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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清尘皱眉道，“平地上的河道也很少有在原来河流上改造的案例，哪怕改建城市，都会尽量保留原先的河流走向，自古都是这样。只因无论什么年代，挖河容易，填河难，尤其……倾云山那样的地势，改造河道，在当时简直是天方夜谭。为什么？为什么之前一整年，爷爷都没有理会过倾云山的事？甚至还在此前，驳回了倾云山的拨款申请。”

　　厉怀宸淡道，“这个并不难猜测，这种中途断资金的慈善援助本来就是常有的事，慈善家自身资金链出现问题，自顾不暇，或是被捐助的地方在一笔又一笔的拨款从天而降后，开始贪婪，狮子大开口惹怒了捐赠者，在我们厉棠的慈善基金会里，每隔几年就会发生，基金会会评估投入和预期风险后决定要不要继续资助，或是放手不管。”

　　“但是，一年以后，突然又以三倍之数继续投资，这种事，倒是罕见。”厉怀宸也不明白。

　　“三月十九。为什么，偏偏是三月十九？”苏清尘百思不得其解。

　　李颖正带着档案室的小许上楼帮苏清尘记录，刚敲开门，便听到苏清尘在念叨三月十九。

　　小许想也不想道，“三月十八是女娲诞啊。”

　　“什么？！”苏清尘盯着她，不肯错过一丝线索。“什么女娲诞？”

　　小许解释，“每年农历三月十八，是倾云山最大的节日，那一天，全族的人无论现在定居在哪里，都必须回到倾云山，庆祝女娲诞。在那之前，便把村里最肥的牛羊鸡鸭宰杀了，到了三月十八那天，在娘娘面前的空地上，挖一个大坑，将鸡塞进鸭肚子里，鸭塞进羊肚子里，羊再塞进了猪肚子里，这样层层叠套，最后，将最外层的牛放进烧了热炭的大坑里，用土盖严实，土上再铺厚厚的热炭，等到晚上，将烤熟的牛抬出来分解，从各动物上，取一片最嫩的肉，供到娘娘庙的女娃像前，仪式就算完成了一半。”

　　“另一半呢？”李颖听得新奇，好奇心被小许勾了起来。

　　“另一半，想必厉总喜欢。”小许打趣。

　　李颖心觉不好，想阻拦小许乱说话，可以进来不及了。

　　小许不知是故意显摆学问，还是想在厉怀宸面前出风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说道，“晚上，会由村里最美丽的女人，穿上一直被庙里神婆看管的彩衣，在娘娘庙里呆上一晚上，陪守护他们全村的女娲娘娘过一夜，表示虔诚。凡是被选中陪伴女娲娘娘的人，一辈子都不能结婚，因为，她们已经是神的人了，是不能被凡人沾染的。”

　　“这什么鬼东西？”李颖听得发毛。“这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转头又问这里唯一去过倾云山的苏清尘和厉怀宸，“现在那里还这么落后？”

　　苏清尘摇摇头，“不知道。”

　　小许被李颖驳斥，有些挂不住脸，嚷嚷道，“什么几百年，虽然是老黄历，但在咱们老董事长援建倾云山之前，还都是这样的。每年三月十八，都要举行祭女娲仪式的。不对！老董事长当年下乡去民访的时候，就是三月十八，听说，就是看到那里那样落后，可是村民都很质朴，觉得他们可以那样虔诚地信仰不存在的神，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也一定可以努力让倾云山脱贫，所以，才选中了倾云山，作为苏氏第一个慈善项目。这都是师父跟我说的！”

　　李颖见苏清尘低头不语，以为她怀疑小许在胡诌，忙解释，“她师父的师父，就是老厂第一代记录员。当年为了把善款每一分都花在刀刃上，她师父的师父，是跟着老董事长随心记录的。应该……可能……是真的。”

　　“颖姐~什么应该可能啊，本来就是真的嘛。是后来老董事长改造了他们，他们到了第三年，才彻底不再拜祭女娲。那座娘娘庙，一直都在山上，不拆，也从来不修葺。”小许嘟着嘴对李颖撒娇，眼睛却总瞟向厉怀宸。

　　苏清尘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只有李颖看见了。

　　她连忙将小许拉出去，“小许，我感觉，你这样渊博的档案员，应该留给我自己用！走！来！”

　　李颖用尽吃奶的劲把秉在原地不肯离开的小许拉出去，在外头带上了门，顺手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四只手翻阅资料的声音。

　　“我觉得不重要的东西就不需要记下来了。我们先把这些资料过一遍，看到重要的，或者可疑的，把它单独拎出来分析。”

　　“我也觉得。”厉怀宸在苏清尘说话的工夫，已经换了第二本资料。

　　苏清尘仍在看着先前记录的第一本资料。

　　忽然喊道，“厉怀宸，你来看……那次女娲诞之后，一月三日，拨款8万，一月三日，拨款8万，一月三日……此后每一年的一月三日，都会固定拨款八万，而且，都没有善款去向。”

　　“一月三日，又是什么节？”苏清尘想了又想，翻出手机查了各地网络，最后甚至翻了墙，可都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每年那日，都固定拨款的重大节日。

