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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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
回想起来,我所经历过的最疯狂,也最浪漫的一次爱情恰恰是在当时自以为最难过的一段日子里。当时,我们青年点儿内的三派哪一派也不肯拉我入伙。而我也不屑与他们任何一伙为伍。我的同情者只有一个女孩子。其实我之所以成为众矢之的,倒正是因为她。
她叫小玫。是我们那个小地方所能看到的最迷人的女孩儿。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她。不过那时候青年点的小哥儿们还不十分知道恋爱是一件并不丢人的事情。因而当我和小玫一本正经地恋爱起来的时候,先是把他们给“镇”了一下——他们用神秘的眼光看我们,同时对我们毕恭毕敬——可是很快他们就变了一个样儿,一个个怒冲冲酸溜溜地给我们各种脸色看。当然,要是我看中的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情形或许会好些。小玫可是太显眼了,我做的无疑是大家心里都想做的事。我有时也颇能体谅地想,假如别人抢先夺走了小玫,我也会恨得眼里冒火的——这种假设自然也是我的一种私人享受。
倒该感谢大伙的眼睛,它使小玫和我的爱情格外地认真和庄严了。也由于这些眼睛,我俩的幽会格外地难,于是难得的幽会也就加倍地甜蜜。
我们的爱情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成熟的。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成了我们最美妙的天堂。也许限于我们那个时候极有限的“想象”力,我和小玫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在那样一种境地,只要能两个人在一块悄悄呆上一会儿,便很令我们陶醉。
可是玉米一天天地熟了。眼看着我们的伊甸园将要葬送在镰刀之下,我们的内心渐渐布满了阴云。
收获的季节终于降临了。玉米棒儿一片片地掰去,地里只遗下干枯的秸秆。我们的幽会于是变成了一种紧张的竞赛——因为情知必将输给季节和镰刀,所以这竞赛便充满了背水一战的悲壮和赌徒式的疯狂。甚至有时我和她在对方的眼里都变得不那么好理解了。这时大家已隐隐发现我俩的秘密行动,而且充满激情地悄悄搜索和伏击我们。我俩的幽会似乎已经不光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而是我们那个地区的人们赖以生存的一个重要课题。我们的快乐也似乎全在这里头。
村里的老人说从来也没有哪一年玉米秆在地里挺了这么长时候。
但那些秸秆还是无可奈何地倒伏了。大家都很沮丧——我们失去了乐园,他们失却了猎场。这日子尽管对所有的人来说都很难熬,但也只好准备度过一个相安无事的“和平阶段”了。
只是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地震。
那时大家正在睡觉。第一次震动开始时醒着的人不多絮。那些没有深切感受的家伙反而对几个惊慌失措的报警者大加讥笑。正好这时第二次地震波传到了地面。这一次的能量显然超过了上次,整个房度都吱吱嘎嘎地摇晃起来。一霎时大伙一个个惊恐万状,纷纷夺路逃命——那情景想起来真惨不忍睹……
站在外面能很清楚地看见我们青年点儿的那几排房子都已经扭歪了。房梁龇出墙外,山墙上是一道道自上而下的大裂缝。
这一来我们都只好呆在外面了。几个伙伴跑到村里去看了一下,发现老农们的房子和我们的情形差不多,虽然没有倒塌,但也没人敢进屋睡觉了。
因为没有死人,所以那夜的气氛在恐慌中竟也带着一种嘻嘻哈哈的戏谑成分。尤其对于我们这些无家无业的知青来说,这倒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乐子。当时天还蛮热,也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进屋去找衣服。于是大家就只穿着背心短裤聚到场院上嬉闹玩耍。姑娘们也不像往日那么羞答答的了。当天灾来临的时候,她们更需要和男人们在一起。
我找到小玫时,她正双手环抱着膝盖坐在一堆柴火上。她也只穿着内衣短裤。她看着我走近她,却动也不动。
“你没事吧。”我说。
她没吭声。她的呼吸不那么平稳,而且越来越急促。
我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周围的人们都忙乱而兴奋地走动和喊叫着。他们显然都忘了我们。
我和小玫又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我俩一起走进一幢歪歪扭扭的屋子。
那屋子是我们青年点儿最大的一间,平时点儿里开会时就用它。屋里有对面两铺大炕。睡二十几号人。而那一夜,只有我和小玫两个人。
那一夜好像发生了无数次的地震。我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着头顶上房梁扭动的嘎嘎吱吱的呻吟声。一股股巨大的能量使整个屋顶与墙头如磨牙一般地错合咀嚼着。那声音便带着巨大的快乐与恐怖浸透了我们的骨髄。
天大亮以后,我和小玫一起出来了。我们的那群伙伴也正在从干草堆里往外钻。看到我们时,他们一个个把眼睛和嘴巴都张大了。小玫的脸上是一副懶洋洋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平静得像是在梦里。
从那时起,再没有谁和我们过不去了。 白小易微型小说10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