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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宝玉和薛蟠的情敌债

西岭雪探秘红楼梦.2 西岭雪 5705 2021-04-06 04:34

  8

  宝玉和薛蟠的情敌债

  宝玉和薛蟠是情敌吗?

  除了宝玉捱打,众人怀疑薛蟠告密遂惹起一顿口舌外,书中似乎并没有明写二人之间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缠过节,然而影影绰绰提到的却不少,细算起来,竟有五六笔账之多。

  首先是第九回《恋风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顽童闹学堂》中,宝玉和秦钟进了学堂后,与其中两个小学生绰号“香怜”、“玉爱”的有些暧昧羡慕之意,却因知这两个本是薛蟠的相好,未敢轻举妄动,但也少不了眉目传情,咏桑寓柳等行为。自为避人眼目,岂知众人早都心知肚明。

  那日秦钟和香怜挤眉弄眼地暗约出恭,刚刚搭上话儿,偏被金荣撞破,因此引发了一场学童混战,其混乱热闹,直与后文“嗔莺咤燕”遥相映照。最后是李贵进来喝止了众人,并劝贾瑞平服,贾瑞遂命金荣给秦钟磕头赔礼。

  那金荣回家后嘀嘀咕咕,含怨忿闷,赌咒说:“就是闹出事来,我还怕什么不成?”母亲金寡妇忙忙劝止,说:“你这二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好大的嚼用呢。省出来的,你又爱穿件鲜明衣服。再者,不是因你在那里念书,你就认得什么薛大爷了?那薛大爷一年不给不给,这二年也帮了咱们有七八十两银子。你如今要闹出了这个学房,再要找这么个地方,我告诉你说罢,比登天还难呢!”

  金母之言可谓愚矣,一心只贪图薛大爷的七八十两银子,却不想想这银子因何而给?前文说“金荣亦是(薛蟠)当日的好朋友”,这里说他“又爱穿件鲜明衣服”,其矫揉造作、媚颜承欢之态刻划尽矣。

  那么这金荣既是薛蟠的“好朋友”,如今捏了香怜的把柄,又被宝玉和秦钟欺压,事后岂会不告诉薛蟠呢?以薛蟠的性子,又岂会不生事报复呢?

  书中关于这段故事虽然没有明文交代,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中,却有一段话将旧事重提,遥遥呼应。

  “宝钗问袭人道:‘怎么好好的动了气,就打起来了?’袭人便把焙茗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原来还不知道贾环的话,见袭人说出方才知道。因又拉上薛蟠,惟恐宝钗沉心,忙又止住袭人道:‘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不可混猜度。’宝钗听说,便知道是怕他多心,用话相拦袭人,因心中暗暗想道:‘打的这个形像,疼还顾不过来,还是这样细心,怕得罪了人,可见在我们身上也算是用心了。你既这样用心,何不在外头大事上做工夫,老爷也欢喜了,也不能吃这样亏。但你固然怕我沉心,所以拦袭人的话,难道我就不知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那种心性。当日为一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又更利害了。’想毕,因笑道……”

  为秦钟闹的天翻地覆?这却是从何说起?

  书中并没有过这样的描写,然而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隐藏多少文章。不难想象,“闹学堂”之后,金荣必曾向薛蟠饶舌诉苦,而薛蟠必定也会为金荣出头,为香怜、玉爱争风,和宝玉之间免不了怨恨对立,这就为他们埋下了“情敌”的种子。

  而且这段情斗嫌隙,还并不是隐藏含糊的,而是如宝钗所形容,“闹的天翻地覆”,尽人皆知,所以琪官的事一出来,人们就猜疑是薛蟠告诉的。事实上,为了琪官的事,薛蟠也的确吃醋,因此会向薛姨妈同宝钗说:“你只会怨我顾前不顾后,你怎么不怨宝玉外头招风惹草的那个样子!别说多的,只拿前儿琪官的事比给你们听:那琪官,我们见过十来次的,我并未和他说一句亲热话;怎么前儿他见了,连姓名还不知道,就把汗巾子给他了?难道这也是我说的不成?”这段话,既是分辩自己不曾说过宝玉闲话,也是在趁机泄愤,抱怨没能跟琪官“说一句亲热话”。显然薛蟠对琪官是有觊觎之心的,却又被宝玉抢了先,如今还被人误会他告密,正所谓“没吃到羊肉惹了一身骚”,能不让薛大傻子气不打一处来?

