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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丁言语含混不清却态度明确的坚持下，大力和四月为他办了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大力背起瘦骨嶙峋不足百斤的父亲下楼时，心又被狠狠撞了一下，他知道父亲不肯住院的理由只有一个，怕花钱。自己一时的莽撞让这个本不富足的家庭雪上加霜了，现在，不仅父亲，还有四月和沫子，都要被自己拖垮了，没有了房子，只剩下几十万的债务，以后的日子，即使她们愿意和自己一起背负这重担，可丁大力，你是个汉子，看着你的亲人爱人因为你而受苦，你又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眼光扫到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的四月，十几天的功夫，丫头也面黄肌瘦憔悴得不成样子了，心下不由得更加难过，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让一家人快速从这困境中走出来，一股子火气在身体里奔突着去找不到一个出口。紧走几步把父亲安顿到车里，又转身从四月手中接过脸盘暖壶衣物包裹，放进后备箱里。看着四月，喉结耸动着想说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四月知道哥哥心事重重的原因，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安慰他，只好拉开车门坐在父亲身边，故作轻松地说：“终于可以回家啦！”老丁面露喜色，嗯嗯的应着。

　　车是大力新租来的一辆旧夏利，原来那家说什么也不愿意和大力签合同了，大力只好让一个哥们出面担保，又找了一家小出租公司，费了挺大劲才弄到这辆四壁漏风的破车。没办法，除了开车，大力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本事可以挣钱。

　　打着火，车身嗡嗡抖动起来。开车回家，车里又沉闷起来，大力只好拧开收音机，兹拉兹拉一阵电流之后，调到地方电台，声音一下子清楚起来，播音员正字正腔圆地播报新闻，间或夹一段采访录音：因为骤然下雪的缘故，李市长顶风冒雪，亲率四套班子下基层，视察热力公司，并走访了社区居民，嘘寒问暖。老丁忽然嗯嗯啊啊连比划再喊地闹了起来，大力赶忙关了收音机，这才弄明白他是问沫子。四月也有些奇怪，每天下班沫子都会到医院来看看的，今天却没见着人影。也有些奇怪地看着大力。

　　大力把着方向盘，过了一会儿才闷声回答：“加班呢。”老丁便不再出声。

　　一进楼道就能感觉暖气烧的很热，打开房门小屋里更是暖烘烘，电视里也正在播李市长视察基层的新闻，桌上还有林海媳妇送过来的饭。看着老丁躺在床上，这些日子一直显得躁动不安的丁婶也稳定下来，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时不时还帮老头子抻抻被角，然后就专心看着大力和四月忙碌。吃过晚饭，四月收了了碗筷，又洗洗涮涮把好久没空收拾的家里从头收拾了一遍，回头看看墙上的石英表，九点多了。

　　四月告诉大力出去买点东西，然后轻手轻脚穿上羽绒服，开门走出去。

　　干冷的空气立刻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四月打了冷战，裹紧衣服。沿着昏黄的路灯慢慢向前走,路面的积雪白天就已被清扫干净，堆在路边的树下，角落里还有贪玩的孩子堆出的雪人形状，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安静地向前走，什么也不想。不知不觉，路灯尽了，也不黑。抬头，大大的月亮就在不远的楼顶，好像再走近一些跳一跳就能碰到似的，和地上、楼顶的一层白雪互相映衬着。天空是灰蓝的，有深灰的云层飘过来，就在月亮周围徘徊。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接通，是沫子。告诉她自己在哪，不一会儿，沫子就小跑过来。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玩什么浪漫？”沫子挽住她的胳膊，陪她走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似的，“难道真的让人家给卖了？”

　　“让人家给卖了？”四月猛然站住。

　　“齐沐风说咱俩都是傻子，让人家给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齐沐风？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那天早上。四月，我说你跟齐沐风到底怎么回事？他大半夜的转悠到咱们楼下——你这又跟丢了魂似的大半夜瞎转悠——”

　　四月猛然抬腿就往前走：“我知道了，都是齐沐风搞的鬼，是他帮李轶天弄到的合同，害得我被吴总怀疑，他要帮我说清楚。”

　　“喂！到底怎么回事！”沫子拉住她，“什么合同，关李轶天什么事？”

　　“‘风华时代’签约仪式上，李轶天拿着一份‘天一’‘远华’‘硕丰’合股的最后方案，出现在签约仪式上，把仪式搞了个乱七八糟，今天早上，吴总找我谈话，认为是我把方案给了李轶天。我去找李轶天，想让他帮我证明，他不肯。”

　　“他肯才怪！”沫子把四月拦在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恒通’跟你们‘天一’向来不和，不管是李轶天，还是齐沐风，都不可能去给你做这个证明的。”

