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黄华林,我这辈子杀过很多人,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十五岁的女人,应该说女孩准确点。
不好意思了各位,突然跟大家说这样一句话大概有些突兀。
今天可能要跟在座的诸位说说我的故事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先说声打扰了。
我今年五十四岁,是诺大虎国里的一个小小官兵,二十岁入行,干了三十四年。
先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样貌挺普通,高七尺有余吧,一百三十三斤,现在也就是一个头发白了很多的老大叔。
身边有人叫我老黄,有人叫我老大,还有人叫我黄伯伯。
叫我黄伯伯的,基本都是家里或是街道上的小孩子们。
叫我老大的,都是在我下当过兵的,我干了三十四年的官兵,当过四年的一线小卒,也在后备后勤上干过,官最大的时候,我当到了骑都校尉,五品官衔。我手下的人都喜欢叫我老大,这个称呼也就是这么来的。
叫我老黄的,也就那么一个人,那个天天叮嘱我记得喝药的老伴。
先说说我杀过的人吧。
我这辈子杀过多少人我记不清了,但需要讲清楚的一点是,我杀过的,都是一些作奸犯科身负大罪的该死之人。
扪心自问,我从来没有滥杀无辜过,更没有冤枉错杀过任何一个好人,在当官兵这些年里,我这个干了大半辈子的事业,我黄华林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问心无愧。
好吧,其实我骗了你们,我做过一次错事,这一辈子唯一一件错事,在我心里永远都不能翻篇的事。
有时候我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在油桶里挣扎的老鼠,有的老鼠淹死了,有的悬着半边身子苟活着,还有的老鼠彻底爬出来了。而有的老鼠不仅爬出来了,还把那一桶黄油搅成了牛奶,或是米粥,但不论那只老鼠最后把黄油变成了什么,它的身上总是还沾有黄油的,洗不干净。
是的,这世上任何人,身上或是心里,总有那么点既往不咎的脏事。
还记得开头我跟你说过的十五岁女孩吗?我这辈子所有的故事,都是从她开始的。
我出生在虎国东土并州一个名叫永茂县的小地方。
当时十七岁,我是县乡各条路上有名的刺头,因为懂一点修炼所以比常人厉害一点,整日喜欢舞刀弄枪寻衅滋事,不学好。
我记得那一天是夏天,天有些阴,我和几个兄弟去山里抓鱼。
抓完鱼后哥们都先走一步了,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就找了一个深水潭子游泳,一直游到天黑。
刚开始黑漆漆的,我在岸上躺着休息,水潭子边来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没发现我,显然是一个人来的,她一来,没过好一会儿就开始脱衣服。
显然是来这水潭子洗澡的。
我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光线下,那姣好的脸蛋就像是一朵野花一样,虽然平凡,但是好看,个子一般高,有点胖。因为胖,所以就有些丰满。
屁股不翘,但挺圆,那对大胸脯抖来抖去,甩来甩去,两条腿不停地划,简直迷花了我的眼。
我不知道我偷看了多久,但我知道我看的很难受,真他娘的难受,那个时候的我还没碰过女人呢,整天只会和兄弟们在一起冲着青楼里的姑娘吹口哨,却从没进去过,主要是因为没钱。至于谈情说爱,倒是有过一次,可惜没到那一步就散了。
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后来我真的没忍住,当时的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过去打晕她,搞完就走。
我跳下去的时候,水潭子里的她吓了一跳。
我全身赤果果的,她也全身赤果果的。
还没等我开始动作,她就开始跑。
你知道吗?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虽然平日里喜欢舞刀弄枪一幅比谁都硬的模样,但真到这种场面上,我其实比她还要害怕。
她开始大叫个不停,我吓坏了,扑过去就勒住她。
好在山里大半夜没什么人,她很快就被我制服了。
我全身都在抖,有兴奋,有激动,有害怕,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哪般更多。
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出手的轻重我自己也拿捏不住。
我害怕把她打伤了,又害怕她一直乱叫,所以第一次我把她虽然打晕了,但是还不到两分钟她就醒了。
你知道吗,我当时都要吓尿了,她太激烈了真的,她的反应真的太过激烈了,我差点都没按住她。
我当时都想跪下去求她,求求她不要再挣扎了,让我来一次,就一次,我不想伤害她。
我没办法,只能咬着牙打她。
打了好几下,她一边哭一边嚎,我只好堵住她的嘴,用她的衣服把她的手脚都给绑住。
我不敢去看她的脸,又忍不住去看她的脸。
我永远都忘不了她那双惊恐欲绝的眼睛,可惜恶向胆边生,我早就忘记我是谁了。
我是第一次,折腾了半天。
我一边弄着,一边跟她不停地说对不起。
你能想象到那副模样吗?
