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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项目部的通知,顾雪娇马不停蹄地赶到工地。受到了路阻通等人的很好接待,路经理还特意安排了一名工地女工,也就是那个塔吊女司机李赛兰,来专门陪同顾雪娇说说话,宽宽心,减少因失去丈夫而产生的悲痛。
听李赛兰说,早晨出门的时候,她就碰到过叶来欢,精神萎靡不振,好像夜里没睡好觉似的。结果李赛兰一问才知,叶来欢说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本不想上班了,想去医院拿点药吃,是项目经理硬逼着他出的门,说是工地上浇注混凝土,要防止振捣设备电缆漏电伤人而发生触电事故。所以他就硬着头皮上工地了,可怎么也没想到工地会发生坍塌事故,连句告别的话都没留下。
顾雪娇听后痛苦流涕,悲痛万分。李赛兰就在一旁规劝:“顾姐,人死不能复生,叶哥已经不在了,活着你还要走完后半程,自己的身体要紧,痛苦归痛苦,但叶哥的后事还得尽快处理,需要你打起精神,去应对总包单位那些人和事。”
自从叶来欢去世之后,公司上级领导也隔三差五地前来慰问顾雪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叶来欢生前的事迹夸赞了一番。顾雪娇还没有从失去丈夫的苦痛中醒过神来,她哭天抹泪地对路经理和上级领导,连声说谢谢之类的感激话。同事们也都来给顾雪娇送水果、糕点及好吃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过来跟顾雪娇打招呼,发自内心地尽愭安慰她。
顾雪娇整个人一天到晚脑子里全是乱哄哄的,也空空荡荡的,她都分不出谁是谁,反正她觉得项目部这个集体真好,起码丈夫在这个团体混的人缘很好。有时候,她想起路经理说起经济补偿的事,刚好生产经理吴仁耀来看望她,她趁机从侧面打听起关于丈夫叶来欢的经济补偿事儿来。
吴仁耀微笑着对她说道:“具体怎么赔,赔多少,现在项目部在等公司里的研究决定。不过,经济补偿在项目部是很平常的事,因为一个工程下来,时不时就会发生个安全事故,死人的事以前也有过。只要出了事故,肯定项目部里会做经济补偿。要是一般工人程序会很简单,几万或几十万元的赔偿很快就会落盘。不过这次是安全人员出事,可能在补偿金额上,领导们一时半会定不下来,时间可能会稍微耽搁一点。不过补偿是肯定的,而且要比补偿工人的金额高得多。”
这让顾雪娇听后稍许有点安慰,吴仁耀是叶来欢的同事,主管生产那一块儿,抓工期进度、生产统筹什么的全归他管,不过安全也属于带管职责范围之内,叶来欢是专职安全员,所担的安全职责相对要重一些。不过,两人虽分工不同,但在工作上算是平级,而且,两人一直相互配合得很好,私下的关系也比较融洽。所以,顾雪娇很相信吴仁耀的话。
果不其然,两天后,顾雪娇就得到消息,项目部确定了补偿金额,并将申请书上报了公司主管,金额多少只有几个领导知道。于是,她开始琢磨领取补偿金时该说些什么。下午的时候,项目部通知她去会议室开会,直到她推开会议室的门,她也没把那些感谢的词排好序。
进门一看,许多不认识的人围坐在大会议室那张足有十米长的椭圆形桌前。大家对她的进来抱以微笑,路阻通招手示意她坐在离他身边不远的侧席上。会议正式开始,先由总公司派来的人寒暄几句之后,就责成路经理正宣布正式结果。
只见路经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档,然后眉头皱了一下地望了望会议室所有的人,然后特意看了顾雪娇一眼,这才表情严肃地一字一句的读起来。一边听着路经理的发言,顾雪娇一边还在琢磨感谢词的事。恍惚间,她好像听到路经理总结这起事故的主要原因是叶来欢玩忽职守,没有及时发现问题并制止工人违规操作,从而导致在建楼体坍塌,属重大失职行为。鉴于当事人已死亡,公司不再追究共责任,决定放弃对他的进一步追责和对他家的经济索赔。公司念及在工地也辛苦两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决定给予一定的抚恤金补偿。
顾雪娇闻听丈夫单位的这种论调,气得直想发疯,当时的脑袋顿时差点儿炸了!叶来欢在这次工地坍塌事故中,被混凝土掩盖窒息而死,可以说是因工死亡,怎么就被总包单位项目部定性为玩忽职守,只差没有说咎由自取了,这她妈是人话么?难道连一条命的赔偿金都想借机赖掉?顾雪娇忍住万分悲痛,决意要为死去的丈夫讨回一个公道。
路经理把文件档案收回公文包,对开会的人说:“这起事故的教训大家要吸取,我们已经向上级打了整改报告。叶来欢虽然是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但毕竟对我们队的工作做出过很大的贡献。上级批准的补偿金不多,我提议,项目部出一点,发动工友们捐一点,以表达大家的心意。对于这个结果,希望家属能够放下包袱,同时也希望能够接受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
