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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黎五端着铁杆的手，突然一抖，蒙翳多年的冷漠双眼，渐渐漫溢慈父深念爱子的沉痛，赤红，湿润，重新出现在那双铁一般漆黑的眼睛里。

　　他手中的东西，失了准头，渐渐垂落。

　　苏清尘见状，不动声色地微微偏过身子，彻底避开危险对准的方位。

　　沁着冷汗的左手紧紧抓着手机，心里的呼唤和祈求，希望可以从手心传达出去。让厉怀宸赶紧回应她。

　　“老五。时间到了。你不来，就给我。”6子突然走过来，伸手去抓黎五手里的东西。

　　一股纤细却巨大的冲击力，突然撞进苏清尘的脑子里！

　　现在不再问清楚，也许她这辈子到底都不会知道母亲在哪里了。

　　她突然喊道，“我只想在死前，知道我母亲是否安好。她在哪里！让我们母女分离了二十多年！在我死前告诉我这个答案，你们有这个义务！”

　　她已经不再奢望此刻会发生任何奇迹了。

　　激狂的凤眸，火炬般紧紧盯住面前两个要杀她的男人，缓而沉地，从一个人的脸上，钉进另一个人的眼底。

　　6子率先望了黎五一眼，黎五先是没有反应，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半晌忽然伸手按下6子对准苏清尘的黑棍。

　　望向苏清尘的眼睛里，竟燃起些许歉意。“今天你是非死不可了。但在你死之前，我应该告诉你，你不是……”

　　“老五！”6子突然喊道！

　　黎五顿了顿，转头望向6子，“她活不过今天。”

　　忽而，又像一个离家多年，暮年，白发苍苍，站在家乡村口前的归根老叶般，沧桑感慨，“这些年我在外头，醒着梦着的，都是我老家的村子，我的儿子，和我娘做的那口三细葱油面。”

　　6子像看傻子一样望向黎五，“你能等杀了她，再说这些么？他应该已经到了。”

　　提到“他”，黎五眼中方重新跃起冷铁般的光芒，却仍没有动作，垂眸沉默望着脚边被鸟的血渍染红的碎石子。

　　眼中浮光变化。

　　忽而，抬头对苏清尘道，“你不是苏家的孩子。”

　　说完这一句，他整个人像突然卸下了千斤的枷锁。这锁压在他的肩上，二十几年来，磨断了他的骨头，侵蚀着他的良心。

　　“每次想到小六，我就会想到你。”黎五被愧疚浑浊了光彩的双眸，带着愧疚，望向杵在原地，木偶般的苏清尘。

　　他的话，一句一句，飘进她的耳朵里。

　　可每一个字，她都听不清。

　　脑子里，烟火爆炸般充斥着黎五刚才说出的那句话。

　　思绪，如猎鹰盘旋。

　　想着，“我不是苏家人？他在说什么？我不信！”

　　可看着黎五那样笃定，神容真切，又不得不怀疑。

　　慌乱地害怕。

　　怕他说的是真话！

　　全身的细胞都在打量黎五，想从他的细微表情变化中，看出真相来。

　　却又不敢迎向他愧疚痛楚的目光，不敢细瞧，害怕知道自己真是个不知父母的孤儿。

　　轰隆隆的瀑布，在她眼前，成了静音哑剧。

　　那万丈流水，无根地落在她的心底，飘飘荡荡，无始无终。

　　黎五仍在道，“我对不起小六，更对不起你，和另一个……”

　　“老五！”

　　6子突然喊道！

　　蛮力拉拽黎五的胳膊，恍惚的黎五被他拉得朝后踉跄两步，半梦半醒地望着6子精光愤怒的冷淡笑眼。

　　6子狠狠瞪了黎五一眼。

　　冷道，“闭嘴吧！”

　　话音甫落，便抬起手里的东西，对准苏清尘。“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只要你死了，我们的好日子，才能继续。你谁也别怪，谁也怪不着。怪就怪你那个处事不公的便宜爷爷。到了地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是要我坏了你这张好看的皮子，还是你自己跳下去？反正是要死的，让活着的人少些麻烦，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小侄女，你说是吧？”

　　6子嬉笑说道。

　　那双爽朗亲和的笑眼，如初见时一般，让人想不起防备。

　　天下，也只有他，才能这般笑着，说出这般的话。

　　苏清尘想，那倾云山，真是地狱通往人间的缺口。

　　所有的罪恶，都从那里开始。

　　所有的噩梦，都从爷爷去到倾云山的那一年，时间的轮子，一圈一圈，滚向地狱，。

　　“呵。”苏清尘嗤笑出声。

　　“我爷爷最不该，就是去了倾云山。帮了你们这帮恶魔。”

　　她冷冷笑着，哪怕6子将扼杀的锤子越推越近，她眼底脸上的嘲讽冷笑，都未曾落下。

　　“恶魔？呵。”6子先是冷笑一声。

　　又狂笑不止。

　　“真正的恶魔。是他！”6子眼中蹦出恨意！

　　那双笑眼，骤然没了任何笑意温度。

　　张牙舞爪，厉声喊道，“是他毁了我们山里的平静！”

　　“是他，给了我们一次又一次甜头，让我们再也没办法去过苦日子。可等我们习惯了顿顿有肉，顿顿吃饱，山崩了，一个电话就有人赶来修路送物资的舒适，他却说——他再也不会给倾云山一分钱！”

　　“没有钱，我们要吃什么！？”

