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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海战打下来,原本美丽的海湾里全是垃圾。
水面浮着大大小小的船骸、沉不下去的桅杆、开始发肿的浮尸、或者是泡在冷水里的大帆。
白鹭队在东边摧毁了泉城水师的主力,而朱鹭、青鹭与乌鹭三支船队则是在西边的海湾里围剿兀军运兵船。
除了对方的护卫舰外,阿武家的船还要承受来自岸上的敌军投石器与弩炮的轰击,虽然损失惨重,他们还是在日落前将所有的运兵船击沉,打了一场艰苦无比的胜仗。
在这场海战后,阿武军的船只数目已经不及原来的一半。
如此巨大的耗损,对于阿武家来说,算是虽胜犹败了。
滕峰的朱鹭队只剩主舰南广号与三艘沉了一半的海鹘船,其余全葬身海底,几乎全军覆没。阿武良的青鹭队被击沉十五艘中小型船只;老三阿武立的乌鹭队因为最后赶到,损失最少,只沉了七艘海鹘船。
原来阵容最强的白鹭队,因为与对方的主力直接对战,损失惨重到要令老侯爵掉泪的地步。几乎每一艘船都受创,共被打沉了三十七艘,其中包括一艘远洋巨舰,金禾号。
金禾号是被一颗霹雳火打进火药库引发自爆而沉没的。而疯狂闯进敌阵的西远号,虽然十二张大帆烧得剩七张,而且船头浸了水,甲板被轰得体几乎无完肤,整条船向前倾斜,但竟居然没沉。只是一年半载内都得留在港内的船坞整修了。
然而,有失必有得。
白鹭队掳获二十九艘原属泉城水师的各式战舰,与一千八百多名逃过一劫、真心投降的泉城水师的兵士。虽然这些船多少都有破损,但毕竟都是正规军舰,其中不乏楼船、艨艟、斗舰等昂贵的舰种,加上俘虏,对阿武军来说算是不无小补。
虽说目前阿武家船只的数目还是不少,但大多已经半废了。如果兀军再从北方调一支舰队下来,还挡不挡得住很难说。
阿武军虽然赢了,但处境似乎比战前更危险。
就在这时候,奇迹出现了!
大陆回来的探子回报,岸上的诸色大军已经在海战后的第三天,全部拔营而去。
接着打听才知道,原来北方的靺古本土发生内乱。宗王昔里吉在伊犁叛变,攻下阿力麻里城,把驻守在城里的皇子那木罕与右丞相安童捉了起来,大兀朝廷上下震动。大汗兀百烈急忙命令南方诸将遣调回去,全力对付叛军。
消息一到,从山上的鹭鸶堡,到山下的鹭鸶城,以及分布在岛上的九个村落,一直到停泊在海湾里的船舰,整座鹭门岛顿时都响起如雷的欢呼声与爆竹声,庆祝强敌的撤退。
在这种如同过年、甚至比过年更加欢欣鼓舞的气氛中,只有一个人却是闷闷不乐。
那便是急着想为甄雨茉复仇的阿武乱。
他对于兀军的退兵,基本上是高兴的,至少老家的安全是保住了;但看着龙脂白玉上的光芒渐渐暗去,他又心急如焚。
当天傍晚鹭鸶城里十几个地方都摆出酬神的野台戏,除了城中心衙门广场上演在大戏棚里由剧团演员扮唱的歌仔戏外,其他都是布袋戏。
所谓布袋戏,是泉漳附近特有的一种木偶戏。雕刻精巧的偶头缝了巴掌大的麻布袋当成身体,外面套者锦绣的小戏服,两个人躲在在雕花贴金小彩楼里,一手操弄一个木偶,演起来那叫一个栩栩如生,比起真人戏非但一点不逊色,更添了偶戏特有的特技趣味。最重要的是,比起歌仔戏团动辄一二十个演员,一个布袋戏团只需两个演师,经济实惠许多。阿武家的商船每次出航,也常会带上个布袋戏团,在海上为水手解闷。
