,泥鳅走过女孩身边时,船体晃动,泥鳅毫无防备之下,重心不稳,重重一脚就踩在了女孩放置在身边的手掌上。

  十指连心。

  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忍不住做出本能反应。而女孩的本能反应,就是惊呼出声。

  于是,“啊……”的一声尖叫过后,宗宝未说完的话语立刻吞了回去,刚刚出现的笑容也瞬间僵在了脸庞。

  夜风轻拂,明月当空,江河独有的微微水腥气,混合着树林当中的草木清香一起袭来,好一个旖旎动人的良夜。

  可是,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下,白杨林畔的小小码头上,却似乎连空气都已经变得凝固起来。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像是木雕一般,呆呆站在原地,唯有彼此眼中,点点寒芒,闪烁不休。

  短短几秒的沉默,对于在场每一个人而言,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宗宝的双眼一一扫过了宁爽文与严烟二人之后,再次落回到了陈骖身上,锐利得似乎想要穿透陈骖的心底,缓缓说道:

  “给我一个说法。”

  陈骖嘴一张,还没来得及搭腔,身边宁爽文已经抢先一步,拉着宗宝说道:

  “不关洪二的事,我的人!”

  宗宝一把甩开了宁爽文的手掌:

  “哼!你的人?你的什么人?”

  “宗宝哥,什么人不重要,但是她和这事没关系,她什么都不……”

  面对着宗宝咄咄逼人的目光,宁爽文纵然向来机灵过人,一时之间,心虚之下,却也情不自禁地声音越来越小。

  另一边,没等宁爽文把话说完,陈骖一横心,开口打断了他:“办事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我们被八香会的人围了。这个姑娘是我绑的!假设不是她,我们脱不了身,她救了我们兄弟三人一命。而且,我担保她不是八香会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宗宝哥,放她一马!”

  “你担保?”

  “保!”

  面对着陈骖斩钉截铁的回答,宗宝两眼当中的寒芒却越来越盛,踏前一步,几乎是胸顶胸地站在了陈骖跟前,说道:

  “办事之前,大哥说,只有你们两个动手,我们的人只负责接应,爽文虽然一定要去,却也蒙了面。告诉我,为什么?”

  陈骖毫不退让地看着宗宝,嘴巴张了张,却又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因为你们是生面孔,而我们是排帮,他们是八香会!洪二,是要死人的,死很多很多人,你小麻皮保得起吗?”

  说到这里,宗宝猛一扭头,朝着身后几人大吼一声:

  “老幺,给我把人提出来,沉了!”

  “宗宝……”

  “宗宝哥,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骖和宁爽文的话同时响起,宁爽文再次伸手想要拉住宗宝,被宗宝狠狠一掌打开:“你荒唐!她瞎了吗?聋了吗?没瞎没聋,看到我们的脸,听到我们的话,就是什么都知道!就不是局外人!让开!老幺,提人!”

  旁边,排帮几人抽出随身兵刃,就要上前。

  陈骖双手一张,脚步横移死死挡在了船头,目光诚挚却也异常坚定地看着宗宝说道:“宗宝哥,求你!”

  “让开!”

  “宗宝哥,出了任何问题,我来负责!这个女孩和我们无冤无仇,何必又要多造杀孽?”

  “洪二,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

  看着不再说话,却也同样并不退开的陈骖,宗宝眼神阴狠微微点了点头,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宁爽文:

  “洪二,我当你是与排帮作对!老幺,提人,哪个敢挡,一起办!”

  原本独自站在人群外围的严烟闻言,飞快踏前两步,肩并肩站在了陈骖身边,手中短刀笔直举起,面对排帮众人淡淡说道:

  “谁动他,我就杀谁!”

  宗宝那双并不算大的狭长细眼猛地睁圆,摄人心魄的厉芒从当中爆射出来,他牙关紧咬,扭头看向了已是急到满脸通红的宁爽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怎么看?”

