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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经理路阻通与劳务队的姚动生应该是最着急的人了,失去两个生命对工地的残酷代价是什么,路阻通非常清楚,他毕竟是总包单位工地的第一负责人,承担的责任最大。接下来的工地马上就会停工整顿,工人放假休息。地方政府的建设主管部门和安全监察部门、劳动监察大队、建设单位、监理单位、总承包单位都会派人来工地,进行没完没有了的事故调查,然后就是各级主管部门对工地相关单位进行经济处罚,对相关亊故责任人进行追责处理,轻者开除,重者要被判刑坐牢。
姚动生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通知亡者家属来工地处理后事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夜里几点钟才回到自己床上睡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的眠,更不知道这一天怎么晃过来的。
躺在床上的姚动生,马上就给吴登峰打电话问医院里王兵的情况。吴登峰告诉他,王兵的病情比较平稳,既没有恶化,也不见好转。这让姚动生非常地揪心,己经失去两人了,好不容易从混凝土里抠出一人来,千万不能死去呀,王兵兄弟,你要坚强地活过来呀,不然者,我怎么向堂叔交代?堂叔那儿也让人担忧,不知道有没有醒过来的奇迹发生?但愿菩萨保佑我姚动生度过此劫吧!
三天之后的一个中午,吴登峰紧急打来电话告诉姚动生:“王兵醒了,你不用担心了!”
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姚动生终于舒了一口气,然而紧张的心还未放下来,因为这两三天,他听到了工地的工友们议论纷纷,担心长时间昏迷之后,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于是,他紧张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后遗症啊?”
“放心吧,王兵清醒得很,他醒过来没多久还问你是否安全来着。医生也说,幸好咱们送得及时,不然就不好说了。哦,医生叫我过去了,回头再给你打电话汇报!”吴登峰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生命的教训让姚动生再一次明白工地上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工期再紧,活儿干的再多,一旦出了安全事故,一切计划全部泡汤不说,损失可是无法估量的。忽视安全等于火中取粟,出了安全事故,一切努力等于水中捞月一无所获。安全保障生产,生产必须安全,这个紧箍咒时刻都要念,也时刻都不能忘的,更不能因为抢工期抓进发而变得麻木不仁!
然而,刘益首与叶来欢的死,给姚动生的生活秩序打乱了。每每想起出事的头天晚上大伙儿还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的情景,心中就很悲伤,甚至怀疑人生的喜怒无常。那天工友们干的活儿非常重,大伙儿帮着装修班的瓦工师傅推砖,用小推车拉到楼里砌隔断墙。
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傍晚七点,木嘠奢哲、刘益首、王兵、李老蔫四个人才把这点活干完,大家都忙得又累又饿,所以吃饭的时候他们像比赛一样,看谁吃得多,吃得快。最后当然是王兵获胜,他吃了五个馒头,一碗小米粥,还有一饭盒猪肉炒白菜。刘益首也吃了四个馒头一盆菜。
吃完晚饭以后,刘益首没有找着木嘠奢哲下象棋,就和李老蔫等人去小卖部前看电视了。王兵自然与老婆李玲玉去外面散步,顺便逛街买东西去了。直到很晚刘益首他们才回来,争着评说电视剧里的人物,好像是一部武侠电视剧。
然后跟平常一样,在乱哄哄的吵闹声中刘益首先打起了呼噜。就在木嘠奢哲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睡在旁边的刘益首喉咙里传来“呜——呜”的声音,就跟一个人想哭,又哭不出来一样,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梦魇。木嘠奢哲使劲推他,可是怎么推他都没有反应,只是从他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响声,而且他的双手还不停地比划着,显然是在做恶梦。
木嘎奢哲的喊声也把李老蔫也惊醒坐了起来,他隔着别的工友把刘益首捅醒,木嘎奢哲叫李老蔫伸手把他头顶上的灯打开。当李老蔫揉着眼睛嘴里嘟囔着打开灯时,众人发现刘益首紧闭着双眼,脸色铁青,双手紧紧地攥在胸前,被子已经被自己蹬在了脚底下,李老蔫和木嘎奢哲都吓坏了,赶紧奔过去摇动他的身子,可刘益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宿舍里离刘益首床铺较远的王兵和李玲玉,还有钢筋工吴登峰、木工罗丹等人都纷纷下床赶了过来,忙问李老蔫和木嘎奢哲这倒底怎么回事儿?