这种时节,慢节奏的南管文戏大家根本看不下去,各个布袋戏台都上演热闹的北管武戏——太子复国记、女将传、唐兵西征、八仙过海…什么曲目都来,只要够吵够热闹就好,北管乐声直冲云宵,各种华丽小巧的戏偶打打杀杀,让人目不暇给。一向爱看表演的银刹女被这种精致的小东西一下子迷住了。发疯似的全城乱走,一个戏团看过一个戏团,如痴如狂。直到兔耳腿在唯一上演文戏——“诸宫调”的戏台前,找到听戏听得入迷的她,拉着她回山上主堡开饭,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饥肠辘辘了。
今夜,山下的鹭鸶城大街小巷都挂起红灯笼,而山顶的主堡更被上千个各种颜色的灯笼装饰得像夜龙宫一样五彩辉煌。素来阔气的阿武侯爷绝对不会吝啬于奖赏这些为了家园努力奋战的人们。流水席,当然又是流水席,每次有大喜之事就能吃到流水席!七百桌的流水席从山上城堡的大厅一路摆下来,一直摆满整条嘉禾大街,到鹭鸶城西门外的港口边为止。城外九个村落的村民全都受邀进城来享受,与鹭鸶城的城民、士兵、水手、甚至是刚投降的泉城水兵一起饮酒吃肉,看戏狂欢。
“给我一艘船,我要去追那些家伙。”正在痛饮着葡萄酒的阿武良听到阿武乱这么说,差点没从花梨木椅上摔下来。但阿武乱并不理会大哥的惊讶,他强调道:“明天一早。”
“疯啦?没听过穷寇莫追么?”阿武良觉得自己或许真老了,有时候完全摸不着这年轻弟弟的想法。“而且,咱阿武家能打的是水战,一上陆就完全没有优势了。人家大军有几万人,咱全城马步军加起来不到千人,全部一起上都打不过啊!”
“我不要兵,只要一艘船带我过海。而且,我不打那几万人,我只打其中一支部队。”
“只打一支部队?”阿武良忍不住觉得好笑。“你感觉其他那几万人全是布袋戏尪仔么?你打他们的人,人家会袖手旁观?”
“这我不管,”阿武乱严肃的表情不像在说笑。“我只杀我想杀的人。”
“阿兄不能让你去,这是送死。”阿武良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上的鎏金花瓣银酒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亲小弟去送死。”
“我已经死过了。”
阿武乱淡淡说完便转身离开。阿武良在背后叫他,他也不理。
银刹女、贝宝星与石双牛紧跟在他的后头,走出气氛已经热闹到最高点的城堡中庭。
“老大,没有船,那怎么办?”石双牛追上阿武乱问道。
“去抢一艘。”
“上哪儿抢啊?”
“港里不是停着一大堆?”
“啊?那不是你自家的船么?”石双牛嚷道:“自家的船怎么抢?”
“他们不借,我就抢。”阿武乱冷冷说:“过了海,丢在岸边,他们自己会来找回去。”
“不必那么麻烦。”贝宝星笑着说:“你那么多个哥哥,干嘛一定要找大哥呢?阿武良身为阿武家未来的主公,做事理该谨慎,本来就不可能答应借船给你去做这种疯子才会做的事情。我们要过海不难,只要找对哥哥就行了。”
“那么,”石双牛搔搔后颈上被肥肉挤出来的细纹,问道:“找哪个哥哥才对?”
“找哪个哥哥?”贝宝星弯起又长又白的食指,在石双牛的额头敲了一下,笑着转身走回酒宴。“去做这种疯子才会做的事情,当然找那个跟你师父一样疯癫的哥哥啊,哈哈哈!”
石双牛傻傻看着他的背影。而阿武乱与银刹女则是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龙与汗