　　“不用查了。”厉怀宸忽然道。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厉怀宸有些凝重地看着苏清尘，没有立刻回答。

　　苏清尘虽然没有猜到具体，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勾了唇，让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承受能力，“你说吧，既然决定要查，我只怕什么都查不到。”

　　“你算一下，三月十九到一月三日之间的时差。”厉怀宸迂回提示。

　　苏清尘抬头看天，在空中开了个公式，“九？九个月？是什么？”

　　“你离开厉城后，多久，生的风眠和云暖？”厉怀宸明示。

　　苏清尘脸上的天真，缓缓凝固，“她……”

　　“但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大婶没有说过十三是在哪一年生的。”厉怀宸接过她手里的资料，将自己手上的那本换到她手里，免得她又被触动。

　　苏清尘虚弱地笑了笑，“可是照片上，十三和六子是差不多年纪。六子又比憨子小12岁，憨子今年57。所以，十三极有可能，就是在那一年出生的。一月三日。每年爷爷陪我们跨完新年，都会跟福叔一起，去出差。每回如此，每次也都是过了两三天就回来了。爷爷说，新年伊始，我们在家吃喝不愁，但其他的孩子可能在受苦，他希望可以帮助到更多的孩子，让他们有一个幸福的家。”

　　“我，一直以我爷爷的仁善为榜样。”她蓦地哑然失笑，“原来，所有的榜样，都是高高挂在墙上的。从墙上摘下来，就会变得让人难以接受。”

　　厉怀宸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握住，灼灼望着她，“这是猜测！不要妄加评判你的长辈。如果你怪错了人，可没机会听到原谅。”

　　苏清尘恍然望着厉怀宸，双唇翕动，咬着嘴唇，平复自己的情绪。

　　等她可以重新绽放出笑容来，自嘲道，“知易行难。好了，继续吧，这些，可都得看完。说不定，真相突然就从哪张纸上掉下来了。”

　　“咳。”厉怀宸轻咳一声。

　　苏清尘忙起身去给他倒水，才发现饮水机上的桶都空了。“你等会儿，我让李颖叫人送水上来。”

　　说着，快步跑出去，喊李颖，“李颖，让行政部送一桶水上来。”因为行政部的事过于琐碎，所以只有他们部门的人没有上来帮忙，都呆在各自的岗位上。

　　“好，我立刻让他们送来。”

　　苏清尘才回到办公室坐下不久，办公室的门便被敲响了。

　　“苏代表，我送水上来了。”行政部的实习生扛着一桶水进来。

　　将空桶拿下，装好水，拎着空桶就要离开。

　　忽然看到厉怀宸和苏清尘坐在地毯上，围着一座小山一样的资料，惊道，“苏代表，你们这是……”

　　“查资料。”苏清尘头也不抬，飞快地翻着资料。

　　“我去！你们顶楼也太落后了吧？”实习生走过去，拍了拍那座资料上，“明明自动扫描仪几个小时就能干的事，你们手工看几个月啊？果然，前辈就是前辈，耐力好。不像我们那么懒，都是直接拿去复印店，放自动扫描仪上让机器自动翻页，再把PDF转成文字。惭愧！惭愧！”

　　“惭什么愧！？”苏清尘一把扔掉手里的资料，撑着沙发站起来，“你不早说！李颖！他说的机器，立刻去买一台回来！”

　　“什么？苏代表你刚刚说什么？”李颖从门缝外听到召唤，连忙放下手头的东西跑进来。

　　实习生震惊无比，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弱弱道，“那个苏代表，那个机器，要好几十万呢。”

　　“李颖！买！”苏清尘一角踢开那只滑轮拖车，看着那一堆像西游记里啄不完的谷堆一样资料上，气得想打人。

　　“诶！我立刻去买！”李颖高兴地恨不得放炮竹了。

　　出了办公室，她埋怨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早说？”

　　“颖姐，您问我了吗？”实习生叫苦不迭！

　　苏清尘几乎摊在沙发上，手指头已经翻得抽筋了，左手揉着右手的手指，右手又去替左手揉。

　　厉怀宸伸手抓过她的手，慢慢帮她按摩关节。

　　忽然，办公室门大开，李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苏代表！”

　　她嘴巴僵住，半晌，才红着脸问，“有好几个型号，咱们是要哪一个？”

　　早在第一时间将手缩回，还往边上坐了一个位置，和厉怀宸撇清关系的苏清尘，清了清嗓子，道，“效率最好，识别最准确的，价格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刻能到货！记住了吗？”

　　“记住了！”李颖扫了一眼被苏清尘一脚踹翻，撒了一地的资料，“这些需要我让人拿出去吗？”

　　苏清尘连连点头，“赶紧把它们拿出去，看到它们我就头疼。”

　　果然，数字化的时代，极容易养出人的惰性。之前不知道有自动翻页扫描仪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只要坚持，总能把这些看完，可一旦知道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捷径，就一页纸都看不下去了。