我说个真心话,我一点都没有想到,她竟然死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一个如野花般好看的姑娘,就这样死了!
死在我的身下。
我弄着弄着,忽然就感觉不对劲,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我颤抖着手去摸了摸,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死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盯住了我。
那副画面是我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当场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摔了好几个跟头,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全身痉挛,又抽又吐。
我不敢相信,我又回去反复地确认,还试过能不能救活她。
但她真的死了,就这样猝不及防。
天旋地转,天崩地裂。
我连呼吸都觉得好痛苦,眼泪打转。
你怎么死了?你怎么能死?
我从没想过要害死你啊。
那一会儿的我简直要发疯了,我不停地抽她的脸,但她一动不动,像极了那天我和兄弟们在山里弄死的那些鱼。
吐,一遍又一遍的吐。
六神无主了许久之后,我开始冷静下来。
这事我不能让人知道,我还年轻,我不想过上流亡的日子,更不想死。
我开始跳进水潭子里洗,拼命的洗,把她也一并拖到水里洗。
我他妈,我一边洗一边哭,没出息极了。
我帮她穿好了衣服,然后背着她跑了好几里路,把她埋了。
就埋在一株大松树下。
然后我回去了,这一回去,就病了,三个月都躺在床上没出门。
几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尤其是鱼。
我一看到那些躺在栈板上的鱼,我就,我就,我就想起那天躺在地上的她。
这三个月,我做了无数噩梦,一遍又一遍梦到她的脸。
我不敢见人,特别是在街上看到官兵就跑,就躲。
终于,一年过去了,没人发现我的这件事,它开始烂在了我的心里。
我就像是一只老鼠一般,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身上沾着一大滩洗不干净的黄油。
我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不问世事,后来跟兄弟们也越走越远了。
家里人还以为我幡然醒悟了,以为我不再去游手好闲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在这之间,我的好几个兄弟都曾来找过我,还有一个哥们请我去青楼耍。
去了青楼之后,一进房间,那姐们一脱衣服,我就开始躲,不敢去看。
是的,从那次以后。
我对女性的身体,尤其是赤果果的女性身体,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畏惧。
我的那些本能还有非分之想,在她们那纯白的肉体前面,全部被彻底击碎了。
青楼的那姐们笑我,后来兄弟哥们也笑我。
让他们去笑吧,我无所谓的。
后来又过了很久,有一天那女孩的尸体被人发现了,挖出来了。
她的父母在官府县衙前哭了三天三夜。
她娘直接哭死在了县衙前。
听人们说,发现她尸体的时候,已经开始烂了。
也就是那天我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心脏有问题,她娘心脏不好,她有遗传。
一下子又害死了一条人命。
他爹据说后来整个人已经废了,精神出问题了,消失了。
我好几次都想自首,更想自杀,可我不敢。
在许多夜晚了里我都会辗转反侧的哭。
为什么?我只是想弄她一次,我不想杀人,为什么她因为我死了?为什么她娘也因为我死了?她整个家庭也因为我毁了。
官府追查这案子追查了很久,但是查不到什么头绪,算我运气好吧。
再后来,我离开了我们那个县,开始在外面闯荡。
没有目的,没有理想,只是到处走走。
我躲不过内心的煎熬,我开始做好事。
不管是什么事,多大的事,只要是能做的好事,我就做。
是的,没人知道,那个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大爷大妈夸奖的年轻人,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只是一个在赎罪的罪人。
