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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事件还原
周鹏他们在赵家村逮到的那个嫌疑人,叫作赵大,是那家的儿子,在市郊一家化工厂上班。两年前,赵大的确新换了一辆摩托车,但这辆车他一般不骑回来,只停在工厂宿舍里,平时带女朋友出去兜风的时候才骑上。
据赵大交代,这辆摩托车是他从一个陌生人手里买回来的。那天,他去村里的小卖部买洗衣粉,一眼就看见门口停着辆黑色摩托车,样式挺时髦,一看就是城里人开的。他忍不住盯着那辆摩托前前后后地打量,这时从小卖部里出来一个男的,手里拿着一瓶汽水,走到他面前问:“是不是想买车?”
赵大当时只是看看而已,并没有想买车的打算,于是笑着摆摆手,然后进了小卖部。他买完东西又跟老板娘闲聊了几句,出来以后发现那个男的还在,一见他出来,又迎上来,对他说价钱好商量,还说自己是因为临时有事,急需用钱,这才想把车卖了。
赵大问他为啥不在城里卖了,费这大老远劲推到乡下来?那人说他这车一直没有上牌照,最近城里查得严,没有牌照的不允许上路,所以才推到郊区来试试。
赵大对那人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于是随口问了问价格,没想到那人只要四千。这个价格可以说远远低于他的心理预期价位,而且那阵子他刚交了个女朋友,正想买个新摩托,带女朋友出去玩也长脸。
后来他们又砍了砍价,最终以三千五百块成交。赵大欢欢喜喜回家拿了钱,一次性付清。
可是摩托车骑上刚两天,赵大就觉得不对劲儿,总感觉自己裤裆上似乎沾着一股怪味儿,还黏糊糊的。到第四天的时候,他狠狠心,找了把小刀,割开摩托车的皮座子,这才发现,里面的海绵都叫血给泡透了。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怪不得那个人急于把这辆车出手,原来这车是从死人手里拿来的。
由于车子是在村子里交易的,他怕麻烦终究会找上门来,于是干脆把车停在宿舍里,不开回来了。就这么过了两年多,倒也没见什么事发生,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谁知道前不久,他回家时听人说山里挖出两具碎尸,这才猛然联想到,当时卖车那人,好像就是从山里往下走的,心里顿时觉得不妙,所以警察一露脸,他就不自觉地要跑。
“卖车的那个男人有什么特征?”负责审讯的警员问。
“跟我一样高,也就是一米七五到一米七七吧。”赵大挠挠头,面露难色,“至于长相,我是真没留意。当时天也冷,他戴着个大帽子,还戴了个口罩,帽檐拉得可低了,我总不能把脸凑到人家帽子底下去看吧?而且,我当时注意力都在那辆摩托车上了……不过,我隐约记得他右耳的后面好像有个刺青。”
“那个刺青什么样子?”
赵大翻着白眼想了想:“嗯……我也形容不出来,不过我可以画出来。”
于是警员递给他纸和笔,他试着画了两笔,又觉得不像,于是胡乱涂掉,又画了几遍,这才把纸和笔递还给警员:“应该就是它了。”
两位警员接过纸,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都在心里嘀咕:画了这么半天,就画了这么个玩意儿?
其中一位警员收好那张纸,又问:“你还记不记得你买车的具体时间?”