　　“三分钟后，立刻让它们消失。”李颖保证，闪身去买神器。

　　一小时后，厂家六百里加急送来的自动翻页扫描仪，已经将三分之一的文件全部都扫描好了。

　　“贵有贵的道理。”李颖看着地上一堆已经被扫描过的资料上。“这些东西要是靠我们人工查阅，都不知道得看到猴年马月。时代在进步啊。”

　　苏清尘点头，“钱没白花。”

　　等所有文件都扫描成电子版PDF图片，李颖将所有图片转化成了文字版。

　　下班之前，所有涉及捐款的数字和年份，都被列了出来。

　　尤其重复的日期和数字，都用相同的色彩单独描红。

　　李颖将所有文件，按年份区分，统一放到一个文件夹里，发到了苏清尘的邮箱，“苏代表，邮件已经发过去了。您查收一下。”

　　“好。”苏清尘站得后背都疼了，总算，今天这档子事，暂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将电子精简版扫一遍。“看看里头还有没有其他关键信息在。”

　　刚才粗粗扫了一眼李颖整理好的邮件，许多东西便一目了然。

　　她将笔记本放进电脑包里，准备带回去晚上再看。

　　出来的时候，李颖正在整理地上一堆已经没有存在意义的旧文件。

　　她正犯难，忽然听到苏清尘道，“把这些东西先推进我办公室，锁了门，明天再来整理。”

　　李颖惊道，“这些还要整理吗？！”

　　见她吓得脸色发青，苏清尘笑道，“我是说簇齐了放进柜子里，万一里头还有什么东西，以后用得到，也不至于拿着一份新电子文件就交代了。白纸黑字，更有信服力。”

　　她没有告诉李颖她在倾云山听到的秘密，更没有让公司里任何人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除了厉怀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不会公布呼之欲出的秘密。

　　“苏代表你考虑得周到。”李颖点头，将两辆推车推进苏清尘的办公室。

　　苏清尘同厉怀宸进入直达电梯下去。

　　下班时间已过，一楼已经只剩下一名前台还在整理私人物品。

　　苏清尘从口袋里把厉怀宸的车钥匙递过去，“喏，你来开吧。”

　　她现在已经累得头昏脑涨，什么都看不清了。

　　厉怀宸看着她随时都要睡着的困倦小脸，笑着打开后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回到厉棠花园，院子里明灯高照。

　　老鱼站在缓缓打开的铁门外，恭恭敬敬将两个人迎进去，“少爷，苏小姐，晚饭刚才又热了一遍。小小姐和小少爷还在医院陪老太太，说是再过一会儿就送回来。他们已经在医院陪老太太吃过饭了，都是家里送去的。”

　　“嗯。”厉怀宸点点头，拉着苏清尘走过余热烘人的园子。

　　苏清尘淡淡朝老鱼笑道，“麻烦鱼叔了。”

　　“哪里的话。苏小姐太客气了。对了，少爷，女佣在您的床底下找到一只购物袋，里面的衬衫似乎是您昨天穿的，是不要了吗？要我去处理掉吗？”

　　“衬衫？”厉怀宸不知道老鱼在说什么。

　　忽然想到，他昨天穿的衬衫，似乎后来盖在了苏清尘的身上被她带回了房间。

　　他转头看坐在他身边咬糖醋排骨的小女人。

　　苏清尘无辜地朝他眨眨眼，“怎么了？我脸上是不是有汗？”

　　她神态自若地摸了摸脸，脸颊微微发红，“可能是太热了。”

　　厉怀宸定定看着她，她也定定看着厉怀宸，表情无辜又羞涩，叫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苏清尘的脸颊顿时烧红。

　　不自在地挥开厉怀宸的手，转头对站在一旁的老鱼道，“鱼叔，反正厉总衣服多得是，你就帮他扔了吧。促进经济发展。”

　　“诶……”老鱼正要转身上楼，忽然被厉怀宸叫住。

　　他：“不用。我想起了，昨天我捡了只小猫，用衬衫包着它带回来，后来忘了，可能里头的猫跑到哪儿野去了吧。你去吃饭吧。没事不要让人去我房间。”

　　“是，少爷。”老鱼恭恭敬敬地离开。

　　出了大门，往他自己住的小楼去了。

　　“猫？”苏清尘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笑容讨人厌的男人。

　　“是啊。”他又伸手掐她！

　　“不就是一只喜欢又哭又叫还咬人的猫。”

　　“……”苏清尘的脸，比面前茄汁鳜鱼的浇头还要红，只好借闷头吃饭来掩饰尴尬，“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厉怀宸却像突然逗她逗上了瘾，凑过去，几乎贴在她的耳廓上，“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带着麝香味的气息，若有似无，似浮烟，若明火，攀缠住她每一寸末梢神经。

　　让她瞬间就酥软下来。

　　余光干望着他贴过来的脸颊，昨晚的一切，像突然被触动的秘密机关，记忆的碎片爬满她的骨头，在她的血液里叫嚣跳跃。

　　她一点儿都没有想过要推开他。

　　偌大的别墅里，老鱼带着佣人们出去了，只剩下她和厉怀宸，和这半桌色味生香的美食。 两只萌宝：总裁爹地快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