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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差阳错·

　　忘了他的名字。反正那时候也只叫他“牛牛”。即便我在这个故事里写上他的大名，怕也难让他流芳百世。所以我也就不为这名字伤脑筋了。好在，他的这个故事却是叫人听了能记一阵子的。

　　牛牛是那个村里经常上我们青年点儿来找书看的“小土”之一。当年流传在青年点儿的各种读物大多是我的或者君明的财产，牛牛他们自然就和我俩熟一些。牛牛的对象小菊开始也常和他一起来。可后来牛牛来的时候小菊不来了。而牛牛不来的时候小菊却老是偷偷往我们这儿跑。

　　不久听村里传言，小菊怀了孕——据村里人自己说，他们这个村子里袓祖辈辈还没出过一个没出嫁就生娃娃的女人，于是可以想象事态的严重性。既然怀娃娃不可能是女人自己的事，人们的兴趣自然而然集中在如何挖出和惩处那个作孽的家伙。

　　人们当然会想到牛牛。不光因为牛牛和小菊从小就厮磨在一块，而且村里人眼见着牛牛和我们这些城里来的“靠不住”的人往来密切，当然也要对牛牛的德行画个问号了。

　　说老实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牛牛的反应很令我诧异。他的不动声色使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牛牛在暗暗盯着我和君明。我简直难以相信一个乡村小伙遇到这样一件事会显得这般沉着和有心计。

　　是牛牛送小菊到县医院做的人流。他对小菊的细心照顾使村里人更相信他们的判断了。

　　这天轮到我看青，忽见小菊跌跌撞撞地冲进玉米地。她刚做完手术就跑出来，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她老远就大声喊我——

　　“小白！你快去堤上，牛牛去了——他藏着刀呢！”

　　我来不及多问，把戴在头上的草帽扔给她，就向河堤那边猛跑。

　　“你叫君明赶快回城……听见了没有！”小菊在我身后声嘶力竭地喊着，“牛牛要杀他！”我心里止不住一阵颤栗。

　　跑着跑着，远远地望见河堤上的人乱纷纷地向一处聚拢，我暗暗叫了声不好，又咬牙加快了脚步。

　　我跑到堤上，喘着粗气挤进那人圈里，只见君明紧闭双目躺在地上，抽搐着的脸一丝血色也没有。我一把抓住呆站在旁边的牛牛。我陡然发现他和君明浑身都水淋淋的。可我来不及多想，冲动地冲着牛牛嚷——

　　“你这个蠢货！你杀了他……”

　　“你疯了，小白！”知青杜阳在背后推了我一把，“君明差点淹死，牛牛刚把他救上来！”

　　“什么？”我愣住了，怔怔地瞪着牛牛。

　　牛牛甩开我的手，脸上毫无表情，转身往村里的方向走了。不过他的步态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大伙告诉我，君明在堤坡上推独轮车时踩翻了一块石头，连人带车一起滚下了河。落水时君明显然已经摔昏了，一动不动地被河水冲了下去。几个知青冲下堤坡跳下河去救他，但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正巧牛牛顺着堤坝正往上游走，听到响成一片的叫喊声，发现了在激流中时隐时现的君明。

　　牛牛甩掉布鞋，连衣服都没脱就跃入河中……

　　“我拉他们上岸时，发现牛牛后腰上别着一把刀。”杜阳小声对我说，“看来他是来找君明拼命的，可他怎么又救了他呢？”

　　“你去问他吧……”我长吁了一口气。

　　“我琢磨着，牛牛可能没看清落水的是君明……可就算这样，牛牛抱着他游了那么远，也肯定知道是谁了。他当时只要一松手，君明就完了……真不可想象……”

　　我没再说什么。

　　醒过来的君明听说是牛牛救了他，竟一下子又昏了过去。后来君明曾发誓要娶小菊。可小菊执意不肯。她说那是她自己的错儿，她既不想让君明负责，也不想跟君明过一辈子。她发现还是身边的牛牛更适合她。

　　直到我和君明抽回城里时，牛牛也没有原谅小菊。难怪他，村里有那么多直瞪瞪的眼睛呢。再往后的情形就不知道了。 白小易微型小说10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