“记得记得。”赵大连连点头,“那天正好是我生日,十一月三号。我到小卖部的时候是中午,差不多十二点那个样子。”
“那人说话什么地方口音?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没啥口音,反正就是普通话呗。至于联系方式,”赵大苦笑了一下,“那当然不能给我留啊。”
“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对,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警员点点头,一看也问得差不多了,于是对赵大说:“回去以后如果想到了什么新线索,一定要马上联系我们。还有,那辆摩托车我们已经派警员去取了,一会儿你签个字。”
交代完这些之后,警员又核对了一遍笔录,然后拿着出去找周鹏了。
而周鹏此刻正在会议室,经过各个小组的加紧排查,现在又掌握了一些新的线索。
首先,警员按照李乔汇款单上的地址,找到了她在外地的老家,并且找到了她生下的那个孩子,经过DNA鉴定,确定这个孩子并不是其男友刘冒冒的。
根据李乔家人反映,在刘冒冒之前,李乔还谈过一个男友,这个人叫郑强。四年前,两个人本来都要结婚了,但郑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失踪,怎么都找不到人。没过多久,李乔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只好躲在家里先把孩子生了下来。
生完孩子之后,李乔万念俱灰,不想再留在老家。正好她一个姐妹透露南明市芭蕾舞团正在招舞蹈演员,于是她索性把孩子交给她妈妈,一个人动身去了南明。这四年来,李乔很少回家,但会定期给孩子寄奶粉钱。
虽然一直无法找到郑强本人,无法做DNA比对,但是李乔妈妈很肯定这个孩子就是郑强的。
警员也联系到了郑强的家人,起初他们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后来实在招架不住警员的盘问,这才开口:四年前,郑强被人引诱去了一家地下赌场,从此迷上了赌钱,前前后后输了二十多万。
那个时候郑强只是夜总会的一个小保安,一个月工资四千块钱都不到,哪还得上这么一大笔钱?为了躲那些追债的,他只好扔下家人和女友李乔,一个人逃到外地去了。
据说那伙开赌场的很有手段,只要郑强一回来,对方立刻就能找到他。为了不连累家人,这四年来,郑强一直没有回过家,但是每逢春节的时候,他都会找个公用电话给家里报平安。
至于那家地下赌场,郑强的家人对其一无所知。于是警员找到了郑强以前上班的那家夜总会,从他的朋友口中得知,郑强是被一个外号叫“瘦猫”的人诓下水的。但是谁也没见过这个瘦猫的真面目,只是听郑强提起过他,说就是这小子害了他。
警员调查了郑强家里那台座机接收的电话,确定郑强最后一次打往家里的电话,地址是南明的,用的是IC卡电话。
其次,另外一组侦查员则按照周鹏第二次制定的方向,重点排查了芭蕾舞团那四位死者的朋友圈,特别留意有车一族,以及他们坐过的出租、黑车、包括给剧团送货的司机,未发现有关联线索。
而第三个小组则负责调查刘冒冒在进入芭蕾舞团之前那一年的空窗期,居然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
根据他们已掌握的情况,刘冒冒在进入南明芭蕾舞团之前,只是在当地的一家私人舞蹈学校当老师。他虽然是专业芭蕾舞演员出身,但是小腿肌腱意外受伤,没法再正式上台,于是只能转退幕后,教授幼儿芭蕾。
这样平庸的生活很快就让他受不了了,恰在这时,他听到南明芭蕾舞团要招收演员的消息,而时间就在四个月之后。
南明芭蕾舞团是省内一家老牌的舞团,每年都有新剧去国外参加汇演。他十分渴望抓住这次机会,但是又深深为自己那条受过伤的腿感到忧心,生怕自己考不上。而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贵人。
在这位贵人的帮助下,他最终顺利考入南明芭蕾舞团。但就在考入芭蕾舞团的前一个月,刘冒冒去做了整形手术,并且没有告知家里人。随后,他的银行卡上,便开始时常出现大额存款。
进入芭蕾舞团之后,刘冒冒一度跟第三位死者葛枫走得很近,俩人时常趁空闲时一起去健身,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关系又渐渐淡了下来。
听到这儿,周鹏一皱眉,用两根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看样子,刘冒冒遇见的这个‘贵人’,才是关键人物。有没有打听出是谁?”
“据说,这个人叫S,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奇人,在芭蕾舞技巧上有非同一般的造诣和认知。正是这个女人,帮助刘冒冒创造出了一套特殊的训练方法,并最终让他如愿以偿,通过了南明芭蕾舞团的严苛考试。”
“S? ”周鹏反问,“就是前两天跳楼自杀的那个?”