二十岁的时候,正巧灵木县在招官兵,我路过那里。
当时让我下定决心要当官兵的是一个小毛贼。
我抓了那个小毛贼之后,受到了许多人的掌声和好评。
你知道吗?掌声和好评的力量,巨大无比。
我站在那如潮的叫好声中,受到了那种氛围的渲染,让我开始对明天充满期望,让我开始对未来充满向往。
于是我毅然决然的踏入了官兵队伍。
这一步,走了三十四年。
在我最初当官兵的生涯里,人们都叫我黄疯子。
因为我不论碰到什么案子,都是冲在最前面最不要命的那个。
有一次,去抓一个天启境三层的罪犯,他不仅抢劫还杀人。
那个时候我才地听境八层,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可管他呢,我依旧不要命的扑上去,完全打的就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那个家伙后来跟我说,他都被我吓到了。
我的伙计们更被我吓到了。
他们都说我年轻,说我不知道爱惜性命。
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命,我的魂,其实早在那个如墨的夜晚里已经没了。
我一边努力修炼,一边东奔西跑地努力抓捕那些恶行累累的家伙们。
我命挺硬的,哪怕是受了重创,在床上躺半年,下床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去抓人。
上面的头头们看我这个样子,许多时候都主动要给我放假,我从没答应过。
组织和领导们关心我,也找过很多人疏导我,帮我看心理。
可是都没辙。
后来好几次领导们爱惜我主动把我给调离到了普通的岗位上,可经不住我折腾,最后还是回到了一线。
这期间有很多次,人们帮我做媒,帮我找媳妇,可是我都拒绝了。
我心里的那道坎,真的过不了。
后来我还碰到过一个姑娘,一个让我全身心融化的姑娘,这一辈子直到现在也是她陪着我,我从没有碰过她,她也不问为什么。
就这样搭伙过了一辈子,膝下无儿无女。
她就是那个叫我老黄的老伴,当然,这如果说起来的话,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官兵这个职业,青天大陆上我不知道,但是在苍天大陆的虎国。
这是一个很少有人愿意干的职业,虎国最高危的职业,没有之一。
虎国是一个怎样的国度呢?
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国度,人口多,历史悠久,隔壁住着莽荒妖族,国情比较特殊,内部体制更是特殊。
还好现在是和平年代,已经算很不错了,不然搁战争年代里,鬼才会去当官兵,完全找死。
虎国现如今总体环境还是很不错的,百姓安居乐业,各方面制度还比较完善。
但那密密麻麻的一针一线下,使得这诺大的虎国上,每天大大小小各种罪人罪事,多的数不清。
每一片看似和平的土地下都有着数不清的血和泪,而这些血泪大多都是官兵的。
官兵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先不说那些鸡毛蒜皮的民事类纠纷,那些顶多麻烦,但不致命,主要归正院管。
一旦牵扯到邢宗类,每一个官兵都是在拿下半辈子在打赌。
官兵每天要打交道的那些恶人,地痞混混,逃犯,在犯,还有那些厉害的大门大派,甚至是王侯权贵。
每一个一不小心都能改变一个官兵的命运。
官兵领着微薄的薪水,干着世上一大半的脏活累活。
我们这一行的,别说升官发财了,每个人入行以后,只求平平安安能平稳地活到安享晚年就够了。
官兵有好官兵,也有坏官兵,更多的则是毁誉参半的官兵。
这世上很难找出一个完人的,都说大帝是最难出的。要我说,找出一个完人,比诞生出一个大帝还难。
怎么说呢,在这个世道里,人们宁愿去江湖门派中混个美滋滋的名利,也没人肯到官府接手那些事。
在江湖门派里混一趟下来,随便做个英雄举动,都能被老百姓们称赞许久。
但是在官兵队伍里,当这成为你的职业,你的责任之后,人们大多数只会关心你做错了没有,而不会关心你做对了多少。
顺便悄悄说一句,我当官兵三十四年,我知道,这事上百分之八十的案件,都是结不了的死案。
不对,应该是百分之八十七。
也就是说一百件邢宗类案件里,只有十三件案子官兵们拼死拼活了能了结。
这个数字说出来也许你没什么感觉,但如果有一天你能到官府设立的衙门府机关室里去看一眼就明白了。
