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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怀宸淡淡一笑，薄唇轻启。

　　苏清尘赶紧抢在他前头解释，“我请厉总和他的助理帮了一个忙，所以答应晚上请他们吃饭，顺便帮大家考察一下今年年会的场地。”

　　“哇！年会！”

　　“苏代表，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年会了吗？”

　　苏清尘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全把自己当成一只没有思想，没有脾气的不倒翁，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打死厉怀宸。

　　大厅里，瞬间飘满了爱心。

　　“苏代表也太好了吧！请我们全家喝下午茶，去年年会虽然没有来得及办，可是公司第一笔资金回笼就给我们每个人买了一部最新款手机，三八节还有杨树林的口红礼盒。现在才六月份诶，就开始帮我们考察年会的场地了。”

　　“苏代表！爱你一万年！”

　　“苏代表！么么哒！”

　　苏清尘笑得面部肌肉抽筋，“应该的。大家去忙吧。”

　　等众人一步三回头地四散离开，苏清尘终于将抽搐的苹果肌落到了下巴底下。

　　转头狠狠瞪了厉怀宸一眼，“你跟我上来！”

　　厉怀宸笑着走在她后面，进了苏清尘专属的直达电梯。

　　“你刚才在干什么？”电梯门一关，苏清尘就厉怀宸逼到了墙角，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胸口。

　　连连数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会引起他们多大的误会？万一被人传出去，上了头条，你厉棠的股价还要不要了？你是不是想把你奶奶气死啊？”

　　“诶！不要咒我奶奶。你的救命恩人。”厉怀宸逮住她的漏洞，故意放大。

　　“我……好了，不说你奶奶。”苏清尘气得脸都鼓起来了，再次警告，“在我的地盘，你不许乱讲话，请注意你的语言素养，厉总。谢谢！”

　　电梯门一开，她率先出去。

　　交代秘书处的李颖，“帮我把所有有关倾云山的援建拨款记录，都整理好了发给我。从我爷爷捐助的第一笔资金开始，到最后一笔，相关的所有资料，必须事无巨细。”

　　“好，请稍等，我立刻联系档案部。”李颖即刻拨通了档案部的内线。

　　电话还没接通，李颖便看到突然出现在走廊转角的厉怀宸，登时一愣，此时，档案部的行政已接通了电话。

　　李颖匆忙对厉怀宸淡笑着点头致意，转头道，“小许，麻烦帮我把所有关于倾云山援建的款项记录调出来，从第一笔开始，发给我。什么？好吧，那你先把电脑里的记录调出来先给我，其余的手稿记录，一会儿我亲自下去拿上来整理。”

　　挂了电话，李颖连忙跑出办公区，准备尽快把几十年前还没有电脑记录时的手写记录拿上来。“厉总，苏代表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吧，失陪了。”

　　厉怀宸道，“你把资料拿上来以后，将前半部分先送进来，其余的你留下整理，再交精简版。两头一起找，会更快一点。正好我有时间，可以帮她的忙。”

　　“好！谢谢厉总！”李颖自然欢喜。“有您的帮助，想来今天应该可以整理好。”

　　“你想得太美了。”

　　“什么？”李颖没有听清。

　　“我说，你快些下去把资料拿上来，否则，她要生气了。”他笑容暧昧地往董事长办公室去，也不敲门，开了门就进去。

　　李颖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犯了嘀咕，这厉总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平易近人了？

　　难道……

　　她双眉一跳，忽然想到季白说的内幕，“难道？好事将近了？”

　　她身轻如燕地跑进电梯，想到以后公司多了这样顶级的帮手，好日子就不远了。公司蒸蒸日上，她扬眉吐气。

　　“小许！资料呢？这……这都是什么？！来人！去仓库借两辆拖车过来！”

　　当她把两座山一样的拖车拖上顶楼，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想了想，把其中一辆推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苏清尘呆呆望着李颖拉进来的一座山，整张脸，只剩下嘴角还能些微地抽搐两下。

　　已经愣得，作不出其余的任何反应来了。

　　“厉总，这是您要的一半资料。我留了一半。麻烦您和苏代表从左侧最底下第一本开始看起，那是有文字记录的第一笔建筑资金。从下到上，千万不要弄乱了。如果弄乱了，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把它们重新排好了。当年老厂的第一任档案员，儿子，比我爷爷还大。所以……千万不要弄乱啊！”

　　李颖交代完，拖着两条腿出去，关上门，转身，扎进无间炼狱。

　　“为什么电脑没有早五十年普及！！”

　　李颖的哀嚎声，跟着全球隔音效果最好的门板，都能听见。

　　苏清尘没有哀嚎，心已经在流汗了。

　　厉怀宸却还在说风凉话，他抽出李颖所说的第一本援建记录，上头的日期，是四十九年前。“还好，竟然时隔四十九年，还能保存完好。记下来，四十九年前，三月二日。”

