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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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震想着往事,莫名就有些气馁了,苦笑道:“我只是不喜欢皇帝,不是不喜欢你啊,小琰。”明知道这个解释十分莫名其妙,可心烦意乱之下,平时机变百出的一个人,竟然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又愁又怒,一发狠道:“小琰,你不是……不是向来喜欢我……我的身子么,我乖乖让你……让你随便怎么,算不算真心实意赔罪过了?”
涨红了脸、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要命的话,聂震懊恼得想吐血。但现在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拿的出手,又是小皇帝喜欢的东西。只好恼怒地看着聂琰,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聂琰一怔,淡淡一笑,还是摇头,仍然要掰开聂震的手臂。聂震只觉全身的血都涌上脑门,也不知道是恼怒是伤心还是痛苦,蛮性上来,死死扣住聂琰不放。两人摇摇晃晃缠成一团,也不知道是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双双倒地,差点一头栽进火堆里。
聂琰连忙拖着聂震一滚,两人就在火边翻了几个转,身子挨挨擦擦,都是一阵血气上涌,心中想起那些日日夜夜的温柔和狂热。
情丝一动,再难压制。便是这样粗野如肉搏的挣扎,也变得暧昧模糊起来……
脸庞、脖子、胸膛、小腹、腰身,下体……他们彼此的每一分每一寸,都那么熟悉那么灼热,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狂烈的占有和抚摩、亲昵,人非圣贤,如何忘情?
聂震闹出了一身大汗,喘息道:“小琰,小琰……”
聂琰被他挣得十分难挨,再也说不出什么,忽然低下头,用嘴唇堵住对方热情的双唇。
春风微动,水流脉脉无声。火堆不知何时熄灭了,连清风也静谧。
河岸深处,只有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似乎在暗示着某种忘乎一切的热情。
百般温存,肆意情狂,不知何时已经天黑,繁星漫天。
两人慢慢静了下来。聂琰出神一会,起身为聂震披上衣服,缓缓道:“起夜露了,快起来吧,别着凉。”
聂震听他口气温存,可也透着些疏离,心里暗自叹口气,也不顾得一身腰酸背疼,勉强坐起来,低声说:“小琰。”
忽然一伸手臂,死死抱紧了他,缓缓叹息:“小琰,你,你就那么恨我么?”
聂琰皱眉道:“松一些,出不了气了。”
聂震的头紧贴着他身子,闷声闷气道:“不能放,我看你眼神就知道,你还想走。”
聂琰微微一颤,无声微笑,神情也看不出是悲是喜,半天才说:“是啊,所以你放手吧。”
聂震只是摇头,越发把他抱得死紧,聂琰挣了两下,竟然挣不动,却是聂震下死力拖着,嘴里不住地柔声说:“小琰,小琰。”声音又是热情又是苦楚,竟是缠绵不已。
聂琰格格颤抖一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破碎,再也熬忍不得,嘶声道:“放手啊!”
聂震咬牙只是摇头,切齿道:“不放,死也不放!”
“死也不放!”
“死也不放!”
心里明白,这时候放手,就再也没有以后了。聂震不知道重复说了多少次,满心满意,只想留下双臂中这个人,十年缠绵十年恩怨,他的冤家他的最爱……
“呵……”聂琰死死盯着他,猛地,垮掉了一般,喉头发出一个破碎的声音,身子簌簌颤抖不已,忽然就是泪流满面,无法控制。
这倔强刚硬的少年皇帝,再是纵横沙场、处置政乱,无论怎么艰险磨折,平生从不流泪。此刻却犹如面对挚爱亲人的普通少年,显出崩溃般的痛苦和脆弱。
一生之痛,一生之爱,似乎尽情化入滚滚热泪之中。
“小琰……”聂震大惊,连忙搂紧了他,心中涌过强烈的怜惜和幸福之意。
他知道,他终于得回他的小琰了。
“我好恨你,老师。你老是这样狡猾,老是这样……”聂琰断断续续地说,可却下意识的抓紧了聂震的手,神情迷乱困顿,因为过度的激动,甚至无法克制身体的抽搐。
聂震胡乱回答安慰着,自己都不知道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只是感到怀中人的抽搐颤抖安定了一些,也略为松口气。
“老师……”少年轻轻咕哝了一声。
“小琰,小琰……”聂震轻轻抚摩着他的后背,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带着热情和温存,让聂琰沸腾的心事慢慢平静下来,眼皮微微合上。
犹如一个走了太久旅途的流浪者终于到达家乡,满足和疲惫一起席卷而上。从未有过如此宁静安详的心境,甚至……有些隐约的甜蜜。
他轻轻叹口气,还是和以前的习惯一样,紧紧靠着聂震的身子,牢牢抓住他老师的手,十分贪心十分依恋的态度,迷迷糊糊睡着了。
聂震搂紧了失而复得的情人,心中欢喜。
鼻子有些做痒,大概真的着凉了,可他不敢动,也不敢打喷嚏,怕惊动了怀中甜蜜熟睡的爱人。
春夜渐寒,聂震一边哆嗦一边闷声微笑,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偎着聂琰,慢慢也睡着了。
春风吹在聂震的额头,他晕晕忽忽醒来,便说:“小琰。”下意识紧了紧手臂,不料扑了个空,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一下子跳了起来。头晕眼花地四下张望。
可河岸边空无一人,只有昨夜的火堆灰烬还在狼藉地浮动着,告诉他昨夜不是一个梦。
心里一下子揪紧,冷汗流出,聂震大叫一声:“小琰!小琰!”
