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筑临有个习惯,夜间手机自动切换勿扰模式。
只有那么一两个重要人物,会放行。
所以我已做好了电话没人接的准备。
但很快的,传来他慵懒的声音:“絮铮,怎么了?”
他知道我是个生活规律,并且很有分寸的人。如果不是有事,一定不会半夜不睡,还给人打电话。
我顿了顿,“你明天有时间吗?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他困意消散,又恢复了冷淡的语气,“我们之间,没什么可商量的。”
“就占用你五分钟。”
“抱歉,我很忙。”
他显然要挂电话,我急促尖叫道,“跟柳沐烟有关!你也不见我吗?”
他沉默三秒,开口,“明天,上午十点。D.L门口咖啡厅。五分钟。”
我嗯一声,挂电话。
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又淌了满脸。我心酸的是,自己三年全身心的付出,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拼不过。
我起了个大早,告诉戴夫我和董筑临见面的事情。戴夫连连夸我办事效率高,为人靠谱。
我向戴夫戴夫一再强调,他不能让董筑临死刑。
戴夫是有这个权利的,只要检察官同意,并且和嫌犯达成量刑合意,那么,董筑临就不会死。
戴夫自然答应:“我和你前夫又没仇。何况,一能出名,二能立功,三来,你前夫的能力摆在那里,以后说不定还有仰仗他的地方。我干什么要把他逼死?”
我这才放下心来。
董筑临是个十分守时的人,我刚找到位置,隐藏好录音笔,他就出现在了咖啡馆门口。
几日不见,身形清减了不少,黑色的呢子大衣,身形挺拔颀长,锐利的眸光一下就看见了我。
脱下皮质手套,落座,“说吧。”
我知道拐弯抹角没有用,董筑临那一双睿智漆黑的眼睛明锐而洞察力惊人,所以我开门见山:“我就问你一句,吴格金,是你杀的吗?”
他露出一行瓷白的牙齿,笑得格外妖冶。
“我为什么要杀吴格金?”
“因为柳沐烟。”
“我为什么要亲自杀吴格金?”
“我等你告诉我。”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挺括的衬衣领,贴近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声道:“絮铮,你的这种问询方式,还真是不客气!”
我一愣,见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盆栽上一捻,微型录音机就丢进了烟灰缸。
我伸手要去拿,他点了一支烟,直接碾烧在录音机上。
那录音机,立刻就蜷缩成了灰烬。
他抬起头来,目光灰暗至极,沉默地望着我,仿佛是在等我一个解释。半响,却又笑了出声,“几日不见,长进不少。”
我一时又羞愧又难过,简直如坐针毡:“我……”
我不知该怎样解释,怎样解释都是多余。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无可挽回。如今,竟开始兵戎相见、互相残杀。
他低头,拨号。
不屑的眼光又扫过我的手机。
我的手机屏幕亮起,并没有录音的标识。
他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眸光仿佛结了冰,“既然你这么想要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离开A州。”
“不可能。”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就这么讨厌我!宁愿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也要我离开他的地盘!
想到这里,我抑制不住地胸腔起伏,连发出的声音都在战抖:“如果你是不想见我,想让我离开你的视线。那么,我可以保证,这一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我绝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他笑了笑:“说到做到?”
“嗯。”我顿了顿,“那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
他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指节轻敲桌面,“你想知道的……柳沐烟的丈夫,吴格金,就是我杀的。”
虽然做了无数遍的心理建设,但是由董筑临亲口告诉我,我还是很震惊!
“所以,就是那天你处理紧急公务的半夜?”
“我知道你会跟踪。所以那辆卡车,就是我设计的不在场证明。”他笑了笑,“监控、手法都是小菜一碟。只要我不承认,州检永远找不到证据。”
“那块表是怎么回事?”
他一顿,“那是我和沐烟的情侣表。”
瓷杯烫得我手心疼,热气氤氲得我的视线一片模糊:“所以你杀他,也是为了柳沐烟?”
“不用这么惊讶。”
他云淡风轻地呷了一口黑咖啡,笑,“絮铮,娶你只是因为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而柳沐烟,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包括性命?”
他掸了掸烟灰。
“是。”
吧嗒一声。
我的眼泪大颗落在杯中。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再坐不下去,起身就走。
一出咖啡厅,戴夫就迎上来,“干得漂亮。”
一边说话,一边将耳朵里的微型监听设备取下。
我将手心的监听器交给他:“录全了吗?”
他挑眉,“那当然。我做事,你放心。”
我心里惴惴不安,我并不想将董筑临置于死地,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可真相原来如此难堪。
戴夫得意洋洋地将含有录音的存储卡放进塑料盒中,转身要走,被我一把攥住袖子,我知道这个盒子一旦上交,董筑临就会面临万劫不复!
可我的心还隐隐作痛,我强忍住眼泪,疾切道,“你答应我的!一定要给董筑临留一条活路!他不能死!”
“就算我想让他死,他也死不了!他可是是刑诉第一人,跟检察官谈判了多少场!你根本不用担心!”
我的手,这才放开他。
当晚,又一次失眠,好不容易入睡,噩梦又循环往复。董筑临的胸口插着刀子,攥住我的手,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置他死地!
我尖叫着惊醒,屋内黑黢黢一片,到处寂静得可怕。董筑临对我再不好,至少离婚的时候,也没有亏待我万分。
如今我优渥的生活、富足的财产,也都是他打拼下来的。
我舍不得他,我也不忍心,真的就让他身败名裂、身陷囹圄!
我要把那份录音带要回来!
戴夫的电话始终没人接。
我有些狐疑,因为他是个非常敬业的人。为了工作,可以不吃不喝不睡,电话全天待命。
不会关机,不会静音,不会调成勿扰模式。
怎么就接不通呢?
我立刻换衣服,驱车前往戴夫的住处。
按门铃,没人应。
不在?
他白天可是跟我说了,晚上会在家里分析证据,争取早日结案。
所以不应该不在啊。
我又拍了拍门,吱呀一声,门竟自己打开了。
屋内黑黢黢一片。
我打开手机背灯,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喊了一声,“戴夫?”
一片寂静。
我找到灯掣,打开。
客厅没人。
我推开卧室的门,书桌前立着一个黑影。
我深呼吸,走过去,推了推那个黑影:“戴夫?”
咚一声。
那黑影直挺挺从板凳上倒下去!
是戴夫。
我大着胆子去摸他的鼻息。
已经凉了。
死了。
我只觉两耳轰鸣,世界天塌地陷!
我拿起电话想要报警,可整个手已经不听使唤。戴夫是我在A国唯一的朋友,我们工作搭档三年,他照顾我最多,教导我最多,也是除董筑临之外最懂我的人。
他怎么会死,怎么这么突然,就死了!
他平时与人客客气气,不会有仇敌,而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凶手,只有那个人!
后背发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整地讲清楚了时间地点和事情经过,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董筑临的脸,他微笑的、愤怒的、严肃的、冷漠的脸,都是英俊而熟悉的。
怎么都和杀人犯两个字挂不上边。
可……
白天才拿到了录音,晚上戴夫就死于非命。
我怎么相信?又怎么能不信? 他从黑夜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