  因此他才会大吵大闹,甚至放出“越性进去把宝玉打死了,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的狠话来——恨到要夺人性命的地步,虽是一句使性子的话,但这仇亦不可谓不深矣!

  薛蟠没能说上一句亲热话,宝玉却与其深与结交的,还不只蒋玉菡一人,更有个义气豪侠的奇人柳湘莲。

  这段故事凡是读过红楼的人都不会忘记,第四十七回《呆霸王调情遭苦打冷郎君惧祸走他乡》中,因薛蟠垂涎柳湘莲美色,被柳郎诳出城去,饱以老拳,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可谓痛快淋漓,是脂浓粉艳中难得的一段快意文章。

  值得回味的,一是柳湘莲临行前特意约出宝玉来见了一面,而两人的谈话中还提到了秦钟,说起柳湘莲给秦钟上坟的事来。可见从前三个人都是相识的,而且交情不浅。这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二是贾珍的表现极微妙。书中曾极写那贾珍最是好色风流的风月中人,想来对柳湘莲也是艳羡爱慕的,却深知冷郎君性情,不敢造次。因此要借酒盖脸,才好意思“求他串了两出戏”。而在席上一看见柳、薛两个都不见了,别人都不理会,贾珍却立刻知道不妥,猜出些原由来。

  “谁知贾珍等席上忽然不见了他两个,各处寻找不见。有人说:‘恍惚出北门去了。’薛蟠的小厮们素日是惧他的,他吩咐不许跟去,谁还敢找去?后来还是贾珍不放心,命贾蓉带着小厮们寻踪问迹的直找出北门,下桥二里多路,忽见苇坑边薛蟠的马拴在那里。众人都道:‘可好了!有马必有人。’一齐来至马前,只听苇中有人呻吟。大家忙走来一看,只见薛蟠衣衫零碎,面目肿破,没头没脸,遍身内外,滚的似个泥猪一般。贾蓉心内已猜着九分了,忙下马令人搀了出来。”

  薛蟠一个爷们儿家,每日里眠花宿柳四处生事,不过是逃席不见,且已经吩咐了小厮们不许跟的,贾珍何以会“不放心”,必定要令贾蓉离了席去“寻踪问迹”,而且是一直找出北门去,非找到了人才可?而且柳湘莲不见了,宝玉尚且不以为意,怎么倒是贾珍如此紧张?

  原因就是贾珍在席上看到薛蟠垂涎柳湘莲的情形,已经心知不妥,再见两人一齐不见,已猜到薛蟠会吃亏了。那贾珍是席上最老道有经验的,又是风月场中经惯了的,所以事事料在先机。而贾蓉亦深知其意,找到人后,特意往赖家回复贾珍,说了经过形景。贾珍自谓所料不错,所以毫不吃惊,只笑道:“他须得吃个亏才好。”

  不过宝玉同薛蟠之间,在柳湘莲的问题上倒并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来,反而因为宁府二尤的出现,将三人的关系完全颠倒了一个过儿:薛蟠因得柳湘莲之救而与其结拜为义兄弟,宝玉却因一句话而断送了尤三姐性命。

  但是二尤的故事明显是从别书过录到《石头记》中来的,强行插补的痕迹很硬,在此就不多做探究了。

  以上三段,都是薛宝二人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故事,那这两个人在对女人的审美追求上,又是否有过冲突呢?

  这就更加云山雾罩了。

  宝玉最爱的人当然是林黛玉,而薛蟠对林黛玉,书中只提到了一面之缘,见于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红楼梦通灵遇双真》中,写宝玉中邪,众人前往探视,园里一片吵嚷:

  “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此处描写,连脂批也说:“此似唐突颦儿,却是写情字万不能禁止者,又可知颦儿之丰神若仙子也。”

  那么,何以如此唐突黛玉呢?后文宝钗又曾当着黛玉面同薛姨妈顽笑:“妈明儿和老太太求了他作媳妇,岂不比外头寻的好?”薛姨妈道:“连邢女儿我还怕你哥哥糟踏了他,所以给你兄弟说了。别说这孩子,我也断不肯给他。”虽然是说笑,然也实实太亵渎颦儿了。幸好第七十九回《薛文龙悔娶河东狮》,已经把薛蟠和夏金桂的婚姻坐实,不然留下半部红楼,真不知道要让读者打破多少闷葫芦。