“应该就是她。她住在锦绣街43号,据邻居说,那房子的主人并不是她,她是后来搬进去的,在那里住了很多年,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真实姓名是什么。她从不跟人说话,平时深居简出,看起来很神秘,性格也很古怪。到现在为止,都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资料,没有用于联系的手机或网络号码,没有银行信息,没有社会保险号码,也没有正式工作过的单位。”
“找不到?”原本周鹏没太关注这个自杀案,因为现场人证物证俱足,这样的案子交给手底下人就可以办好,何况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都在那几桩命案上。但是,这个找不到身份的自杀者,却偏偏跟其中一桩命案的死者扯上了关系,这就有意思了。
“那栋房子在谁名下?”他又问。
“房主是一位叫岑立强的老人,房子也是他父母留下的。岑立强有过一个妻子,俩人膝下没有子女,并且他在四十岁时就办理了离婚手续,其后一直单身,直到三年前,老人才去世。而这个叫S的女人,就是在老人离婚以后住进来的。”
“岑立强没有留下遗嘱之类的吗?”
“有。”警员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复印件,递到周鹏手里,“但是在遗嘱里,老人依然用S来称呼她,并将房子留给了她。”
“可是,她没有身份证件,就办不了过户啊。”周鹏打量着那张遗嘱,“律师怎么说?”
“律师也催了很多次,但S后来连门都不给他开了。”
“这么大一个房子,市价要上百万了,换作谁都会急于过户到自己名下。可是她却不为所动,甚至采取逃避态度,这个行为,似乎无法单纯地用‘不爱钱’来解释。很明显,她是刻意在保护她原来的身份。”周鹏的两根手指头又习惯性地在桌上敲了敲,“看来,得亲自去一趟那个大宅子了。”
“周队,现在就出发吗?”熊放立刻凑过来。
“也好。”
但是他们刚站起身来,付杰就风风火火地拿着一个文件夹跑了过来:“先别走,周队,山里那具男尸的身份查到了。”
看着付杰那一脑门子的汗,周鹏随手拿起自己的水杯递了过去:“喝口水吧。”
最近命案频发,整个刑警队忙得就跟陀螺似的,这帮年轻孩子晚上基本都不回家,吃住就在办公室。有时他早上到了办公室,常常看到的是一群人睡得东倒西歪,外加满地的泡面盒子,这种熟悉的氛围,总是让他忍不住怀念起从前在市局的生活和朝夕相处的同事,心里不免又有点怅然。
但是这怅然,一直被他死死埋在冷峻的外表下。因为如果他怅然了,就会影响到整个团队的凝聚力。
他一言不发打开档案夹,第一眼就看到了右上角的死者生前身份证照片。那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头发微长,笑容腼腆,眼神有些忧郁。
左侧的资料栏里登记有死者的基本资料:姜朗,男,现年27岁,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五十五磅,血型A,文化程度大专。
死者是本地人,父母已经去世,他是独子,家里除了一位叔叔之外,再没有别的亲戚。另外,死者是一个搞音乐的,但他并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一直游离于主流音乐圈之外,只能靠客串一些开业演出,以及在夜总会串个场赚点钱,仅能维持生活所需。他在外面租了一个廉价的公寓单间,生活很清贫。
当“夜总会”这三个字眼再次出现在周鹏眼里之后,他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于是问付杰:“是哪家夜总会?”
“南明的夜总会一共有三家,我还没来得及跑。”付杰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水,“现在这个钟点,夜总会都还没开门呢。周队,你放心,晚上我立刻去摸情况。”
“我跟你一块儿去。”熊放立刻挺身而出。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干啥要跟我一块儿去?”付杰还记着前两天跟熊放那点小不愉快,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过去。
“我得去监督你,省得你报花账。”熊放挤出一个坏笑。
“我看是你想趁机……”
“好了,别拌嘴了。”周鹏拦住他们,同时点了支烟,看了付杰一眼,“接着往下说。”
“我们随后又找到了卖那种铁皮玩具的专卖店 ,就在西翠路的一条小胡同里。经过店主辨认,确定死者手里那只铁皮小狗是从他那儿买走的,不仅如此,他对那个买主,也就是姜朗,印象很深刻。他已经看过死者照片,确定无误。”
“为什么他单单对姜朗印象深刻?”
