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现原形愤逐五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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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焦急道:“玉簪姑娘也不总住在村子里,倘若你不在时,五毒来犯,我们可是招架不住啊……而且玉簪姑娘你和五毒不同,你是人,心肠好,即使再生气也就砸砸东西;那五毒可不然,他们是妖,那妖可得罪不起,稍微不高兴点,就是要出人命的,我们哪敢得罪啊……”玉簪听了这话,越发生气了,愤然道:“看来在这人世间,万般恶行都是可以做的,唯有好人做不得!实话告诉你,我也是妖!从今以后,我也要像那五毒一般,稍不高兴,就来杀人!”那村长只当玉簪说是的一番气话,自觉理亏的赶紧赔礼道:“玉簪姑娘哪里是妖,你就是我们大伙的活菩萨,你对我们大家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只是这五毒塑像,姑娘你就别砸了,我们得罪不起,还请玉簪姑娘高抬贵手……”说着,村长竟然也俯身跪了下来。“还请玉簪姑娘高抬贵手……”一时间,满屋子村民都向玉簪跪了下来。
玉簪一时间,只觉得胸口被什么郁结住了,她恨不能将这些村民的脑壳统统打开,看看究竟是哪里有恙。自己和青裘拼了性命,救回的竟然是这样一群人。这些年,她治病救人,从来不图回报,为救人她更曾不止一次的舍身犯险……可无论遭遇什么,玉簪都不曾后悔过。然而这一次,玉簪却有些后悔去救活这些人……玉簪为医的信念,第一次受到如此巨大的打击。
青裘此时的心情,和玉簪一样。长久以来,世人的很多处世逻辑他都没有办法理解,什么“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透过这些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青裘感受到了一种油腻腻的聪明与残忍。看来自己对于世人的了解还是太有限了。然而青裘却没有像玉簪一般愤怒,这些年的苦难与磨砺,让青裘学会了如何在“坚持”与“释然”中寻求平衡。或者说,在这世上,除了“玉簪”是他完全不能放下的,其他事情皆可释然,皆为云烟。
青裘揽过玉簪的肩膀,将其从一堆村民中带了出来。然而玉簪的胸口仿佛就要炸裂一般难受,汹涌的情绪澎湃着要将她击倒在地……玉簪看到门外有一辆马车,遂不顾一切地驾上了车,青裘见状,也赶紧跟上前去。玉簪只是一路使劲地策着马,并没有说一句话。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但必须要给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找一个出口。青裘坐在旁边,也没有说话,他的心何尝比玉簪好受半分?他们两个就这样驾着马车一直飞奔着,直到路的尽头,再也无路可走。
悬崖边,玉簪终于拉住了缰绳,走下了马车。天地之间,平沙旷野,玉簪从未如此时般感到无助与挫败,瑟缩地蹲在崖边,用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青裘看到玉簪这样,更是止不住的心痛,遂上前将手轻轻抚着玉簪的肩膀,想要给她些许安慰。从来绝不肯轻易落泪的玉簪,此时此刻却像个委屈的孩子,一头扑在青裘的怀中,放声恸哭起来。那哭声,在那空旷而孤寂的天地之间久久徘徊……
凉风渐起,青裘将玉簪扶上马车,驱车而返。行到中途,却偏偏遇见了方才在庙中阻拦玉簪砸土偶的村长。只见那村长坐在地上不断呻吟,豆大的汗珠从村长煞白的脸上颗颗落下。玉簪仔细一看,只见村长的一只脚上满是鲜血,一根手指粗细的棘刺从脚底直直地穿透脚面,伤口流出的血水已将泥土染得黑红。原来那村长为了给“五毒”重塑偶像,便到村外寻找陶土,不想挖土的时候竟然遇到毒蛇,村长心里一慌,脚下一乱,故而不小心踩到了棘刺,刺痛锥心,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玉簪见那村长身旁的一袋陶土,即刻明白了村长受伤的原因。然而玉簪还是跳下马车,走到了村长身边。
玉簪仰起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之后便俯身为那村长认真地诊治起来。青裘也上前帮忙,为村长做了一根拐杖。见村长行动不便,玉簪便将马车给了村长,自己则和青裘手挽着手,一路慢慢走了回去。
当玉簪和青裘走回村子时,村民们正热火朝天的为“五毒”祈福。玉簪远远便看见化作人形的五个毒物,正高高在上地坐着祭坛尊位,洋洋得意的俯视众生。几个精壮的村民用自己的殷红的鲜血盛满五个金灿灿的杯子,恭恭敬敬地呈献给“五毒”。五个毒物彼此相视一笑,各自心安理得的端起一大碗人血酣然下肚。不料那蛇妖双头分食一碗人血尚觉有些不大过瘾,便眼睛一红,想要捉取村民继续吸血。
玉簪见状,立刻飞出银针,将蛇精即将变化原形的身子打了回去。五毒见是玉簪,不觉一阵哂笑,蝎子精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来了。不过可惜了,你拼了命救回的这些人,他们不拜你,却要来拜我们。啧啧啧,真是拂了姑娘的一番美意了。”一旁的附云虎亦在旁边冷嘲热讽道:“这你可不要怪罪我们几个,是这些村民自己主动要拜我们的,我们可没有逼他们。你说,这人是不是很贱。”说完附云虎便仰天大笑起来,一阵狞笑之后,附云虎又接着道:“不怕告诉姑娘,一会儿村民们还要受我们几个下蛊,用他们的身体做我们的虫盅,为我们养毒虫。”说完,几个毒物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玉簪穿过这些刺耳的嘲笑,径直走到那些村民面前,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因为过分激动而发抖,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们愿意被他们下蛊?”村长哆哆嗦嗦道:“玉簪姑娘,他们是妖啊,妖最冷血无情,得罪不得。你对我们大家有恩,我们大伙都铭记于心,可是我们实在得罪不起妖,不如将他们好好供养着。姑娘就……别管了!”