　　“我——”四月站住，韩梦洁的脸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猜到是谁把方案给他们了！我要去找她们说清楚。”

　　“谁？”

　　“沫子，你还记得那天我让你把齐沐风的手机还给他？”

　　“怎么了？对了，你那天似乎问我了一个名字，叫，叫什么来着，你问我我们那有没有那么一个人——”

　　“韩梦洁——我当时还以为你们公司也有一个叫韩梦洁的，现在我知道了，就是她！肯定是她把方案给‘恒通’了，或者说直接给齐沐风了。”

　　“哎呀，四月，你先冷静一点儿，就凭你的一面之词，人家谁会承认！”

　　四月呆呆地站在那儿，是啊，就这样去说，任谁也不会相信自己啊！齐沐风不会承认，韩梦洁更不会承认，吴静华也不会相信自己，怎么办呢？

　　“真冷，月，咱先回家吧，”沫子跺着冻得麻木的双脚，拉着四月转身往回走，“太晚你哥又该着急了。”

　　电视机的荧光在黑暗中闪烁，早已知道在播什么，四月窝在沙发上,披着妈妈临睡时搭在身上的外套还是有些冷。真的冷静下来，四月忽然发现其实问题很简单，无论如何是不能丢了工作的，因为现在家里的状况容不得自己待在家里，既然必需要工作，要挣钱，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都不容易，已经干了两年的“天一”还是首选，其实自己刚毕业进“天一”的时候，也只是期盼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就可以了，至于吴静华把自己破格提拔到助理，那根本就是自己没想到的惊喜。现在，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只不过是回到销售部，回到自己本该待着的位置。想到这些，四月有些后悔在吴静华面前说什么不肯背黑锅，宁肯离开之类的话了。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四月没想到陆文凯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还在用这个号码。”

　　声音淡淡的，却把四月心底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触痛了。是啊，自己一直在用这个号码，四年都没有换过,为什么不换呢，因为和他那个早已不用的空号是所谓的情侣号吗！固执地守住这几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丁四月，你傻的可以呀！

　　“我进‘天一’，跟你没关系。”他继续说。

　　四月苦苦笑了一下，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起来：“嗯，知道。”

　　“我不清楚为什么我会顶替你的工作。”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吴董的儿子跑来和她大闹一场，她们都说，是因为你——她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就在我面前议论这些。你真的喜欢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

　　“吴董的儿子。”

　　“文凯，你不要听她们乱说的，”四月叹息着，把泪吞进肚子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好好在那干吧，我不会回去了。”

　　“四月，我帮你。”

　　“帮我？怎么帮？”

　　“帮你把那男孩弄到手，”他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感，“帮你嫁入豪门！”

　　“够了！”四月不觉提高了嗓音，悲愤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陆文凯，你怎么可以这样！”

　　“真的，四月，我会帮你的。我欠你的。”说完，他就关了电话。

　　“你欠我的！你欠我什么！”缩在沙发里，瞪大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屋顶，泪水忽然就决堤了。

　　翌日清晨，四月像是第一次报到那样，毕恭毕敬站在吴静华的办公桌前。

　　“决定了？”吴静华头也不抬，“那就直接过去找韩梦洁吧。”

　　四月慢慢走出吴静华的办公室，虽然是自己的决定，心中却还是莫名的委屈，忍住，挤出笑脸和小吴、孟姐几个人打了招呼，搬着自己的几件零碎物品出去的时候，遇到正走过来的陆文凯，文凯站在那，似乎要说什么。四月就把刚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送给他，略微点点头，离开“天一”总部——不，现在该是“风华时代”董事长的办公室。

　　韩梦洁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例行公事的对四月交代了几句，就出去忙自己的了。

　　再次回到售楼处，换上工作服，站在前台。四月忽然想到三年前自己第一天到“天一”上班，换上工作服时的那种喜悦。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一切也都能重新开始吗？

　　齐沐风打来电话，又是一个意外。

　　齐沐风的声音依旧低沉，话说的也很直接：“丁四月，你傻的可以呀！”

　　四月咬住嘴唇，不出声。

　　他接着说：“你要是愿意，就来‘恒通’吧。”

　　“不。不愿意。”四月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挂了电话，四月想，他为什么打来电话呢？真的是他原因吗？他对自己感到抱歉吗？又是圈套吗？自己如果此时去了“恒通”，岂不是在向所有人宣布，是我出卖了“天一”！也罢，不去想了，踏实做好自己的销售，多买几套房，就能多挣一些提成，嗯，不管“天一”还是“恒通”，不管吴静华还是齐沐风，一切都不再与丁四月有任何联系。想着，笑着，迎向推门而进的那些陌生人。 原来，我们依然相信爱情（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