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医患关系与性别关系
36.医患关系与性别关系
“我这是在强奸她!我在强奸我女儿!”我竭力这样想象,才能兴奋起来。我把舌头伸进她身上那些淤满酒臭味儿的暗红创口,在里面舔搅,试图勾引出她脏器中的烈火。我感觉到她下体盆腔三分之一处的肌肉在剧烈抖动,这不是激情所致,而是阴道痉挛症发作了。我全身毛孔咆哮,往外一股股泛出白沫。我被自己体内发出的可怖生命回声吓得转过头,却失望地发现仍未受到外来干涉,而我也未能死成。
仅仅过了一分钟,我们两人就像从噩梦中惊醒,骤然停下,彼此挣脱,恐惧而后怕地滚翻到一边,瞪大眼睛直视天花板,张口呼哧喘气。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给这女人治病——一个多么偶然而又重大的发现!白黛后来说,她也是同样的感受,她在医治着这男人呢。
我们的确都罹患重病。我们用身体相互治疗。实际上,还在花园看鸟笼时,便开始做预热。我正是她的医生和病人,而她也做了我的病人和医生。我们仅需一念就跨越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天堑。医和患,就是深陷于性别关系的迷局之中,而不断转换的角色。只有病人才有资格成为医生,同时治疗又是永不间断的,直到一方跨越死亡之门——要到那一时刻,身份才能最后确定:死者本即病人。医生死不死,就是个伪命题了。
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治疗手段呢?医学上又怎么定义它?
这时华岳大夫出现了,似乎是他果断制止了这起发生在医院里的通奸行为——而在我和白黛看来,这算什么通奸?那样岂不是太抬举我们了。我们不可能真正结合,这仅仅是一种治疗形式。不仅高潮绝无,连快感也丝毫没有,只剩下铭心刻骨的痛。想想把针头刺入动脉的情形吧,这不正如同铁树叶不间断扎进因为犯下淫邪之罪而打入地狱的男女肉体上一样吗?我和白黛的相互治疗,却是连麻醉药也不注射的。
但就算这样,我们还是停下了或被叫停了。难道这也违反了住院部的管理规定?通过监视器,华岳大夫把我们刚才做的事一点儿不漏看在了眼里。
“我们没有想要组建家、家庭。”我满脸通红,对华岳大夫解释。白黛一言不发,脑袋耷拉到一边。
“知道。”华岳大夫毫无讶异,“你们跟老高和小李不同。”
“我、我们是在做治疗。”我说。
“你们觉悟了呀。”医生的语调索然无味,好像这早在预料之中,却又透出心事重重。
这时,我看到他脸上飞闪出一层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表情,便心知这其实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这必然是医院更大的整体治疗计划的一部分,意味着一场新的考试开始。
随后,医生把我和白黛拆分开来。白黛被装进一辆急救车,送到另外一家医院。她不再作为病人,而是将身份置换成见习医生,开始真正为病人做治疗。
这透露出一个信息:医生是由病人客串或转换而来的。在药时代,病人都拥有做医生的潜质,或者说,我们的身上,就附体着一名沉睡的医生。对此事实,以前视而不见,通过相互治疗,才把这样的天赋和才华唤醒了。病人和医生之间,并不仅仅像细菌与宿主一样,是一种简单的共生关系。大家本质上是一体的。人和神(或半神半人)集于一身,当然我们也可以互为阎王。
我和白黛这时已然明白,医院存在(或“活下去”)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断制造疾病,而只要有了疾病,医院就能存在或活下去——这个方面,我们刚才在污物间,其实已经做到了,我们现场创作的,便是世间最厉害的一种恶疾,却同时也是最优等的疫苗。病患和疫苗乃是真正的共生关系,少了哪一方也不行。这正属于唯药辩证法。如此一来,治疗就能继续进行下去。我们获得的宝贵经验将被应用于临床,因为我们已从切身体验中心知肚明,怎么去使用这种难得的药物。病房里的那些傻瓜病人还蒙在鼓里呢。 韩松医院三部曲(医院+驱魔+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