“店老板说,这种铁皮玩具早就过时了,一般很少有人会来买,所以店里一直很冷清。那天上午,他刚开店门没多久,就看见一个帅气的年轻人,骑着一辆同样帅气的摩托车停在他店门口,这个年轻人就是姜朗。姜朗在店里挑了很久,才挑中这只铁皮小狗。后来在结账的时候,姜朗看见老板的桌子上放了一张埃尔顿约翰的老式CD,一时兴起,跟老板聊起了音乐。俩人交谈甚欢的时候,姜朗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脸色立刻变了,跟电话那头的人争执了起来,随后骑上摩托车走了。”
“争执的内容是什么?”周鹏问。
“店老板只记得姜朗对着电话说的一句话:别想糊弄我,现在市价早就不是这个数了!总之,没有五十万,你就别想拿走。”
“五十万?”周鹏的视线从档案夹上移开,像是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他一个游荡在主流文艺圈之外的落魄音乐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值五十万这么多?”
“他既然经常在夜总会混,那会不会是毒品或走私货之类的?”
“不太可能。”周鹏摇摇头,“如果他有能耐走私,就不会混得那么落魄了。至于毒品,也不太可能—价值五十万的毒品,凭他那个廉价出租公寓,是绝对藏不住的,因为那种廉价公寓一向是派出所定点严查的目标,而且失窃现象频发,无疑很不保险。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所说的‘市价’,是指‘黑市价’。”
“姜朗租住的那个公寓房东说,由于他长时间没回来,所以那间屋子又租出去给别人住了。房东清点过屋内用品,差不多就是几件衣服和一把吉他。”
“虽然姜朗的住处不太可能藏着那个市价五十万的东西,但不代表他的同伙那儿也藏不了。”周鹏看了看熊放,又看了看付杰,嘴角忽然露出一个笑,“晚上你们两个一块儿去吧。”
“去……去哪儿?”付杰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去夜总会啊。”熊放咧着嘴一把搂住他。
“你们两个一起去,一个查姜朗,一个查李乔的前男友郑强。”周鹏知道他们接下来要问什么,无奈地递了一个“为什么还是这么笨”的眼神过去,继续说道,“郑强从前做过保安,而他最后一次打往家里的电话,地址就是南明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很有可能就在其中一家夜总会看场。”
“周队,你认为,郑强和姜朗之间,会有某种联系?”
周鹏沉思了片刻,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吁了一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当一个亡命天涯的男人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时,他会做些什么呢?”
熊放和付杰面面相觑了一通,然后又一起看向周鹏, 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可能会回去看看孩子吧?”
周鹏对他们的答案未置可否,又把脸转向另一个警员:“小卖部的监控做完技术还原没有?”
“已经打电话问过了,说明天上午可以出活。”
“另外,老城区孙老师夫妇列出的那份名单,都排查完了吗?”
“周队,基本已经排查完了。一共七个人,四男三女,其中两个已在半年前定居国外,一直没有回国记录;而另外五个人则全都有不在场证明。口供已经逐一核实过,没有问题。”
“是不是还有一个傻子没有排查?”
“周队,那个傻子根本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了,而且也没有任何行为能力。”
“说不了话,没有行为能力,不代表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记得。”周鹏的眼神动了动,已经感觉到那团乱糟糟的线头,接二连三地开始清晰起来,“你们还记不记得,孙老师的爱人说过,那个傻子似乎来自锦绣街一带?”
“而锦绣街那个刚刚自杀的S,曾与死者刘冒冒有过师徒之缘!”熊放顿时也想通了。
周鹏点点头,从椅子上拿起外套,“现在跟我去趟法医队,我要看看S的尸检结果。” 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