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常胜来到朱远坤房间的时候,这只‘小猴子’正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疼得乱叫,旁边有一个人在帮他上药。
远远地可以看见朱远坤整个脸都挤在一起,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好家伙,一看到自己和陆清来了。
立刻眉眼舒展开来,一脸的正经严肃模样,如同稳坐钓鱼台的老佛爷一样。
更是有声有色地说了起来。
“哎呀,也不知道最近这江湖上有什么新鲜事啊。”
“躺在这里真是闷得慌,你可是不知道,每在这里浪费一个时辰,我就要少赚多少银子啊,少了多少增加名气的机会啊。”
“唉,我宗门的那群家伙,离了我一个个都跟孩子似的,别说让他们去杀人,就算是让他们去处理个小小的打架斗殴事件都没个靠谱的话事人。”
“唉,寂寞啊…”
陆清和江常胜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暗自发笑了起来。
这朱远坤其实本质一点都不坏,就是身份职业有些吓人,为人有些骄傲,有些喜欢争强斗狠,争名夺利。
是众人中嘴最硬的一个。
江常胜支开了上药那人,往床上一坐。
“哎呦喂我的朱大刺客,都搁这躺着了,还心心念念着你那丰功伟业啊。”
“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当刺客去当官兵,我敢打赌,不出五年,你绝对扬名立万,四里八乡绝对唯您马首是瞻。”
“像您这样的人才,当个小刺客实在是可惜了。”
“你可千万要养好身子啊,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你的‘孩子们’啊,更为了这个世界。”
“人民群众需要你,国家需要你!”
朱远坤头一撇,一声冷哼,“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在夸人呢。”
江常胜连忙摆手,“必须的夸奖啊,瞧,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瞻仰我的坤哥哥啊,响当当的打鬼英雄。”
朱远坤一嘚瑟,“那必须的,我跟你说,事后我仔细回味了一下,如果重新再来一战的话,五路大仙我一个人起码能打仨!”
说完话紧接着疼的全身抽搐,额头冒汗。
陆清笑的停不下来。
江常胜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疼死我了,别碰我!”
江常胜不听他说,继续摸骨起来。
“常玉你想干嘛?想谋财害命?我跟你说你敢趁人之危,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江常胜“哗。”一下掀开了他的被子。
朱远坤当场就急眼了。
“你他妈…”
接下来的一幕让朱远坤愣住了,陆清更是有些吃惊。
他们了解过江常胜懂点医术,但是没想到江常胜在医学上的造诣会很深。
一幅针灸带、八味药、三枚金丹。
手法娴熟无比,配药更是很难看懂,陆清被他指挥着开始打下手。
“嘴巴张开。”
朱远坤一愣。
“我让你嘴张开,愣着干嘛啊,没见过这么年轻英俊的医师?”
“啊…”
江常胜直接三枚金丹一巴掌糊他嘴里。
呛得朱远坤在床上扑腾了半天。
“你他妈…”
“哎呦,疼疼疼!轻一点!”
江常胜做出一脸凶相,杀气外露,“还敢说脏话?信不信我分分钟毒死你?”
朱远坤立刻安静如鸡仔不说话了。
半个时辰后。
躺在床上的朱远坤一脸吃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骨。
“常玉,你刚才那些手法都是哪学的?真管用啊,我感觉不怎么疼了。”
江常胜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哪学的你别管,好好休养,再过三天应该就能下床了,但是三个月内别跟人动手,不然乱了元力伤到魂台就不好了,严重的话,你可能会变成一个傻子,脑袋直接瘫痪掉。”
朱远坤此时此刻再也不敢嘴硬装逼了,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的在被窝里点起头来。
江常胜转身就走。
走在门槛上时,只听朱远坤一声轻喝,“常玉。”
“谢谢你。”
江常胜没有回头,离开了房间。
他走在路上忍不住笑了起来,让朱远坤这个家伙说声谢谢,不容易啊。
陆清跟了上来,“喂,要是乱出手他真会成傻子?”
