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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影像重现
S自杀后,木欣的情绪一直陷在悲伤和极度自责中,后悔自己当时没能及时抓住她。
只要一闭上眼,她眼前就会自动浮现出S穿着舞裙从窗口纵身跃下的那一幕。
警察已经来过,勘察了现场,录了口供,然后把S的尸体拉走了。按程序,自杀死亡也是要经过尸检的,一想到要尸检,她就忍不住回想起S让她去火葬场找的那具尸体—光秃秃的皮肤上裸露着丑陋的缝合线, 不知道S的尸体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她始终无法想明白,S为什么会突然在她面前自杀?而且S死时脸上残留的那个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但是现在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是徒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联系S的亲属。不管怎么说,总需要有人来尽一尽哀思。
她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抽屉、柜子,以及衣服口袋,竟然没有找到任何人的联系方式。S与外界似乎是完全隔绝的,没有电话簿、没有联系人、没有任何照片、没有任何录像、连手机和电脑也没有。而仅有的几封信件,也都是保险公司投递的免费广告而已。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把自己活得如此孤独?
木欣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心觉得无能为力了。但就在这时,她冷不丁想起来,S的床头好像有一个暗格,她有一次曾偷看到S往那个暗格里放东西。
但是S的卧室在走廊的另外一边。她拉开门,将走廊的灯全部拉亮,仍然觉得这大宅子里阴森森的,四处都在窜凉气儿。她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进入S的卧房以后,她在床头的墙壁上折腾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那个暗格。暗格做得很隐蔽—整面墙都被重新刷了漆,用颜料分割成一条一条的长方形,而这个暗格就正好占据了其中一个长方形区域。
而且,暗格装有弹簧,要用点巧劲才能使弹簧往外弹出。
暗格里面有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里面鼓鼓囊囊塞着些东西。
她原以为里面装的会是些老照片,或者情书、遗嘱之类,没想到全倒出来一看,只是一些写满数字的硬纸片。而且这些纸片全都一张张被做了塑封,似乎是怕它们受到损坏。
一共有十五张纸片,每一张纸片上的数字排列顺序和长度都不同,并且都仅在1—7之间排列,看上去不太像是电话号码、身份证号码,或是什么密码之类,这从每组数字的长度就可以判断出来。
像S这样与外界鲜有来往的人,会对什么样的数字格外留意呢?
她反复摆弄着那些纸片,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把它们放回去,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瞄到了摆放在墙角的钢琴。
就如同鬼使神差般,她捧着那些纸片走过去,抽出其中一张,对着上面的数字,将它们一个一个敲击到琴键上。没想到,跳跃的音符竟然也勉强连成了一支旋律,只是听起来有些怪异和压抑。
她突然觉得很好玩,于是又抽出一张纸片,将上面的数字依次弹出,似乎跟刚才那一段也能接上。但是,这十五张纸片并没有标注排列次序,鬼知道它们会有多少种排列组合方法?
但是这反倒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一张一张地弹着纸上那些数字,默默记住流淌出来的旋律,耐心地一次次调整纸片排列的顺序,直到她觉得弹出来的曲调比较顺耳了为止。
正当她乐在其中的时候,冷不丁听见走廊上有动静,好像是门锁响了一下。
“谁?”她立刻停下来,警惕地看着门外。
没有人回答她。房子里好像比之前还要安静。
会不会是贼?那天警车在这里停了那么久,路过的人都会打听到这家的孤老太太死了,说不定当时就有人动了歪心,想趁着夜里过来找点值钱东西。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书架上有个空花瓶,于是拿下来抓在手里,然后蹑手蹑脚挪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向门外打量。
可是整个房子里都空荡荡的,连只苍蝇都没有,门窗也都是关好的。走廊上昏暗的灯光兀自一闪一闪,不像是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蓦地,她看到了走廊尽头那间小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两天她一直沉浸在S自杀所带来的消极情绪里,完全没有关注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小屋子,也完全忘了那小屋里还有一个浑身赤裸、目光呆滞的男人。
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但他毕竟是S在这个大房子里唯一的一个伴儿。S已经死了两天了,他也许还不知道呢。
刚才的声音,说不定也是他弄出来的。房子太空旷了,一点小小的声音也会显得很清晰。
那间小屋外面挂着一把锁,可是木欣并不知道S到底把钥匙藏在哪里。她懒得再找了,于是去厨房找了一把小锤子,直接将那把锁砸了。
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有些紧张,不得不做了两个深呼吸。说实话,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赤裸的男人。
屋子里乌漆墨黑的,她打开电灯开关,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他背对着门,低头坐在墙边的一张矮床上,闷声不响,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皮肤惨白,头发全被剃光,整个人光秃秃的。
“你……你好。”木欣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环境,发现空间十分狭小,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之外,什么陈设都没有。可能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原因,屋子里潮乎乎的,还有股子怪味儿。
“我是S的学生。”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知不知道,S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以后,那个男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僵直地坐着,动也不动,好像个傻子一样。
“你是S的什么人?是家人,还是朋友?”她开始往床边走去,并犹豫着要不要先去衣柜里找件衣服给这个男人披上。
从后面看过去,这个男人身上没有受任何伤,没有任何受过虐待的痕迹,而且可以说保养得相当好,皮肤吹弹可破。
她之前曾怀疑过这个男人是个“性奴”,现在仍持有这种怀疑。虽然S看起来那么孤高冷漠,虽然S是那么真心实意地帮助过她,虽然S是她妈妈曾经最好的朋友,但这一切并不代表S的私生活不存在问题。
“你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她干脆直截了当地问。
那个男人仍然没有回答她,既不出声也不动。那颗剃得光秃秃的脑袋,从后面看上去,冷不丁会以为是个塑料模特坐在那儿。
此刻她已绕到那个男人的右手边,抬起手想推推他,又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触碰到男人的裸体,就在这时,那个男人主动转过脸来,冲着她露出一个笑容。
很难用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那个笑容,就好像一张白纸上拓了个人脸的印子而已,僵硬而勉强。尤其是那双眼睛,完全是空的,几乎看不见任何生命的迹象。
但是那张脸很年轻,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皮肤嫩得简直可以掐出水。并且,她在这时看见,男孩的脚上有一副铁链锁着。
就在这时,那个男孩突然对着她“啊啊”地大叫,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一退,结果正好撞到衣柜上,一包卷好的旧衣物便从衣柜上面掉了下来,散落一地。
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个男孩的精神有问题,应该是受过什么刺激。
跟一个精神有问题的裸体男人待在一起无疑是危险的,于是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衣物,准备离开这间屋子。但就在这时,那个男孩又开始“啊啊”地大叫。
而且,那男孩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门口。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顿时发现门缝里夹着半张脸!
