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已经上了贼船,我反而镇定下来:“你妹妹到底为董筑临做了什么?董筑临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
“我妹妹啊,追了董筑临好多年。没追上。”她的语气轻飘飘,“我妹妹就是个情种,傻子!喜欢谁不好,喜欢了那么个木头!偏偏我们老爹又是他的杀父仇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那她嫁给吴格金,又和董筑临有什么关系……”
柳韧姿的面目一下狰狞起来,猛然转头看我,“谁让董格毅那老头多管闲事,非要举报易天建筑的工程项目有问题!吴格金便让我爸去威胁他,谁想最后酿成悲剧,吴格毅死在了搅拌车下!我妹看董筑临家破人亡,易天建筑又不肯赔钱,去求吴格金,最后被吴格金那畜生占了便宜,还怀上了孩子!”
我只感觉自己摇摇欲坠,“所以,她就嫁给了吴格金?”
所以,董筑临才会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对柳沐烟有愧?
柳韧姿猛然一个掉头,我的脑袋一下磕在窗玻璃上,听她的声音尖细至极:“你说!我妹的悲剧,难道跟董筑临没有关系吗?!董筑临难道不该为董梦棠负责吗?!”
我只感觉大脑宕了机,喃喃,“可这不是他造成的……”
“但跟他脱不了关系!”
我闭上眼,“那张合照,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当然是假的咯。”
车子的隔音效果太差,外面的风吹得我眼眶酸涩,“这么说,我为了一张莫须有的照片,误会了董筑临那么久……”
“你才知道?晚咯。”
她一个急打方向盘,刺耳的轮胎刮擦柏油路的声响,车子疾速漂移!
我下意识握紧了安全带!
仿佛过了很多个路口,又过了很多个隧道,车速快得让我头晕目眩,就在我神智模糊到极致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终于刹车。
我几乎要被惯性颠簸出去,只觉头重脚轻,胸腔如惊涛海澜一般翻涌起伏,耳边模糊听她二字:“到了。”
孤路,悬崖,下面是无边无际的海。
我想打开安全带,也下车,但浑身软绵绵,手指根本就不听使唤。
我这才意识到:“那瓶水……你下药了!”
“是啊。我下药了。”
柳韧姿迅速从手套箱里掏出绳子,将我绑在了副驾驶上,她的气息扑在我脸上,沉沉笑着,“既然我被通缉了,那就得有个被通缉的样子。亡命之徒,落荒而逃,坠落悬崖,生死未卜,这个剧情你觉得如何?”
“真是不怎么样。”我心惊胆寒,却闭上了眼,“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陪葬?”
“这才有意思,不是吗?”
她一手就用胶布封住了我的嘴。
我挣扎,却挣扎不开!惊惶地看着她坐在驾驶位,一脚油门踩下,高声叫嚣着,“永别了宋絮铮!就让你和你最爱的董筑临,在梦里相见吧!”
车子提速前,她瞬间跳下车!
我只听周围的风猎猎作响,眼前的景物急速退后,车速快得一路尘土飞扬。
我知道,我完了。
这辈子,彻底完了。
身边的手机一直在响铃,屏幕锲而不舍地亮着。
董筑临来电,是否接听。
……
董筑临来电,是否接听。
……
董筑临来电,是否接听。
……
我呜呜惊叫着,竟启动了语音唤醒,下一秒,电话接通。
董筑临的声音焦急:“絮铮,你在哪里?!”
我双眼模糊,天地都在摇晃,我有太多太多没说出口的话想跟他说,有太多太多沉郁的感情想要表达。
可这一刻,除了呜咽,我什么也发不出来。
他还在执著地问着,“在哪里?告诉我!”
我的眼泪淌了满脸。
我多想告诉董筑临,对不起。
我多想告诉董筑临,我爱你。
我多么想告诉他,我多么想跟他走下去,岁月静好,共度余生。
可这一刻什么也无法说。
什么也没有了。
“州西海岸是吗?大红色的奔驰?絮铮,你等我!别怕!等我!”
车子已经濒临悬崖的最边缘,我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筑临,我多想等你。
但等不了了……
却——
天崩地裂地碰撞——
我猛然被弹起,前方不止何处来的路虎,阻挡了冲势,生生让我这车慢了下来!
摇摇欲坠三秒,路虎笔直掉下万丈悬崖!
海洋浩瀚,飞溅的水花轻巧,声音却闷沉。
我的胸腔还在起伏着,身下的这辆车还在缓慢往前走,我瞪大了双眼,等着最后的死期。
“絮铮!”
董筑临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以为是大梦一场,已经抽噎到不能转头,他的大手一把撕开我的胶布,下一秒,车子停了下来。
“你!你怎么上来了!”
我惊魂未定,挣开绳子想下车,董筑临却一手抓住我的手,“不能下车。”
也无法下车。
这车已经挂在悬崖边。
下车,只有落入深渊。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不能运转,只能泪眼模糊地望着他:“那怎么办?我不想死!董筑临,我不想死!”