无数的卷宗撩着一层又一层的灰。
你翻开之后,会是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故事。
而那些充满血与泪,悲与愤的故事里,只有开始和过程,没有结尾。
都说做坏事折寿,其实我告诉你,这世上有时候做好事比坏事更折寿。
呸呸呸,这话纯属我个人的谬论。
话说回来,我当了三十四年的官兵惩治过无数的罪人罪事,其中也碰到过很多钉子,比如说那些有背景的家伙,这类家伙处理起来都很麻烦。
还好我运气不错,碰到了贵人,所以哪怕我将那些有权势的家伙们绳之于法,后来也没出过多少事。
我这辈子,三十四年里在无数地位任过职,诺大的虎国,东土我几乎走遍了。
今年我五十四岁了,到了我这个年纪,其实已经可以退居二线了。
现在的我官拜骑都校尉,人们尊重我,敬畏我,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喝喝茶,去给新来的那些年轻小伙子们教教本领。
都说人年纪大了会不中用,学如逆水行舟,修炼也是。
大多数人到了我这个年纪都会开始功力倒退,我保持的还算好,现在是鱼跃境三层,一般的鱼跃境人不够我看。
在好几个月前,我得到了上面的命令,要把我调去西北常州的北郡里。
这种情况很正常,就走走过场,换一个休息玩耍一下,顺便教一下那些晚辈后生们。
在北郡里呆着的时候,这个地方是我见过雾霾最大的地方,真的是不习惯。
这里的治安还算差不多,城里基本没啥事。
这里的官兵队伍水准也都还不错,就是和江湖门派地方势力勾结的有点严重。
这个事吧,不是我个人能改变的,也不是我能管的事。
只要在大方向上不危及到了百姓们的安全和生活,这些东西其实都是附加品。
我当官兵三十四年,对于官场,对于政治上的那些东西,我虽然不钻研于其中,但大概还是清楚一二的。
在虎国,任何位置的一把手几乎拥有绝对的政治权利。
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完美,更何况一个泱泱大国。
所有制度,所有规则,都是努力为了让这个世界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能平衡就不错了,至于完全清澈透明毫无瑕疵,可拉倒吧,世上没有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永远都不会有。
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法律。
虎国的法制虽然还不是很完善,仍在发展阶段,但基本处于一个还不错的水平。
在我看来,人是什么?
人是神性和兽性的结合体。
而法律是什么,法律就是一个能够看清你所有面目的东西。
它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那么点脏事,它也知道每个人的身上都沾着或多或少的黄油。
法律不会去规定你要做什么好事,它也不跟你讲你要做一个怎样的好人。
但它会告诉你什么样的东西是坏事,什么样的人是坏人。
它也许不能让你变得更好,但它的存在,就是要限制你不能恶到没边。
法律,就是一个人做人的最低水平线。
然后话说回来了,我在北郡城还没轻松几天,就听到了官兵被杀害的消息。
这可是大案重案,吃饭的时候和北郡城官兵的头头聊了一下。
我记得他叫尹天正,他跟我说正在查,很快就能解决。
我作为一个退居二线过来混日子的人,也到了这个年纪,并不会像以前年轻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上扑了。
后来北郡城的这群官兵也不知道一天捣鼓着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哐当有一天,我听说北郡城一夜之间燃起了大火,死了不少江湖客。
而紧接着第二天,我就听说青城山出事了。
大事,一个叫常玉的人,号称春之大帝,夏之常玉,大开杀戒。
好像是为了救一个退伍的老兵和一个姑娘,虽千万人家吾往矣。
有人说他是英雄,有人说他是魔王,我开始并没有管这事,我只听说他死了。
后来又过了没多少天,青城山塌了,死了四百多人。
四百多人过后,北郡城那个只手遮天的高成玉也死了。
官兵更死伤无数。
整个高家一夜之间倒了。
尹天正不知死活,消失了。
整个北郡城到现在,仍是乱糟糟一团。
我临危受命接管北郡城官府的部分事务。
我开始查这个惊动一方的大案。
我本来是不想管这个案子的,但是我没办法。
你知道吗?