顾雪娇很木然地坐着,几个参会的领导都开始掏口袋捐款,路经理手边凑了大概有两千多,装在一个信封里,连同抚恤金的信封,一同塞进顾雪娇手里。各位领导轮番过来说着安慰的话,顾雪娇机械地重复握手的动作。
会议结束后,路经理还牵头组织了一个治丧委员会,因为叶来欢是工地专职安全员,不能等同于一般的工人。路经理拉着顾雪娇的手说:“弟妹呀,发生这种事,我们实在想不到。多余的话我也不用说了,善后的事情全部由我们来项目部来处理的,公司领导不但不出钱补偿,听说还要对进行严厉的处罚,搞不好要送我去坐牢!对你家庭经济补偿的钱也许是少了一点点,但我们项目部一干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呀。咱说句私下里的话,这样的处理结果,已经很给叶工面子了,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
顾雪娇懵懵懂懂地出了会议室的门,在外面碰到前来打探消息的姚动生。在听了顾雪娇诉说的刚才开会的情况,姚动生气得牙齿格格直响,怒火冲天地骂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建筑行业搞质量安全工作的,最忌讳的就是违章操作,叶哥作了十几年的专职安全员,处理的事故比他们听说过的事还多,怎么可能看不出违章,又怎么可能发现后不制止呢。
他们这是在推卸责任,那个模板验收,项目部管质量的和生产的都有责任,不经过他们验收合格,不经过监理和建设单位验收签字,谁敢开盘浇注混凝土?他们这是在往叶哥头上扣屎盆子!
通过对叶哥这样的处理结果,是想杀鸡给猴看,看来,我们那个死去的工友刘益首的处理结果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跟叶哥打了两三年交道了,他的性格我相当清楚,眼里揉不得沙子,一丁点的违章操作都不允许。这件事肯定另有隐情,他们这是栽赃陷害。嫂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出面去跟他们讨个公道。大不了这个工地我们也不干了,不信就没有讲理的地方。”
顾雪娇一听姚动生这么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心里热乎乎的,见姚动生又出来主持公道,心里充满了无限感激与希望。
叶来欢的同事们一听到项目部的处理结果,个个都非常寒心,想到以后自身也可能落得兔死狐的下场,都纷纷过来替叶来欢打抱不平。材料组的组长肖大荣私下找顾雪娇说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情况。最近几次项目部开生产安全例会,叶来欢跟路经理一直有争执,原由就在刚起的几层楼面上,一个坚持要停工检查,一个坚持要继续施工,双方僵持不下,屡次不欢而散。叶来欢工作积极性很受影响,经常消极怠工。顾雪娇回想起丈夫最近老是说身体不舒服,现在想来可能正是起于这些事。
肖大荣对顾雪娇鼓动道:“我与叶来欢兄弟在工地是铁哥们,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件事我可以站出来作证,叶来欢当时确实说过楼面支撑体系有安全问题,坚决反对继续施工,要求立即停工整改。现在出事了,反而把屎盆子往来欢兄弟身上扣。什么违反操作规程,还不是他们找的莫须有的罪名。这样,我们直接找上级说理去,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
顾雪娇有点不放心,她找到项目部的生产经理吴仁耀。吴仁耀一听火冒三丈,“这还了得,还有没有王法了?来欢兄弟是我同一战壕的战友,工地上有个说法就是生产必须安全,安全才能生产。我俩一个管生产,一个管安全,两人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叶兄弟的人品没的说,怎么可能出这种低错误呢?这是污蔑,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跟公司讨要一个说法。”
吴仁耀陪顾雪娇找到公司主管工程的大领导,领导耐心听完他们反映情况,说一定会重新落实情况,如果问题属实,要坚决进行查处,还死者以清白,给家属一个交待。闻讯赶来的工友的也对顾雪娇表示支持。
回到家,顾雪娇摸着遗像中丈夫的脸默默流泪。她把一张丈夫与工友们的合影从相册中抽出来,插在小相框里。
上级的调查果然很快落实下来,很多人被叫去谈话,顾雪娇有些心慌,吴仁耀给她打气道:“紧张什么,调查就是要跟群众谈话,谈得越详细越好,不调查怎么能分清好坏?”