　　苏清尘在厉怀宸说第一个“记”，便连忙抓了白纸和笔，趴在他身边的茶几上，认真听着他报年份。

　　当听到月份和日子，快速流动的笔尖，突然停顿！

　　“三月二日？”她再次确认。

　　“对，四十九年前，三月二日。”厉怀宸继续往下翻。“这是你爷爷第一次进入倾云山的日子，三个月后，倾云山的第一条山路的修建正式开始。六月五日，记下，第一笔拨款，35万元整。”

　　四十九年前，这几乎是一笔天文数字。

　　她嗤笑道，“难怪那些人把我爷爷当成了神，那个年代，城市最体面的工人月工资才二十多块钱，我爷爷却一下子拿出35万给他们修路。”

　　也许，那35万块钱，就是罪恶的开始。

　　她已经想见，那个叫小十三的孩子的母亲，一个十八九岁，顶多二十出头的山里姑娘，忽然见到一个神一样的男人，拯救了他们的村子，给了他们生的希望，背后还有那么多想一想都叫人辗转难眠的梦幻诱惑，要她动心，自然是极容易的事。爷爷那时候也年轻，英俊浪漫，有诗人一样的柔软，那样美丽的山光水色间，是最容易意乱情迷的地方。

　　可是……

　　“我奶奶，是四十九年前的二月二日，生下的我二叔。”

　　她不想承认那样的不堪，可是，白纸黑字，她可以怎么抵赖？

　　厉怀宸仿若没有听见她的这句话，将手中的资料往后翻了一页，“记下，同年八月二十日，倾云山发生泥石流，次月，拨款十二万，修建水坝，修建河堤，从老厂拨五万值红砖、水泥，运往倾云山，修补村民房屋。十二月三十一日……”

　　“停！”苏清尘手中的笔重重戳进白纸，扎穿了底下厚厚一叠文件。

　　她将笔摔在桌上，低垂着脸，看着她记录的一字一句，“你知道凌迟，是什么感觉吗？”

　　厉怀宸没有说话。

　　苏清尘兀自嘲笑，“我就想知道，十三，是哪一年生的。然后，把这堆罪证全部烧掉！好让我自欺欺人，忘记这一切！”

　　她怎么都没有想过，这一趟倾云山之行，竟然会让她发现，她最敬爱的长辈，年轻的人，干过这么污糟的事。

　　也许，苏何鸾就是知道了这一切，所以，后来才会突然性情大变。

　　这会儿，她竟然能够理解苏何鸾了。自己还在襁褓中，母亲辛勤哺育，父亲却在外头有了女人，还有了孩子，至死，爷爷都没有忘记过倾云山！没有忘记过那个女人！

　　“你说，如果那个十三没有意外死在山外头，是不是最后继承苏氏的人，就会是我爷爷最爱的他？就没有我爸的事儿了？如果那样，该多好！苏何鸾就不会把气撒在我爸身上，他可以好好活下去，我也不用……经历那么多的噩梦。”

　　她神容崩决，双目登时失去了焦距，容颜未老，心却像在一刻间荒芜了。

　　冰冷嘲讽的笑，挂在她脸上，那样刺目，叫他心微微抽疼。

　　他扔了手里的那本资料，走过去，抱着她将她从地上拉起，他坐在沙发上，苏清尘坐在他腿上。

　　他像抱着云暖一样地小心将她拥进怀里，耐心地拍打着她被冷气吹得冰凉的身体。

　　没有说话。

　　两人贴合的地方，越来越温暖，苏清尘像一只被放到火炉旁的冻僵的山雀，一点点扶苏，一点点张开双眼的光彩。

　　“厉怀宸，我们不要记了好不好？”她红着眼圈，哽咽地哀求他，憔悴的面孔，像一朵迅速枯萎的美丽的花朵。

　　“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人了。”

　　“我害怕，害怕在知道真相以后，再也没法恨苏何鸾。我怕，我以后会变得跟他一样可怕，一样丧心病狂，想要报复这个世界。我不害怕知道这个世界有多肮脏，可我害怕，知道我心里最坚硬的盔甲，原来只是一道自欺欺人的纸糊的围墙，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落下，留了满脸泪痕。

　　厉怀宸心疼地一把将她捂进怀里，心口贴着她冰冷湿涟的左脸，慌乱的右手，用力擦去她右脸上不住往下流的泪痕。可怎么也擦不干，越流越凶。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好抱着她，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陪你面对这些，好过让他们不声不响地被你捂着腐烂。我没想到，是我想得不够周全。这些都不看了，再也不看了。我会让人去塞维亚，解决掉他，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还有风眠，还有云暖，还有曲红姿，还有你的云先生，这个世界上还有足够多的东西让你一生都忙不完，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嗯？听到没有？”

　　他抱着她，把自己当成了摇篮，生涩地轻轻摇晃，努力去想，小孩子哭闹的时候最喜欢怎样的安抚方式，再也没工夫去想他的高贵，他的泰然自若，那些在苏清尘的眼泪面前一文不值的计划。

　　“那你呢？”她止住眼泪，仰头看他的时候，一颗泪贴着干涸的腮滚到他的衣襟上。

　　他的心，跟着那滴眼泪，一同沉寂。

　　半晌，喉咙发涩地问道，“我怎么？”

