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肃肃,萧萧如月下竹,离群孤傲。
肃肃如竹上月,高而寡欢。
安静的大堂里,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了江常胜的声音。
“我暂且信你一次。”
“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没有的话,就此别过吧。”
倪虹看着江常胜的身影一脸的欲言又止,许久后悠悠道。
“常玉,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江常胜没有吭声。
“常玉,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江常胜依旧一言不发。
待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倪虹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江常胜很想冷笑一声对她说别演戏别装了。
但是他没有。
江常胜忽地发现,这个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的黑寡妇倪虹,似乎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多么冷酷狡猾的女人。
这一刻的她和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几乎无差,因为受了委屈而尽显难过。
像极了当初在村子里跟自己一起替老伯们搬东西时不小心摔伤腿的样子。
每当回想起村子里的那段时光,江常胜那颗严严实实藏起来的心总会止不住的悸动,藏不住的动容。
下一秒却又连忙压下脑海里曾经闪过的‘疯狂’念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装作自己的心从来都没颤动过。
萧萧肃肃,萧萧如月下竹,离群孤傲。
肃肃如竹上月,高而寡欢。
“对了,我在三和花园的赌场里曾收到了很多金条,现在看来,也是你派人送给我的吧。”
倪虹点了点头。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对我起过杀心?”
倪虹又点了点头。
“小翠,哦不,倪姐,如果真的是我太警惕而多疑误会了你。”
“我在这里向你说声抱歉了。”
“我常玉不是一个马前泼水的小男人,我不会跟女人玩那些弯弯道道的花花肠子,也不会那么小心眼和狭隘。”
“对不起。”
江常胜低下头认真地道了个歉,选择在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中退让一步。
倪虹神色一动,连忙开口道,“没关系的,站在你的角度,我能理解你的疑惑和担忧。”
“所有事端都是我手下的人挑起来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已经给他们纠正过错误了,请你放心,以后从那里过往的船只和路人,我们连云寨是不会骚扰他们的。”
“我们收取一定的规费,只是为了维持帮派的运营,其实真说起来,我们收取的规费,要比官府征收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经费还要低上一点,官府收钱,却不做事,往往并没有保护那些渔民船家们的利益,而我们虽然收取了不合法纪的规费,却会真正重视他们切身利益,很多时候也会帮助他们,像那些为虎作伥烧杀抢掠的事情,我们是不会干的,上次你的事,真的很抱歉,太对不住了,那个被你杀掉的领头,他…”
江常胜点了点头,“恩,你不用再解释了,我知道了,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希望你刚才所说的能做到就好…”
倪虹轻轻嗯了一声。
场面再次陷入了沉默,两人在暂时放下误会和矛盾之后,场内的温度忽然变得有些难以描述起来。
有缕缕升温,温度却又不足够高。
夹杂着一丝尴尬的冰冷,像是鸡肋一样硌人。
江常胜率先开口道,“那一万两银子,我过几天会还给你的。”
倪虹连忙说,“没事的,不用还的。”
江常胜咳嗽了一声。
“这怎么行,无功不受禄,一万两银子怎么也不算是个小数目。”
“倪姐,谢谢你的好意了,可这钱我真的担不起,传出去的话,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死,被说成一个吃软饭的。”
倪虹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微一红,像是水蜜桃一样迷人。
“你用着就是,我暂时不着急要的,如果钱不够了,可以来找我借。”
江常胜听到倪虹的话,脸上冷冰冰的,心里却是有些开心的。
他可以感觉得到,倪姐并不是在演戏或是装,而是真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所以才会这么青眼相加。
忍不住再联想起村子里的日子,江常胜内心忍不住悱恻起来,忽然明白了点什么,却又赶紧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江常胜提一口气呼出,“倪姐,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那…就这样吧…”
倪虹微微一滞,半刻后出声道:“常,常玉。”
“?”
“我们现在算朋友吗?”
轻风拂过。
“算是吧。”
“以后还能见面吗?”
灯火闪烁。
“要不,以后就别再见…”
“也许吧,也许还会见面的。”
倪虹顿了顿。
“常玉,你喜欢过我吗?”
江常胜停住了身子,这个问题倪虹不是第一次问了,第一次问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村子里,她还叫小翠,那个和自己耳鬓厮磨儿女情长的小翠。
江常胜没有说话,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了。
江常胜一个人走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当他穿过小桥庄园门楼外那些搭建在悠悠清水上的小桥时。
倪虹忽然从背后追了上来。
“常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常胜,“我上次好像已经回答过你了吧。”
倪虹,“可我就是还想再问一次。”
“问两次相同的答案,有什么区别吗?有意义吗?”
“有,常玉,我要你再一次亲口对我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对我说,有还是没有。”
江常胜忍不住嘴角一扬,“无聊。”
倪虹扯住了江常胜的衣角,回过头来的他,看着月下一脸认真的她,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
“常玉,你说。”
“你无聊不无聊?”
“你是不是傻?”
“倪姐,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你知道吗?”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咱们现在认识了,做个朋友,不就挺好?”
“你怎么非拽着人问这些个问题,你不觉得尴尬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有意义吗?”
“倪姐,我很快就要离开江城去南原了,以后咱们俩就要天各一方了。”
“在临行前,难道我们就不能像是好朋友,哪怕是普通朋友一样,大大方方的目送对方离去吗?”
“你不大,我也不小。”
“这些情情爱爱的话和事,搁在一般的男人和女人身上,那叫旖旎。”
“搁我们俩身上,真的,不合适。”
江常胜说说笑笑地讲完这番话,不敢去看倪虹的眼睛。
倪虹沉默了片刻,忽地一声轻喝,无比认真地叫了起来。
“很重要,有意义!”
“常玉,我告诉你,是,你不大,我不小。”
“我倪虹不需要你来提醒我,什么是合适的,什么是不合适,什么是无聊,什么是尴尬。”
“朋友?”
“从我第一眼看到你起,我就没想过要跟你做朋友。”
“是,我承认,我对你的确有心思,不是在村子里的时候。”
“而是我在山上,你在湖里。”
“那个时候,我倪虹就对你动心思了,我第一眼就看中了你。”
“可惜我倪虹老大不小了,名声差谁都知道,我以为我这辈子肯定是孤独终老了,我以为我这辈子肯定不会再对某个男人动心思了。”
“可就是没想到,不仅仅对你动心思了,在村子里的日子,还让我第二眼第三眼第三四眼喜欢上了你。”
“常玉,你以为我要跟你做朋友吗?”
“对不起,我倪虹不稀罕多你一个朋友!”
“我就是要问清楚,我就是要听你再说一次答案。”
目光热诚,声音干脆。
“常玉,你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哪怕是一点点,一丝丝,一丢丢。”
“只要你立刻认真地告诉我,我倪虹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自作多情地骚扰你,今生今世都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只要你现在告诉我。”
“从今往后,你就是路人甲,我就是路人乙!”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当倪虹喝出这番话后,江常胜彻底地矗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开什么玩笑,倪姐,早点回去休息吧。”
倪虹一把揪住了江常胜,死不撒手。
江常胜回过头来。
她的眼泪如大珠小珠落了下来,沾满衣襟。
胸脯轻晃,香肩颤抖,急促的呼吸之中,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倔强执拗。
萧萧肃肃,萧萧如月下竹,离群孤傲。
肃肃如竹上月,高而寡欢。
“常玉,你说!”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