“刘益首,你他妈别吓我们,快起来,干吗呢?”木嘎奢哲吓得声音都变了,使劲摇刘益首的头,吴登峰则大着胆子用手捏刘益首鼻子下面的“人中”,刘益首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啊地一声,接着便四肢弹起,猛地抓住吴登峰的手不停地摇晃。
折腾了几下之后,刘益首终于醒过来了。看见大伙儿都围在他床边,他莫明其妙地问道:“你们想干吗?还想欺负我?”
吴登峰则尖着嗓子大骂:“刘益首,龟儿子睡瞌睡都不消挺,我们以为你死了呢,妈的逼,害得大伙儿担惊受怕,明儿给你丫换个地方打雷去,省得你在这儿干挠我们睡觉!”
回想到这里,姚动生在心里琢磨,难道人死之前,提前真有什么怔兆?就像刘益首昨晚的恶梦,印证了他今天的死亡?一想到这里,姚动生打了一个冷颤,周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经过十多天的工地事故调查,经过总包单位的安全专家、技术专家查证,这个起坍塌事故属于一起重大责任事故,是因为高支模顶板脚手架强度不够,导致顶板塌了脚手架倒塌事故,共造成刘益首、叶来欢2人死亡,王兵受重伤,其他5人受轻伤。
经进一步细查,坍塌工地为2-4工段,为顶楼会议室的高楼层大厅,层高超过八米,大厅面积1500平方米左右,中间没有承重墙和柱子,顶层设计有一根大梁,长25.2米,厚1.3米,宽1米,另有39根小梁。
大厅顶板混凝土厚度为60厘米,重量约600吨,系大楼中心。施工方案上设计该模板支撑体系为立杆间距为600*600,可是工人们内图省事而偷工减料,擅自将立杆间距改成了1200*1200了,加上近些年来普通脚手架钢管壁薄质量差,加之水平拉杆太少,钢管承受不住楼层整体重量而弯曲弯形,导致模板支撑体系失稳出现大面积坍塌。
总包单位的公司派人下来处理刘益首和叶来欢的后事了。人命关天的事情,除了他的家人,谁也做不了主。所以,目前迫切要做的就是通知家人。叶来欢的家离这儿倒不远,一个电话通知就行,用不了三个小时就可以赶到工地。困难的是刘益首的家属无法直接通知,这里除了当初收留他的木嘠奢哲知道他是蜀汉省凉山州人以外,其他人对其一无所知,所以只能让木嘎奢哲发动老家的亲戚朋友,在当地代为打听寻找刘益首的家人。
项目经理路阻通和生产经理吴仁耀,还有工地上的另外几个负责人找到姚动生和木嘠奢哲,告诉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通知刘益首家人来工地处理后事,而且总包的人透露出要姚清远的劳务队承担绝大部分的赔偿金,原因是工人们违规违章操作导致坍塌事故发生,按理说总包还要找劳务队进行索赔。
姚动生本来也赞同快刀斩乱麻尽快处理刘益首后事的,一听要劳务队承担大部分赔偿金额,心头就凉了半截,这绝对承受不起啊!姚动生又想,刘益首偷跑出来打工,也不未与家中人联系过,如果有人突然找上门去,通知他的父母过来处理儿子的后事,那非得再出人命不可。此外,如果总包单位真的要撒手不管,那处理后事的钱从哪里来?这又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姚动生开车拉着木嘎奢哲去医院看望王兵去,路上他婉转地把总包方关于刘益首后事处理的意图告诉了木嘎奢哲。谁知木嘠奢哲一听肺都气炸了,朝窗外狠狠地吐了一口痰,恨恨地骂道:“典型的人走茶凉!他们趁姚老板住院就落井下石,还要让劳务队承担赔偿责任?难道他们的安全员叶来欢之死,也要我们去赔?真他妈不讲理!我要告他们,这群猪孙子。”
姚动生一个劲儿地劝木嘠奢哲冷静一些,不要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怎么着也得哄着总包单位尽可能多出点钱出来,这样才对得起死者家属呀。其实,在姚动生心里,他何尝不气愤呢?出了安全事故总包单位就没有责任?你们那么多管理人员,加上专职的木工工长、质检员、安全员,难道就没仔细检查过模板支撑体系?那每道工序的交接验收又是如何进行下去的?难道都是走过场吗?