　　苏清尘唇角漾起幼如涟漪的笑靥，带着微微哭腔的低哑奶音，撞进厉怀宸的心间。“没有你吗？”

　　问完，她自己都忍俊不禁，羞赧地将脸埋进他胸前，笑话自己难得的胆大放肆。

　　厉怀宸只觉得有一只陌生的小鹿撞进他怀里胡乱跳动，又想有一颗圆滑的玻璃弹子在他空旷的脑子里滴溜溜滚动。

　　兵临城下，亦能泰然指挥三军的沉着自若，此刻，仿佛被隔壁的谁借去了忘了还。

　　苏清尘偷偷露出一只眼睛，挑起眼梢看他， 眉眼间顽皮的羞意未退，见他呆愣愣的，那双窥探的凤眼又笑弯成了半轮月牙，勾着风情将他迷得晕头转向。

　　两人一坐一歪，四目胶着，苏清尘不掩眼中的勾子，厉怀宸亦甘愿沉沦在她眸中的春色间。

　　忽然，办公室门煞风景地被推开，匆忙赶来的李颖，被眼前的一幕钉在原地，半天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连忙往后退，正要带上门。

　　忽然被猛然离开厉怀宸大腿，正襟危坐地苏清尘唤住，“李颖。”

　　“诶……苏……苏代表？有什么事吗？”李颖咽了咽口水，害怕自己因为发现了大秘密无辜地成为箭靶子。

　　苏清尘无视李颖的慌张，分秒间已恢复了平素工作的干练，“你那里的资料登记了多少了？”

　　李颖一脸难色，“我进来就是想向您申请，可不可以请其他部分暂时没有工作的同事，上来帮我们一起登记？”

　　怕苏清尘拒绝，李颖抢在她开口前，忙道，“不是我想偷懒，是那些资料实在太多了。我刚才计算了一下半小时内的阅读和登记速度，照此下去，要一个人看完还要一一登记那一车资料，我估计得年后才能把东西交给您。”

　　她看了看苏清尘他们的记录，虽然有两个人，可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颖求饶地看着苏清尘。

　　苏清尘点点头，“你不说，我也想这么干。通知各部门，无论是什么职务，全部上来帮忙登记。至于原因，告诉他们，近期慈善基金会要招标一项新的慈善项目，需要统计出这些年苏氏所有的慈善支出，才能通过审批。如果项目能够拿下来，对我们苏氏今后的社会声誉，会有很大的帮助，公司也可以重新将这些年苏何鸾接手后暂停的慈善提上日程。这次统计时出力最多的，可以纳入下一批慈善大使的申请名单中，到时候会有很丰厚的小奖品哦。”

　　“真的吗？！”李颖激动道，“那我……可不可以……”

　　“你是第一个。最大的奖品一定是你的。”苏清尘笑道，“难道我还能忘了你这个帮我一路坐稳位子的得力干将吗？”

　　李颖欣喜地站在原地来回踏步，“那我去啦！”

　　“去吧。”苏清尘笑着望着李颖远去的背影。

　　门关上。

　　苏清尘回过头，对厉怀宸笑了笑，眸中虽无艳色，可那份胶着温柔，却没有因为李颖的乱入而消失。

　　厉怀宸心中有暖流信步。

　　苏清尘将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搬过来，放在茶几上。

　　长长叹了了口气，“手写实在太慢了。写完，真要过年了。开始吧，刚才读到哪儿了？”

　　见厉怀宸盯着她看，没有去碰那堆资料。

　　苏清尘只好站起来，翻找到刚才厉怀宸放下的那叠资料，重新塞回他手里，“我没事了。有你在。”

　　厉怀宸今日的心，总是不经意落入一颗又一颗的小石子。

　　她声音柔软，比上好的丝绸软上三分，将最甜的泉水也比了下去。

　　“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害怕，就把那些东西捂在心里任由它们在我身体里腐烂，面对这些，找到真相，才是我最该做的。无论结果如何，过去，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要为了现在爱我的人，好好保护好自己，清除一切障碍。我的人生，应该留着大把时间去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厉怀宸的心缓缓化开，薄唇翕动。

　　“快读呀！不然真要年后才能收工了。你还想不想好好过年了？”苏清尘弯腰将厉怀宸手里的资料翻开，翻到他先前正读的那一页。“快点儿！”

　　嗯，这丫头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柔软得像个女人。

　　可眼前一沾上工作就六亲不认的她，却比柔软的时候，更让他觉到鲜活，和真实。

　　他淡淡勾唇，视线落在资料上，“记，十二月三十一日，倾云山申报八万修建盘上公路三段，被……驳回！”

　　厉怀宸与苏清尘四目相对。

　　苏清尘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跑到厉怀宸身边，看着他递过来的那页记录。

　　“真的是被驳回……”苏清尘看着那白纸黑字，后来的一整年，都再没有给倾云山拨过任何款项。

　　“三月十九日，拨十八万三千元整至倾云山，用于梯田开埂，河道改造？！”苏清尘惊道。

　　厉怀宸接过，望见苏清尘刚才读的字，若有所思。 两只萌宝：总裁爹地快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