那是一张苍老而猥琐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讨厌的神色,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屋里果然有个人!木欣倒吸了口冷气,来不及多想,直接将手里一直握着的花瓶甩了过去。
花瓶撞到门上,应声而碎。门缝里那张脸也倏地不见了。
“快!快进去躲起来!”与此同时,木欣迅速拉开衣柜的门,另一只手一把将那个情绪已接近崩溃的男孩拽了进去,并顺手扯下一件衣服盖在他身上,叮嘱道,“别怕!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待在柜子里,千万不要随便出来!”
她说完砰地关上柜门,拔脚便追了出去,一直冲到巷子里。借着巷子里昏暗的路灯,她远远看见有个佝偻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疾步而去,潜意识里确定就是刚才屋子里那个人,于是一咬牙,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谁知那个人影也突然加快速度,然后一个拐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气喘吁吁地跟到拐角处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街面上,刚才那个人彻底不见了,只在不远处停着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上的人应该看见刚才那个人往哪里去了,于是她向摩托车走去。就在她越来越接近那辆摩托车的时候,摩托车突然打亮大灯,强烈的光线刺痛了她的双眼,仅仅三秒钟而已,她就听见那辆摩托车已呼啸着冲到了她面前,距离她似乎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
她僵在原地,感觉自己刹那间失去所有意识。就在这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抱着她向一边滚去。
等她意识到脱离危险的时候,那辆摩托车已经直接跑远了。
她盯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眉头不自觉拧紧:开摩托的人,会不会就是上次在排练厅要杀她的人?
他终于又出现了!
那么,刚才进入S家里的人,会不会也是他?
巷子里那个佝偻的人影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是他的帮手吗?
他为什么要杀她?
她脑子里嗡嗡直响,就像涌进了很多只苍蝇,直到有个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才把那嗡嗡声驱散。
“喂,你不要紧吧?”那个人的声音好熟悉,温暖又亲切。
她扭过头,这才看清刚才救了自己的那个人,不由得一愣:“是你?”
“你应该还记得我的名字吧?”那人笑了笑。
“嗯。”木欣点点头,“你叫鲁迪,是剧团新聘请回来的作曲老师。对了,你怎么也会在这儿?”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儿?”鲁迪扶她站起来,替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这一带人比较少,是我每天夜跑的必经路线。”
“哦。”木欣又点点头,“我过来看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晚上出来乱走?”鲁迪皱了皱眉头,“小姑娘,真看不出来,你的仇家怎么这么多?上次在排练厅,你就说有人要杀你;刚才那辆摩托车,明显也是故意要撞你的,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但是我现在要走了。”
她说完立刻转身跑了,因为她想起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锁门,而那个男孩独自在家。
如果刚才在巷子里看见的佝偻背影,也是摩托车手的同伙的话,那么,男孩现在就会有危险。
那个男孩的身份无非就是两种:要么是“性奴”或情人,要么就是S的儿子或其他亲属。
S显然不可能找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来当情人,那么,男孩可能就是来到这里以后,突然受到什么刺激,变成了这个样子;由于无法打发掉他,或者担心他把某个秘密说出去,S只好将他囚禁起来。
但如果男孩是S的儿子或亲属,这件事也同样令人费解:可现在已是深秋,晚上寒意渐浓,S为什么不给这男孩穿件衣服?而且,男孩看起来并没有攻击性,为什么要在他的脚上锁着铁链?
她一路想着这些问题,跑回小楼,拉开那柜子的门,谢天谢地,那男孩还在。而且,他搂着一团衣服,居然就蜷在柜子里睡着了。
看着男孩那张熟睡的脸,她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没来由的恐慌,似乎感应到自己和这个男孩的命运将会纠缠在一起了。
就在这时,柜子里的男孩动了动,嘟囔着说了句梦话。
一开始木欣并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直到他转了个身,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木欣才听清,说的居然是:“我衣服上都是血……快帮我把衣服换下来……快点!别让别人发现了……”
男孩一直闭着眼睛没有醒。但是在说这句梦话的时候,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木欣仔仔细细盯着那个男孩的脸,心里一阵不安:他此时的呓语和梦境,会是一场血腥的影像重现吗? 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