北郡城的官府已经快要被人挤炸了。
死的人太多了,牵连到的家庭真的太多了。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个常玉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怎么能狠下心来杀这么多人?
他难道不知道他破坏了多少人的家庭吗?
每天在我面前哭的,在我面前嚎的,在我面前跪着把头磕出血的,太多了太多了。
多到我都不敢轻易出门。
我看着那一个个悲痛交加的人,忽然想起了那天。
那个被我害死的如野花般的女孩,她的娘亲,也是这样哭死在官府县衙前的。
我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事管下去。
我开始查,这个案子绝对跟常玉有关,常玉被埋的坟早已经空了,他现在很有可能还活着。
死了这么多人,我实在是,实在是难以想象。
这个案子很特殊,因为我刚开始查,还没查出来多少就不断有人旁敲侧击的提醒我别查了。
我查的越多,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告诉我别插手这件事。
甚至是我在东土的老朋友都被请过来了,跟我聊天让我别管。
我不傻,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巧合。
这其中自然是牵扯到了政治,不然高家也不会覆灭,高家祖上可曾有过三代金吾卫,连他们都被灭了,这其中的利害肯定不是我能想象到的。
但是我没办法。
我过不了我心里的坎。
这些日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藏在我心里的那个事,又开始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常玉的事被压得很厉害,很凶。
各方受害的家庭都受到了不小的补偿。
但是那些钱权名利的补偿有什么用呢?
人都没了。
我清晰地记得,有一个中年男人天天都来官府前敲门。
他的小儿子才八岁,死于青城山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们的人,“那人抓到了没有?”
他整个人到最后明显已经有些崩溃失常了,行为举止都很荒诞。
在官府门槛上大小便算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后来又过了些日子,他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世界上大多数都是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们,他们所能做的,大多数是求助和祷告。
这阵子我的身体不好了起来,因为见了太多悲痛的众生相,加上那事不停地在心里翻腾起来,我几乎夜夜睡不好觉。
是的,我决定了,我一定要把这事解决掉。
我越查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常玉肯定还活着,我不管他到底是谁,我不管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神秘背景和能量,我一定要把他拿下。
去他娘的狗屁政治,这些东西最是恶心。
没过多少日子,我就被上面宣布调离了。
要把我从北郡调出去,调到一个穷乡僻壤里去。
我索性辞掉了官兵的身份,辞掉了这所谓的骑都校尉。
我开始一个人偷偷的查,偷偷的找。
虎国太大了,但好在我有点本领,也存了点钱,那人的蛛丝马迹也还算多。
我甚至了解到,这个魔王常玉不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了,在春之大帝大帝墓出世的时候,他就杀了紫诩门数百人。
这可真是一个屠夫。
我不管他常玉为什么杀人,我不管他有理没理。
我只知道,他造了天大的杀孽。
太多太多陷于其中的人被他的存在给摧毁了。
太多太多无辜的人被毁掉了一生的东西。
为此我专门回了一趟东土,去了一趟紫诩门,那些家伙们一个个都很沉默。
但是其中有一个人告诉我,他们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谋划着暗杀常玉了,他们有很多家眷甚至暗自结盟了,创建了一个组织。
杀常联盟。
这些人大多有所顾忌,不好行动,所以他们的计划内容大多都是以全盘谋杀为主。
我一路追寻着那个常玉的踪迹。
这个家伙的实在是太难找了。
他的反侦察能力是很不错的,也很低调,也很小心。
最主要是他好像一直在改头换面,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换一张脸。
不过他有一样东西怎么都变不了,他有一支箭,名为铩羽。
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我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我一直在努力地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心有正义的人,我要用我的方式来制裁他。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只要裁决了常玉,我这辈子就足够了。
这种感觉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明白,就像是一把火,炽热无比,在你的心尖上烧。
它在告诉你,只要你做完这最后一件事,你就可以解脱了。
那过往的云烟,那洗不干净的黄油,也许真的可以洗干净了。
常玉在夏衍镇露出踪迹了。
他参加了一个什么比武招亲,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听说的。
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来的时候,人们纷纷跟我说,常玉是一个英雄。
打鬼英雄。
我听他们给我讲了楚员外家五路大仙的故事后,我一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杀人无数,毁掉了无数家庭的家伙,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让我有些恼羞成怒的还是那两个字眼。
英雄。
常玉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在西北有多少人因为他夜不能寐哭瞎了眼睛吗?