没有人回答。
他久经变乱,什么事情没遇到过,心中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乱,可却忍不住手指簌簌颤抖。定定神,嘶声又叫:“小琰!”
忽然远远一人应道:“震,我在这里。”
聂震大喜,喘了口气。就见一人拂开满地长草和野花,一路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脸上微微含笑,不是聂琰是谁?
他微笑举起手中物事,原来是一棵草药,柔声道:“震,你昨夜做梦还在打喷嚏,真是着凉了。所以我顺便摘了一点草药,快含着吧。”
聂震松口气,大约之前太紧张的缘故,这一放松,竟然有些头晕眼花,眼前发黑。大概之前半年都在为了聂琰奔波劳顿,昨日落水,又赤身和聂琰纠缠,真是着了寒气罢。
聂琰何等聪明,忙一把扶住他,让他慢慢坐下,叹口气道:“还担心我走?我说了不会,自然不会。”
把草药一点一点撕好,喂到聂震口中,聂琰眼神仍然是昔日那样温柔如春水,柔声说:“再说,我怎么舍得。”
聂震总算松懈下来,又打个喷嚏,含含糊糊地说:“我从宫里逃出来,就找名医恢复了武功,自己到塞外创业。本来也有些规模了,可后来听到风声,说你重伤将死,我……我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小琰,你说怎么舍得,其实我又怎么舍得你呢。”
聂琰听着,轻轻一笑,搂在聂震腰身的手臂紧了一紧,几乎让聂震能听到他急切的心跳。两人就这么紧挨着,坐在河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聂震心里快活,不禁也笑了笑。这才又缓缓道:“可你之前那样子,让我心里很担心,我作怪,讨好,低声下气,可你还是那样子……我,我差点以为真的不行了……那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着这些日子的担忧和煎熬,忍不住叹口气,只是说什么也不忍怪责聂琰什么。
聂琰低下头,亲吻他左手手指的疤痕,那里曾经溃烂得几乎见着白骨,是聂震为了救他性命,在冰岩攀援落下的严重冻伤。
绵绵密密抚慰着昔日的伤口,聂琰的声音低微而温存:“我是想过了断一切……你不知道我多恨你,若非太难割舍,我……我……那日在军营,临死之前,我便想说什么也不能再想着你一丝一毫。在天清绝壁醒来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死过一次,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那些情爱纠葛,只当前生旧事。”
感觉到唇下手指有些紧张,聂琰轻轻叹口气,接着说下去:“可你后来这样待我,几次三番不要命地为我计较,我……我……唉。没有你,我的日子又算什么呢……原来,这辈子,我再也没法抛舍你,老师。”
他眼中泛过柔情,叹息一声,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侧头吻在聂震的嘴唇。聂震静静听着,觉得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于是辗转相就。两人口唇贴合,勾缠不已,都是情动迷醉。
虽然聂震嘴里还有草药的清苦味道,不过在有情人品尝着,似乎也是别有一番美妙滋味了。
不知何时,已是日在高空,阳光耀目。
两人从甜醉中清醒一些,聂震忽然发觉聂琰额头上还挂着昨天那根水草,被风吹着一动一动的。十分俊秀潇洒的人,这时候倒显得有些滑稽。他忍不住闷笑一下。
聂琰茫然问:“怎么?”
聂震一边笑一边为他摘下额头上的草叶,故意取笑道:“陛下,你可是人上之人、九五之尊,怎么头上老插着一根草标?”
聂琰双眸一转,眼中含情,笑道:“还不是你害的,昨天被你闹了个乱七八糟。我就一直没收拾过。”
聂震想着昨夜居然是自己主动勾引聂琰胡天胡地,堪称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范,不禁有些暗自懊恼,觉得十分丢脸,便哼了一声:“还说。你自己头上插个草标,活像要卖身似的,关我什么事。”
“那好,就卖给你罢。”聂琰洒然一笑,眼中微现调侃之意,忽然用力压住聂震:“说好卖给你了,以后,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日后,鸳鸯枕上,小徒每日效忠师尊一百次。老师,你说好不好?”
“见鬼,下去,下去!”聂震为了昨夜之事,本来就在羞惭懊恼,不料他又按上来,顿时就是老羞成怒,手忙脚乱赶人。
聂琰一阵闷笑,眼中醉色弯弯,十分动人,却还是昔日聂震熟悉的那种又无辜又暧昧的眼神。
聂震一看,顿时头都大了,心里记起来,这家伙当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头……
聂琰却分明不肯放过他,还是紧紧按着他身子,咬着聂震的头发轻轻撩拨,口中故意委屈地说:“你自己说的,我是人上之人……老师,怎么就忘记了?”
“阿嚏!我着凉了别惹我。”
“没事,多动一会就好了……”
“胡说,胡说,你再不下去我可不客气了啊——”
“那就不客气罢,你我师徒还客气甚么。”
聂震气结,这才觉得聂琰太恢复昔日性情也不是甚么好事。可是,这时候后悔似乎也晚了些。
真个尴尬。他算是惹鬼上身、挥之不去了,而且这鬼分明是一只色鬼……或者,其实是情深一往,从此恩爱缠绵呢?
一阵纠缠轻笑,伴着十里春风淡淡散去。
至于谁是人上之人,谁是九五至尊,在多情人心中,其实也没什么打紧了。
天高云轻,两岸春山浅树融融如画,水波中天光云影共徘徊,乍分乍合,十分缠绵。偶然风动水纹,就是一圈又一圈的清波摇荡,恰似醉了韶光。
全文完) 一夕天下:九重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