“他傻你也傻?吓唬他的。”
陆清一皱眉一哼,跟在身后吐了吐舌头,有点俏皮的味道。
如果江常胜回头有看到这一幕的话,一定会惊讶。
这还是那个总保持着风流倜傥模样的陆公子吗?
来到张狂的休养之处。
只见他几乎全身都缠着绷带,正坐在花园里一个人发着呆。
江常胜脸色微微变了变,因为张狂真的断了一只胳膊,而且还是拿剑的右手。
两人走到他旁边坐下之后,他连两人看都没看一眼,依旧自顾自地神游天外。
陆清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被张狂打断了。
“不用你们俩安慰我,我没事。”
一句话就把两人想说的很多话给堵死了。
江常胜皱起了眉头,也思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把陆清喊到了一个房间里。
“干嘛啊常玉,到这里来做什么。”
江常胜开口道,“你会画画,我不会。”
“张狂的手是接不上了,除非有一天他自己能到圣人境界,才能拥有再生肢体的机会和能力。”
“现在我要送他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
江常胜神色上满是认真吐出两字,“功学。”
“我懂一些功法,还知道一些剑法,其中就有单肢握剑的剑法。”
“我想送给他。”
“我给你说,帮你演示,你帮我画。”
陆清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好主意,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很多招数他能用得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
开始在房间里比划交流了起来。
足足三个时辰过去了,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江常胜两人终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满头大汗,汗流浃背,房间里更是翻箱倒柜摔了许多东西。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一上午都在房间里打架呢。
回到花园的时候,张狂依旧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脸的沧桑与风霜,那把清冽的长剑就那样落在地上,没有半点回响。
江常胜咳嗽了一声,走到了张狂的面前。
将一本刚订起来的厚厚无名书籍放在了他面前的石桌子上。
空气中可以清晰地闻到从书上散发出的墨味。
放下书后,江常胜拍了拍张狂的肩膀和陆清就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沉默无比的张狂伸出那只有些微颤的左手去翻了翻书。
仅仅是一翻,看了一眼,大概是因为左手使不上劲,亦或是一只手太麻烦,他有些悲愤地将书重重扔在了地上。
忽有清风肃起,吹弯了那一池的春水。
“哗啦啦…”
这本厚厚的无名书籍开始飞速的掀起一页又一页。
张狂先是一瞥,也就是这一瞥,他的眼睛再也离不开了。
“哗啦啦…”
页页作响。
那双暗淡的眸子越来越充满光彩。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张狂站起身来,用那只打着绷带的左手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剑。
这一天起,张狂独居的小院子里,没有刀光,只有剑影。
不闻叹息,只有鸡鸣。
江常胜和陆清看望段拓的时候。
段拓正躺在床上一个人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的眼睛是红的,满是血丝,他的呼吸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急促和厚重。
这么人高马大血气方刚的一个汉子,说话是嗓门最大的,喝酒是最痛快的。
活是活下来了,也没什么大碍。但是魂台却不在了,这比杀了他,让他断手断腿都要痛苦的多。
江常胜和陆清宁愿看到段拓在被窝里闷着哭,也不愿意看到他这幅心痛到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模样。
对这样一个男人来说,语言的安慰是苍白无力的,反而会更加刺痛他的内心。
陆清坐在一旁削苹果,江常胜则是一脸的凝重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后,三人中第一个人说话的,不是陆清,也不是江常胜,而是段拓。
他的牙齿咬的咯咯响。
“我想好了。”
江常胜和陆清一愣。
“只要我身体恢复了,以后我什么事都不干了。”
“这辈子我都跟那些鬼魂们磕上了。”
“我要走遍天下,我要把这世上的魑魅魍魉给清干净。”
段拓顿了顿,眼眶里隐隐约约有泪水浮出,却立刻又消逝了。
“就算没有魂台,没有半点元力,只靠这幅普通的血肉之躯,我也要搞死他们!”
