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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庆典还在继续。
白鹭楼里,阿武乱的房间,窗户透出温暖的黄色烛光,在窗纸上映得满是人影。
阿武乱端坐在花梨木罗汉床中央,银刹女像个压寨夫人般豪气地翘起一条腿坐在床边,石双牛用仅剩的一只手叉着腰,侧立在床边,其他的生肖侠们则或坐或立散布在房间各个角落,贝宝星则站在柚木花窗前,背对着大家,望着被万家灯火染黄的鹭岛夜空。
“靺子猎队要解散了。”阿武乱劈头第一句话就很劲爆。
“啊?”
除了贝宝星、银刹女与石双牛外,每个人都叫出了声音,并且向前靠了过来。
“我打算过海去追杀孛花。”阿武乱对于他们的惊愕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继续说:“你们留在这里,替我保护家人。”
“不,老大。”瘦小的狗侠从陈登虎与陈龙涛两个肌肉发达的兄弟间挤出来,走到床边,大声说:“生肖十二侠起过誓的,我们永不分开,都要跟随老大同生共死!”
除了石双牛外,其他十一个生肖侠一起单膝下跪,齐声道:“愿随老大同生共死!”
“靺子猎队是解散了,但生肖十二侠并没有解散。你们还是我的人马,而现在,我命令你们留在鹭门。”阿武乱补充道:“由肥牛全权率领。”
“啊!”这下轮到石双牛慌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肯定是要跟着阿武乱走的,没想到却被点名留在鹭门。他先是怀疑,但从阿武乱坚定的眼神看来,既不像开玩笑也不是说错话,才连忙跪了下来,对年轻的师父哀求着:“我不要啊,师父,说好要一起走的,怎么到这儿才把我丢下?恩婆的仇我也要报的啊!您恨那家伙,我何尝不恨哪?既然要过海追杀他,也当然要有我的一份!我虽少了一只手,武艺也不怎么样,但一条烂命还是有的,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帮您拿住他。现在兀兵走光了,鹭鸶城又兵精粮足的,留我一个残废的有个屁用啊?师父,求您让我随您一起去吧!”
“是啊,老大,还有我们!”生肖十二侠讲话从来没这么整齐过。“让我们跟您走吧!”
“不!”阿武乱狠狠地拍了一下床板,脸色比之前更加严厉。“这一战,比从前任何一仗都硬,都更难打!孛花躲在诸色大军里,可不是说打就可以打的。我们必须跟在大军后头,一直追,追到这家伙耐不住性,老毛病再犯,又带他的诸色马贼脱离大军,溜出去攻击平民,那才是唯一可以下手的机会。只是这一追不知道要追多长的路,沿路也说不准会有多少状况,人愈多则愈起眼,也愈容易碍事。我、小贝与银刹,三人三骑,一路跟着走,扮做普通旅人,伺机而动。而你们,”顿时,他声音一转,变得既柔软又坚决。“全部给我留在鹭门岛上,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这是命令。”他说。
兔侠先哭出声音,接下去是鸡侠,像大姑娘一样啜泣着。其他人则是伏在地上,心中都百感交集。
大家都知道老大的语气虽凶,但却是为了保护他们才这么说的。的确,数万大军可不是闹着玩的,光是用脚踩,弹指之间就可以将这十几个人活活踩死。
或许,人少一点真的反而好办事。
尤其是阿武乱、银刹女与贝宝星各有不凡身手,骑的也都是名驹,就算有事发生,进退都灵活。
无论如何,阿武乱有武艺与勇气、贝宝星有火枪与计谋、银刹女有妖术与美色。只是三人虽都各有所长,对方却是有整整几万人的大军啊!
这趟去了,三人还能活着回来么?
想到这里,十二侠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他们曾经与一般南荣军人一样贪生怕死,孱弱无能,兀军不敢打,欺负起民众来倒不手软,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但遇上阿武乱以后,不管自愿还是被迫,他们都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役,杀死过许多比他们强悍的敌人;现在的他们,已经拥有一个称职军人所该有的任何条件。
最重要的是,他们体会到所谓的“武者的尊严”。
南荣初年的名将岳满忠曾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国家就能强。
不怕死的武者,就有尊严。
生肖十二侠不怕死,因为他们有一个不怕死的将领,一直在队伍的最前面,作为他们的典范。
然而,这位给了他们不怕死的勇气,教他们懂得武者尊严的人,现在却要求他们活下去。
“师父,您真的不要肥牛了?”石双牛的眼泪从肥厚的眼皮间滚落下来。“我要跟您一起走,战死也不足惜。”
阿武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你会留在这里,而且一直活下去。这是你这么多年来英勇奋战应得的奖励。”他下了床,站了起来,环视伏在地上生肖十二侠的每一名成员,声音平静却充满感激地说:“你们也是。大家在一起快满一年了,一同经过许多战斗,大大小小应该有上百次了吧?你们的表现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靺古勇士。以一个大荣国的士兵来说,你们早合格了,甚至超越了,绝对算得上是真正的武者。这样的武人气魄,必须在荣人之间流传,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而一个死去的武士是无法达成这个任务的。所以我要你们活着,每一个人都给我好好活着!你们活着的任务,就是将真正的武人气魄,一村一里传开来,一年一代传下去。”
说罢,他丢下沉默不语的银刹女与贝宝星,以及满房低泣的生肖十二侠,推开房门,一个人走了出去。
他一路走下白鹭楼,沿着广场边宴会火光照不到的阴影,安安静静出了鹭鸶堡的南广门,摸着黑走下峭壁。
峭壁下的沙滩,是阿武家的墓园。有一块被月光染成淡蓝色的小石碑,面对着海,矗立在一株高大的木麻黄树下。
甄雨茉的坟墓。
阿武乱在坟边盘腿坐下,背脊倚着墓碑,一言不发地望着海面的月色。
这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做的事。
今晚,他决定坐久一点。
一直到月亮西斜,海面上的冬雾渐渐浓了起来,堡内、城里的笑声也愈来愈稀少,他才吻了一下墓碑的顶端,站起身来。
“娘子,明天我要替妳复仇去了。相信妳也看到了,敌人太强、太多了!妳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助我一臂之力,让我能成功地杀死仇人,报了血恨!”阿武乱站起来,爱怜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轻柔地说:“这一去,我很可能便回不来了。娘子虽然长眠在此,但我相信妳会一直看顾着我。因为,娘子说过的,我已经是妳,妳也已经是我,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把我们分开。”
说完,阿武乱在墓碑上再次深深吻了一下,然后才依依不舍转过身,慢慢走上石阶,朝峭壁上的城堡走回去。
一边走,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回头,眷恋地望着那块泛着光晕,在雾里变得愈来愈模糊的小墓碑,直到完全看不清楚为止。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