听到这话,玉簪浑身气得直发抖,颤抖着声音道:“是人、是妖真的就那么重要?你们觉得妖冷血,得罪不起,就连善恶是非都不分了吗?如果我是妖,你们是不是就会听我的,离那些五毒远远的?”几个村民虽然自觉理亏,但仍讪笑道:“姑娘说笑了,你怎么可能是妖……”话还未说完,一只硕大的刺猬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伴随“嗖嗖”几声,几十根棘刺便自刺猬身上飞射而出,将那祭坛毁了个稀巴烂。
现出原形的玉簪,对那高高在上的五毒道:“你们几个难道还想再吃我的毒针?还不赶紧走!从今以后,不准你们踏入这个村子半步!”五毒自知玉簪已经勘破其妖毒奥秘,不是玉簪对手,便哂笑着离开了。玉簪见五毒离开,便化作人身,转头对众村民道:“这回你们还要拜五毒吗?”
那些村民被现出原形的玉簪吓得纷纷后退,跪在地上如捣蒜一般叩头道:“刺猬姑娘饶命,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村长一边叩头一边道:“从今往后,我们只供奉姑娘一位妖仙,我……我……我……这就给姑娘塑像……”
“谁要你们塑像!谁稀罕你们供奉!从今往后,你们再……”玉簪望着跪在地上一脸惊恐的村民们,话到嘴边,突然凝噎,实在说不下去。玉簪本来想说:“从今以后,你们再善恶不分、认贼作父,我怎么救活你们的,就怎么了结你们!”可是,当玉簪望着世人那一个个空洞无妄的眼神时,便知道,若要让世人真的分清善恶清浊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难的并非世人不知善恶,而是他们根本不在乎善恶。只要能继续他们所谓的“活着”,那么是善是恶根本不重要,你根本无法指望能他们真正的坚守些什么。作为医者,玉簪一直都将“活着”作为最宝贵的东西来看待,无论修仙、爱情、还是其他一切,统统都可以为“活着”两个字让步,然而现在,玉簪在这些空洞的眼神中丢失了以往的答案。
玉簪无法想象,倘若这样的世人也如妖一般能够长生不老,那么人界将要呈现怎样的面貌,所幸他们只有短短的人生百年。乌泱乌泱的来,乌泱乌泱的走,沧海桑田,玉簪已经看了他们几代人的生生死死,然而从古至今,所变的只有衣着穿戴,究其本也,仍不过当初的那个人罢了。玉簪也豁然明白了,为何对比妖,神要更爱世人。世人的崇拜与敬仰是这般喧嚣,更是这般易得,也是这般容易转瞬即逝。或者说,在世人的心中从未有过真正对谁的崇拜,如果非说有的话,也只是崇拜关于“活下去”的各种法门,这种崇拜热得快,冷得也快。
此时此刻,玉簪也第一次庆幸自己生身为妖。那过往的悠长岁月,虽然清寒艰难,但却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参透生死,她不必为了“活着”而去崇拜谁。如果有什么真的让她去崇拜,那便是崇拜本身。想到此,玉簪便觉得做人竟是这般可怜、可叹、可悲。或许对世人而言,医治身体延年益寿并不是最重要的。
而青裘望着眼前万般苦恼的玉簪,心内也是波涛万顷,十分心痛。他知道玉簪心中的世界坍塌了,若非如此,玉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些人面前主动现出原形的。这对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是对其全部修行的否定。只有无道堕行的妖,在万般无奈之下,才会主动变作原形吓人;更多的则是被神仙或者猎妖师打为原形。而今天,玉簪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化作原形,她是被这些人彻底地逼到死胡同里了。再这样下去,玉簪会崩溃的。
青裘上前对玉簪道:“忘了这些人,忘了这些事,我们走吧。”言罢,青裘便轻轻揽过玉簪,在众人的目光中飘然远去了。
玉簪青裘继续顺水而行,周围渐渐起了暮色,低低的虫鸣忽远忽近,散落的蛙声此起彼伏,七八颗小星寥落天外,一群萤火虫仿佛落入凡间的星星,在林间悠游翩翩。一弯皎洁的新月不知何时上了林梢,几只白鸟自那江心掠影而回。晚风徐徐,玉簪和青裘就这样彼此依靠着,一句话也不说,望着月亮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江面上传来一阵幽幽的箫声。 劫妖录(二)云谣屠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