“哪怕只炼身体,只练蛮劲,我也要练到能把那些小鬼直接掐死。”
陆清听到这一番话,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
江常胜更是内心里触动无比,撇了撇头。
片刻后江常胜咳嗽了一声道,“段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相信你,你就算没有半点元力,你依旧能当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更相信就算纯练身子,你也能练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不是在故意安慰你,我相信你。”
江常胜认真的点了点头。
陆清也点了点头。
江常胜想了想从腰上的锦囊中取出了一小块黑铁。
“这是天外陨铁,剩的不多了。”
“你好好拿着,以后一定有用的。”
段拓看到天外陨铁之后一脸的吃惊。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要!”
“拿着,你听我的,以后你这双拳头肯定还会大展神威的。”
“这块天外陨铁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你的利器。”
江常胜将天外陨铁轻轻放在了他的枕头下。
“还有,我写了一封信。”
“等你能走路以后,等你要启程以后,你要是一时间找不到方向的话,就打开这封信看一看。”
话罢,江常胜将信也塞到了段拓的枕头下。
“常玉你这是何意。”
江常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听我说,鬼师不仅仅只是我们的一次作战代号而已。”
“就像你当时说的那样,总有一天,我们不仅仅会做南原的人杰,更会做虎国的精英,甚至是整个苍天大陆还有青天大陆都会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段拓愣了愣,片刻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泪光。
“真,真的吗?”
江常胜认真地回复道,“真的。”
“你不信我,总该信老天爷吧。”
“我来之前专门向老天爷请教过的。”
“他说了八个字,燕州段拓,必成大器。”
段拓听到这里先是失了失神,紧接着笑了出来。
开怀的笑。
“哈哈哈哈,常玉,你给我等着!”
江常胜和陆清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房间内满是温暖的味道。
三人聊了很久,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之后,帮段拓喂了饭之后两人才离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陆清看着江常胜的背影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给段拓的信里写了什么啊?”
江常胜没有回头,“不告诉你。”
陆清在背后装模作样的踢了江常胜一脚,一瞪眼,可惜江常胜不知道。
当段拓打开江常胜的信时,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那封信上其实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
“当阳城眺南府,为你大开。”
落款是三个字:江常胜。
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
不知不觉,夜色已经格外撩人了。
江常胜和陆清正好走到了夏衍镇的夏河河边。
河边有许多散步游玩的人们,两岸之上皆是欢声笑语。
江常胜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看着这过分美丽的夜景,他轻叹了一声。
“多好的日子啊。”
陆清坐在了一旁。
“瞎感慨什么呢?”
“没什么,忽然觉得有点累了,让我跟这休息一会儿。”
陆清在一旁巧目盼兮。
“哎呦喂,好我的大英雄,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我还以为你是铁人呢。”
“原来这么厉害的你也会喊累啊。”
江常胜一笑,“懒得跟你瞎贫。”
“对了,常玉,你接下来打算干吗啊?”
江常胜反问了一句,“你呢?”
陆清一幅骄傲的模样,“不干嘛,随便转转。”
“嘿,我说你一个女儿家,一天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多培养一下诗书礼仪的高尚情操,出来瞎转什么?”
“还女扮男装,就你这身板,就算穿了女人衣服,大家还是把你当男的。”
江常胜说完朝她胸部瞄了瞄。
陆清当场恨得牙痒痒。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啊,我可告诉你,我是让着你,好男不跟女斗。”
“这里人多着呢,信不信我把你女扮男装的事情喊出去,告你非礼良家少男图谋不轨?让诸多乡亲百姓还有来来往往的文人侠客们看看,现在这姑娘干的都是什么事!”
陆清真想给江常胜掐死在这里。
不,掐死不过瘾,一鞭子一鞭子抽死才行。
她莞尔一笑,“说不过你,不跟你争。”
“认真点,常玉,你后面打算去哪啊?”
江常胜想了想。
“京都。”
“京都啊,哎呦喂,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有志向有抱负的年轻人呐。”
“真要去那京都跟那夏白瓷一较高低?”