  宁爽文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宗宝,一会儿又看看陈骖、严烟两人,几秒过后,他狠狠一跺脚,走上前去两手张开,挡在了陈骖与宗宝之间:

  “宗宝,这件事,你莫要管!让我自己来给大哥交代,行吗?”

  “好!好!好……”

  宗宝怒极反笑,随着口中一连串自语,他右手一反,慢慢抽出了腰后钢刀,连看都不再看陈骖、严烟两人一眼,唯独盯着宁爽文说道:

  “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你是排帮的人,就要守排帮的规矩。这件事如果外泄了,后果有多严重,你应该明白;吃里爬外,该受什么戒,你也应该清楚。爽文,看在大哥的面上,我最后劝你一次,让开!不然,就怨不得我了!”

  宁爽文见状,知道如此情况之下,就算自己说破了嘴巴也是毫无用处,只得一声长叹,同样反手抄抽出了背后管杀:

  “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坛拜祖,但是杀了点子交了投名状,他们两个也同样是我们排帮的人。帮内兄弟冲突,不见大哥,不入忠义堂,不得拔刀相向!宗宝,你也同样犯了帮规。”

  宗宝再不多言,握刀之手缓缓上扬,当刀刃笔直向前,直指宁爽文鼻尖,气氛已是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候,众人身后的小船上,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

  一道略微有些低沉却又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沁人心脾感觉的好听女声,猝然响起:“还在家的时候,爹爹常给我说,绿林多好汉,江湖出豪杰。可是今天,各位好汉豪杰这样刀剑相向,只是为了我这样一个女人,值得吗?”

  女子话语平和,娓娓道来,不激昂不恳切,甚至都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变化。

  可就是这样一句宛如闲谈般的话一出口,场中众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却明显一下松懈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转移,看向了独自站在甲板上的那位年轻女子。

  唯独陈骖大惊失色,几乎是有些失态一般飞快转身,仓皇喊道:

  “你给老子回去!进船舱!”

  面对着陈骖的无礼呵斥,女孩嘴角充满不屑地再次往下一撇,本想要狠狠瞪这个莽撞后生一眼,但不知为何,看到陈骖一脸焦急的样子,女孩心中竟然泛起了几许莫名的柔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朝着陈骖露出了浅浅一笑。

  月色波光中,女孩嘴里两排整齐光洁的牙齿一闪而过,刹那间,竟然将陈骖晃出了一种头晕目眩的奇妙感觉。

  看着陈骖傻乎乎的样子,女孩脸上笑容更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之后,再也不搭理他,目光流转间,径直望向了岸边犹自举刀前指的宗宝,淡淡说道:

  “杀了我,可以灭口;但是如果不杀我,排帮得到的好处更多呢?”

  宗宝毕竟是排帮当中数得上号的杰出人物,多年来跟着宁中,风里雨里的江湖历练之下,此时此刻,这个年轻女孩的表现纵然诡异万分,但他也早就已经回过了神。

  他不答反问,直接说出了女孩话语当中的关键之处:

  “那就要看多大的好处,能否足够保下你这条命了。”

  女孩迈步下船,穿过人群,严烟原本想要阻拦,一旁的陈骖却似乎看出了某些端倪,扯住严烟,任凭女孩径直走到了宗宝身前,说道:

  “这几天以来,无论是广茂哥,还是八香会的那两个舵主,他们都在谈论排帮。想不到,这么快就真的见到了排帮的各位好汉。这位宗宝大哥是吗?我确实不是八香会的人,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的确不清楚,我只是刚巧路过,被他们请去做客而已。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八香会做客吗?”

  宗宝嘴巴紧闭,丝毫没有想要搭腔的意思。

  女孩也不羞恼,以一种远超出她年纪的大方姿态,继续说出了一句话:

  “因为我的亲大哥,叫作张广成!”

  宗宝那双终日似睡非睡的狭长细眼猛然睁开,惊异之色再也克制不住地在脸庞上涌现出来。

  “啊”的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女孩身后,在月色的映照之下,陈骖、严烟、宁爽文三人,同样不可置信地张开了大嘴。 天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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