他的大手一下捞过我的肩膀,在我额头狠狠一吻,声音响在我脑顶,坚定清晰,“絮铮,我们不会死!你只要闭上眼,交给我,我们不会死。”
我害怕得颤抖如筛糠,他的大手紧紧包裹住我的手,温暖干燥,我竟瞬间安定下来。
他难得温柔:“现在,我需要加速。让这车彻底掉下去。别害怕,我一直在!”
一脚油门,另一手猛然拍开我前方的安全气囊。
倾身抱住我,将我的脑袋压在他的怀里!
瞬间天翻地覆!
车子飞了出去!
哗——
车子打破汹涌平静的海平面,车厢瞬间被海水淹没。我不会游泳,巨大的压强亦挤得我无法呼吸,浮浮沉沉间,董筑临一双唇凑过来,度我气息……
然后,我就被他拖上了岸。
光影流动,我的意识却还是昏昏沉沉。
我感觉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一直在探着我的呼吸,大手一直在按压着我的胸腔和腹腔。
可我还是醒不来。
旁边的警笛越来越刺耳,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各种语言在身边隐隐约约。
我终于吐出一口海水。
张开眼。
映出他焦急的眸子,发红的眶子里,黯淡中终于焕发一丝神采。
他想必吓得不轻,气声仿佛氤氲着海水,“絮铮,你可有……”
尾音未发,已被我的唇封缄在了嗓中。
他身上有海水的咸涩,有男士香水的沉郁和清爽。
很久没有感受的味道。
我终于抬起头,直视那一双漂亮炙热的眉眼。
“筑临,对不起。”
“筑临,我爱你。”
“筑临,谢谢你。”
“絮铮。”他终于笑了,眼眶微红,声音氤氲着咸涩的海风,“我也是。”
“我们和好好不好?”
“好。”
“我们复婚好不好?”
“好。”
“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
【后记】
——最新消息,震惊异国华人的吴格金被害案、李博文逃逸被害案宣告破获,嫌疑人柳韧姿落网。
——目前,A州州检已对柳韧姿提起公诉,法院支持控方的量刑建议,柳韧姿被判处终生监禁。
——下面报道特别新闻,华人刑诉之光董筑临先生在位于太平洋的某私人岛屿上举行婚礼,据说新娘就是他的初恋情人,亦是前妻……
滴!新闻台一下变成音乐频道。
我穿着婚纱,看着眼前腹部微微隆起的女人,“你干嘛?这对我来说,都是好消息。”
她将遥控器放在桌上,转身对我道:“这是婚礼,你俩在这儿放时政新闻合适吗?”
我撇嘴,“背景音而已,反正对这群老外来讲,《好日子》和《社会观察》没区别。都是中文,都听不懂。”
“行,你和董筑临都是嘴皮子厉害,俩律政工作狂,说不过你。”她将红包塞给我,“这是我和秦薄觐的心意,祝你俩风雨之后,日日彩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还是闵真够义气。”我笑眯眯,“人来了不说,红包也大。”
“谁让你家董主任那么厉害呢!帮薄觐赢了秦氏收购案,还成功让许玮宁付出了违法的代价。重点是——”
方闵真笑眯眯,语气一顿,“法庭不输,是业务强。赌局不输,是对人性洞察深刻,对你足够了解。”
我嗯一声,“什么赌局?”
清淡的男中音响起,“我和董主任打赌,你会不会把那个关系他身家性命的证据材料交给检方。他赢了。”
我低头,“过往,是我对他信任不够。”
“关键时刻信我,就够了。”
白色礼服的董筑临走过来,简直比那芝兰玉树,还优雅端方。童话世界里的白马王子,也不过如此吧。
他拉着我的手,“外面宾客都在等呢。该抛捧花了。”
我随他出门,外面阳光明媚,草坪清爽。十多个单身姑娘已经等在了观景台,跃跃欲试。
我笑眯眯:“开始了哦。”
“三!”
“二!”
“一!”
我转身,佯装要把捧花抛出,却只是个假动作,下一秒,我笑着吼了声:“接着!”
女客纷纷跳起来,想要接住这一份幸运。
可我抛得着实有些远。
捧花飞入了礼台之外的自助区。
明黄绸缎礼服的女子正拿着钳子,准备夹蛋糕,那捧花却定定落在了她的盘子上。
她抬起头,看向我,笑了笑,眼神迷离而温柔。
我亦报之一笑。
捻起裙裾,跳下礼台,跑到她身边。
全场的目光都汇过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纤细的手将捧花还给我,“我祝福你和筑临,真心的。”
“我相信。我也祝你幸福。”
我念出了那个曾困扰我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名字,如今却觉如释重负。
“沐烟。你值得幸福。”
【全文完】 他从黑夜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