姚动生、肖大荣也都给叫去谈了话,顾雪娇稍微放了放心,他们毕竟是站在丈夫这边说话的,不像有些同时胆小怕事,或者见到叶来欢已去世,没必要替他说话,也就一个个装作啥事也不知道。
后来吴仁耀也被单独找去谈了话,顾雪娇心想,这个调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眉目了。但却没有人给她通报消息,她心里忐忑不安。但她知道吴仁耀、姚动生和肖大荣,还有好多工友,都在默默支持她,冒着风险跟上级公司领导斗智斗勇,争取最好的解决方式。一想到这里,她现在的情绪显然平静多了,有一帮真诚的人在帮助她,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非常感谢大家。
还是上次的会议室,上次的参会人员,换了公司主管工程的副总经理来主持,而路经理则蔫不拉叽地坐在角落里。领导从公文包里掏出文档开始宣讲。这次顾雪娇非常认真地听,而且一字一句都记得很清楚。调查的结果是,叶来欢因为安全把关不严,在楼层支撑体系隐患未除的情况下,同意浇注混凝土。这当中,路经理坚持强行施工是直接原因,但叶来欢仍是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对路经理处以五千元罚款,记大过一次,对叶来欢还是上次的说法。顾雪娇听得五雷轰顶。
会后,顾雪娇不知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她又去找生产经吴仁燿,想搞清叶来欢生前到底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结果,吴仁耀叹口气直接告诉她:“这个结果,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叶兄弟有一些事可能也不会跟你说,在这个岗位上,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上次我跟他讲过项目部进的脚手架管有问题,壁厚都没有2.8毫米,而国标壁厚却是3.5毫米。这种管子容易折,一折断就会出重大事故的,没想到兄弟抬抬手就过去了,是什么事就说不清楚了。
咱不能说死人的坏话,不过兄弟这个人爱贪点小便宜,好多事情就都放不开。跟项目部借了五千块钱,收条也没打,知道现在也不还。这倒好,人死了,帐也清了。好在路阻通这个人不追究,自己掏腰包垫上了。我也是有一次与路经理陪客人吃饭时,他在酒桌上喝多了,稀哩糊涂告诉我的,还再三叮嘱不让我向任何人透露这个事。这借钱的事,恐怕他也没有告诉你吧?”
借钱的事顾雪娇是知道的,但她现在脑子乱得很,恍恍惚惚想不起是怎么回事了。
顾雪娇又找到肖大荣问询,没想到这次肖大荣也无可奈何地对她说道:“其实好多事,人一走就说不清了,楼面安全出了问题,模板工长、施工员、生产经理难辞其咎。工友们这些干苦力的,全靠施工员来把关,要不每天提心吊胆的,谁还敢干?叶来欢也是多少年的安全员了,为什么施工时就没有发现安全问题,等楼面支模早已完成,而且钢筋都绑好了才出来挑毛病,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和路经理有矛盾。说穿了你也不要生气,他们俩因为一个女人的问题,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这些项目部的人几乎都知道,恐怕也就瞒了你一个。” 激情燃烧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