  而薛蟠曾经为了她打人命官司的香菱,与宝玉亦是有情的。

  为香菱学诗之志,宝玉曾经赞叹:“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我们成日叹说可惜他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可见其对香菱赞赏羡慕之情。

  而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则可见出香菱对宝玉之心:

  “香菱见宝玉蹲在地下,将方才的夫妻蕙与并蒂菱用树枝儿抠了一个坑,先抓些落花来铺垫了,将这菱蕙安放好,又将些落花来掩了,方撮土掩埋平服。香菱拉他的手,笑道:‘这又叫做什么?怪道人人说你惯会鬼鬼祟祟使人肉麻的事。你瞧瞧,你这手弄的泥乌苔滑的,还不快洗去。’宝玉笑着,方起身走了去洗手,香菱也自走开。”

  二人已走远了数步,香菱复转身回来叫住宝玉。宝玉不知有何话,扎着两只泥手,笑嘻嘻的转来问:‘什么?’香菱只顾笑。因那边他的小丫头臻儿走来说:‘二姑娘等你说话呢。’香菱方向宝玉道:‘裙子的事可别向你哥哥说才好。’说毕,即转身走了。宝玉笑道:‘可不我疯了,往虎口里探头儿去呢。’说着,也回去洗手去了。”

  这段文字写得花团锦簇煞是好看,我们都知道,香菱唤住宝玉欲言又止,她想说的话绝不是这句“裙子的事可别向你哥哥说”,但又会是什么呢?想来香菱也未必知道。她望着宝玉“只顾笑”,显见有万语千言,心中莫名欢喜,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纵使小丫头臻儿没有来打断她的话,她也未必说得出来。因为她已经是薛蟠之妾,再感念宝玉的相知相惜,亦无言以对,无缘相报。

  同时宝玉埋葬并蒂菱、夫妻蕙的举动,隐隐有合葬之意。他曾在祭晴雯的芙蓉诔中写道:“及闻槥棺被燹,惭违共穴之盟;石椁成灾,愧迨同灰之诮。”可见在宝玉心中,对于意中人一直有着“共穴同灰”的念头,那么在这里他把菱蕙同来掩埋,岂非亦有意与香菱共穴么?

  第八十回中,香菱已被薛蟠休弃,“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而宝玉曾向王道士寻求妒妇方,可见痛惜之情。

  只可叹,世间并无疗妒汤,香菱已注定命不久矣。倘有八十一回,第四个元宵节后,便是香菱大限之期了。

  除此之外,若论及薛蟠对宝玉房中事的了若指掌,袭人亦可勉强算上一个。冯紫英家宴上,琪官念了句“花气袭人知昼暖”,众人都不理论,惟独薛蟠跳起来喧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该罚,该罚!这席上又没有宝贝,你怎么念起宝贝来?”又指着宝玉说:“袭人可不是宝贝是什么!你们不信,只问他。”

  袭人是宝贝,何等离奇之论!而此称呼出自色狼之口,实在不是什么恭维的话,只见出那薛蟠对袭人也是相当留恋艳羡的。

  不过,袭人的终局虽然遗失,我们却知道她最终是嫁了琪官。

  那么,既然薛蟠不可能接近黛玉,又没得到袭人,香菱亦不可能与宝玉共穴,前边种种暗示,关于宝蟠二人的诸多伏笔,又到底是为的什么呢?

  两人一而再地因情生妒,却始终没有正面对立,甚至还同桌吃酒,同席取乐,前面种种伏笔,岂不都成废墨?或者纯是笔者多疑?

  我以为,有一种很大的可能就是:在遗失的后文中,薛蟠和宝玉终会为了某个心爱的人而引发强烈冲突,前文没有大写特写,是为了免得重复。但是一再暗示,不断埋伏,早已蕴积了强大的底火,这些埋线,总有一天会彻底爆发出来,演绎出比“大承笞挞”更加惨烈的悲剧来。

  只是,那个人会是谁呢? 西岭雪探秘红楼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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