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来到了南原,竟然就成了一个英雄?
我很好奇,常玉他每天晚上能睡着吗?
他到底有着怎样一颗残忍而冷酷无情的心灵?
他到底长着一张怎样善于伪装的脸?
英雄,哈哈,我想笑。
这世上那么多平凡的勇者,那么多做过无数好事的官兵都很难听到这两个字眼。
什么时候,这两个字变得如此廉价了?
就算他常玉是英雄,但他也盖不住他那一身的血腥气。
就算他能把一桶黄油全部搅成美酒佳酿,他也洗不干净那一身的油渍。
我姓黄,名华林。
现在在夏衍镇的夏河河边。
我看到了他,我不知道这是他的真容,还是虚情假面。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此刻的他,竟然心情还很不错的样子,和一个蓝衣的公子哥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我隐蔽了气机,离他们只有十米远。
常玉这一会儿浑身湿漉漉的,之前被踢进了河里。
我听到了他们似乎是在聊什么人生理想。
我听到常玉他说:“我没什么理想,以前吧,就想吃遍全天下好吃的,玩遍好玩的,看够漂亮姑娘也睡个够。”
“后来有一天,因为一个人,出了一档子事,我多加了一条,我想出人头地,就靠我自己。”
“我跟我哥们吹牛,说我以后要杀尽天下魑魅魍魉,收尽天下王侯将相。”
“可是现在的我,忽然发现,原来老天爷真的还是挺公平的。”
“他给你的越多,你就要承受越多的苦难。”
“你想要配得的上你所拥有的,那就得随时准备迎接所有的考验。”
“所以我现在其实一路走来,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以后吧,不求个功名利禄,只求个问心无愧。”
“等自己哪天死了以后,肯定有人会骂我,也肯定会有人笑我,我希望其中也有人能够佩服我,尊重我,帮我跟别人说一声,这人是个好人,还不错的人。”
听完常玉的这番话,我笑了。
我在一旁真的笑了。
好人?还不错的人?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常玉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我当官兵三十四年,见过无数匪徒恶人,其中不少人为了自己,为了利益,杀害至亲等等等等,这些故事和人都太多了。
我见过不少幡然醒悟的,也见过不少死到临头依然不悔改的。
各种各样的人,我唯独没有见过常玉这样的。
他所造的诸多罪孽,今日的我依旧历历在目。
但他竟然还敢说什么问心无愧。
无数人已经没有明天了,而他现在居然还在跟人聊美好的明天?
他怎么能够如此轻松?如此淡然?如此大言不惭的‘问心无愧’?
好了,不说这些了。
我得跟上去了,我要找个机会了结这桩故事了。
以前年轻刚当官兵的时候,我听老人们说,但凡是那些真正穷凶极恶冷漠无情的人们,他们的心是不是黑色的也许不一定,但他们的头盖骨中大多都有一块黑色的暗骨。
我要剥开常玉的脑袋,敲碎他的骨头。
拆开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是这样。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