江常胜一听这三个字就莫名的来气。
“滚,爱滚哪滚哪,我去京都关你屁事。”
“哎呦喂,怎么我一提这三字你就这么激动啊,那我到时候可也得去京都转一圈。”
“指不定我去的时候,正好能看到夏白瓷教训你呢。”
“我打不过你,有人替我收拾你。”
江常胜这暴脾气,一听这话当时就不高兴了。
“陆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跟你说,我常玉才懒得管他是夏白瓷还是夏黑瓷,信不信我一到京都第一件事就是打他?让大家看看谁收拾谁?”
陆清捂嘴窃笑。
“哎呦喂,好我的常哥哥,你可千万不敢冲动啊,那夏白瓷可是有望成为大帝的人啊。”
“你可千万别灰头土脸的一进城门就被扔出来了啊。”
“别人不心疼,我可真的心疼,毕竟你怎么也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给你助阵。”
“你和夏白瓷要是签生死状了,我一定会在旁边好好侯着。”
“等你败下阵来,我帮你举白旗投降,让他饶你一命。”
江常胜脸一黑。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么硬骨头要面子的人,肯定不会投降,没事,到时候我去闹场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此时此刻换江常胜分分钟想掐死陆清了。
“我不跟你争,好男不跟女斗。”
陆清使劲嘚瑟起来,脸上满是笑容。
“常玉我问你,你要去京都该不会是也要参加那什么文韬大比,武略大会吧。”
“要去考个状元,当个官?当个将军?”
“我跟你说,一定要忍住啊,我听说翰林学院的那一个个学子,可了不得的呢,光是一口春秋大义法治人心就能五步杀人,还有那千秋馆的武生们,个个跟你我差不多大,个个能打百十来个。”
江常胜眉头紧皱,一脸的不爽。
“我说你个姑娘家怎么话这么多?”
“我乐意啊,我喜欢啊。”
江常胜脸一沉,“你这样的姑娘到时候能嫁出去么,谁会喜欢你啊,我跟你说,到时候你要是五六十岁人老珠黄发白眼花了,来找我,我给你推荐两个寺庙。”
“在那里面当尼姑待遇可好了,每天都有人孝敬你,舒服的很。”
陆清当时就动起手来,一把掐住江常胜。
“哎呦疼疼疼,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嘶…真是最毒妇人心。”
许久后,江常胜舒服地躺在河边,百无聊赖地扔起石头来。
一旁的陆清想了想问道。
“常玉是你的真名吗?你平时该不会不止是改头换面,更是隐姓埋名了吧。”
江常胜轻哼一声。
“常玉就是我的名字,你管得着吗?”
陆清实在是想给江常胜那幅吊儿郎当拽得不行的臭脸来一脚。
“对了,陆清是你的真名吗?”
“你管得着?”
“爱说说,不说拉倒。”
江常胜忍不住多看了陆清一眼,这个女扮男装比武招亲上一登台连败无数高手,更懂得无数招数的家伙。
当场暗自猜测了起来。
陆清怎么着都是个大户子弟,要么就是有天大的机缘奇遇,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功学让她翻腾?竟然不比自己少,自己可是身怀大帝传承,脑袋里装着无数东西的人。
想起春之大帝成之威,江常胜忍不住神念微沉了一下,可以清晰的看到,已经是天启境五层的自己,魂台中的那片星云变得更加厚重混沌了。
努力地再探一分,江常胜发现藏在魂台下的那枚血珠,相较之前体积要小了很多,现在只有豆大了。
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黄仙帮自己消耗了很多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清叹了一口气说道。
“唉,要是我是男儿身就好了。”
江常胜一听这话来劲了,“哎呦,怎么着,真想当男人啊。”
“我跟你说,这世上大帝之境最是深不可测,传闻他们上天入地翻山倒海无所不能,你呀,好好修炼,到了大帝境界的时候估计转换性别也不是啥事了,到时候你直接摇身一变,咔嚓,变成一个带把的,多牛啊!”
“我去,想想就了不得啊。”
“史上第一个变性大帝!”
陆清利落一脚就把江常胜蹬进了河里。
“扑通。”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