　　“所以……有了小十三？”苏清尘平静地看着说到过往，突然癫狂的6子。

　　办公室里，厉怀宸曾经同她说过慈善捐款的弊端。

　　听时，她并未太放在心上，此刻，一句句，却无比清晰地重新穿回她的脑子里。

　　叫她清明。

　　由奢入俭难。

　　过分善意的援助，最能滋养的，便是人性的恶。

　　倾云山，就是被爷爷一次又一次的善意，喂养大的无间炼狱。

　　因为无法忍受重回清苦，明知道爷爷有妻有子，小十三的妈妈还是和爷爷生下了小十三。

　　6子眯眼盯着苏清尘冷讽的清绝面容，拳头握紧，沉如重铅的声音从齿缝间森冷冷地挤出来。

　　像带着极寒之地的冷气。

　　“你还知道什么？”

　　他眼底，杀意盛浓。

　　苏清尘看见了，更笃定小十三就是关键所在。

　　“我都知道了。”

　　对峙的几分钟里，苏清尘和6子、黎五的位置180°互换。

　　此时，他们正站在瀑布西面，苏清尘背对瀑布，已然被他们逼得离悬崖边，只剩下不到两米的距离。

　　可是远处的密林里，人的身影模糊变动，离站在西北角的6子，目测只有不到八米的距离。瀑布声音宏大，他们想杀她的心又坚决，并未注意到。

　　尽量不让对面的两个人发现异样，分秒如年地等着林子里的人影越来越近。

　　七米……

　　六米……

　　苏清尘紧张地看着6子端起手里的东西，对准她。

　　右手手指娴熟地一拨拉。

　　‘咔哒’一声。

　　仿佛身后汇集了千万条激流的瀑布，冲撞在她的心间。

　　突然！

　　苏清尘猛然往右一侧身！

　　清亮微弱的响声乍起。

　　黎五喝道，“6子！”

　　黎五冲过去，想要分开纠缠如两条蚺蛇的两个莽汉，却被从林子里突然冲出的一波人制服住！

　　6子和黎五，被五花大绑反手绑紧了，扔在地上。

　　挣扎的最厉害的黎五，被第一个扑出来制服6子的黑面男人用脚踩着，脸贴地，吃了不少土，脸也被石子划破了，却依旧不肯服输。

　　反观旁边的6子，因为向来滑溜惯了，社会经验老道，竟仰躺在地上，同兔子牙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牛逼。

　　“兔子，把他嘴封起来。”

　　从密林里走出来的，正是这伙人的带头老大，老曾头。

　　“曾老太爷。这次多亏了您。可是，您怎么会在这？”苏清尘走上前去，同被6子聒噪得直往地上敲拐杖的老曾头打招呼。

　　“哼。”老曾头的拐杖在地上画了个半圆，竟将180的6子往北面打出三四米，拨开道，朝前走到苏清尘面前。

　　上下打量，确定她完好无损，这才放心。

　　道，“我得了铜印，自然要送回临城老家祠堂祭祖。前些日子我喜极恍惚，耽误了日子。正巧今天回来，在山道上遇到厉总，他叫我来寻你。你这丫头，怎么一个人跟着这两个犊子就进山了？之前那股算计劲儿去哪了？”

　　他不悦地睨了苏清尘一眼，“还好没出什么事。不然你在我的地盘上要有个好歹，厉总还不把账全算我头上？”

　　老曾头抬起拐杖头，指了指地上的两个人，问苏清尘，“这两个，什么来路？”

　　苏清尘张开嘴，正要三言两语带过话头。

　　6子却突然道，“临城曾家？铜印怎么会在你那？”

　　“哟。”老曾头突然来了兴致，总算正眼瞧人了。

　　打量了6子两眼，“还是个行里的？哪个派系的？跟的师父是谁？”

　　苏清尘也正狐疑6子怎么会知道铜印的事。

　　忽然，见6子眼中闪过狐狸般的诡谲狡诈，仰面对老曾头吐道，“倾云山。”

　　“什么！！”

　　老曾头听罢，连连三步，第三步，才勉强站稳。手中的拐杖，似狂风中被吹得几欲断裂的树枝。

　　“老太爷？”

　　“太爷！”

　　黑面顾不上去管6子，同兔子牙一起冲过来扶住曾老太爷摇摇欲坠的身体。

　　“老太爷，您这是……”兔子牙不明白。同对面的黑面互望一眼，同时将目光移到了曾老太爷脸上。

　　见他惊愕不醒，只好齐齐望向苏清尘。“苏代表这……您这是招了什么人啊？把我们老太爷……”

　　“嗯……”一声牛叹气般的呼响，从老曾头的鼻子里长长吁出。

　　他两臂挥开，推开了黑面和兔子牙的搀扶。

　　灌铅般的双足，在拐杖的助力下，落在了6子的脸前头。

　　低头望了他许久，见他脸上嬉笑如常，双眸间奸色如灯，更笃信自己曾经听来的传闻。

　　老曾头朝黑面和兔子牙使了个眼色，“把他们两个带走，给厉总发信号，人找到了，我们在白塔村村委集合。莫让他担心了。”

　　“行！”

　　发完信号，两人一个扛起一个，走在了前头。

　　老曾头走在其后，苏清尘在末。

　　走了约莫半小时，终于到了白塔村村口。

　　苏清尘才知，那片瀑布，其实就在白塔村的山背后。

　　进了村，早有人开着车子来接。

　　不到五分钟，他们就坐在了白塔村祈海东北水域的指挥中心。 两只萌宝：总裁爹地快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