见姚动生沉默不语,木嘎奢哲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不得不一吐为快:“出了这么大的安全事故,他们总包单位就想一推六二五?他们的安全部门是如何检查工地安全防护体系的?虽说叶来欢已经逝去,按理我们不该再把脏水泼他身上,但他的过错与失职是无法一笔勾销,至少他没有检查到安全隐患,还有总包的木工工长和质检员绝对有失察之责,如果他们稍微检查到位,稍微细致一点,也不会出这个重大事故的,因此,他们的单位必须为他们这些人的失误承担责任。哦,出了事就全懒在劳务队头上?哪有这个理呀?他们也不替劳务队想一想,一个大活人不明不白地就这样没了,现在死人的后事都不想管了?”
天阴沉得可怕,本来就寒冷的空气,在这个充满雾霾的天气中更加冷酷。刘益首静悄悄地躺在医院里冰柜里面,昨天这个时候大伙儿还在一起吃早饭,讨论今年多挣点钱回家的事情呢,现在却已是阴阳两隔之人了。昔日那个活蹦乱跳的小伙伴,现在永远沉默安静了。
木嘠奢哲受到刘益首死去的突然惊吓,平常活蹦乱跳的他,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蹲在医院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块多钱一盒的威龙烟,半小时的功夫已经抽掉了一盒。
医院苏打水的味道使木嘎奢哲感到十分的恶心,他有一种想吐的感觉。他突然感觉得这个世界如此陌生,如此可怕。就连站在他身边的姚动生,他都觉得陌生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会不会明天早上也突然醒不来了。
木嘠奢哲突然问姚动生:“姚兄弟,你说我们一会儿出门,万一不小心给车撞死了怎么办?”
这个平时爱开玩笑的汉子,此时眼睛里充满恐惧、又非常诚恳地看着姚动生,让他浑身冰冷。姚动生只好安慰他说道:“老乡,你别瞎想了,也不要自己吓自己。咱俩得赶紧与刘益首家联系上,一旦找到他的家人,依我看,还是别说实话,就说刘益首在这边受了点伤,现在在医院里,让他家人无论如何也要过来看他一眼,你说行不行?”
“说实话肯定不行,从凉山州到蓟都坐火车得两天一夜,如果他们知道刘益首死了,那心脏肯定受不了,这么远的路如何熬过来?止不定半道上还会出什么事呢。可是,如果咱们骗了他们,到了蓟都知道真相以后,他们会不会跟咱们闹个没完?还有,他们来了以后我们怎么解释?如果总包方不承担大部分赔偿金,你我从哪儿去弄那一大笔钱去?刘益首在这医院里放一天就得一百多块钱,还有以后的伤葬费什么的,咱们怎么办?”
平时漫不经心的木嘠奢哲,这时候却异常的清醒,而且把所有问题都抛了出来,但是他这么问姚动生,姚动生此时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偌大的蓟都,偌大的世界,他也感到茫然无助。
但姚动生还得鼓起勇气打起精神,对木嘎奢哲继续安慰道:“唉,咱们也别在医院长嘘短叹了,俗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就不信总包真的如此冷酷无情,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先找到刘益首的家里人,先把他们叫过来再说吧,那样也有商量的人。如果总包方真不讲理的话,那咱们就得找建委仲裁庭仲裁,或者与他们打官司,我相信法院自有公断,现在是法制社会,不可能由他们一手遮天。”
姚动生说完,又叹了口气,心里纷乱极了。 激情燃烧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